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藤堂靖摘下礙事的眼鏡丟到一邊,順便解開自己衣服上的扣子,露出令香川智久屏息的結實胸膛;隨後,臉就這麼靠了過去,封住香川智久的嘴。

雖然香川智久早已經習慣他的親吻,但是這次卻覺得有哪裏不太一樣。

是因為他嘴裏還留有自己的味道吧!

意識到這點,香川智久的身體湧起了一股很奇怪的感覺。

「不,嗯嗯……」

香川智久雖然拚命想移開臉,無奈力氣根本敵不過他,只好拚命毆打他,傳達自己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怒氣。

好不容易捱過他的強吻后,香川智久羞憤得破口大罵:「變態!你做得太過分了!不管你怎麼做,我都不可能有感覺的!因為我討厭你、討厭你,最討厭了!」

香川智久用手擦拭自己的嘴,準備用腳將他踹到床底下。

看穿他意圖的藤堂靖卻早一步抓起他的雙腿,朝他胸前壓了上去。

原以為他會立刻採取下一波攻勢的香川智久屏住呼吸,雙眼也緊閉着。

那一瞬間,藤堂靖心底緊繃的弦斷了,被失望一次又一次撕裂后,忍着痛用堅強重整起來的心,再度出現嚴重的龜裂,痛楚如同四散的箭,從那裂縫中竄了出來。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香川智久預料中的暴行卻始終沒有降臨;懷着幾分惶恐,他緩緩睜開眼。

藤堂靖的臉就在距離自己不到三十公分的上方,自然垂落的頭髮,使人看不清楚他現在的表情。

他一定生氣了吧?

就在香川智久心裏這麼想的時候,一顆亮晶晶的水珠掉了下來,落在香川智久的胸上。

破碎的淚水以火焰般的高溫灼燒着皮膚,引起香川智久胸口陣陣剌痛,他瞠目結舌地看着藤堂靖不停地淌着淚。

那淚水猶如具有侵蝕性的強酸,腐蝕着香川智久的身體,來不及確定它要滲透到什麼地方去,他的意識就被突如其來的風暴卷了過去。

藤堂靖粗暴的抓住香川智久的肩膀,恨恨的大叫:「你要打我、罵我、反抗我,我都可以忍受,可是請你千萬、千萬不準說討厭我……好嗎?那會讓我失去努力的勇氣……倘若連我都放棄了,那我們就真的結束了,你知道嗎?混蛋!小智你這個混蛋!我們不是說過要永遠在一起的嗎?」

藤堂靖抬起頭,香川智久迎上他陰鬱的眼神。

他的嘴唇在顫抖,那雙看着自己的眼眸因為痛苦而扭曲着,情緒激動得彷佛連他自己都快要控制不住。

藤堂靖的話、那陰霾盛怒的表情,以及濃烈的感情,都重重的衝擊着香川智久,令他亂了方寸,原本該要抵抗的動作,全都成了憐惜他的愛撫。

「把你的手拿開,我不需要同情。」藤堂靖臉上帶着些許哀愁,把香川智久的手從自己背上拉開。

「我……」不是同情。香川智久懊悔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其實,他並不是排斥恢復記憶的,只是一想到藤堂靖在乎的是過去那個自己都不認識的自己,他就忍不住想要抗拒。

也許是在吃醋也不一定,香川智久並不反對這種可能性。

「我一定會讓你想起來的……」藤堂靖緊緊抱住香川智久,那力道幾乎要壓斷他骨頭般的。

他驀地堵住香川智久的唇,深深的親吻着。

那是和平常的輕吻大不相同的,可以點燃全身火苗的深吻。

「小智……小智、小智……」

像是要撬開封閉香川智久記憶的鎖似的,藤堂靖嘴裏不停地呼喚着。

「相信我,你一定會想起來的。」低喃的聲音充滿苦澀,不知道是用來安慰香川智久,還是用來催眠自己。

「是的,你一定會想起來的,想起你我的約定,想起你是屬於我的……」

耳邊回蕩着的是香川智久一次也沒有聽過、痛苦又干硬的嗓音。

直到香川智久的身體完全接受自己之前,藤堂靖都不停低語着類似的話語。

「我想你,想到快瘋了。」

「是我不好,讓你一個人到那麼遠的地方。」

「要是當時沒有跟你分開,也許你現在早就恢復記憶……」

「就會想起我……想起要怎麼愛我了……」

香川智久心痛到無法自己,忍不住掉下眼淚。

因為他說的都是真的……

開滿的粉紅色吉野櫻在初春的嫩綠陪襯下,將藤堂家的院子渲染上一片不真實的夢幻色彩。

為了迎接香川智久的到來,藤堂家上上下下都換上極為正式的和服,華麗莊嚴的排場猶如要娶媳婦入門似的,就連對雙親認養干兄子持反對意見的藤堂靖也換上和服,站在八位家僕的正中間迎接香川智久的到來。

櫻花的花瓣隨着微風的吹拂落英繽紛,空氣中充滿春天的芬芳。

黑色的大禮車停在門口,敞開的後車門站着幾個大人,連哄帶騙地想要把紅着眼睛鬧脾氣的香川智久給勸下車。

然而,拗脾氣的香川智久大概是被藤堂家氣派的排場給嚇到了,緊緊賴在母親懷裏,說什麼也不肯聽話。

眼見時間一分一秒地浪費掉,幾個來勸說的大人也想不出新把戲,香川智久的父親——香川士朗只好走到藤堂靖的面前請他幫忙。

蹲在藤堂靖面前,與他平視,香川士朗才說話:「靖啊,從今天開始,我們家智久就是你的弟弟了,你去牽他下來好嗎?」

「叔叔,你真要把他送給我嗎?」

六歲的藤堂靖那副認真的模樣,讓陪在身旁的大人都笑了出來。

「嗯,我要把他送給你。所以,你要好好照顧他,知道嗎?」

香川士朗之所以這麼說,其實是受了好友的指點。

香川士朗的好友,也就是藤堂靖的父親,在與兒子經過一段時間的溝通之後,得到這樣的結論。

可以送一個弟弟給藤堂靖,不可以送一個兒子給藤堂家。

原因就出在藤堂靖不願意家裏多一個兒子分散父母親的關愛,但是並不介意自己有一個弟弟。

所以,「送一個弟弟給藤堂靖」就成了兩家的共識。

香川士朗摸摸藤堂靖的頭,視線正巧與從母親懷裏抬起頭的香川智久哭紅的大眼睛相對。

於是,藤堂靖挺起胸膛,擺出為人兄長應有的架式走了過去。

「初次見面,我是藤堂靖,從今天開始就是你的哥哥。來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藤堂靖沉穩的口氣,一點也不像只有六歲的小娃兒。

打從眼神交會的那一秒起,香川智久的視線就一直跟着他,一瞬也不瞬地。

穿着黑色和服的藤堂靖站在車門口,目光炯炯有神地對香川智久伸出手。

不容懷疑的語氣和眼神,為膽怯怕生的香川智久注入了任何人都無法動搖的安全感,也讓他鬆開緊緊抓住母親不放的小手,放在藤堂靖伸過來的手掌上。

在被他手上的溫暖包圍住的那一瞬間,所有的害怕、慌張統統都消失了,香川智久原本哭泣的臉上取而代之的是花朵般的笑顏。

看到這一幕,兩家的父母相視而笑,總算是放下心中的一顆大石頭。

為了讓香川智久習慣藤堂家的新生活,兩個星期過去了,香川夫婦才前往藤堂家探望兒子。

「看樣子,他已經很習慣了。」香川真弓端坐在椅子上,放心地看着在院子裏和藤堂靖一起玩耍的兒子。

「是啊,阿靖把他當成寶貝呢。不管走到哪裏都要帶着小智,逢人就說他是「我的」弟弟喔!」

坐在香川真弓對面、身上披着外套的是藤堂家的少奶奶,也是藤堂靖的母親。

六年前生下藤堂靖之後,她就一直無法順利懷孕,希望再為藤堂家添個兒子的願望落空,使她羅患憂鬱症,幾度企圖結束生命,幸好都被救了回來。

香川士朗不忍心見藤堂勉夫妻為了生兒育女的事情心力憔悴到幾乎要崩潰,加上自己正準備前往美國攻讀畜產博士學位,並不打算帶着孩子前往,於是在和妻子商量之後,決定把五歲大的兒子讓藤堂家認養。

「你的身體好一點沒有?智久那孩子很調皮的,希望沒給你添麻煩才好。」香川真弓把帶來的仙貝禮盒打開,放了幾片在藤堂夫人面前。

「你快別這麼說,小智很乖巧、很聽話,阿靖每天都吵着要跟他一起睡覺。那傻孩子說,因為小智太可愛了,怕會被壞人偷走。」

想起兒子吵着要跟弟弟一起睡覺的畫面,藤堂夫人忍不住笑了。因為那是藤堂靖長這麼大以來,頭一次鬧脾氣表現出想要擁有某樣東西的慾望;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有了想要保護別人的念頭。

「真的嗎?我還擔心阿靖會討厭他呢,看來是我想太多了。」聽見她這麼說,香川真弓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我跟你說喔。前兩天,一個親戚帶着兩個兒子來拜訪,看見小智在院子裏,兩兄弟都爭着要跟他玩,阿靖說什麼也不肯,後來是我好說歹說,他才肯答應讓小智陪他們玩一下下,一下下而已喔!後來,其中一個調皮鬼不小心把小智的新衣服弄髒了,阿靖竟然大發雷霆要對方跟小智道歉。對方不肯,阿靖就出手打了人家。好笑的是,那個孩子比阿靖足足高了兩個頭耶!」

想起當時的畫面,藤堂夫人就覺得好笑。她用拿着咬了一角的仙貝的手捂着嘴,笑到肩膀都抖個不停。

「瞧你說得口沫橫飛的模樣,這是做媽的人應該有的態度嗎?」香川真弓露出敗給她了,有點傷腦筋的說。

「因為那時候的阿靖實在是太帥了嘛!我要他向挨揍的表兄陪不是的時候,那小子竟然說:「誰教他欺負小智!是他不對在先,如果他不向小智道歉,我就不道歉!」。真弓,你不覺得這很可愛嗎?」說到這裏,她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是倔強吧!」香川真弓喝了一口茶。

「不是、不是,精採的是下一句。阿靖說「小智是我的,我有責任要保護他。」,怎麼樣?真的很可愛不是嗎?」

回憶起兒子充滿男子氣概的表現,藤堂夫人瞇着雙眼,甜絲絲的閉起雙眼,嘴角向上揚起,然後滿足地呼出一口長長的鼻息。

「嗯……阿靖真是個懂事的孩子。」香川真弓頻頻點頭應和。「小智在你們家果然比在我家受到更多的照顧。沒辦法,只怪他的出生是個意外,加上我們兩個書獃子除了念書就只是會念書,誰都不願意犧牲讀書的時間陪小智,又不像別人家有長輩可以拜託。看樣子把他送給你們是對的,不過,如果他是女孩就更棒了。」她感慨的說。

「不是才好,我可沒有辦法忍受家裏有第二個女人。一想到阿靖要和我以外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我就受不了。所以看見他那麼疼愛小智,我高興死了!啊!這樣好了,不如就讓小智當我們阿靖的媳婦吧!」

「噗!」

沒想到藤堂夫人會突然說出這種話,正在喝茶的香川真弓驚嚇過度,把剛喝進嘴裏的茶又噴了出去。

「不……不不不、不會吧?你不要開玩笑,我會當真的。」香川真弓連忙掏出手帕,邊說邊收拾被自己弄髒的桌子。

「我是認真的喔!」

「其實我是不會反對啦。只是你不會是漫畫看多了,隨便說說而已吧?」

「當然不是說著玩的!你不覺得阿靖和小智很登對嗎?雖然只有兩個禮拜,但是阿靖變了很多,我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歡小智的。」看着兩個孩子嬉鬧的身影,藤堂夫人言之鏊鏊的說。

「這種事,不是大人說了就算的。」

「說的也是,不過這個你不用擔心,我相信日久生情的不滅定律。只要你不反對,那我就放心了。對了,你跟士朗到美國念書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後天就要出發了。」香川真弓放下杯子,語重心長的說:「如果不是你們,我和士朗這對失格的父母親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真弓,你千萬不要這麼說,該感謝的人是我們才對。如果不是你和士朗願意割愛,把這麼可愛的孩子交給我們,我的憂鬱症不會這麼快就有起色了,勉和阿靖也不會這麼快恢復笑容。所以,應該道謝的人是我們。」說到激動處,她的眼眶都紅了,緊握住香川真弓的雙手也不停的顫抖。

時光飛逝,七年過去了,今天是藤堂靖十三歲的生日。

就在大廳里熱熱鬧鬧地舉行着生日派對時,藤堂靖察覺香川智久的身影消失在眾多賓客之中。

「小智,你為什麼躲在這裏?你不是最喜歡吃巧克力蛋糕的嗎?」藤堂靖在房間的櫥櫃裏找到縮成一團、趴在棉被上哭泣的香川智久。

身高一百六十八公分,還在持續長高的藤堂靖,雖然才中學一年級,但已經順利變聲度過尷尬期的他,儼然已經具備了一個成熟男人的雛形。不只肩膀變寬,連肌肉都開始發育成優美的線條。

和藤堂靖相較起來,十二歲的香川智久就顯得稚嫩多了,雖然兩人的身高只差了十公分。

那張端整細緻的五官,加上稚氣未脫的臉,如果讓他穿上特製的服裝,像極了百貨公司擺設在櫥窗里、出於名家之手的國寶級手工人偶。

不只是美,用漂亮也無法形容,他那精緻小巧的臉蛋散發出一股惑人的氣質,具有讓人情不自禁看得入神的魅力,這樣的長相,也是肯定會被誘拐的那一種類型;若不是藤堂靖寸步不離的保護着,說不定早就發生危險了。

「對不起,我、我不想吃……你快點回大廳去吧,你的朋友都在等你……」

雖然很高興藤堂靖帶着自己最喜歡吃的巧克力蛋糕來找自己,也很想就這樣把他留在身邊,可是一想到大廳里還有那麼多來替他慶祝生日的同學,香川智久還是說出違背自己心意的話。

「那些人算什麼,你不在,我一個人回去一點意思也沒有。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看看……」藤堂靖把端過來的巧克力蛋糕放在一旁,用手掌感覺他額頭的溫度。

「沒有,我沒有不舒服!」香川智久身體往後退了一點,刻意拉開彼此的距離,整個背貼在壁櫥的牆上。

香川智久異常的反應,三歲小孩都看得出他的不對勁,更何況是對他的一舉一動都觀察入微的藤堂靖。

這時候,他注意到香川智久的手一直放在身後,藤堂靖二話不說地把手伸了過去。

「不要,不可以看!還給我……」

從香川智久背後搶過來的,是一張手繪的卡片,上面香川智久還寫着「給最喜歡的靖」。

「這是什麼?你自己畫的卡片嗎?」

「對不起,我畫得不好……拜託你不要看,不要看好嗎?」

想起剛才在大廳里看見其它人送給藤堂靖的生日禮物,那簡直是玩具博覽會,有最新的機器狗賽車模型、高爾夫球具、高級的手錶、服飾……香川智久自製的卡片就顯得寒酸極了,令他好想哭。

因為跟那些貴重的禮物比較起來,自己送的手繪卡片一點價值也沒有。

擔心自己的心意因此被比了下去,他連拿出來的勇氣都沒有,只好躲進房間的櫥櫃裏哭了起來;可沒想到這麼寒酸的禮物還是被藤堂靖看到了。

「拜託你丟掉……丟掉好嗎……」香川智久快要哭出來了。

「小智畫得很好啊,為什麼要丟掉?」

「因為……因為那種東西一點都不好玩、不特別,也不值錢……」

「誰說的!只要是你送的禮物,我都喜歡的。這張卡片我會好好收起來,不會丟掉。」

「真的嗎?可是那麼簡單的禮物,根本不夠代表我的心意,我想要買的禮物又太貴,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但是如果什麼都不送的話,又怎麼讓靖知道我是那麼那麼的喜歡你,希望你開心……」

在香川智久幼小的心靈里,禮物的價值和送禮者的心意是成正比的。可是真正昂貴的東西卻又不是自己負擔得起,所以一個月前他就陷入困擾中。

「有一樣東西我真的很想要,而且不用花半毛錢。如果小智真的喜歡我,一定送得起的。」

「真的嗎?那是什麼?快告訴我。」

「我想要你,可以嗎?」

「要我?當然可以,可是……我要怎麼給呢?」

就在拚命忍住眼淚的香川智久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時,藤堂靖突然靠過來抱住他的肩膀,柔軟的嘴唇也貼了上來。

香川智久知道這個行為就是接吻,他一直以為這是男生和女生才可以做的事,沒想到男生和男生接吻也可以。他靜靜的閉上眼睛,讓藤堂靖的嘴唇隨心所欲的親吻自己。

「小智最乖了,這次換你親我。」

「換我?」

「對,如果小智喜歡我的話,就換你親我。」

「我喜歡、最喜歡靖了。」

香川智久動作生澀地把自己的唇瓣貼到藤堂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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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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