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是你,真的是你?”她低低地吶喊着。

“不是,你認錯人了。”楚毅轉身背對着她,害怕迎視她那灼灼逼人的眼。

“認錯誰?我什麼都沒說,請你告訴我我認錯了誰?”甄貞不讓他迴避,蓄意地走到他面前,瞠大水眸盯着他,“你不肯認我,是懷疑我不貞不潔,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不,不是的!就算有他也不會介意的。然心裏雖這麼想,說出來的卻是:“是的,一個企圖和男人私奔的無恥女人,當然不值得我留戀。”

“你!”甄貞渾渾的滲出冷汗,猶似有千百隻眼睛正嚴厲審問她,有沒有偷人?有沒有做出傷風敗德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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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她冒着九死一生信守諾言的回報?

甄貞凝眯着他,一眨也不眨。終於她明白了:“你是故意激我的,對不對?”

“不是,我說的是真心話,你,你走吧,我已經不愛你了。”說話時,雙眸始終不敢正視她。

“你寧可相信王牡丹和村民們莫須有的指控,卻不肯相信我和唐冀是清白的?”

“你和唐冀如何不關我的事,我事實上早已忘了你。走吧!”

他每一聲催促都似一把利刃,直剖她的肝腸。

“既然如此,你為何回來?”她不信他是個薄情寡義的人。

“我回來純粹是為了繼承楚家的產業,與你無關。”他父母親在兩年前先後去世了,親族長老們作主,逼王牡丹必須把楚友達名下的財產交還給楚毅,但王牡丹不依,所以他只好親自返鄉要回屬於他的東西。

“是嗎?”甄貞突然扯住他的衣袖,扳過他的臉,“看着我,告訴我,你剛剛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只要他有一點點猶豫,一點點不忍,她也就全明白了。

“我……”他薄唇龕動了下,星芒微眨。

這就夠了。甄貞心滿意足地抱住他,融起腳跟,狂亂地吻着他的唇。

楚毅如一根黑纓,豎在兵器架上,屹然不動分毫,即使微風過處,那纓須也是隱忍自持。他無論如何不肯給予了點溫柔——他堅持以鐵石心腸澆娘心中的慾火。

“別再這樣,走吧!我是為了你好。”楚毅狠心地推開她,“而且,我已經有了人。”

他不是為了我好,他是有了人!

甄貞臉上燥熱,心底冷涼:“我不信!難道你忘了我們曾經有過的約定?”

“那是年幼無知時的一句戲言,你怎麼也能當真?”他揚起嘴角,露出一抹鄙夷的嘲弄。

“你騙人!我不相信。”她雙手捂着耳朵,深怕他說出更多傷人的話,“既然你已有了人,那她人呢?讓我見見她。”

“寧兒下月十五從華山來,你若是厚顏強賴着不走,屆時倒是可以和她見上一面。”

今兒才十八,離下月十五尚有近一個月的時間哩。甄貞想都不想就說:‘“好,我等她。”五年都可以等了,區區二十幾天算什麼?

“到時彼此難堪,你這是何必呢?”楚毅規勸得言不由衷,陰森銳利的黑眸覆著一層寒幽幽的光。

“你怕難堪?因為你辜負了一個女子真心誠意的期待,是嗎?可我不怕,我沒有對不起誰。”望着他毀敗的容顏,甄貞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她堅信他的無用決絕必和這有關。

她顫抖地把小手放人他的掌心,緊緊捏了下,低喚:“毅哥哥!”

“不要叫我!”他暴怒而惶急地甩開她,“我已經不是你的毅哥哥。”

“你是,不管你變得怎生模樣,你永遠都是我的毅哥哥。”甄貞死命地抓住他,追問,“告訴我。這五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的臉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是不是王牡丹——”

“夠了!”楚毅發狂也似的將她推倒在地。這張臉是他今生永難彌補的缺憾,亦是旁人碰觸不得的禁地,誰敢提起它,誰就得承受最可怕的後果,“我警告你。如果你想留下,就得學會學個啞巴,否則我隨時隨地都可能殺了你。”他長袖一拂,走了。

甄貞呆立於長廊上,偌大庭院,冷冷清清,惟有一團濃得化不開的迷霧陪伴着她。

***

甄貞被安排住進婢女的廂房,過着下人般的生活,楚毅非但沒有特別照拂她,反而格外地折辱她。

原先甄貞還以為會遭到冷落,給打發得遠遠的,萬萬沒料到,楚毅竟指定要她負責侍候他飲食起居,非但每日得以和他見面,一天還能見上好幾次。

剛開始,甄貞欣喜若狂,揣想一定是楚毅心生不忍,才作此安排,後來才知道,根本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甄兒起床了。”這日堪堪破曉,四更剛過,晨雞猶未啼呢,主事的林嫂就匆匆將她叫起,催促她趕緊上工,“快把洗臉水端過去,晚了少幫主會不高興的。”

“喔。”迷迷糊糊地稍作梳理,甄貞邊打着呵欠,邊急忙趕了出去,走到廊下忽而又轉回頭。

“怎麼啦?”林嫂問。

“我不知道楚——呢……少幫主他睡哪間廂房?”昨兒來得倉促,今兒又起得過早,只知這一棟龐然的宅院,除此之外啥也不清楚。

“東廂的風滿樓,你昨兒去過的,記得嗎?”林嫂道。

“那是他的寢房?”他將她安排至他的寢房?可見他也並非全然無心呀!

甄貞腦海里基地浮現那房內四周牆上所懸挂的字畫條幅……

憶前塵,魂榮牽,相思總如扣。

相思如扣?他……

“哎,你還在發什麼呆?快去呀!”林嫂慌張地將她推往門外,陡地不知想起什麼,又把她給招了回來。

“還有什麼交代?”

‘你不能就這樣去,得裝扮裝扮。”她老人家雖體態龍鍾,手腳卻相當利落,沒等甄貞反應過來,己將她長發重新梳成了一個斜向左側,嬌俏可人的貴妃害。

“衣服也換下來。”

“為什麼?我不過是個下人,犯得着這麼大費周章嗎?”甄貞望着鏡中艷麗欲滴的自己,突然有種落難煙花的悲凄。

煙花?唉唉唉!怎麼把自己比成青樓女子了,真是要不得。如果她是煙花女,那楚毅豈不成了恩客?

甄貞為這荒唐的念頭,不禁失笑。

“好看,好看,這樣笑起來真是好看極了。”林歧縮完成了一件得意的作品,開心地擊掌稱快。

“林嫂!”小丫頭在門外低喚。

“哎喲!時間來不及了,快快快,我叫草營幫你端過去,你先到東廂房等着。”

“這……萬一讓少幫主知道會不會不高興?”她可不要讓楚毅以為她是個懶惰蟲。

“不會的,少幫主對特別——呢,我是說,只要別讓少幫主知道不就得了。”林嫂欲言又止地一個勁兒催她。

甄貞看她一眼,了解她受雇於人,自有她難言的苦衷,是以也不再追問。橫豎船到橋頭自然直,假使楚毅當真不要她,她走就是,天下之大,豈無容身之處。

***

房內依然昏暗,隱隱透着令人不安的氣息。

殘燈如豆,搖搖曳曳,裏頭的人影亦忽明忽滅,如夢似幻。

甄貞站在門外趔趄了下,才忐忑地推開木門。他立在窗檯邊,肩上披着豹皮長袍,身影蕭索如一夜未眠。

將木盆擱在回石桌上,戰戰兢兢地擰好拭臉的毛巾,走到他身旁:“請你——”

楚毅帶着灼人如獸的黑瞳忽地轉向她!

甄貞一口氣提上來,久久不敢呼出。在這樣黯淡的天色中,窗外乍現即合的晨俄,照映他如盤根雜纏的臉龐,令人霎時有鬼魅親臨的錯覺。

甄貞拎着毛巾的手輕輕抖了下。如此細微的駭然,仍躲不過他凌厲足以察辨秋毫的眼。

“怕?”楚毅冷峻的面孔嗤然一笑,不知是自嘲還是嘲人。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她水靈的小臉上,雖然林嫂只是為她薄施脂粉,卻已足夠讓她的美更加無暇而脫俗。

她沒令他失望,五年不見,她出落得益發的亭亭玉立,艷光照人。

倏地,抓住甄貞的柔夷,覆在自己凹凸不平的臉上,泄憤也似的磨蹭着。

甄貞心緒一緊,無措地望着他野烈嗜血的眼。

“現在你還想做我的妻子嗎?”不等甄貞回答,他接續又道,“嫁給一個比鬼好不到哪裏去的男人,每天每夜做着同樣的噩夢,這是你要的?你有這麼堅貞?你會信守十二歲時的一句戲言?”

“我從來不認為它是一句戲言。”甄貞奮力想奪回自己的手,奈何他孔武有力,絲毫不肯放鬆,“不是男人才會一諾千金,是我親口答應你的,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會心甘情願做你的新娘。”

‘撒謊!”楚毅恨憾地甩開她,“你明明怕得要死,何必還要說違心之論?”

“我承認,我是怕。但這又如何?一個人的內心純良與否,不是應該比他的外表更重要嗎?我相信慢慢地我就能夠接納你的長相,並且逐漸的……愛上你。”她記憶中的他,是個至情至性,豪氣干雲的大丈夫,一個男人最吸引人的不就是這些?至於外貌……也許就……不那麼重要了。

老天!她竟然心虛地不敢自問。

“愛?”楚毅先是揚一下眉,繼而斜睨着她,像聽見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話一般,縱聲長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手扳過她的臉,鼻尖幾乎觸及她臉:“看清楚,把這張瞼深深嵌進你心底,然後摸着良心告訴我,這是你愛的人?”

“我……”甄貞覺得呼吸困難,腦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他是一張加劇放大,比先前恐怖十倍的容顏。

楚毅從她泛白轉紫的臉上,瞭然她所有的偽裝。再至高無上的情操,都逃不過現實的考驗。她想騙誰?

憎恨地放開她,連同桌上的木盆一併丟出房外。“滾出去!”

甄貞立在原地,怔忡地照向他,良久方問:“如果是我呢?今天如果毀了容貌的人是我,你當如何?”問完她頭也不回地跨出門檻,拾起木盆忿然離去。

天很亮了,朝霞自雲端射出萬丈光芒,將兀自清懶昏睡的大地—一喚醒。

他因着過分的狂妄絕情,傷了一個好女孩的心。不是沒有不舍,只是他必須如此。

***

是夜,他又吩咐要甄貞侍候沐浴。

“我?”這個脾氣怪異的男人,又想使什麼壞心眼來整弄她?

身為婢女,服侍主人衣着飲食是合情合理,怎地連沐浴都要她效勞?未免欺人大甚!

甄貞切齒問道:“尋常里,他也是這麼作威作福的嗎?”

“不許胡說八道,咱少幫主連和師姐妹們都難得說上幾句話,更甭提玩忽女色了。”林嫂護衛楚毅比護衛自己的兒子還要賣力。

“那他幹嘛還要我去?”除非他的“沐浴”僅止於抹抹臉,洗洗腳丫子,不然便是包藏禍心。他既不肯信守諾言接納她,又命令她去做這等青樓女子才做的事,實在有夠壞!

“少幫主要你去你就去,反正他一定有他的道理。”對林嫂而言,楚毅的話即是聖旨,任何人都不準違逆。

甄貞不惜不願地接過給楚毅換洗的潔凈衣裳,悻悻步向倚山而建的後院林國。

她第一次來到這兒,發現這座山莊之寬廣遠超過她所想像。裏邊的一水一石,一講一軒,都因地勢高低制宜,光是亭子便有十多個,種蕉種柳種梅種菊……繁花似錦,教人目不暇給。

斜陽依依向晚,似血殘陽籠罩着整座的林園,如熾焰烈焚般,有種驚心動魄的攝人氣勢。

甄貞不敢流連於如斯的美景之中,加緊腳步往後院走。園子兩側,一為溫泉,一為冷泉,他會在哪一邊?

稍作沉吟,她即朝右走,那是冷泉的所在。

果不期然,楚毅袍袖翩然如天神般壯碩地立於池畔岩石上。暮色漸漸襲來,夕陽余暈為他勾勒出一輝煌鮮明的輪廓。如果不去細看他的臉,單就這玉樹臨風,卓爾不群的背影,任誰都不免為他痴迷得神魂顛倒。

甄貞來到他身旁,徐緩為他脫去上衣,解開腰帶。而他,他就站在那兒,冷眼低望她嬌弱微悸的身子。四野聞靜只聞低低的蟲鳴,和他倆彼此喘促的呼吸。

他究竟意欲為何?甄貞幾次想開口問,話到喉間,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已經剩下最後一件衣裳了,甄貞顯得有些躊躇。他們這樣算什麼?既不是夫妻又非情侶,她現在的身份是婢女,有婢女這樣侍候主子的嗎?

“解開來。”楚毅不讓她繼續發愣,沉聲催促。

天色更暗了,微弱的天光只夠望清對方的五官和——

天哪,好長的疤痕!

甄貞萬萬沒想到,他臉上時結盤錯的疤痕會沿着頸項一路攀附至整條右邊的臂膀。

此時此刻,她總算明白他的意圖。他要趕她走,無所不用其極的。

“以為這樣我就怕了?”是的,她確實心生畏懼,但好強剛烈的性子,讓她說什麼也不願在他面前示弱,“在我眼裏,你永遠是五年前的毅哥哥。”深吸一口氣,柔情緬給地偎進他懷裏,雙手環住他的腰緊緊抱住。

這一刻,她委實不了解自己是真的為了愛,還是只為了賭一口氣?

抱着他的感覺好好,嗅聞他身上那男人專屬的獨特氣息,尤其令她心蕩神搖。但,一想到他的臉,他身上橫生的疤,她就忍不住一陣悸動。

“不是自欺欺人的話?”楚毅長臂一攬,將她帶人冷泉池子裏。

織臨冰涼的池水,甄貞頓感一陣透心寒,身子骨止不住顫抖地倚着他更緊些,原想他多少有點憐香惜玉的柔腸,不料,他竟一掌將她按人水中,任由冷郁的寒流淹沒她的頭臉。

“不,不要這樣!”甄貞四肢狂亂的掙扎,驚詫陡張的美目,盛滿恐懼和訝然。

“現在夠清醒了嗎?”楚毅一鬆手,她馬上竄出水面,大口大口喘着氣,兩眼仍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你想害死我?”她本能的朝後跌退,跟他保持適度距離以策安全。

“殺你易如反掌,何需如此費事?我只是要讓你醒醒腦,看清事實,不要再自欺欺人。”他盛氣凜然地逼近,“我沒空陪你玩這種幼稚的遊戲,懂嗎?或者要我說得更白一點?”

甄貞忿忿而苦寒地怒視着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聽好,我不娶你,是因為你根本配不上我,試想,我堂堂華山派的少幫主,怎麼可能看上你一個江湖賣藝的村姑?”語畢,他袍袖一揮,殘酷地絕塵而去。

甄貞望着他昂藏決絕的背影,背脊一下涼至腳底,身形不穩地險些不支倒地。

***

冷雨輕濺的午後,甄貞剛忙完林嫂交代的工作,不,其實是楚毅的命令。現在她成了灶下女了。

疲憊已極的她,亂髮垂在耳畔,髮絲因汗懦濕部分動在頸項間,樣子狼狽不堪。

走到走廊上,望見柴房外尚有成堆等着她劈砍的木頭,不覺頹喪地坐落檐前階下,思緒紛亂起伏。她還要撐下去嗎?這個問題她已經自問了不下數十遍。

雨水仍滴滴答答下個不停,些許飄到她的臉上,將覆額的劉海滴成一幕水簾。

拖着沉重的腳步,瞞跳地拾起柴刀,她一下一下地把過於粗大的木柴劈成適度的長條形。

柴房的另一邊,正是楚毅練武之處。

他手持青銅寶劍,劍芒映着雨光,發出奇異的流花。自上古以前,黃帝采首山之銅以鑄劍后,一直以來,它都是兵器中之上品。

天際乍晴,楚毅一躍而起,劍在腕間翻作美麗的劍花,平沙落雁、金針渡劫。蒼松迎客……反覆舞動。

不知何處,遙聞規矩的劈柴聲,初慢后急。

楚毅先還隨着自我意識使招,但漸漸地雙手不受控制,竟跟着劈柴聲舞動……,心念居然與那聲響不謀而合。

甄貞分明已累垮了,卻一下一下負氣似的不肯稍作停歇。她並不知道隔了亭台樓閣,和一片重林密樹,有一個人,劍花一時矯着游龍,一時沉雄穩練。她為他伴奏一樣,啄啄啄!無限哀戚。

至激越處,猛一着力,柴刀斷成兩截,甄貞收勢不及,左手虎口處給畫了一道口子。

四野基地死寂。

楚毅於驚險中,赫然收招,身形踉蹌了幾步。他豎耳傾聽,漫天落葉蓬然飄落到他兩肩。心靈互通地,他只覺不對勁,匆匆趕了過去。果不期然,是她!

一滴殷紅的血失落在染着碎花的裙據上,悄悄的暈化……

甄貞心上一下驚呼,本能地握住受傷的手,血灑了一地,教人觸目驚心。

楚毅疾步過了重門,踏進柴房階前,旋即抱起她,為她吸去虎口處的血污。

“好痛。”甄貞忍抑不住,身軀顫動了下,星眸半張,望着神色倉惶的他。

瞅他了下,她伸出手,輕柔地撫摸他頰上的疤痕。楚毅一怔,意外地沒有怒顏相向。

他撕扯袍角的長布為她包紮傷口,鮮血仍淡淡地滲過綢緞,逼至他眼前。甄貞的臉色更白了,不是因為受傷,是為了他。

這點傷算得了什麼!他曾經遭受的勢必比這個還慘烈數千倍不止。

時間彷彿靜止了,歲月不再流逝,天地間俱是鍾情。她但願長此下去,即使化成涌也無所謂。

“毅哥哥!”

這下全心全意的呼喚,將他所有的理智都喚回來了。楚毅大夢初醒一般,毅然放下甄貞,抖擻而起。

“不要急着走,讓我把話說完。”甄貞拉住他的袖口,殷殷相求,“答應我,讓我照顧你一生一世。”

“願意照顧我的女人太多了,你是我最不稀罕的一個。”他語氣剛硬,是企圖抹殺方才的失態吧?

甄貞的自尊益發地百孔千瘡,血肉模糊。悲槍中老弱地凝出兩跡清淚。

作為一個女人碰到這樣的硬釘子,真要無地自容了。甄貞啊甄貞!你的美麗與溫柔就如此這般地一無是處?

“沒想到,你也是一個善於自欺的人。瞧,你的嘴角還殘留着我的血跡呢。對個不稀罕的女人,你一向都是這麼憐疼,這麼急着呵護?”

被甄貞一語中的,他顯得有些黯然:“你我畢竟尚有一份舊情,換作是唐冀,他也不會坐視不管的。”

“他不同,他對我只是……情同手足。”唐冀的確一直待她像自己的親妹妹。

“我何嘗不是?如果你願意的話。”他寧可當她的兄長,可以為她另覓良緣。

他背負的東西太多,太多的痛苦他不冀望她懂,但求不連累於她。

“我不要!”十二歲那年她就立誓要當他的新娘,五年來從沒片刻或忘。苦捱了近兩千個日子,難道只為了做他的妹妹?“你聽好,我這輩子嫁定你了。”

“你會後悔的。”楚毅面上陰慢地漫上一層厚厚的愁雲。

大雨滂淪而至,無情地打在他倆身上,像狂瀉着心底的忿意,順道洗滌亘古的憂傷。風雨無情,歲月無情,上蒼更無情!是什麼在撥弄他倆?

甄貞已分不清臉上是雨是淚,如同她分不清心底衍生的是愛還是悲憫。

“但你需要我。”起碼她可以給他精神的慰借呀,“我看得出來,你內心其實好苦,只是不肯說出來罷了。你是在用無情偽裝堅強,這樣也許騙得了別人,但騙不了我。”

“住口!住口!”他受創的表情現出少見的悵然,“我的心情不勞你關切。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任何人!”

他噙着熊熊的怒火走了,像急切遠揚的蒼鷹。

甄貞心折神傷,掩住了面,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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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如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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