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像是睡了個長長的懶覺,沐飛卿緩緩睜開眼睛,第一個映入眼帘的是用花枝鏤空裝飾的窗邊,那在清風中搖曳的琉璃宮燈。她無聲地笑了一下,怎麼已經回鳳陽了?突然聽見耳邊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順着聲音望去,書案邊坐着的竟是江浩月。他桌子上的卷宗堆得很高,正凝神執筆在寫些什麼。好像清瘦了些,卻比往日顯得更為俊朗,讓人看得很難把目光移開。

江浩月不自覺地向床上望去,沐飛卿的視線來不及移開,和他的撞在一起,“你醒了。”他驚喜地來到近前,拂上她的額頭,“不發熱了,你覺得怎麼樣?”

“我很好,我怎麼回來了?睡了很久嗎?”

“你睡了三大,餓了嗎,想吃什麼?先把葯喝了,我吩咐下面去做。”說著小心地扶起她,端起葯碗送到她嘴邊。

看他如此熟練地照顧她,沐飛卿愣了一下,葯的氣味撲面而來,她厭惡地側過臉,“我已經好了,不用吃藥了。”

江浩月皺起后,堅持地把碗又向前送了送,“喝。”那神情幾乎稱得上嚴厲。

沐飛卿無法,只得把葯灌了下去。

江浩月扶她躺好,也個冉去看她,“你休息,我去叫小雅來。”

除了她剛醒來的一瞬間,他一直板著臉,“你在生氣,為什麼?”

“有些話,等你好些了,我再來問你。”

“我已經好了。”這書獃子在氣些什麼?“那隊人馬是我從君漸離那裏借的,他自會應付,不會有閃失。”

“我不是想問這件事。”他看着一臉茫然的她,氣憤得握起拳頭,她竟一點也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嗯?”

“為什麼不等我來?你把自己的性命當成什麼?”這麼輕易地跳下去,完全不顧身邊的人會有多傷心。

“我——”沐飛卿怔然地望着他憂傷的臉,一向伶牙俐齒的她,此時竟然語塞。

他認真地望着她,“你答應我,下次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不再這麼做了好嗎?”

小雅推門進來,見她已經醒了,高興地跑到她床邊,“你終於醒了,你真讓我們一群人都急白了頭。”

沐飛卿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聲;又望向江浩月,神色有些慌張。小雅奇怪地看着他們,“你們怎麼了?”

江浩月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沉默地等着她的問答。

“好了,下次等你來救我。”沐飛卿敗下陣來,嘆了口氣用被子遮住了臉。

江浩月沉沉地望了她一會,轉身走出門去:

小雅拉下她臉上的被子,“剛醒,別又悶壞了。你們吵架了?人家這麼用心地照顧你,你怎麼一醒過來就找他吵架?”

“為什麼是他在照顧我?”

“你沒看到他送你回來那天的樣子,誰能從他手裏把你奪下來?我怎麼敢不讓他照顧你,除了我堅持要給你換藥,他根本片刻都不肯離開。他一邊照顧你一邊還有一堆公務等着他,你若是再不醒,我怕下一個倒下的人,就是他了。”

“糧車沒事吧。”

“嗯,你這次立了大功,李國說要和你結拜認你做五弟,連寧公子居然都沒有反對。

“他會反對?他等着我叫他四哥呢。誰同他們一起鬧,他們竟然還不知道我是女的?”

“不是你讓君將軍為你掩飾的嗎?你一出事他就派了軍醫和婢女在崖上等着,一直把你送回鳳陽才走。”

沐飛卿一笑,“我安排的?!我怎麼會料到自己會慘到這個地步。”話一出口就知道說錯了,果然看見小雅一下子紅了眼睛。

“姐姐,你這次真嚇死我了,你要丟下我一個人嗎?”

安慰人向來都不是沐飛卿擅長的事情,小雅這一哭,哭得她不知所措,只得說了句:“對不起。”

小雅看着她狼狽的樣子止住了哭泣,她畢竟是個病人。於是扯開話題:“那君將軍為什麼會幫你掩飾?”

“君漸離自認是天下第一聰明人,之前沒能看出我是女子的事他可在意得很呢,怎麼會是幫我。不是想用這秘密壓制我,就是不甘心讓江浩月他們太早知道。聰明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得太多了,我偏偏就不要讓他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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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拂曉,江浩月正在書房批閱公文,有客到訪。

來客不報姓名,只說是一名故人。江浩月沉吟了一會,放下手中的筆,整裝迎了出去。

來人身材修長,穿淺黃色織錦衣,邊上綉着雪狐毛邊,織金冠束起鴉羽一般烏黑的頭髮,還未曾走近已覺此人氣質典雅,人間少有。他身後衣着整齊華麗的僕從們正從車子裏搬禮盒,他站在一旁見江浩月出來,便笑着迎了上去,“江大人。”

江浩月愣住了,此人他並不認識。就算是只與他有一面之緣也應該會記得他,這幾乎是一張無瑕的臉,美得已超過了男女的界線,彷彿不是這塵世間的凡人,“閣下是哪一位?”江浩月問道,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名字。

“我姓君。”那人幽雅一笑,也在不露痕迹地打量着江浩月,“來拜訪江大人,順道探望沐飛卿。”

果然是他,便是這樣的人才稱得上“京城第一美男子”,“君將軍,多謝你派兵相助。”

君漸離輕鬆地說:“江大人說笑了,我怎麼會私調兵馬,是我的軍士在林中打獵,偶遇盜匪行兇,也算是見義勇為吧。大人先忙公務要緊,我先到後堂去探望沐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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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飛卿早就不想再躺在床上了,趁四周沒人偷偷穿了衣服,想出去走走。剛開門就看見君漸離他們正抬着禮品浩浩蕩蕩地向她這裏走過來。

“沐兄起得早呀。”君漸離露齒一笑,樣子有些失望。

想看我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可憐相嗎?“君將軍您更早,路上辛苦了。”

“沐兄,我有許多心裏話正要和你講呢。”

沐飛卿明媚一笑,“是嗎?心裏話呀。來,來,我們來找到清靜的地方慢慢講。”

一關上門客氣無比的兩個人一下子變了臉色。君漸離立刻發難:“沐飛卿,你可是太對不起我了。我一心當你是朋友,你裝成男人騙我不說,還躲着我。不是這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是不是再也不準備來找我了?”

沐飛卿閑閑坐下來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是你自已眼力不好,我才不會和一個這麼傻的人為伍。”

“我傻?”君漸離做出傷心的樣子,憂傷的神情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心軟,“枉我和你一見如故,還把你當成知已,誰知你竟是個女人。”

可是沐飛卿明顯不吃這套,眼睛都不曾抬一下,“你再別提那個一見如故了,免得別人問你為什麼一見如故,你不好說。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合謀害得聽雨樓老闆破產。你可是手握天下四分之一兵權的大將軍,這事傳開了對你也沒什麼好處吧。”

君漸離笑笑,“怕什麼?有什麼人能想得到是誰做的。很久沒有人陪我,做這種好玩的事情了。”

“你快別這麼笑了,笑得我心裏發毛。”

“是嗎?難怪我每回笑的時候,他們就躲得遠遠的。我也是聽別人說,多微笑會有親和力,我才很認真地照着做的。”

“喔,效果怎麼樣?”

“這些日子我剛多了一個外號。”

“是什麼?”

“笑面虎。”

沐飛卿無言,白了他一眼。

君漸離看着她嘆起氣來,“還是跟你說話有趣,你要不是女的多好。”

那是因為別人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是女的,就不能做你的朋友嗎?”

君漸離一怔,然後笑着點點頭,“那倒也是。”他站起身來,“我要回京了,我看那個姓江的人還蠻順眼的,過些日子你同他一起到京城來找我。”

沐飛卿冷笑,“門在那邊,君將軍好走。”

“你來借兵時答應了要跟我回京的。”

“喔?有這回事嗎?我摔傷后,以前的好多事情,我都記不清了。”

君漸離一笑,“我會讓你記起來的,我回去可是要見聖上的。聖上若是問起我,你猜猜我會說什麼?會不會說有某人知情不報,讓皇上見不到他想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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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春節,遠在山東的秦竹軒來到鳳陽,準備和多日不見的兄弟們一起過年。和他一同回來的,是他那才剛滿一歲、雪玉可愛的兒子小棋。年夜飯擺在花廳,紅紅的燈籠下,大家熱熱鬧鬧圍坐了一桌。

沐飛卿不想去,又不是自己的家,吃什麼年夜飯。她打發小雅出了門,吹滅燈火,窩在被子裏,看着窗外大如鵝毛的雪花,突然想起兒時家中的一些小事。真奇怪,都過了那麼久,為什麼竟像是昨天才剛剛發生一樣。

“明恩。”她靠在窗台上小聲地說,“你為什麼不在我身邊?”

門外的江浩月聽到她的話放下了正要敲門的手,不知何故心裏像被一根冰冷的針刺了一下,痛得連自己都莫明其妙。他擺頭甩開這奇怪的感覺,無論如何不能讓她一個人待在這寒冷的冬夜裏。他推開門,“你一個人在這裏幹什麼?”

沐飛卿怔然望向他手中燈籠的火焰,這麼小的光,竟然一下子盈滿了一室。

“跟我出去吧,大家都在等你。”江浩月溫柔地笑着,像是要把她拉出這無邊的黑暗。不等她反對,就把燈籠遞到她手中,“拿好它。”然後俯身抱起她,向外走去。

彷彿這件事有多理所應當,再這樣下去,怕是我自己也快習慣了。沐飛卿瞪着他的下巴,就算你不知道我是女人,也不能抱得這麼自然吧。“喂,”她把頭靠進他懷裏,用近乎盅惑的聲音柔柔地說:“你有龍陽之癖?”

江浩月“騰”的一下漲紅了臉,“你在胡說什麼?”

“那你為什麼抱着我?”

“你的腳受傷還沒有好,今天又下了這麼大的雪,路不好走。”他急急地分辯着。

“李國和寧紫澗要是傷了腳,你也會抱着他們嗎?”想想這個場面就會很好笑。

江浩月呆住了,臉漲得更紅,張了幾次口,卻說不出話來。快步走到花廳,像放下一個燙手的東西一樣,把她放在椅子上,就不敢再去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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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竹軒是第一次見到沐飛卿,但是她的事情卻知道得不少。聽二弟他們描敘,覺得她是個極強悍的人,真沒想到她竟然長得如此纖細美麗,像一個巧匠精心製成的水晶娃娃。此時她正帶着幾分戲謔的神情望向三弟,而他那向來冷靜自恃的三弟,臉緋紅得就像是房裏掛的大紅燈籠。

小雅一見他們進來便拍手笑道:“我就知道,浩月哥出馬一定能把你請出來。”

沐飛卿哼了一聲,“請出來”?綁出來才對吧,他什麼時候給了她反對的機會?

李國嘿嘿一笑,“你們總算是來了,等你們開席呢。沐兄弟,這是我大哥秦竹軒,你們還沒有見過面吧?”

秦竹軒微笑着一拱手,“沐兄弟,聞名已久,我的這幾個兄弟多蒙你照顧了。”

“他們的麻煩也是我引來的,你不必謝我。”沐飛卿淡淡地說。

李國一擺手,“都是自己人客氣個什麼?快上菜吧,你們再客氣下去,菜都要涼了。”

熱騰騰的菜一盤盤端了卜來,燈火下的每個人都是笑着的。

好暖和呀,已經多久沒這麼暖和過了。沐飛卿靠在舒服的椅背上輕輕吁了一口氣,還好過來了,還好沒有留在那個沒有光亮的屋子裏。

回過神來才發現,她和小雅碗裏的菜已經堆得像個小山了。錦兒還在往她碗裏夾。還不太習慣別人的親近,沐飛卿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江浩月笑着說:“錦兒,她的碗裏已經放不下了。”

錦兒嘟起嘴,“可是她才受了傷,不多吃些怎麼會有力氣呢?”

“你就別為她操心了,”寧紫澗插口,“人家可是狐仙,從山崖上往下跳都沒有事,這點傷算什麼。”

正說著門外奶娘抱着小棋兒過來,對秦竹軒說:“小少爺在外面聽見您的聲音,鬧着要進來。”

錦兒拍拍手,“小棋過來,我來抱你。大哥讓小棋在這裏玩一會兒吧,過年本來就該一家團圓的。”

秦竹軒聞言有些黯然,“的確,是該一家團圓的。”

“大嫂還是沒有消息嗎?”

“她還是不想見我。”氣氛一時消沉了下來。

江浩月端起酒杯,“大哥明年過年的時候,圍坐桌邊的一定會有大嫂,那時我再一敬你們一杯。”

秦竹軒見狀一笑,“是呀,今天不說這個,只談高興的。忘記告訴你們了,我兒子已經會走路了。”

奶娘笑着說:“小少爺還會叫人呢。”

“真的?!小棋好能幹!”錦兒把他放在地上,“來,小棋,走幾步給我們看看。”

小棋一被放到地上就邁開他的小短腿,小鴨子一樣跌跌撞撞向前跑去,一把扶上沐飛卿的膝蓋。沐飛卿有些精神不振,正在閉目養神,膝蓋上突然趴上個小小軟軟的傢伙。一睜開眼就看到可愛的小棋正睜大小鹿一樣的大眼睛,仰頭望着她。哪來的這麼漂亮的孩子?長得真像年畫上的娃娃。她不禁一笑,抬手溫柔地摸着他柔軟的頭髮。

小棋見她笑了,也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張開小手拍拍她的臉,甜甜地叫了聲:“娘親。”

小棋這一聲把大家都叫愣了,奶娘急忙解釋:“小棋人小,還不會認人,他管女的都是叫娘親的。”

她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原來還在忍住笑的李國,和好容易抓住機會可以取笑沐飛卿的寧紫澗,一起“哈哈”大笑廠起來。

秦竹軒忙道歉:“沐兄,對不住。童言無忌,別放在心上。”

沐飛卿看看笑得東倒西歪的寧紫澗,“罷了。”看在今天是大年夜的分上,就先不和這個獵犬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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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如柔絮輕揚,後花園銀樹瓊花,白玉鋪路,美得像是夢境。沐飛卿卻一直閉着眼睛,沒有說話。

“你在生氣嗎?”江浩月看着懷裏的她,問道。

“為什麼生氣?”她懶懶地說。

“人的長相其實——”江浩月努力地在想一個不讓她生氣的說法。

“你是想說,他們笑我長得像女人的這件事情?”沐飛卿睜開眼睛,看着他為難的神色,好笑地問。

“這——”

沐飛卿停了停,像是做了一個什麼決定,幽然一笑,“我為什麼要生氣?我本來就是女人。”

江浩月停住了腳步,吃驚地望着她。

“這麼冷的天,站在雪地里做什麼?快走呀。”不用這麼驚訝吧,沐飛卿忍住笑,一本正經地指揮着,“好了,我到了,放下我,出去時幫我關好門。”她也不去看他的表情,接着指揮。

江浩月的大腦一片混亂,和她相處的一幕幕一下子一起湧上心頭。他木頭人一樣,一步不差地按照她的話行動着,關門的動作居然還很輕。

“教養還真好。”沐飛卿小聲說著,然後向窗外瞟了一眼,笑着罵了聲,“獃子。”她並沒有發現,自己此時的笑容是這幾年以來從未曾有過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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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年夜飯以後,江浩月就一直病着。聽小雅說是因為那天江浩月一個人在外面賞了大半夜的雪,直到被早起練劍的寧紫澗碰到時,還有些獃獃的。

沐飛卿一聽就笑了,那不就是說,送她回來后,他一直在外面發獃。真的這麼震撼嗎?

“姐姐,又是你在捉弄人家吧?”小雅看着她的笑臉問道。

“我什麼時候捉弄他,我只是喜歡說實話而已。”沐飛卿站起身來,興緻勃勃地說:“我去探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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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走進江浩月客房改成的房間,陳設得很簡單,幾乎沒有什麼閑置的東西。

江浩月斜靠在床上,在冬日裏難得的陽光下看一份卷案。見是沐飛卿進來,也不知是因為風寒發熱,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臉有點紅,“你來了。”

沐飛卿淺笑着坐在他床前,“我看望你呀。江大人好些了嗎?”

“我沒什麼大礙。”

“真對不起,我那天讓江大人受驚了。”

“你——你是女孩子,我很高興。”江浩月望着她陽光中的笑臉,眼睛裏彷彿藏了許多東西,彷彿有許多話想要說。

沐飛卿無端地慌張起來,她明明是過來看笑話的呀,為什麼在他的目光下會覺得慌得想要逃開?

江浩月看到她的神色,閉上眼睛努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再睜開時已如以往一樣平靜,“你呢?我幾天沒有過去,你的傷都好了嗎?”

“小雅已經同意我自己出門了。”沐飛卿好像鬆了口氣。

“現在天氣寒冷,你不要在外面呆得太久。”

“我知道,”她瞟了他一眼,“有前車之鑒嘛。”

他望着她,寵溺地笑着,“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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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死回生、跳崖都死不了,這還不夠啊?她還要變成女人,你聽聽外面的議論,她到底想幹什麼?鳳陽縣的百姓已經開經籌錢,準備給‘守印大仙’修廟了。”寧紫澗坐在湖心事的石凳上,向小雅和李國抱怨着。

李國哈哈大笑,“什麼變成女人?她本來就是女人。”

“就是那樣才更可氣,她居然騙了我們那麼久。”

小雅幽幽地看着他,故意說:“真對不住呀,我也是騙子。”

寧紫澗忙說:“我不是說你。”

李國拍拍他的肩,“幹嗎這麼在意,她們兩個女孩子出門在外,這樣也是情由可原。”

正說著錦兒過來了,“你們看見沐公子——不,沐姐姐了嗎?”

寧紫澗頭也不抬,“還能在哪?她又不愛出洞,還不是在狐狸洞裏窩着。”

小雅裝作沒聽見他的話,“她聽說浩月哥病了,去探病去了。”

“三哥就是受了點風寒,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心了?她是不是喜歡上我三哥了?我絕對不讓她和我三哥在一起。”

小雅搖頭,“我不知道,看姐姐那個樣子的確不像是去探病的。她可能還沒有喜歡上他吧。”

“為什麼?我三哥人這麼好,她憑什麼不喜歡他?”

小雅還沒有回答,就先和李國他們一起笑起來了。

錦兒邊笑邊問:“寧哥哥,他們在一起你生氣,不在一起你也氣,你到底怎麼樣才能不生氣呢?”

寧紫澗瞪着他們,終於也沒能繼續板著臉,跟着他們一起笑了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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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春,江浩月就收到了進京面聖的公文。

“不知是吉是凶。”秦竹軒問道,“三弟,要不要我加派些人手和你一同進京?”

“不用了。”說話的是沐飛卿,她憤憤放下手中的茶杯,“是君漸離動的手腳,回京就是了。那傢伙是個瘋子,不聽他的安排,他又不知要弄出什麼事來。”

“你去嗎?”江浩月望着她。

“我想不去。”沐飛卿越想越氣,她什麼時候這樣受制於人?“哼”一聲,話也不想說了,站起來轉身就出了大廳。

“這個狐狸也有今天。”寧紫澗看着她的背影幸災樂禍地說,“大哥不用擔心,我同三哥一起進京,順便也可以看看狐狸大戰。”

“那你可能看不到,兩個聰明人是不會輕易出擊的,他們一般是不會打沒有勝算的仗。你也回趟家去看看吧,你再不回去寧莊主怕是要找來了。”秦竹軒好笑地看着四弟失望的表情,“回去看看還可以再去找你三哥嘛,他在京中政敵不少,的確是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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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兵分三路,秦竹軒帶着已經調養好身體的錦兒和李國回傲天堡;江浩月和沐飛卿與小雅準備進京;而寧紫澗則是回落霞山莊。

寧紫澗悶悶清好行李,來和小雅道別。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聽見小雅的聲音:“錦兒走之前說想看看你穿女裝是什麼樣子,我也是很久沒看見過你穿女裝的樣子了。”

“你想看?拿件衣服來,我換給你看看。”沐飛卿一面看書一面說。

她說出她是女人以後,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也懶得換回女裝。除了偶爾看到江浩月快得像錯覺一樣一閃而過的深情目光,他們之間居然和以前一樣。小雅觀察着她的表情,“姐姐,你覺得浩月哥人怎麼樣?”

“要是把你托他照顧,我會很放心。”

“哦,”小雅一笑,“我也覺得浩月哥很好,我喜歡的要是他,姐姐你說好嗎?”

沐飛卿明顯地一愣,“好。”這個字說出來以後,心裏不知為何,痛了一下。

都說聰明的人在感情方面比一般的人要遲鈍,果然不錯。小雅看着她的表情,“姐姐,你也說好,那我這就去找浩月哥。”說完站起身來,走出門去,也沒有看到閃躲在一旁的,臉色發青的寧紫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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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房找到江浩月時,他一個人正在清理公文。看到她進來了,他笑着問道:“小雅,你們的行李收拾好了嗎?”

小雅點點頭,“浩月哥,我們還是分頭進京吧。”

“為什麼?”

“錦兒的病已經好了,我們非親非故,不能再麻煩你們了。”

“小雅,我想保護你們。”

“為什麼?”

江浩月望着她,目光清澈而溫暖,“因為我愛着你的姐姐。”他平靜地說著,很平靜。就如同清泉流過山石,那麼自然,“我希望在她的身邊保護她和她的親人。”

絲毫沒有遮掩,就這樣坦蕩地回答了她早已知道的答案。小雅欣賞地笑了,若是有個人可以陪在姐姐身邊,她希望就是這樣的人,“那麼你為什麼不去告訴她?”

“我很想告訴她。小雅,你覺得我要是告訴她,她會說什麼?”江浩月看着她停了一下,“她會立刻逃開是不是?雖然我沒有問過她,我可以看出她有很多的心事。所以我現在可以做的事,就是在她的身邊守護着她,等她,等她有一天回頭看着我。”他臉上的表情居然是幸福的。

“若是永遠也沒有那一天呢?你怎麼辦?”

“我已經愛上她了,該怎麼辦?”

小雅的眼睛紅了,低下頭去,再抬起頭時換了個調皮的笑臉,“你想聽聽姐姐以前的事嗎?既然她早就把她的生辰八字告訴你了,我說說家裏的事,她應該也不能怪我吧。”

江浩月一笑,點點頭。

“我的父母是經歷了很多磨難才走到一起的,聽說之前還失去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所以更加的珍惜姐姐,加上她從小就很聰明,剛到三歲爹爹就把她抱到他的私塾裏面聽他講課。九歲時母親得了一場大病,久治不愈。有一天來了個術士,當著眾人的面指着姐姐說她的生辰有害親友,而且天生反骨,會背叛身邊的人。”

“你的家人信了嗎?”

“當然不信,但是母親終於還是沒能挨過那個冬天。從那時開始,親友鄰居就在姐姐背後指指點點。姐姐很生氣,找來許多書,想證明那個術士是錯的。可是越找就越失望,到了最後她也認為是自己害死了母親。爹爹那時的身體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又安慰不了她。他知道若是哪天他也死了,姐姐一定會崩潰,所以他帶回了明恩。”

“明恩?”

“其實我應該叫他哥哥,他是爹爹收的義子。他來的時候我好像是五六歲吧,還記得他來的時候渾身是傷,非常瘦,我還很怕他呢。但是爹爹是對的,在他兩年後去世的時候,姐姐整天在屋裏不肯出來,也不肯吃飯。我那時還小,是他耐心地一點一點把姐姐從陰影里拉了出來。”

小雅嘆了口氣,“說起來他們兩個比我更親近,更像是骨肉至親。就像是光和影子,互相依賴。可是不知為了什麼,三年前明恩堅持一定要去從軍,幾個月後,我們得到他陣亡的消息。姐姐那時的感覺可想而知,她要去找他的屍骨回來,我沒有辦法勸住她。可是那個時候死了那麼多的人,哪裏可能找得到。接下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停下來走了幾步,像是平復了一下情緒,又恢復了平常的笑臉,“說得太多了,我要回去了。我來的時候騙姐姐說我喜歡你,看她那時的表情,心裏並不是完全沒有你的。其實我也不算是騙她,浩月哥,我喜歡你做我的家人。”

江浩月目送着小雅,他此時很想去找沐飛卿,問問她,那些心裏面的傷口還在痛嗎,有沒有好一點?沐明恩,是什麼樣的原閃,你竟又把她推向更深的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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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走出房門,意外地發現寧紫澗正在門外,表情很奇怪。她搖頭笑着說:“好呀,你在偷聽,你可不能告訴我姐姐呀。”

“你呢?”他沒有笑,認真地問。

“什麼?”

“你父母去世的時候,誰來安慰你呢?”

小雅覺得心裏猛然間被震動了一下。我?我還用誰來安慰?沒有人在背後罵我、躲着我,心中也沒有害死親人的罪惡感,我還用安慰嗎?突然之間,在他溫暖的眼神中,冰封在眼眶中的眼淚流了下來。在爹爹整晚陪着哭泣的姐姐的時候,在明恩永遠跟在姐姐身後的背影后,我原來一自在等,等着他們叫過頭來問我,“你呢?小雅,你傷心嗎?”原來我一直等的就是這句,“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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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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