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閻旭去上班后,蘭音開始構思婚宴如何舉行。她希望能有一個歐式的午茶宴,
就在家裏的後院放置長桌,上面以粉紅色玫瑰花做為裝飾,食物則以清淡為主……
對了,或許再找來一支樂隊現場演奏,一定更能襯托出溫馨而不失輕鬆的氣氛……
蘭音坐在閻旭的書房裏,桌上攤放着許多參考資料,她還用不同顏色的便利貼標示出她中意的頁數。
突然,李嫂敲了敲門走進來,對蘭音道:「小姐,有您的客人。」
蘭音從雜誌中抬起頭,「嗅,是花店的劉小姐嗎?」
她約了人來討論佈置會場的事宜。
「不,對方自稱是您的父親。」
「啪」的一聲,雜誌倏地從她手上掉落。
「小姐?」李嫂撿起雜誌,奇怪地看着她,並發現蘭音的臉色突然變得很蒼白。「妳怎麼了?」
「不,沒什麼。」她有些慌亂,又想要掩飾些什麼。
掩飾--是的,她想要掩飾自己的驚慌。
自從發生了「搶劫事件」后,閻旭為她聘請了兩個保全人員,當她出門的時候,保全人員就緊跟在她左右,她以為這樣能夠防止養父再度找上她,卻沒想到他竟然大搖大擺地找上門。
「小姐,我去請裴先生進來好嗎?」
蘭音立刻反射性的回絕:「不!」
李嫂聞言,瞪大了眼睛,「妳不想見妳的父親嗎?。」
蘭音勉強地擠出微笑,「不……我是想……我親自去見他比較好。」
說著,她拖着沉重的腳步往客廳走去。
客廳里,裴峰正坐在沙發里喝茶。
今天的裴峰打扮得十分稱頭,一身的西裝革履,就連頭髮都抹了髮油,梳理得十分整齊,和那天的落魄樣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看見蘭音走出來,老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張開手臂擁住蘭音,一派好爸爸的姿態。
「蘭音,妳這孩子!有好消息怎麼不跟爸爸講?就連要結婚了都瞞着我,我還是看了電視新聞,才知道妳要嫁給旭日企業的總裁!」
「爸……」礙於李嫂在場,她不得不叫人,因為她不想讓李嫂看出什麼異樣。
「妳看,我一知道妳要結婚了,立刻去買了一些禮品給妳,有新衣和新鞋……」裴峰拆了幾份禮物給蘭音看,「瞧,妳雖然是我的養女,可是爸爸還是很捨得拿錢出來給妳辦嫁妝的!」
「爸,你對我真好……」她看起來像在笑,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笑容有多牽強。
她知道裴峰絕不會是專程來向她道賀,他是來要錢的。
面對裴峰虛假的關心,蘭音只想指着大門要他走,離她越遠越好,不要來破壞她的幸福,可是她也知道,這麼做根本不會有用的。
她從沒告訴裴峰她要和閻旭結婚的事,就是不想讓他以為掘到了一個大金礦,沒想到無孔不入的媒體最近緊盯住閻旭,還把他們進婚紗店的消息披露出來,提前將他們的婚事曝光。
現在裴峰知道了她要嫁給閻旭,他還可能會放過她嗎?她可能一輩子都不得安寧了!
她知道她必須對裴峰講明,他們早就斷了關係,不過念在他的養育之恩的份上,她可以再給他一點錢,希望他從此不要再來找她。
「李嫂,妳下去吧,我想和我……爸爸說點話。」
「是。」李嫂退開了,將客廳留給他們。
等李嫂一離開,裴峰原先的笑臉立刻垮下,他揪住蘭音的手,咬牙切齒地罵:「死丫頭,妳竟敢僱用保全!妳以為這樣就能擋住我了是不是?看我不打死--」
「你不能打我!」蘭音在巴掌落下前喊道:「閻旭會知道的!」
她說得沒錯,這裏是閻家大宅,他今天來「拜訪」的事,一定會傳到閻旭耳里,萬一蘭音身上留下什麼傷痕,下回他就別想再進來了。
來這裏之前,裴峰已經事先打聽過閻旭這號人物,知道他不是個好惹的人物。拿前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的「宴會事件」來說好了,那個王氏企業的二世祖只不過是對蘭音說了些嘲諷的話,就被閻旭一拳打斷了鼻樑。
不單如此,事後王彥又在媒體上放話,把蘭音說成高級交際花,又說要告閻旭傷害,隔天閻旭立刻施以商業報復,王氏的股價立刻應聲下滑,此後王彥就不敢再去惹閻旭。
看來閻旭是完全被蘭音給迷住了,衝著這一點,他的確不能再對蘭音任意打罵。
這麼一想,裴峰立即撂開手。
但他的舉動卻讓蘭音感到一陣悲哀。
「上次妳給我的幾千塊,我拿去翻本了,一開始小贏了幾萬塊,不過後來又輸掉了,那一點點錢實在不夠用,加上之前的債務……」裴峰皺起眉,「我不想跟妳多說廢話,妳應該知道我找上門來,就是來跟妳要錢的。」
蘭音不明白自己究竟虧欠了他什麼,就因為她曾被他收養,她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嗎?
「你……究竟欠了多少賭債?」
「兩千萬。」
兩千萬!蘭音倒抽了一口氣。她哪來這麼多錢?
「我沒有那麼多錢。」
裴峰一聽,臉孔倏地變得兇惡。
「媽的!妳想要我?妳就要成為閻旭的妻子了,別說是區區兩千萬,就算是一億、十億,他也拿得出來!」
蘭音別開小臉,不想看養父醜惡的嘴臉。「他拿得出來,不代表他就該為你償還賭債,閻旭他什麼都不欠你。」
裴峰冷笑,「沒錯,他是不欠我,可是他想娶的是我的女兒,我可是有再正當不過的理由向他要求聘金!」
鮮少動怒的蘭音被他的話氣得眼前一片昏黑。沒想到裴峰竟然還打算向閻旭要求聘金!
「如果你打算這麼做,那麼我決定將婚事取消!」
她從來都是柔弱的,可是為了保護心愛的男人,她也可以學着勇敢!
「我不會給你任何理由去勒索閻旭,就算他再富有,也沒有必要為你付出任何一毛錢。」
「妳……」裴峰暴怒的拍桌,差點又剋制不住的要揮去一掌。
看樣子,他太低估蘭音對閻旭的感情了。他以為蘭音只是愛上閻旭的錢,沒想到她居然會為了保護他,不惜取消婚禮。
裴峰為了要到錢,便決定硬的不行來軟的。
「蘭音,好歹我也是妳的養父,妳……妳難道真的忍心看我被債主追殺?」裴峰祭出哀兵政策,他太了解這個女兒,明白她吃軟不吃硬。「這些年來,我了解我過得太荒唐,才會連妳養母部打跑了,我很後悔,真的很後悔……」
聽出裴峰有悔意,蘭音的心登時軟下來了。
「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的父親,我當然希望你能卑日脫離酒與賭的日子。」
「我當然也想改過自新啊!可是這龐大的債務……」
蘭音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爸,如果你的債務都解決了,你是不是會徹底戒賭、戒酒呢?」
裴峰聽出蘭音已經動搖了,他在心底暗笑,但臉上仍一派誠懇。
「當然、當然!等我還完債之後,我還打算做點小生意,一切重新開始呢!」
蘭音聽見裴峰這麼說,也就單純的不再猜疑。
「爸,我可以給你一千五百萬。」這些錢,還是閻旭先前賣了梵奇登記在她名下的房子才有的,沒想到卻在此刻派上用場。
「才一千五百萬嗎?那還是不夠還債啊!」裴峰失望的嘆氣。
「我還有些首飾,如果全賣了的話,湊一湊或許還有五百萬。」尤其是閻旭買給她的那顆訂婚戒指--兩克拉粉紅色方鑽,至少可以賣到兩百萬以上的高價。
裴峰一聽,樂得直點頭,「太好了、太好了!給我,快給我!」
「我會給你錢,但是我必須告訴你--這筆錢已經把我曾欠你的都還清了,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欠你什麼,我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也不要對別人提起我是你的女兒。」
該死的!她竟然想跟他劃清界線?哪有這麼便宜!
不過為了先拿到兩千萬,裴峰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猛點頭。
「我明白、我明白!」
蘭音鬆了一口氣,轉身進房裏拿出一盒首飾,以及一張面額一千五百萬的支票交給裴峰。就在裴峰眉開眼笑着要伸手去接時,她突然收了回來。
「妳……」裴峰差點要破口大罵。
「爸,你收下這此一錢之後,我希望你可以遵守你的諾言。」蘭音再一次強調着。
「我知道!」
聽到裴峰的保證,蘭音這才將支票和首飾全交給他。
裴峰一拿到錢,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望着養父離去的背影,蘭音只覺得自己像是剛打完一場仗,好累好累。
不過,想到以後養父再也不會來向她要錢,蘭音的心終於不再提心弔膽。
從今以後,她的生命將會重新開始,與過往的不愉快徹底告別。
一星期後,蘭音與閻旭在法院公證,完成了終身大事。
公證結束后,蘭音挽着閻旭走出法院,法院外已有一輛豪華轎車正等待着送他們到喜宴會場,喜宴結束后,他們就要直接前往法國度蜜月。
事先接到消息的大批媒體一見到他們定出來,立即一擁而上。
「閻先生,請發表一下新婚感言!」
「請問閻先生和閻太太,你們為什麼選擇法院公證呢?」
「你們選擇公證,是不是因為裴蘭音小姐曾是閻梵奇先生的未婚妻,所以覺得不光彩?」
這個問出白目問題的記者,立刻被閻旭瞪住。
閻旭倏地停下腳步,英挺的容顏上有着被激出的怒意。
「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他直接對着那記者冷聲質問。
閻旭甚至不必逼上前,那名記者就被吼得臉色慘白,兩腿發抖。「我……我……」
蘭音對於這些蜚短流長早已麻木,一開始她或許還會流淚,但這些日子下來,她已明白流淚是沒有用的,她必須去面對。
她輕輕扯了下閻旭的手,不願他為了她與記者們起衝突。
「旭,別說了,我們走吧!」她原本就不擅吵架,對於別人的妄加揣測也只是穩忍着不予計較。」
但閻旭卻不肯罷休。
從沒有人能在惹怒他之後,還能全身而退的。他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他的鐵腕作風響遍商場,這就是為什麼他能在創業短短數年間,一舉站上商界的頂端的原因。
「你是哪一台的記者?」閻旭瞟了記者麥克風上的標誌,冷笑一聲:「TNN?很好,我記住了!」
TNN記者發現自己闖下了大禍,冷汗大滴大滴的滑下面頰。「閻先生!請……請原諒我……」
老天!他真是自找死路,早聽聞閻旭十分保護他的妻子,他卻偏偏要去犯他的忌諱!說不定就因為這句無心的話,他的記者生涯就要結束了……
「別再讓我聽見你們侮辱我的妻子,否則下一回我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撂下這句話,閻旭摟着妻子坐上轎車揚長而去。
在轎車裏,彷佛還殘留着剛才的火爆氣氛。
閻旭緊抿薄唇,似乎仍在為剛才的事生氣。
蘭音垂下睫毛,低頭看着左手無名指上閃閃發亮的鑽戒,不知為什麼,心情也沉重起來。
難道她還是不能擺脫掉「被閻梵奇拋棄的未婚妻」這個標籤嗎?她一心希望能擺脫過去,與閻旭相守一世,難道她所期盼的幸福婚姻,只是個幻想?
蘭音寥落的神情,使閻旭以為她正為了方才的事難過。
閻旭伸手覆住蘭音緊揪着皮包的小手,道:「蘭音,如果妳還是覺得很不舒服,我會給那記者一點小小的警告。」
「不,我沒事。」她拚命搖頭,不想讓任何人受到責備。雖然剛才那記者的話令她不舒服,但她能體諒那是記者的職責所在。
「我不希望妳受到任何委屈。」他柔聲但堅定地說。
他太過了解蘭音總是息事寧人的個性,可是他不要她忍氣吞聲。
「我知道。」她偎向他的肩膀,「但我真的不介意。」
蘭音的善良,使閻旭更加心疼。
他摟住她,將她摟抱得好緊好緊,在她耳邊低語:「蘭音,打從妳嫁給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對自己發過誓,要給妳一輩子的幸福。所以,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保護妳。」
蘭音笑了,但眼中卻泛起了淚光。
「你知道嗎?旭,有了你,我真的再也無所求了。」
「蘭音……」他心中一動,托起她的下巴,印上那張含笑的紅唇。
他們的婚宴地點就設在閻家後院,只邀請了少數有交情的朋友,如方允之等,此外閻梵奇也與女友一同到場,蘭音則是邀請了兩位大學時代的朋友。
蘭音起先還擔心着養父會突然出現,因為她從來不曾告訴閻旭她與養父之間的不愉快,但是據李嫂說,他只是來送個紅包,然後又離開了。
「他真的只送來這紅包?」她有些訝異。
「是啊,裴先生說,若不是他還有公事在身,得立刻趕到大陸去,他還真想留下來喝杯喜酒。」
蘭音望着那紅包,眉宇間的憂鬱總算消失了。他現在……有工作了?
「我爸爸……還有沒有說什麼?」
「他說,祝妳幸福。」
這句話令蘭音十分感動。
看樣子,養父是真的痛改前非,好好的振作起來了!
「蘭音,妳看誰來了?」閻旭領着一名婦人朝她走過來。
蘭音回頭一看,眼淚立即掉了下來。
「媽……媽!」看見養母,蘭音發出哽咽的呼喊,飛奔到養母林心月的懷中。
「蘭音,恭喜妳……真的恭喜妳!」再見到自己的女兒,林心月心情激動。
雖然她離開了裴峰,可是她心中始終挂念着蘭音。林心月是真心疼愛着蘭音的,只是她無力保護她,只能自私的選擇逃走。
但是蘭音從來不曾恨過她。
在她最孤單無助的孩提歲月中,是林心月的母愛治癒了她失親的痛苦。
蘭音始終記得,在裴峰尚未染上賭癮前,林心月每天都替她梳理長長的頭髮,一面哼着歌,一面綁着辮子,最後還為她紮上與衣服顏色相配的緞帶。
她也記得,在裴峰染上賭癮后,每當他輸得精光,就會喝得醉醺醺回來。那時候只要聽到裴峰的腳步聲,她就會要她快點回房睡覺,並且要她鎖上房門,免得遭受裴峰的拳頭,而她自己……則成為裴峰的出氣筒……
每次蘭音想起這些往事,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滾出來。林心月雖然不是她的親生母親,但她是真的疼她、愛她的。
「媽……妳怎麼會知道今天的結婚典禮?」直到現在,她仍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是閻旭先生派人通知我的,」林心月不停的拭淚,眼中卻是盛滿歡喜。「是他告訴我,妳就要結婚了,希望我能夠來這裏,親自給妳祝福……」
蘭音望着閻旭,心情激動得幾乎無法成蘭口。「旭……」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表達自己心中的感動。
天!他怎麼能為她做了那麼多?
「我想妳會希望母親出席的。」閻旭目光溫柔,「我也希望這個婚禮讓妳沒有遺憾,所以一個星期前,我託人打聽令堂的消息,直到昨天才找到。」
「謝謝!謝謝你……」蘭音抱住閻旭,除了謝謝,她再也說不出其它的話來。
林心月一面擦淚,一面微笑的看着相擁的新人。
他們是多麼登對啊!而且看得出來閻旭對蘭音是真心的疼愛,她總算可以放下心,不再內疚了。
「媽,妳現在住在什麼地方?」
「我住在宜蘭,我在那裏開了家美髮廳,生意還不錯呢!」
「媽,妳還在工作嗎?」蘭音眼中露出憂慮。媽媽已經六十歲了呀、是該享福的時候了!
「是啊,為了維持生活--」
林心月話還沒說完,就被蘭音打斷。
「媽,妳搬來台北和我們一起住好嗎?」她抬頭尋求閻旭的意見,「旭,求你……」
「不需要求我,我早就有此打算。」閻旭摟着蘭音的肩,鄭重地對林心月道:「媽,蘭音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們都希望妳搬過來。」
「好孩子、好孩子,我知道你們孝順……」林心月含着淚笑了,「可是我在宜蘭已經住習慣了,我住的小鎮充滿人情味,我實在捨不得離開那些老朋友啊!我的美髮廳雖然賺得不多,可是前來捧場的都是些老鄰居、老客戶,我……我實在是走不了啊!」
蘭音有些失望,林心月卻微微地笑了。
「蘭音,媽知道妳過得很好,我真的很高興,把妳交給閻旭,我也很放心。雖然我住不慣台北,不過你們兩夫妻如果有空的話,可以來宜蘭玩,說不定再過幾年,你們還會帶着娃娃來看我,我的房子後面,有好大一塊草地呢!很適合孩子跑跑跳跳。」
「我們一定會去的。」閻旭對着妻子與岳母保證道。
結束了溫馨的歐式餐宴,當天晚上,閻旭帶着新婚妻子飛往法國度蜜月,正式開始他們的新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