第十章
三年後台北福華飯店雲采餐廳
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瞿璟敲着桌子,表情相當不耐的哼道:「老哥,你確定對方真的會來嗎?都已經過了十五分鐘耶!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們究竟還要在這裏等多久?」
坐在瞿璟面前的瞿璐伸手敲了她的頭一記。「妳也太心急了吧?不過才等個十五分鐘就受不了,更何況對方的執行秘書在一個小時前曾打電話跟我確認過,不可能會爽約的!可能是路上塞車或是被什麼事情給耽擱了。」
「跟對方第一次見面就遲到的合作對象,感覺起來就不怎麼牢靠。」瞿璟輕啜了口杯中的水,有些不爽的嘟囔着。
對方雖是享譽東南亞的PUB經營之神,可在時間觀念這一點上,瞿璟就替他打了一個不及格的分數。
若不是卡在磬嵐今年的營業觸角開始延伸至建築設計上,若照她從前的處事態度,單憑對方不守時這點,她早就不爽的離席了!
「有笑容一點,記得,你現在已是磬嵐的負責人了,商場上的虛與委蛇,你多少也得學着點!」
瞿璟撥撥頭髮,表情煩躁的道:「有時想想,我還真後悔答應父親接下磬嵐這個擔子。」
熟知她性子的瞿璐不禁用話輕輕激她,「三十幾歲還未婚的女人,要是連一點工作上的成就感都沒有的話,可是會老的很快的。」
「你這個豬頭!竟敢拿我的年紀來開玩笑!」置在桌下的長腿馬上賞了他一記無影腳,雖然她的臉上帶着笑,但表情卻異常陰狠。「你說話給我小心點!要是我把你之前暗藏的風流艷史向我那個甜美可人的嫂嫂一一表明的話……哼!我包準你馬上可以重新加入單身貴族的行列!」
臉色蒼白的瞿璐連忙舉起雙手,做出一個投降的動作。「我知道妹妹你大人有大量,絕對不會跟哥哥計較我一時的口誤。」
瞿璟瞪了哥哥一眼,嘴笑眼不笑的哼道:「口誤?最好別讓我再聽見第二次,不然我很難保證哪天我不會也跟着來個一時口誤。」
「我保證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次!」
就在瞿璐抓着妹妹的手哀聲求饒時,姍姍來遲的貴客終於在門口那端出現。
眼尖的瞿璐一見到對方那已是金字招牌的金髮紅臉外加啤酒肚,馬上斂去臉上的笑容,換上一副精明幹練的神態。
一見到哥哥的反應,用不着他提醒,瞿璟也明白貴客已經來了。
收起不悅的情緒,她隨即露出一抹職業性的微笑,溫順的站在哥哥身邊,目光堅定的望向來人。
然而,當她的視線一與貴客身旁的男人對上時,笑容瞬間凝在嘴邊。
這張臉就算化成灰,她依舊能一眼認出來。
這個王八蛋!竟還敢用如此燦爛的笑臉衝著她笑!
感受到身旁散發出來的詭異氣氛,令瞿璐不禁偏過頭看了妹妹一眼,在順着她的目光移到衝著他妹妹直笑的男人身上,而對方又親昵的喚了一聲「璟兒」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兩人竟是舊識!
妹妹幾時認識吉爾·安東尼的執行秘書的?
在聽到那聲「璟兒」時,只見瞿璟的表情微微一變,不過,她也在同時下定決心,要把眼前這個男人當成陌生人,畢竟當年是他自己決定要斷了他們之間的一切!
「安東尼先生,請坐!」轉過頭,瞿璟努力將惱人的視線拋在腦後,熱情的招呼吉爾·安東尼坐下。
安東尼·吉爾只是靜靜的盯着她,最後才突然拍拍身旁朱梓翔的手,爽朗的笑着說:「真不愧是讓我引以為傲的孩子,居然挑了個這麼漂亮的對象,也難怪你這幾年一直對她念念不忘!」
孩子?!這個字眼讓瞿璟不禁瞪大了眼,訝異的目光也立刻落在朱梓翔的身上。
朱梓翔微笑的向瞿璟介紹他和吉爾·安東尼之間的關係,「我母親一年前嫁給了安東尼先生,所以他現在不但是我的老闆,也是我的繼父。」
瞿璟臉一沉,一時之間再也無法忍受這一切。
她終於明白他為何又出現的目的了!他以為他現在挾帶着金錢和權勢再回來見她,她就會感動涕零的撲倒在他的西裝褲下嗎?
哼!她才不是這種沒骨氣的女人!
一雙鳳眼惡狠狠的掃過臉上依舊帶着笑意的男人,她偏過頭低聲向哥哥和安東尼·吉爾低喃了句「我先告辭了」之後,便抓起公事包,毫不留戀的離開此地。
就算此舉將會讓磬嵐失去一樁上千萬的合作方案,她也在所不惜!
見到瞿璟離席,朱梓翔也馬上從座位上站起,匆匆的向其他兩位說了聲抱歉后,隨即追在瞿璟的身後離開。
瞿璐楞楞的瞪着兩人先後離去的背影,仍舊弄不清楚兩人究竟在上演哪種肥皂劇。
安東尼·吉爾則是笑着開口,「呵呵!年輕人的事情,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幫不上忙,不如就捺着性子靜觀其變,順便挪點時間來研究一下我們合作案子。」
瞿璐會意的點點頭,馬上又露出他精明幹練的專業笑臉來。
*****
瞿璟領先不到一會兒,手長腳長的朱梓翔便緊跟在她身後出現。
望着心上人依舊嬌美如昔的側臉,朱梓翔不敢唐突佳人,只是擋在她面前,不讓她繼續逃開。
「璟兒,拜託你給我一點時間聽我解釋……」
聽到他喚着「璟兒」她就有氣,在他無情的離開她之後,他怎麼還有臉敢這樣喚她。
「讓開!還有,別叫我璟兒,當初是你放棄這個權利的,所以現在的你沒有資格這樣叫我!」
聽着她毫不留情的拒絕之詞,朱梓翔的心就像被人鞭笞過一樣的抽疼,不過他也明白,她會這麼生氣也是應該的,畢竟當年是他這個承諾會愛她一輩子的男人辜負她。
「你生氣也是應該的,可是璟兒,就算我求你,求你再給我一次追求你的機會,讓我能夠彌補對你的虧欠。」
對他這番嘔心瀝血的話,瞿璟只是冷冷的瞟了他一眼,說出口的話依舊冷淡得教他心寒。「我不希罕!讓開!」
「璟兒!」
發現他仍執意擋在她面前不讓她走,她眉頭一皺,冷不防的抬起腳對着他的腳踝狠踹了一腳。
朱梓翔一時沒料到她會有如此暴力的舉動,腳上傳來的疼痛令他忍不住哀嚎了一聲,步伐不穩的朝右邊微傾了下。
眼明手快的瞿璟乘機鑽入電梯中,待他反應過來想追時,已為時已晚。
眼睜睜看着電梯門在眼前關上,他不禁狠狠的朝它踹了一腳,嘴裏喃喃地低咒着,「該死的電梯!」
*****
「你呀!活該被她刁難!要是你曾經見過三年前她是怎麼卯起勁來找你的話,我敢保證就算要拿你的命來抵,你也不會多吭一句。」
雖然瞿璐明着得幫自己的妹子抵擋「外敵」,但暗地裏他卻忍不住透露某些重要訊息讓朱梓翔知道,因為他很清楚,倘若妹妹對眼前這個俊美帥哥無意,那她也不可能直到現在仍然小姑獨處。
現在只好靠他這個未來的舅子在一旁提點啰!
「不過關於合作案子這方面,可就要請你多多幫忙啰!」在說了一大串之後,瞿璐不忘附帶這最重要的一句。
朱梓翔微笑,聰明的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要是他敢把這個案子交給別人做的話,嘿嘿!那他這輩子也別肖想再有機會接近他妹妹了!
瞿璟教朱梓翔的第一招就是早晚三炷香……不!是早晚都得站崗。
於是,朱梓翔便乖乖的聽從他的指示,每天都到瞿璟所住的大樓下獃獃的守着。
第一天早晨,當瞿璟出門上班時見到他,她的表情微微一楞,不過隨即轉過頭去,佯裝兩人互不相識。
不過,朱梓翔卻從大樓管理員的口中探聽到,她這三年來都沒有再帶過任何男人進她家門。
或許是猜到朱梓翔可能會再出現,於是瞿璟當天晚上返家時,是被一名開着賓士轎車的青年才俊送回家的。
見到這個情形,守在大樓門前的朱梓翔臉色微微蒼白,不過,他卻也識大體的沒多表示什麼,只是睜着那雙受傷的黑眸,可憐兮兮的盯着她離開的背影。
一個多禮拜過去了,翟璟絲毫沒因他的舉動而有一丁點感動,兩人之間的進展依舊是從清晨佯裝不認識開始,到每晚見到她被不同的男人送回家做為結束。
於是,瞿璐又傳授朱梓翔第二招,早晚站崗兼送些具有特殊含義的小禮物。
提起具有特殊意義的小禮物,朱梓翔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瞿璟當年親手做的白金手煉。
這條仍被他戴在手腕上的手煉,是他在上海這三年來唯一的寄託,尤其當他想念她時,他總會將他的右手放在胸口,彷彿她正貼着他的心一般。
記得她在幫他戴上這條手煉時曾經要他許諾,不能再對其他女人動心,從今以後,就只准愛她一人!
這三年來,不管他身在何處,不管他心裏有多寂寞空虛,對她的承諾他仍不敢或忘,一直牢牢記着他是璟兒的,整個心、整個人全是她的!
為了要證明這一點,朱梓翔特別商請磬嵐的設計師幫他設計一串和他手腕上同一款式的腳鍊。
這條腳鍊並不是要送給瞿璟戴的,而是他希望有那麼一天,能夠再讓她親手幫他戴上這條腳鍊,好證明他現在已經有那個能力,同時更是萬般甘願的被她牢牢緊鎖在身邊。
只是開模製作一條腳鍊至少得花上兩到三個星期的時間,於是朱梓翔又想到一樣對他們而言同樣具有特殊意義的禮物,就是那支香奈兒的唇膏。
為了表現出最大的誠意,朱梓翔親自到百貨公司挑了兩支最接近當年他們所購買的口紅顏色,然後請快遞送到瞿璟手中。
從快遞員那兒收到這兩支唇膏,瞿璟看似無表情的反應下,實則悄悄的揚起唇瓣。
她老早就從哥哥的口中得知一切的情形,之所以到現在仍不想原諒他,是因為她還在生氣,氣他當年為何一句話都不說,僅留下一張不負責任的字條,便毅然決然的離她而去。
她不難理解他想要闖出一番成績的心態,但她無法接受的是,他和她都已經那麼親密了,他卻什麼事都不肯對她說!
兩人之間的僵局一直持續到瞿璟在公司見到那條腳鍊為止。
「你說,委託我們做這條腳鍊的人姓朱?」
承接這份工作的設計師點頭,還附帶說明這個朱姓客戶是個長得相當俊俏,幾乎可稱得上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這會兒,瞿璟終於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這名朱姓客戶究竟是何方神聖了!
*****
一天,正待在辦公室里研究合約內容的朱梓翔突然接到一通由磬嵐設計師親自撥來的電話。
設計師表示,他所委託製作的腳鍊已經完成了,而且今天就會派專人送去,希望他能當面簽收。
下午三點,甫從會議室走出來的朱梓翔,馬上被通知有人要找他。他心想,大概是磬嵐派來的人吧!
他跨着大步走進會客室,卻被坐在裏頭等他的人給嚇了一大跳。
是璟兒!
他的呼吸為之一窒,不知多久后,才自覺呼吸困難的大口喘着氣。
見到他的反應,瞿璟只是微微笑着,靜靜的掏出一個禮盒和一張簽收單,一臉公事公辦的要他簽收。「需不需要我拆開來讓你檢查看看?」
他先是楞楞的搖頭,隨後又急忙的點頭。
「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她不解的挑起眉。
「我要!可是不是在這裏!」說完,他連忙將會客室的門打開,深怕她不肯跟他到他的辦公室去,便一邊往前走,一邊不時的回頭察看。
走在他身後的瞿璟則是一派的落落大方,彷彿來他這就跟她造訪其他公司一樣自然。
關起辦公室的門后,朱梓翔隨即忘情的喊了她一聲璟兒。
瞿璟沒多做表示,只是再次遞過簽收單,同時將她手上那繫着水藍色絲帶的盒子輕輕打開。
只見一條有着水狀波紋,波浪與波浪中間銜綴着一朵朵含苞待放,狀似蓮花又像鬱金香的白金色腳鍊,靜靜的躺在象牙白的絨毛布上。
「還滿意嗎?有沒有需要再修正的地方?」她仰起頭,一臉認真的問道。
朱梓翔沒吭聲,只是默默的將腳鍊放在手心上端詳着,然後像是鼓足了勇氣般,將手上的腳鍊往她手中塞去。
「請你幫我戴上。」他認真的盯着她的雙眼要求着。
「我有什麼資格幫你戴上這條腳鍊?」
「如果你說你沒資格的話,那全天下就沒有人有資格幫我戴這條鏈子了!」說完,他解下襯衫袖扣,一條和她手上同款式的白金色手煉瞬間出現在眼前。
瞪着那條手煉,她驀地覺得眼睛發酸。
「這三年來,它一直陪在我身邊,它也代表着我曾許下的承諾,我這輩子愛的人自始至終只有你一個。」
「那這條腳鍊呢?它又想承諾什麼?」
「承諾從你將它戴上開始,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離開你了!」朱梓翔深情款款的要求道:「請你幫我戴上好嗎?」
瞿璟定定的看了手上的腳鍊好半晌,突然,她抬起頭對他說道:「你以為你隨便說一些話,便能彌補我這四年來所承受的痛苦嗎?」
「璟兒……」他嗓音沙啞的喚了她一聲。
瞿璟別開頭,晶亮的鳳眼中不知何時已佈滿淚水。
「對我而言,為失戀而傷心落淚的女人是最笨也是最沒有骨氣的!可是當時我卻為了你的離去一再的夜夜以淚洗面,這一切都是那個承諾說會愛我一輩子的男人所賜給我的,現在你要我怎麼再相信你說的承諾?」
朱梓翔懊悔的垂下肩膀,想到都是他害他一向驕傲的情人傷心落淚,他的心就像被利刀狠狠劃過一刀般椎心刺骨的疼痛。
「你要我怎麼做,才會原諒我?」
兩人沉默良久后,朱梓翔突然低聲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