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秋風蕭索黃葉落盡,北國的冬天似乎要來了。
托着腮的常相思陷入了一份深深的愁緒和期待之中。
今天是十五,月圓。城郊的仙女廟中,她能夠見到那個一直不知道她存在的孩子。
十年了,她只能在月圓一夜見他一面,甚至在她還來不及為他取名字的時候,就被迫分離了。
當初她為了這個孩子而有了存活的勇氣,現在又為了這個孩子的存活而聽命於人。
這麼多年了,她隱隱約約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但她一直不敢深入去想,生怕想太多自己會無法承受。
“小姐、小姐……”黃鶯兒喜孜孜的打開了一個箱子,驚嘆着拉出了一件狐裘白氅,“好美呀!”
常相思回過頭去,看了眼便說:“喜歡就拿去穿吧。”
他是王爺命人送來給小姐的。”她驚訝的說:“我怎麼能拿?”
“我轉送給你不好嗎?”她把頭轉回去,讓視線遙遙的落在外面的小徑上。
有個人從路的那一頭走了過來,熟悉的身影讓她輕嘆了一口氣。
他就是不肯放棄是嗎?
就算他什麼都記不得了,骨子裏的固執和倔強依然存在。
“有空嗎?”上宮殿來到她的窗下,看起來神采奕奕。
“沒有。”常相思乾脆的拒絕了。
“太好了,剛好趕得上去看最後一天的菊花會,走吧。”
她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我說沒空。”
“馬車已經備好了,我要他們停在後門,我們從這邊出去比較快。”他笑嘻嘻的說:“走吧。”
他是已經打定主意對她的反對意見置若罔聞就對了?
“我哪都不會跟你去的。”她斬釘截鐵的說。
“好久沒看到陽春了,最近她忙着要出閣也少過來了,不過沒關係,我們還是能在菊花會上看見她。再說人家特地撥空出來邀我們賞菊,不去也不好意思。”
陽春?真的好久不見了,她還真想見她大夥一起聊聊……可是她剛剛已經說了不去了……這個死上宮殿為什麼不早點講。
“小姐。”黃鶯兒一臉期盼的說:“好久沒見着陽春了,去好不好?”
“安西王妃也會過來,湛掩袖總算肯讓他的老婆、女兒出來見人了。”沒看過這種怪人,女兒滿月不擺酒也不讓人見。
常相思原本已經動搖的心晃得更厲害了,夜雨和新生的娃娃……好想去呀!
“小姐……”黃鶯兒求的更起勁了,“去好不好?”
“我是為了陽春和夜雨去的,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常思認真的說。
“我知道。”上官殿衝著她笑,彷彿她肯跟他一起出遊,是什麼天大的樂事似的。
他們並肩一起往後門走去,路不大走動間難免會碰觸到對方,常相思快走了幾步,不悅的說:“別跟着我,凈做些惹人嫌的事。”
讓她煩心。
上官殿問道:“以前你都不會覺得我惹人嫌。”
“那當然呀。”她下意識的說:“那是因為以前你……”話一出口,她才覺得不妥,差點就被他惹到胡說八道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以後跟他說話要小心一點了,於是她回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上官殿張開了嘴,殷勤的問:“以前我怎麼樣?為什麼不說了?”
“以前怎麼樣我不知道,現在是很討人厭。”她哼道:“照我看來,你以前大概也不怎麼討人喜歡。”
“難怪。”他一臉恍然大悟的說:“我至今討不到老婆,原來是因為太討人厭所成的。”
常相思猛然停下了腳步,回憶一下子衝進了她的心頭和眼眶。
清風為證、日月為媒,上宮殿與常相思結髮,願兩心生生世世相印,永世都是夫妻。
她的發曾經柔情繾綣的與他的發相纏。
他們割落了對方的黑髮一束,藏進了最貼心的位置。
她眨眨眼睛,不讓發酸的眼墜出淚來,這麼多年來她沒流過一滴淚,現在也不打算再因為那些回憶落淚。
“王爺,你要知道事實嗎?”她轉過身來面對着他,“你要聽我說是嗎?好,我告訴你。”
她也不管鶯兒就在旁邊,只要他知道了事實,他就不會再來糾纏她、撩撥她的回憶。
她的傷已經全好了,也該是再次離開的時候了。
“你說的沒錯,那些並不是夢而是血淋淋的事實。”常相思寒着一張臉,努力讓自己的情緒維持在冷漠的那一端。“常歡,那是他的名字,我的小弟弟。我爹是你的貼身護衛長,一輩子為你的安危賣命,什麼都為你着想,我娘生我弟弟的時候難產,因為你,他來不及回來見她最後一面。”
“我弟弟是常家唯一的血脈,而你……”她直視着他,“在那座鞦韆上殺了他。”
上宮殿愣住了,完全無法思考,只能接受常相思不斷說出來的事實,像是利刃似的凌遲他。
“我爹無法接受這個打擊,他是要問你為什麼,他絕對不會傷害你的,可是你太害怕了,你把他當成刺客,命人擊斃了他。”她冷淡的說著,彷彿那不是她最深刻的痛,而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不幸似的。
她近他一步,冷笑道:“你還想知道更多嗎?”
“那不是事實。”他混亂不已的說道:“不是。”
因為這樣,所以她才會用那種不諒解帶有敵意的眼光看他嗎?
“那就是事實。王爺,你還感到好奇嗎?”她輕輕一笑,看到黃鶯兒也呆住了,於是招呼她道:“鶯兒,咱們走了,我看王爺不會有心情賞菊花了。”
她又何嘗有心情賞花呢?她的故作堅強只不過是一種逃避罷了,從以前她就不願看他露出那種受傷的表情。
而她說出來的事,除了讓他震驚之外,想必也會讓他痛苦吧。
但她最不願的事,就是讓他痛苦呀!
她為了保護自己,而使他痛苦了,這樣她還是愛他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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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我不信!”上官殿惱怒的掃落了桌上的物品,東西乒乒乓乓的滾落了一地。
書架被推倒在一旁,舉目望去書房內沒有一件完整的東西了。
“她說謊、她騙人!”他大口大口的喘氣,嘴裏雖然這樣喊着,但她說是卻又跟他的夢境相符。
摔落的男孩和靈堂、兩個牌位……他做過這種天理不容的壞事,而他居然一點記憶都沒有了?
他驚慌的去找鍾姥姥求證,她慘白着臉證實了相思說的話並不假。
常家的確因他而毀!他難以接受的沖了回來,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發泄那緊繃的情緒。
“天哪!上官殿你在幹麼?”甫進門的溫雅爾嚇了一大跳,他有一件奇怪的事要來找他商量,所以拉了掩袖一起過來,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這種場景。
“都不要管我!你們出去、出去!”他背過身子,一手往後指着門,厲聲的大喊。
“還真的給相思說對了,他在屋裏發瘋呢。”溫雅爾噥咕道,連忙退了幾步對湛掩袖說:“我看我們晚點再來好了。”
今天約上官殿去賞菊,他奇怪的沒出現,反倒是相思和那群女人嘰哩呱啦的說個沒完,他奇怪的問了她一下上宮殿怎麼沒來,她說他在家裏發瘋。
他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的,原來是真的。
相思?上宮殿衝到他面前,一反斯文的揪住了他的衣襟問道。“她跟你說了什麼?”
“沒有啦!她問我什麼時候能回容園,我說還要跟你商量。”嚇死人了,他這副模樣活像是逮住了老婆的姦夫要殺他似的,真恐怖。
“放手。”湛掩拍拍了拍上官殿的手,說道:“看樣子你尋夢的過程不怎麼順利,還是結果令你失望了?”
他如遭電擊,愣愣的放了手,緩緩的轉頭看着他,像是聽見了天下最稀奇古怪的事似的,“你怎麼知道?”
他從來沒有跟他提過,而他和湛掩袖的相識是在意外發生后的事,他不可能知道這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湛掩袖微笑着交代門外的僕人到院子裏守着院門,然後關上了門,“我怎麼會知道你的秘密?當然是因為有人告訴我的。”
溫雅爾不滿的說:“又是秘密!真是夠了,你們兩個藏了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趁着今天大家都在,全都給我說出來,否則我要翻臉啦。”
上宮殿點點頭,酸澀的說:“常相思跟你說的?為什麼?”關於他的夢,他只告訴過常相思一個人,湛掩袖能知道的途徑也沒有其他了。
“怎麼又會扯上了相思?”溫雅爾道:“別打啞謎啦,快點說清楚。”
“錯了。”湛掩袖搖頭道:“常相思沒跟我說過任何事,況且她為什麼要告訴我她就是當年王府里的相思呢?”
上官殿喃喃的說:“當年王府里的相思……這麼說她十一年前的確是王府里的人。”
“更正確的說,她是你的人。”湛掩袖道:“如果沒有常家意外的話,她早該是南王妃了。”
以他對她用情之深來看,這個結果是錯不了了。
“我不明白……”他一臉的茫然,為什麼掩袖會知道十一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且還能說得這麼的真。
“你王府不是有個相思園嗎?”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那個園子當初是為誰而建的?”
“你連相思園都知道。”那個被荒蕪的園子,沒有人知道它的名字,但是相思知道、掩袖知道。
他沒有勇氣再往下問,生怕掩袖說出來的事實和相思、鍾姥姥一樣!
“我知道的可多了。”他故作神秘的說:“而且沒打算一五一十的告訴你,丟掉的記憶若要人家幫忙才能找回來,那還不如不要了。”
“知道就快說呀,別吊人胃口讓人干著急呀。”想都沒想到相思居然會跟上官殿有關,還說她本來該是他的妃,這是什麼跟什麼呀!
上官殿已經被弄得暈頭轉向,一頭露水了!
“事情總要一件一件解決不是嗎?”湛掩袖搖搖頭,“等到皇上下了聖旨,立了太子之後,這件事才有可能明朗。”
“為什麼跟立太子有關係?”不只溫雅爾不明白,就連上官殿都胡徐了。
湛掩袖苦笑一下,沒有說話。在心裏嘆着。當然是因為我沒那麼多時間和腦力同時處理這兩件事呀!
他不打算把十一年前的舊事搬上枱面,但覺得有讓上官殿安心的必要,於是他說道:“常相思說的話有一半是不正確的,更大一半的事實刻意的隱瞞了,她不想讓你知道,所以故意用最殘忍的事件來阻止你尋找過去。”
“但那是事實。”上宮殿黯然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湛掩袖大笑着,“你覺得你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嗎?”
他想了一下,搖了搖頭,“現在我不會,以前我不知道。”
他拍拍他的肩道:“你對自己應該像我對你一樣的有信心。”
“湛大爺,你就別賣關子直接出來說。誰知道皇上什麼時候才要下旨?”溫雅爾快被好奇心殺死了。
“快了。”他一笑,信心滿滿的說:“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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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個不錯吧?”景陽春拿着個香囊.興高采烈的說:“我多綉了一個給你,你別嫌難看,我可從來沒綉過孤雁。”
“這個是要給相思姊姊的,是鳳凰,好看吧?”她和上宮殿並肩坐在人工湖畔的石頭上,面對着綠波湖水和滿樹紅楓閑聊。
他們一直是很談得來的好朋友,溫雅爾常常因為他們的親近而大吃飛醋。
“都很好看。”他回答了她,隨手撿起一顆小石頭扔進湖裏去,看着湖面上泛起的漣漪,他的心裏也跟着泛起一陣陣的漣漪。
“王爺,你是不是心裏不痛快?話也少了,人似乎也瘦了。”景陽春一臉關心的說:“少爺很擔心你呢,平常我說要來找你他總是會罵人,我只要你不理他,可是今天我說要過來看你,他還嫌我動作太慢,叫我快一點耶。”
“是嗎?”上官殿道:“他不亂吃醋了那就不有趣了。”
她臉上一紅,“其實少爺也不是那麼愛吃醋,他只是怕我、怕我給別人拐跑了。其實他也想太多了,我心裏只有他一個,又怎麼會給別人拐跑。”
都已經要嫁給他了,他還不放心,沒事就要跟孫將軍吵嘴。
“喜歡一個人就是會這樣吧,會不安、會擔心,會怕對方在自己不留神的時候受到了傷害吧。”
“王爺?”景陽春揚起了好奇的眉眼,“你有了喜歡的人嗎?”
撲通一聲,又是一顆石子飛進了湖裏,他微笑道;“我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呢?”她笑道:“有沒有一個人讓你牽腸掛肚,白天想晚上想,連作夢也夢到了。”
“如果我說有,可能很多女人要失望了。”
“那有什麼關係,你只有一個人、一顆心,也只能給一個人呀,其他人失望有什麼關係,她們終究會遇到如意郎君的,對不對?就像安西王爺一樣,他以前好荒唐、好荒唐,可是夜雨出現了以後,他還不是讓其他女人都失望了,別人也沒因為這樣就活不下去了呀。”
“哈哈,誰跟你說的?”陽春一向單純,不大可能說得出這種道理來,她根本不是會想這麼多的人。
“當然是少爺啦。”她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所以就記住了。
“還要風流到死。”上官殿忍不住覺得好笑,“原來也是充場面的話。”
“你肯笑就好了,大家都好擔心你呢。”景陽春看他笑得開心,自己也笑了,“少爺還說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讓相思姊姊過來,那就沒事了。少爺就是愛胡說,王爺怎麼可能因為相思姊姊過來住而不痛快呢。”害她擔心了一下,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我沒有不痛快,陽春你不用擔心,快快樂樂當你的新娘子就好。”有些事情只能自己獨自承擔的,他實在不應該表現得讓大家都擔心,連陽春都注意到了。
“嗯,我是很快樂的。以前我不明白,為什麼人家總要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現在我總算懂了,我是這麼的快活,也好希望大家都跟我一樣。”她粲然的一笑,“我很傻,以前總覺得相思姊姊跟王爺好配,如果你們能夠在一起,那一定很好。”
上官殿一笑,“你自己幸福,所以不想看到人家孤單一個人嗎?”
陽春真是個善良又傻氣的好女孩,如果沒有雅爾他會愛上她,會受她吸引嗎?
他在心裏問着自己,得不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或許他曾經對她心動過,但在那一刻他覺得那夢中的少女似乎在某個地哭泣,他的感情是被她禁錮了嗎?
“才不是呢!那是因為我以為相思姊姊心裏愛着你嘛!”她心無城府的想到就說了出來,“以前我跟相思姊姊學識字,不小心瞧見了一幅圖,那時候我不知道她畫誰,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畫你。”
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她還不認得上官殿,只是瞧見過他的畫像,難怪她初見他的時候就覺得他好面熟,似乎在哪見過般的熟悉。
“既然畫你,畫上又題秋風詞,我當然以為她喜歡你嘛。”
他猛然一震,“秋風詞。”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是呀,既然畫他,又滿紙相思,別說陽春要這樣以為了,就連他自己也要這麼認定了。
“陽春,我拜託你一件事,到容園幫我找出這幅畫來好嗎?”當日他強硬的抱走常相思,根本沒有機會給她收拾東西,而她一直想回容園去,因此她的東西都沒有拿過來。
“啊?”景陽春瞪大了眼睛,“可是那是相思姊姊的屋子,她不在我不能進去呀。還要拿東西,不好吧。再說沒跟人家一聲,那就是偷耶。不如我跟相思姊姊說一聲,我再去拿好不好?”
“當然不好,你一跟她說了,她會急着毀了那幅畫,絕對不會給你的。”以她的個性是很有可能的。
她究竟是恨他,還是愛他?他想要弄清楚,他多麼不願意相信她是很着他的,事實衝擊着他雖然讓他覺得無法承受,但更令他感到痛苦的是她是恨他的可能。
陽春的話彷彿為他在黑暗中燃起了一線光明。
“可是要我去偷東西,好奇怪。”她猶豫的:“這件事真的很重要嗎?”
“非常重要。”他沉重的點點頭,“對我、對相思。”
“那我就去拿。”景陽春點點頭,還是答應了。
為了王爺和相思姊姊好,做一點小壞事老天應該不會怪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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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在呢。王爺,你要不要進來等一下,我給你徹壺茶來。”黃鶯兒客氣但生疏的說。
自從上次小姐指控王爺害死了她的家人之後,她也“恨烏及屋”的把王爺怪罪上了。
“不用了,我也沒別的事。”上官殿也感覺得出來她的敵意,就不進去自找沒趣了。
他只是聽陽春說了那幅畫,一時按捺不住想見常相思的衝動,也沒想到她或許不願意見他,貿貿然的就跑來了。
上官殿隨意的在府漫步,不知不覺居然走到了相思園。
園門是虛掩着,除了相思之外,他想不出第二個會到這廢園子的人來。
他輕輕的推開門,走進了這座幾乎被荒煙蔓草淹沒的園子,走上那條或許他從前常走的小徑。
景物是熟悉的,但除了夢裏的片段之外,他想不起有關過往的點點滴滴。
站在這裏,常相思心裏有感慨、有迷惘和難以計數的心疼。
這裏給了她這輩子最多的快樂,也給了她最大的痛苦。
如果快樂可以用一種東西留住,她是不是不用焚了她的眼淚、斷了她的感情,把所有的回憶全禁錮在這座園子裏。
就在那株芭蕉後面,他抓着她的肩膀吻了她。
他才幾歲?十三歲多一點,而她才剛滿十二歲!他們都不知道接吻是怎麼一回事,緊張得牙齒碰到了牙齒,臉紅心跳了好幾天,看到對方都不自覺的紅着臉笑着,然後不好意思的把眼光避開。
她十三歲那年的鳳仙花開得好盛、好美,他摘下了一小朵,因成了一枚小小的戒指,套進她的手指里說他套住了她的終身。
她紅着臉逃開,在轉過身時甜蜜的笑開了。
他十五歲那年,把他們耳折廝磨的甜蜜角落圈了起來,建立一座有花有草、有樹有溪的園子,叫作相思園。
那座已經傾倒、頹敗的月形竹亭,是他親自畫圖要人建的,因為他喜歡看她坐在裏面吹笛。
他說她是廣寒宮裏的玉兔仙子,而他是那棵永遠砍不倒的桂花樹,他們會永永遠遠的守在同一個地。
那一個晚上,那個月兒彎彎、涼風陣陣有着笛聲和柔情的晚上,就在那座竹亭盛開的扶桑花後面,她成了他的妻子。
那座鞦韆哪!她的視線轉向那座如今爬滿了紫藤花的鞦韆,一切的不幸從那裏開始。
如果她不是那麼的愛打鞦韆,他也不會命人豎了這座鞦韆。
如果那天坐上鞦韆的不是歡歡,也許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她愣愣的站着回憶,眼淚無聲無息的滑落。
他極輕的腳步聲並沒打斷她的口憶。
上官殿看着她神色凄的站在鞦韆旁,心中感到了一陣疼痛。
是他害她落淚、痛苦。
“對不起。”
常相思猛然回過頭來帶着淚痕的臉上是一陣愕然,“你……你來這邊做什麼!”
在她用那麼殘忍的字指控他是殺人兇手之後,她以為他現在該躲在房裏自責的。
“跟你一樣,來回憶的。”只是除了因她落淚而心痛之外,他一無所獲。
“你跟我不一樣。在知道自己做過了什麼之後,你怎麼敢再踏入這裏一步?”她冷冷的說。
她愛不了,也恨不下去,只能選擇將自己抽離在所有的情感之後,用假裝的冷漠和鄙視來防衛自己已經傷痕纍纍的心。
他苦澀的笑了,“或許是因為我知道你的指控有一半不是事實。”
常相思搖搖頭,笑了一聲,“我有什麼理由瞞你?對讓我家破人亡的你,我有什麼好隱瞞的。”
“我不知道。”上宮殿的眼神有些困惑,聲音是帶着試探性的,“但我以為我愛你,而你愛我。”
他們說,如果沒有意外,她本該是他的妃,如果不是愛她入骨,他怎麼會年紀小小便打算立妃?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雖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在心中為某個人保留了一個最獨特而無法取代的位置。
所以他才會有過盡千帆皆不是的困擾。
所以他才會無法對任何女子心動,因為在好多年、好多年以前,他就對一個他已經記不住的女子,掏心掏肺的獻出他最炙熱最真誠的感情了。
常相思諷刺的笑了起來,“我愛你?呵呵,我怎麼會愛你?王爺,你忘了太多事情了,連給你那一刀的人都忘了。”
她朝他的左腹一指,挑了挑眉毛。
上官殿下意識的把手放到左腹上,有一道醜陋的刀疤,就隱藏在衣服下,他一直不明白傷從何來,清楚的知道墜馬的意外不會讓他有這麼嚴重的傷痕。
“原來是你。”他有些恍惚了,“你想殺我。”可是沒有成功。
“你以為我會讓我爹和弟弟白死嗎?”她用力的忍住眼淚,扯起一抹冷笑,“我恨得想殺了你,如此還敢把我留在府里嗎?”
“你恨我。”他直視着她,神情痛苦的:“原來我很怕聽到這句話。”
她斬釘截鐵的說:“我恨你。”卻又夾雜着濃濃的愛。
噢!她真恨他固執的尋夢,她真恨他努力的挖掘過去!她真恨他不忘個徹底,她真恨他逼她恨他!
“可是我相信你愛我。”因為那幅畫、那闕秋風詞,多麼薄弱的問接證據,卻是他僅有的。
他不願相信她恨他呵。
“曾經。”她面無表情的強調着,“曾經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