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霜影。”
在出國前夕,倪春紅帶着樂器箱來敲岳霜影的房門。
“倪阿姨,有什麼事?”
倪春紅把樂器箱遞給她。“我不在的時候,琵琶就麻煩你幫我保管,沒事記得拿出來彈一彈。”
“好,你放心吧。”雖然她彈得實在很爛。
緩步走到床邊坐下,倪春紅打開箱子,充滿愛意地撫摸着裏面的琵琶。
“說到這個小寶貝,可是跟了我三十幾年的親密戰友呢!我還在念高中的時候就買了,幾乎不能一天沒有它。托它的福,我在學校里一帆風順,大學時,教授還邀請我加入他的團,一起出國巡迴演出三年,如果當年我去了,現在應該也算個國際級音樂家了吧。”
“你為什麼沒去?”岳霜影不禁好奇地問。
她嫣然一笑。“當然是因為我遇到一位帥哥醫生,他希望我能嫁給他呀。”
為了婚姻放棄自己多年練習的成果,這樣到底值不值得呢?岳霜影忽然覺得有些疑惑。
“你……后侮嗎?”
“為什麼要後悔?要是我選擇出國,也許就不會生下寒濤這麼好的孩子,也不會遇到你父親了呀,”她柔聲說:“不同的選擇會得到不同的幸福,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她不得不承認,其實倪春紅有時候講話還滿有道理的。
“聽說你先生很疼你,把你照顧得無微不至。”
“是啊,”倪春紅眼中閃過一絲懷念。“他真是個好人。”
“可是我覺得你並不需要被照顧,只是在假裝而已。”說完,她立刻一驚。天吶!她居然把真心話講出來了!她到底在做什麼?
顯然是因為明天開始,這屋裏就只剩她和秦寒濤兩個人,所以讓她緊張得頭昏眼花,嘴巴也開始不受控制了。
沒想到倪春紅不但沒生氣,還笑得更開心。“是啊,我演得很好吧?”
“可是……你什麼要這樣呢?”這下輪到她傻了,完全沒想到對方竟承認得如此爽快。
“你要知道,有一種男人他表示愛意的方式,就是把你當作玻璃一樣捧在手上小心呵護,有時你明明只需要他拉你一把,他卻偏要把你背起來走整條街,要是你告訴他不用這麼辛苦,他還會不高興,認為你不明白他的心意。遇到這種人,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岳霜影不是很了解此話的意思。
她臉一沉,語氣中滿是心疼,“我們寒濤也是這樣,什麼事都要往自個兒的肩上攬,就是放不下,要是他能學會放鬆一點點就好了,我還真擔心他會就此誤了終身。”
岳霜影楞了下,看着倪春紅懷念先夫的神情,既溫柔又無奈,而談到兒子時,更是洋溢着慈愛,她忽然覺得其實這個阿姨活得也很辛苦。
可是,她父親應該不會自討苦吃吧?阿姨為什麼也要同樣演戲來騙他呢?
這時腦中忽然想起父親說的話,“這就是春紅可愛的地方啊。”也就是說,父親完全可以理解阿姨的作法,而且還很欣賞?
爸爸了解阿姨,阿姨也了解爸爸,他們兩個,真的很幸福。
這時,她心中對父親這段第二春的反感,終於消失了。
她為了秦寒濤神魂顛倒,做盡一堆傻事,又有什麼權利阻止父親追求真愛?就算她真的可以一輩子陪伴爸爸,也不見得能讓父親像現在這麼幸福啊。
她不但不該討厭阿姨,還應該感謝她才對。
就在此時,她又想起林君苓叮嚀她要好好向倪春紅學習,看來現在正是機會。
她鼓足了勇氣,“阿姨,如果……如果你很喜歡一個男人,可是卻沒有勇氣開口表白,你會怎麼做呢?”
面對這個突兀的問題,倪春紅並沒有大驚小怪,只是一派輕鬆地說:“那就不要開口啊,表達感情本來就不需要靠嘴巴。”
“……那要怎麼辦?”
“靠眼睛。你只需要專註又柔情地凝視他,只要那個男人不是太笨,自然就可以從眼神中讀出你的心意。”
岳霜影開始認真地思索。嗯,眼神……是怎麼樣的眼神呢?
倪春紅笑了笑,疼愛地握住她的手。“別急,慢慢來,你一定會抓到要領的。不過,現在我還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秦寒濤走進機場,掩不住滿臉得意的笑容。
一早吃早餐的時候,母親問他會不會去送行,他只是冷冷地回答沒空,母親還為此失望了好久。事實上,他也根本不需要送行,因為他要跟他們搭同一班飛機。
雖然旅遊招待券送人了,可一點也沒有影響他破壞蜜月的決心,私底下訂了跟他們同一班的機票,還有相同的飯店。這趟旅行他要全程跟在母親和岳百賢身邊,做一個超級強力電燈泡。
想到待會進了候機室,那兩人見到他時會有多麼驚訝,思及此,他笑得更開心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驚訝的人卻是他自己。
他在候機室里等了又等,就是沒看到母親和岳百賢的身影,甚至到了開始登機的時間,也不見那兩個人來排隊。他站在登機門口,睜大了眼睛東張西望,直到整個隊伍都上飛機了,還是不見他們的蹤影。
秦寒濤簡直不敢相信。怎麼可能會這樣?
“這位先生,你要登機嗎?”空服員禮貌地問他。
“不,不用了。”他氣得咬牙切齒,終於知道自己被耍了。
出了機場,飛車沖回岳家,一進門,只見岳霜影正撥弄着母親的琵琶。
他劈頭就問:“他們人呢?”
她只是聳聳肩。“上飛機了呀。”
“不是下午四點的飛機?”
“是中午十二點。”她很好心地告訴他事實,“而且不是去歐洲,是澳洲。”
也就是說,倪春紅交給他的行程和飛機班次,全都是假的。
秦寒濤登時感到怒不可遏,大聲狂吼。“你們三個居然聯合起來騙我?”
“別賴到我身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雖然她早知道他會大怒,也有了心理準備,只是看他氣得臉色發青,心裏還是會緊張。
他話出譏諷地說:“昨天才知道?哈!如果真是這樣,你會這麼平靜?別把我當傻瓜了!”
岳霜影隨即反駁,“父母要去哪裏度蜜月,做子女的本來就沒立場說話呀,只要他們玩得快樂不就好了?”
他一陣冷笑。“說得真好聽!你根本就是跟你爸串通好了,引誘我媽一起來耍我!”
讓他最生氣的不是被母親擺了一道,而是居然連岳霜影也騙他!他向來以為她雖是個古板得讓人頭痛的書獃子,至少不會騙人,沒想到他看錯人了!
一陣火氣上涌,她也跟着提高聲音,“你不要什麼事都推給我爸爸好不好?這件事完全是你媽的主意,她早料到你會跟去搞鬼,所以才暗中留一手,才不是我爸爸教唆的哩!”
“胡說,我媽那麼單純的人,才不會耍這種心機!”
岳霜影實在是受不了他的無知,“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媽媽比你聰明幾百倍,她只是想維護你的自尊才故意裝傻,其實她根本就不需要你的保護!”
秦寒濤氣得雙眼冒火。“你懂什麼?你才認識我媽多久,對她了解多少?不懂就不要裝懂!”
“我是不了解她,你呢?你又了解你媽多少?你知不知道她最擔心什麼?”
他氣惱得蹙眉。“廢話,當然是擔心醫院的營運啊!”
“才不是,她最擔心你!她認為你不懂得放鬆,什麼責任都往肩上攬,怕你耽誤自己的幸福!”
他愣了一下,隨即反唇相稽,“這是我們母子的事,不用你插嘴!”
“這才不是你們母子的事,你媽嫁給我爸,所以也跟我爸有關,跟我爸有關的事,當然也跟我有關啊!”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母親和岳家父女居然已經結成盟友,而他卻被排除在外?
“哈!我就說吧,你跟你爸是一掛的,父女兩個聯手誘拐我媽!”他可不會輕易屈服的。
簡直是無理取鬧!岳霜影實在是氣壞了,便衝口而出,“拜託!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啊?他們兩個甜甜蜜蜜出國,慘的是我耶!要不是為了爸爸,我也不想跟你這個討厭鬼在家裏困兩個月啊!孤男寡女像什麼樣?你快點搬出去啦,留在這裏只會破壞我的名節!”
“你實在是……無藥可救!”秦寒濤整個人被熊熊怒火包圍。“好!我走總行吧?反正我媽不在,我也沒必要留在這種破房子裏,天天跟個女書呆大眼瞪小眼。再見!”說完就大步走出岳家。
他毫不留戀地走了,只剩下岳霜影全身虛脫地癱在沙發上。
這下可好,忙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可以跟他單獨相處,她居然把他趕走?
林家三姐妹一定會宰了她的。
“什麼?你居然趕他出去?”林君儀的聲音差點震破屋瓦。
“我……一時太激動就……”岳霜影慚愧得無以復加。
“霜影,你怎麼老是不開竅啊?”林君苓已經讓她氣到沒力了。
“對不起!”
林君虹開始呼天搶地,“天吶!我拼死拼活地把旅遊招待券拿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麼?錢賺不到就算了,連任務也失敗!”
她本來想把招待券轉賣賺一筆,結果被林君苓嚴厲阻止。
“說到這個,你到底是怎麼拿回來的?”岳霜影十分好奇。
林君虹的臉瞬間扭曲了起來。因為騙秦寒濤說妹妹得了愛滋病過世才拿到的,這話絕對不能說,否則會被親手足分屍。
“這不是重點!總之,快想辦法解決吧。”
林君儀不禁灰心地說:“人都搬回家了,還有什麼辦法解決呢?看來只好認命了,‘起手無回大丈夫’啊。”
“林君儀,你不要再讓場面更冷好不好?”
大家苦思了一個晚上,仍是沒有結論。明明已經夠頭痛了,沒想到第二天到了學校,還有更大的麻煩在等着岳霜影。
她就讀的中文系下個月要和姐妹校合辦研討會,原本她不必參加,誰知文學院院長居然下了一紙公文,指名要她上台發表論文,其他要上台的人都已經準備了至少半年,現在她卻得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準備好,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她呆坐在桌前,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會遇到這種麻煩。
旁邊的劉美妍氣呼呼地為她打抱下平,“想也知道,這一定是張奇乾的好事!自己贏不了你,就教唆他爸爸來整你!你看看,他那副嘴臉多噁心啊!”
岳霜影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張奇正在門外和同學聊天,還不時以得意揚揚的眼神瞄她。
她有些疑惑。“他幹麼要害我?”
“這還要問?”劉美妍翻了個白眼。“因為你每次都讓他下不了台啊!”
她一頭霧水。“我有嗎?”
“什麼‘我有嗎’!”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好友。“張奇每次胡說八道,不都是你把他扳倒的嗎?”
“我不是在反駁他,而是很認真地在跟他討論問題。我還奇怪,為什麼每次我說話他都會生氣呢!”岳霜影無辜地說。
“你……”張大了嘴,劉美妍暫時失去了語言能力,腦中只閃過一個念頭。這女人真的沒救了!
“叮咚!叮咚!”
秦寒濤按了七、八聲電鈴都沒人應門,向來性急的他又開始冒火。搞什麼,明明昨天說好要來拿東西的,岳霜影該不會故意放他鴿子吧?要不是他一時失察把最愛用的醫學辭典留在岳家,他才懶得再踏進這裏一步哩。
等待許久,總算奇迹出現,岳霜影終於來開門了,他正想開罵時,卻被她的模樣嚇了一大跳。她的臉色蠟黃,眼眶帶着深深的黑眼圈,雖然又戴回了笨拙的黑框眼鏡,卻遮不住眼中滿滿的血絲,頭髮更是亂得慘不忍睹,活像剛從災難現場逃出來一樣。
岳霜影兩眼無神地看着他,“你來幹麼?”
她的問話讓他差點就當場氣死。“昨天就打電話跟你說過,我今天要來拿東西啊!”
“有嗎?”
“有!”
“哦,進來吧。”她仍是有氣無力。
秦寒濤一進屋內,又被裏頭的情況給嚇一大跳。離開這裏才不過兩天,怎麼原本窗明几淨的房子就變得像颱風過境一樣?
地上、椅子上、桌上,到處堆滿書本、筆記、講義和剪報,幾乎快沒地方走路了,而她就坐在這堆紙山中,緊盯着筆記型電腦不放。
“你自己拿東西吧,我沒空招呼你。”她忽然有點慶幸他已經搬出去,否則要她在水深火熱之中還得應付他,身體可是會吃不消的。
他無奈地搖頭,逕自回房拿了書,忽然聽到一陣恐怖的震動聲,活像一頭鬥牛在牛欄里橫衝直撞一般,他循聲衝進洗衣房,只見那台新買的高級洗衣機正在地板上猛烈地抖動,幾乎就要跳起舞來。
“喂,你居然把皮腰帶丟進洗衣機洗!”
接着他又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大小姐,你的水壺快燒穿啦!”
打開冰箱一看,裏面全是泡麵、白吐司,還有……牙膏?
再看到她還是死盯着電腦不放,對一切騷動無動於衷的樣子,他忍無可忍,硬是一把奪走她的電腦。
“喂!幹什麼啦?”她終於抬頭抗議。
“我說,你到底有沒有生活能力?你爸才出門兩天就把家裏搞得一團糟?”
“我哪有時間管那些?還剩不到三個禮拜就要上台發表論文了,再不快把東西弄出來,到時候會被剝皮的!”
“你再這樣下去,別說三個禮拜,不到三天就陣亡了,振作一點吧。”
“不關你的事,你少管我行不行?”她氣沖沖地說:“電腦還我!”
秦寒濤卻絲毫不讓步。“怎麼會不關我的事?你剛剛就差點毀了我新買的洗衣機,而且我也不能讓我媽回國才發現她家……暫時的家成了廢墟,所以請你改改你的生活態度。”
“煩死了!”岳霜影急紅了眼。“你要是沒本事幫我上台報告,就不要管我好不好?沒看到我快瘋了嗎?”她已經四十個小時沒闔眼了。
我看你根本是已經瘋了!他在心裏想着。
“不行。你把生活步調弄得亂七八槽,更加沒效率,而且身體也會弄壞。”秦寒濤態度十分堅決,“快點站起來走一走活動筋骨,順便把家裏收一收,要是絆倒就糟了。”
“什麼啊……”她哀嚎着時間都不夠用了,她哪有心情收拾啊!
“快點!要不了你多少時間的。”他不由分說地將她拖起來一起清理屋子,然後又叫了外送讓她飽餐一頓。
兩天以來通通以泡麵和面包裹腹的岳霜影,這時才吃到一餐人吃的食物,原本緊繃的情緒也終於得以放鬆,感動得差點哭出來。
“好好吃哦,謝謝你。”
他冷哼一聲,“現在才懂得要感謝哦?剛剛不是還一直嫌我多事?”
岳霜影歉然一笑,“是是,我剛才忙昏了頭,不識好人心。你果然是又溫柔又善良,就像……”
“不準再說我像菩薩!”他立刻嚴正聲明。
她噗哧一笑,一臉幸福的又喝了口熱湯。
心情放鬆后,她憔悴的臉龐漸漸恢復光彩,無神的雙眼又變得靈動,秦寒濤看着這樣的她,不覺胸口溢滿了溫暖、滿足和憐愛的奇妙感情,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這時岳霜影忽然想到,現在氣氛這麼好,不正是向他表白心意的時機嗎?要是不好好把握,又要被林君虹她們罵了。
不過想到要表白,她頓時又緊張得手腳發軟,連呼吸也有些不順暢。就在這時,倪春紅的話浮上心頭:說不出口的話,就用深情的眼神看着他,讓他知道你的心意。
好,來試試看吧!
她摘下眼鏡,筆直地望着他。用盡全身的力量,專註地看着,希望能把自己的心情傳達給他。
“你幹麼這麼兇惡地瞪我?想打架嗎?”秦寒濤不解她的意思。
岳霜影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般癱在桌上。“不是,我只是在想事情。”什麼溫柔的凝視啊!根本就對他沒用!
“拜託你注意一點,瞪得活像眼珠要滾出來一樣,很恐怖欸。”
此時的岳霜影真的很想撞牆。
“好了,再優待你一次。我來收拾,你快去洗澡再來讀書,以後別再虐待自己了。”秦寒濤大發善心地決定幫她做完最後的善後工作。
岳霜影小聲詢問:“你要回去了嗎?”
“不然呢?是你說我留在這裏會敗壞你的名節啊!”
“哦。”她不禁有些落寞也怨恨自己真是個大嘴巴!
等他收拾完廚房,卻發現已經洗完澡的她正倒在沙發上,已然睡熟的樣了,她的睡容非常平靜,好像在遭遇一連串難關之後,終於可以安心似的。
拿了件毛毯蓋在她身上,秦寒濤不禁想起,他當年在準備醫生考試時,為了能趕快當上醫生繼承醫院,也是像她一樣廢寢忘食,念起書來像不要命一樣。
輕聲嘆了口氣。算了,他還是再照顧她幾天吧。
“真的?他留在你家了?”一大早林君虹就被電話鈴聲吵醒,正要開罵時,卻聽到電話另一頭傳來的消息,立刻轉怒為喜。
“當然是真的啊。我一醒來就看到他在家,還幫我買了早餐,讓我以為我還在作夢呢!”
“太好了!”林君虹高興得差點飛上天去,旁邊的兩個妹妹也喜上眉梢。“那你跟他說什麼?”
“什麼都沒說。我怕又講錯話,就先衝進房間打電話給你們了。”
“真是好孩子!”她感動得幾乎要流淚。“總之,別再亂講話把他氣走了!”
“可是……”岳霜影顯得有些惶恐,“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留下來,而且還對我那麼好……”
林君苓接過電話,沉穩地回答,“你不需要知道這些事,只要接受他的照顧,再誠心誠意地感謝他就好了。”
“真的嗎?”她還是很緊張。“可是無功不受祿……”
“什麼無功不受祿?那你用一輩子的感情來還他,行不行?好了,快出去見他吧!”
岳霜影訥訥地走出房門,只見秦寒濤正坐在餐桌前,一臉的興味十足。
她一早醒來發現他還在,立刻像見了鬼一樣呆若木雞,他好心招呼她吃早餐,她卻一轉身就街回房裏,她的反應還真是誇張啊!這麼擔心她的名節嗎?讓他忽然覺得留下來逗逗她也挺有趣的。
好不容易等她終於坐下來吃早餐,他慢條斯理地開口,“我想了一下,你這人一讀起書來就分不清東西南北,總得有個人看着你。”
看到她欲開口,他又馬上打斷她,“你別誤會,我只是怕你把屋子燒了,我媽媽的東西會一起遭殃。況且要是你倒下去,我就更沒立場跟你爸一決勝負了,這全是為了我自己着想,可不是為了你。”
岳霜影點頭,“我知道。”她當然知道,這男人總是喜歡掩飾自己的善良。
他站起身。“好了,我走了。昨天看到你的電腦中毒,我順便幫你掃過,以後注意一點。”
“謝謝。”她感動得熱淚盈眶。
“我說了……”
這次換她打斷了他末出口的話,“你要怎麼說是你的事,但我要感謝你是我的事!”
秦寒濤一時語塞,半響才丟下一句,“隨你吧!”便轉身離去。
不知何故,那天他臉上總是不由自主地帶着愉悅的笑容。
“咳咳,咳咳!”秦寒濤一面閱讀公文,一面不斷咳嗽。糟糕,他八成是感冒了!
自從那天在兒童病房裏發下豪語,他果真信守承諾,天天陪小傑打針。後來小傑是康復出院了,不料另一個得氣管炎的小孩也要求他一起打針。他向來自恃身體健康,當然再度答應,不過或許是天天跟病童近距離接觸的結果,自己好像也被病毒盯上了。
一旁的秦偉雄關心地問:“感冒了?”
“沒事,沒事。”他搖手示意,“您繼續說。”
秦偉雄蹙了蹙眉頭,說出跟正題無關的話,“你媽媽有跟你聯絡嗎?”
聽到這話,秦寒濤的臉不禁拉了下來。“有,前兩天打了通電話,說她玩得很高興。”
“那你有什麼打算?”
“還能怎麼辦?等她回來再說啊。咳咳!”
秦偉雄思索了一下,又提出一個更難開口的問題,“那,現在岳家下就只剩你跟他女兒?這樣不好吧?”
他無奈地說:“哪裏不好?”仔細想一想,岳霜影之前的顧慮也不無道理,外人只要一聽說他們兩個沒有血緣的年輕男女住在一起,馬上就會用有色眼光來看他們,真是無聊透頂!
“我是怕你跟那個丫頭走太近,被她給騙了,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她是岳百賢的女兒?”
“叔叔,我跟你保證,岳百賢是個老狐狸沒錯,但是霜影卻是個只會啃書的書蟲,她不會存着什麼壞心眼的。”他揉揉額頭,覺得有些疲累。
霜影?叫得那麼親熱!秦偉雄的肩頭蹙得更緊了。開什麼玩笑,倪春紅被岳百賢迷得團團轉已經夠槽了,要是連秦寒濤也被姓岳的女兒勾上,那他不就得一敗塗地?不行,他一定要阻止!
“寒濤……”他還想再勸,但秦寒濤一抬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叔叔,您真的認為我會遜到被一個獃頭獃腦的女人給騙了嗎?”
聽到這話,秦偉雄知道他不能再說下去,只好在心中暗自盤算着。
這樣看來,要阻止秦寒濤和岳霜影有什麼發展,只能靠那個人了。
這兩個星期以來,秦寒濤除了照顧岳霜影的起居,有時還會幫她整理資料,理由是受不了她焦頭爛額的呆樣。
雖然他念的醫科,對她研讀的內容一竅不通,但是他對整理資料和抓重點很有一套,在他的協助下,岳霜影以驚人的速度把堆積如山的資料吸收完畢,硬是在研討會前一個星期把論文給生了出來,還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做預演。
經過這一次雞飛狗跳的經驗,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尊敬秦寒濤了。
三姐妹大力鼓吹她以道謝為名義,邀請秦寒濤共進晚餐。她被這個任務嚇得手腳發軟,好不容易打好了草稿,還以三姐妹當對象練習了好幾遍,這才鼓起勇氣上陣。
秦寒濤正坐在沙發上看報還不停地咳嗽。最近他越咳越嚴重,八成是感冒了。
“你還好吧?要不要看醫生?”她小心地問。
他沒好氣地說:“我就是醫生。咳咳咳!”
“醫生也是會生病的啊,還是去看一下吧?”
“緊張什麼,你就是愛大驚小怪。”他翻過一頁報紙,逞強地說。
不識好人心!岳霜影一時氣結,決定不再為他的健康羅唆,先達成自己的任務要緊。
“那個,我的論文寫完了。”
“我知道啊!”
她深呼吸鼓起勇氣,把背好的台詞講出來,“不是有句話說,‘一飯之恩值千金’嗎?仔細想想我也欠你好幾頓飯了,雖然你說不需要我的感激,可是我不喜歡虧欠別人,所以想問問你,問你……”接下來幾個字彷彿有千斤重,卡在她舌尖就是出不來。
“……”秦寒濤盯着她,看地究竟要說什麼。
她一咬牙,“想問你明天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去吃個飯!”她的口氣完全不像是邀請,反而像是在吵架。
秦寒濤沒有回答,只是緩緩往前倒,直直地仆在沙發上。
“喂,只是找你去吃個飯,幹麼表現得這麼誇張?還好意思說我大驚小怪!”
然而他還是沒反應,岳霜影這才覺得不對勁,便伸手拍拍他的肩頭。“你怎麼了?”
但他動也不動,只是雙眼緊閉,而且臉色蒼白,顯然已經暈過去。
“寒濤!”她這才確定事情大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