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湯曦羽像條死魚似的癱在她的豪華大床上,對着窗外的藍天白雲發獃。

她從事“白夫人”這項工作已一個月又七天,至於工作情形,與其說是順利,倒不如說是悶得發慌。

怎麼說呢?

理由有二,其—,環境令人悶。

這場婚姻純粹是掩人耳目,有名無實,所以除了白家上下知道以外,並不昭告世人。

她剛進白家的時候,原本擔心會有公婆姑舅相處的問題,沒想到白家不僅三代單傳,而且白亞斯的父母早在他幼年時即因車禍而去世,所以白家可說是人丁單薄,讓她白操心。

雖說少了公婆,但還有白振英那一關要過。她入門那天,第一個拜見的正是他老人家。

不過、白振英看見她時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冷冷的,沒什麼表情,也沒有特別理睬她。

事實上白振英坦種表現,別說是她,連白亞斯都覺得意外。原本他們還以為白振英會大發雷霆,強加阻撓,萋見她的背景和白家一點也不相稱;然而這下子輕鬆過關,可說是讓她又鬆了口氣。都對她十分客氣。這倒不是要向她這個“少奶奶”諂媚,只是單純的大富人家的規矩使然。

而她和白亞斯的“婚姻生活”,恰可用一句成語來形容,那就是相敬如實。

她睡的雖然是他們兩人的“新房”,但他們從未同房。這一個多月以來,他不是外宿,就是待在書房裏辦公、休息;除了偶爾進房拿點衣物以外,幾乎不打擾她的生活。

對於“霸佔”他的房間,她原本有些歉意,後來從管家口裏得知,他的生活本就如此,不常回家。看來,他恐怕是在外面的花叢里流連忘返、樂不思蜀;既是如此,她也不必感到抱歉。

只是,這樣的環境雖可說是平靜無波,但也免不了讓人苦悶。她覺得自己好像一隻被關進金籠子裏的鳥兒,雖然衣食無慮,卻不覺得快樂。

當然,有人會說,要快樂還不簡單,憑她現在“百萬年薪”的身價,有錢可花,還怕不快樂嗎?

這就是她悶的第二個理由——她不曉得怎麼花錢。

原本她的皮夾中看不中用,雖然鼓鼓的,事實上都是塞了些沒用的優惠卡之類的廢物;然而現今放進三張金卡和一張已存有二十萬的金融卡之後,頓時“金光”閃閃,拿在手上也多了些“重量”。

一向愛財的她突然有這麼一大筆錢人帳,當然是興奮異常。尤其她老早就想申請信用卡,無奈總是因她的工作一向做不到三個月而遭拒絕;如今不但有卡,還有三張,甚至不是普通的雜色卡,而是代表尊貴和地位的金卡。讓她興奮得一拿到卡,就恨不得大刷特刷,享受一下刷卡的樂趣。

雖然興匆匆地想要一旱受富有錢人的樂趣,不過,到底要刷什麼呢?令她傷透了腦筋。

女人的衣櫥永遠少一件衣服,這是一般性的通論,不過,不適用於她。這並不是她不愛華衣美服,而是白亞斯已經替她買了好幾打的“制服”,足以讓她當模特兒,天天展示新衣。

偌大的責衣間裏,她的衣服就佔了一大排;而且套裝、洋裝、休閑服等各種款式皆備,甚至皮件、鞋子等該有的配件也一應俱全,讓她完全不用為穿衣而傷腦筋。

至於首飾當然也不缺。梳粗抬上所發出的金光、銀光就足以使人眼花繚亂,害她只敢這觀,而不敢褻玩。

她非常佩服白亞斯在三天之內買齊這些東西的本事,她不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少錢,因為他似乎是怕刺激到她,而拆下所有的價標;不過單看每樣東西皆質精物美,用膝蓋想也知道肯定是所費不貲,搞不好還抵得過她目前的

“年薪”。

至於他的品味和眼光,她也非常佩服。原本她穿衣幾乎只穿黑、白、灰等色調,不過他買的衣服大多是深粉紅、青綠、鮮黃、香橙;這一類亮眼的色彩,她向來是不碰的,總覺得太時髦不適合她。然而意外的是,隨便挑一

歡的顏色並不一定適合自己。

而衣服的大小尺寸剛好,且該修改的地方也沒漏掉、……他對女人“閱歷”之豐富可見一斑。

這堆衣服對她而“一日已是足夠。”她一向慵懶,不喜歡在裝扮上費心思,這下子有人代.她打點一切,她可樂得輕鬆。至於首飾,她則嫌多,因為她幾乎用不着。

可怕的是,白亞斯卻嫌不夠,三天兩頭派人送東西給她。打開一看,不是特地訂做的禮服j就是價值連城的首飾,收得她冷汗直流。

她只不過是“隱形夫人”,又不對外交際應酬,送她禮服根本就是多餘。而首飾已經夠多了還送,難不成是要叫她投資開間銀樓嗎?

總之,有錢也不是這種花法。明明是不必要的開銷,還偏偏要浪費,這實在是讓她看不下去;更何況再這樣浪費下去,可能會害她走在路上被雷公劈死。所以,她寫了封簡信,擱在他的書桌上,內容是——

感謝老闆厚愛,目前制服數量已足,請不要再費心添購,否則那些美麗而多餘的衣服會因為沒有人穿它而躲在角落裏哭泣。至於投資銀樓一事,目前暫不考慮,所以也請勿再送首飾,徒增保存上的困擾。祝老闆

財源滾滾

永不不匱乏

幸好,此招一出,白亞斯就停止送東西,讓她不用再擔心下雨打雷時會不會劈到她。在去年年底百貨公司周年慶打九折時買下一年的分量,所以仔細想想,她似乎只剩下貼身衣物和一些女性用品需要補足而已,於是她興匆匆地打算出門採購。

不過,一想到出門她就頭痛。

白家大宅坐落於陽明山上,佔地數百坪,是標準的富豪之家。當然,屋外花園、噴水池、游泳池、網球場等一樣不少,屋內裝演擺設富麗典雅更不用說。反正就是有錢,而且是“非常”有錢。

然而重點不在這裏,重點是——交通“非常”不便。

陽明山位於台北市邊區,風光明媚,空氣清新,遠離塵世煩囂,不愧是有名的高級住宅區,很適合培養氣質、修身養性。不過,對住價城市的她而言,平日多培養,一些氣質固然不錯,-然而一旦要和現實塵俗背道而馳,卻不免因太過“脫俗”而感到累人。

她原本不想麻煩白家司機的,畢竟她不是真正的少奶奶,只是個“特約僱員”。此外,白家那兩台賓士黑得發亮,也讓她這個小市民不敢隨意“褻瀆”;再加上她知道陽明山有一路公車可坐,於是她向管家打聽。不過,一聽之下,她馬上取消念頭,因為——從大門出去到站牌要走半小時左右。

而且她還想起唐盼安曾說過,陽明山公車非常“刺激”。如果有幸搶到座位,可以便宜的公車價享受到遊樂場“雲霄飛車”的樂趣——在加速前進時,隨時會左彎右拐地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迴轉,全程不時有臀部離開座墊的狀況,彷彿“騰雲駕霧”般的感受,據說坐過的人都“贊”不絕口。

至於持站票者也不必害怕無趣,因為可以免費接受“國際標準舞訓練”——前點後點再點點。車行顛簸時可以跳恰恰,車行左彎右拐時可以來個體態優美的大弧步,跳個熱情的探戈。至於突然減速時若拉環沒有拉緊,來個迴旋步后衝到司機身邊說磬“哈羅”,再回到原位;這是最高段的花式華爾滋——據說唐盼安本人就跳過這種。

雖然聽起來非常吸引人,但實在是太“魔鬼”,她的心臟不是很強健,所以還是免了。

這也就不難了解為何任陽明山的都是有錢人,實在是住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要是沒車、沒司機的話,可像缺了腿似的難過。

不過,別懷疑,以上的公車經驗的確是唐盼安的真實體驗,更不要懷疑她只是去陽明山念書的窮學生;她念了六年大學,前兩年念的正是台灣“最高”學府——陽明山C大。

總之,在愛護生命的前提下,湯曦羽還是厚着臉皮要求司機載她下山。當然,司機沒有推辭,而且車況也十分平穩——平穩到她在車裏差點睡着。這倒不是說司機的開車技術有多好,而是這段路途實在太遙遠了。

看來住陽明山的有錢人體力也不能太差,,大多數辦公大樓皆在市中心,若由司機接送還算輕鬆愉快,若是自己開車通勤,再碰上塞車時段,那可是十分折騰人。由此可見,白亞斯不常回家也是情有可原,可能是太“累”了。

當天的採購算是非常圓滿。她幸運地碰上冬未春初的換季大拍賈,買下不少打了折扣的便宜高級內衣。買高級內衣並不是蓄意浪費——而是她一貫的原則外衣可以隨便,但內衣可要高級;這是她認為女人寵自己的方法之一,所以她每年都會存點錢買幾件犒賞自己。

而在百貨超市理她也買下一年分的女性用品,以免除下山採購的困擾。不過,她差點就做出糗事。在她拿出金卡欲結帳時,才發現自己手上居然提了一袋不必要的抽取式衛生紙仔細回想,原來是因為太便宜而“順手”拿的;囤積賤價晶也是她一貫的經濟原則,也是窮人省錢的妙方。雖然以她現在的身分已經不需要了,不過,她實在是很不甘心;她年前買到八十五元的“超低價”,讓她高興個老半天,如今這裏卻賣七十九”元的“犧牲價”,怎不讓她大嘆可惜,怨嘆自己之前被“坑”了六塊錢。

她買東西非常阿莎力,不到兩小時就買齊東西回家去了,結束她第一天的行程。

第二天她照常下山,打算好好逛一下台北最繁華的東區。其實她還沒想好要買什麼,只是單純走走、看看,尋找花錢的“靈感”。不過一整天下來,看了一大票川流不息的時髦男女,以及各色吸引人的華美精晶,唯一讓她掏腰包花錢的,卻只有午餐和三大杯飲料。總之,她的結論是——逛街非常無聊。

第三天,她決定不要為花錢而花錢,打算做點讓自己快樂的活動,所以她決定看電影。看電影是她工作以外最愛做的逍遣,不過她都是看兩片一百元的二輪電影。如今身價今非昔比,她不但是看首輪,而且還特地去號稱全亞洲最大、最豪華的影城看。然而,電影很好看,影城的設備也令人滿意,甚至她還一連看了三片;但是,走齣電影院后依舊不怎麼快樂。

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呢?她以前看完電影都很快樂呀。

她反省很久,終於找出關鍵,原來是沒人陪她怯看。

她以前看電影都有人陪,這並不是她依賴心重,而是她喜歡有人可以和她一起分享的感覺。事實上,有些活動若是沒有人陪伴,她寧可不做,寧願待在房裏睡覺。

有了這層體悟后,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第四天,她再度央求司機載她下山,找一間大型的書店,然後她迅速衝進去;不到十分鐘,就提了兩大袋書上山,從此沒有再出門。

躺在床上的湯曦羽翻7個身,從散落在床上的小說堆里隨意抽取一本,就地讀了起來;但沒多久,旋即又將書本合上,再度放回床上。

沒錯,她就是以床上這二十本小說當“精神食糧”,維持這一個月的生活。

她是個小說迷。所謂小說,當然是指浪漫愛情小說而書房,裏面架子上全都擺滿她心愛的小說,然後整天無所事事,躺在床上吃雩食、喝果汁、看小說,看累了就睡睡覺,肚子餓了就吃飯,就這樣過一生。

現在,她的夢已實現一半,除了專屬書房尚未建立,她這一個月來的生活正是如此。

然而,她快樂嗎?

是那二十本小說不好看嗎?也不是。這堆小說雖是她匆忙中只看了書後介紹和作者名字就買下,但憑良心說,寫得都很好看;有的讓她捧腹大笑,有的讓她眼眶濕潤,有的讓她餘思繞樑,有的讓她心緒激蕩。小說的世界總是這般迷人,儘管她一向現實,也不免沉浸其中。

那麼,是沒有新書可看,看膩了吧?是,也不是。雖然每一本她都至少複習三遍,但對她而”言,看了三遍仍是新書。

沒辦法,誰叫她是“貴人”,看得再多遍還是會忘;即使她看書一向心無旁騖,且一定一個字、一個逗點地細細品味,但是,這種“一自一字,過目即忘”的情形就是無法改善。這也正是她聯考屢試匱敗的主因,因為她真的拿那些“背多分”沒轍。

那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她不知道,她的腦袋已一團漿糊,只知道現在的她度日如年,猶如坐監。

明明過的是她嚮往的生活,但實際過起來又不是想像中那般的幸福快樂。

去,她可能就要去精神病院報到了。

想到這裏……

盼安啊,你還活着嗎?這裏有一名病患需要你拯救啊!

她從來沒有這麼思念唐盼安,因為唐盼安的“作用”就是安撫煩躁、排解無聊、解決疑難、聽人牢騷總而言之——現在正是用到她的時候。

不過,算算時間,唐盼安也該“破關而出”了吧?距離她的“活命”時間已超過三天,然而她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該不會是……餓死在她的小房間了吧?

想到這裏,湯曦羽不只是為唐盼安冒汗,也為自己的“罪孽深重”而冒汗……當初要不是她死命地介紹唐盼安看小說,也不會搞出如今這等“人命關天”的事來。

記得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

那年是她第一次北上考夜大,而唐盼安剛升上大二:當然,她念的已經是第二所大學,幸好也是最後一所。

由於人生地不熟,一向獨立的她為免考試失常,看唐盼安暑假居然沒事賴在台北,於是她就央求唐盼安陪考,也獲得允諾。

不過,這不是沒代價的,她得負責唐盼安兩天的“精神食糧”;畢竟,陪考是件極其無聊的事。

唐盼安是個漫畫迷,所以她理所當然地替她準備十多本漫畫,還外加一本小說。小說是她基於“好東西要與好朋友分享”而特意準備的,她還精心挑選一本當時極受歡迎且獲好評的書,希望可以將唐盼安帶進小說世界,這樣兩人又可以增加一項新的話題。

剛開始,唐盼安不頜情,推說字太多,看不下去。於是她又苦口婆心地述說這本小說講的是女主角交錯時光到古代和男主角愛戀的故事,感人肺腑,非看不可之類的。不料,唐盼安一聽是古代故事更是堅決不看;理由是——不看請禮義廉恥的經書。總之,她好說歹說、用盡口水,就是無法說服唐盼安。

唐盼安外表溫柔,但是固執起來誰也拿她沒轍。不過,她湯曦羽也不是遭到挫敗就會放棄妁人,別人愈是不責她面子,她就愈要對方買帳。反正花錢的是老大,她硬是將這本小說塞進漫畫堆里,叫唐盼安帶去考場。

第一天,唐盼安連碰也沒碰那本小說一下,凈看着漫畫不過,看書速度極快的唐盼安,居然在她考完的同時也結束了那堆漫畫。所以第二天,不喜歡看舊書的唐盼安只好勉為其難,嘴裏說著。只是隨便看看”,很無奈地拿起小說啃讀了起來,而且還是髓便地從中間看下去。

當時,她應該專心準備考試才是,可是她又非常好奇唐盼安的反應。

果然,唐盼安看不到十分鐘,就乖乖地翻回第一頁看了起來,原本微蹙的眉毛也平緩下去。等她考完后,唐盼安還直向她道謝,感謝她的“契而不舍”。當然,從此以後,她們兩人的話題又多了一項——小說。

只不過今她始料未及的是——不到半年,唐盼安就開始進行“計畫”,宣佈要寫小說。

剛開始她還以為只是個玩笑,然而看唐盼安一臉堅定的光輝,她也不得不相信。而且仔細一想,唐盼安喜歡胡思亂想的特質和作家很類似,加上她很好奇唐盼安的腦袋會寫出什麼名堂,於是她大力鼓吹、支持她寫作。

這是惡夢的開端。

由於她人在台中,無法切實監督唐盼安的寫作情形;加上唐盼安電話里也說她一直在進行,所以她十分相信不久后就可以看到朋友的大作。

不料,當她真正目睹唐盼安的“寫作”狀況時,才知大事不妙。

暑假整整一個月的相處,她從沒有看到唐盼安傲過任何正經事,甚至買來的稿紙也沒拆封,成天只是躺在床上,雙眼泛着迷濛的神采亘望着天花板,嘴角還不時泛起幸福的微笑……

不會吧?人家作家是在稿紙上寫小說,難不成唐盼安是在夢中寫小說?

此情此景,她這個始作俑者當然不能不負起監督的責任,要搞清楚唐盼安究竟在做什麼。

不過,唐盼安給她的理由非常充分。

第一年得到的理由是——“她在構思”

嗯,很正常,寫作之前必先構思。

第二年得到的理由依舊是——“她在構思”。

好吧,大概是唐盼安腦筋遲鈍,需要“較長”的時間醞釀霎感吧。

第三年……

她不問了。她開始強力地潑冷水、灑冰塊,看看能不能教唐盼安不要再“寫”下去了。

雖然對一個有夢想的人做這種事非常殘忍,但眼看着唐盼安就要成為“廢人”一個,教她怎麼對得起唐家老父、老母啊?當然只好扮起黑臉,拿出尖酸刻薄的臉色,想辦法把唐盼安的魂魄招回來,做點正常的事。

很遺憾,套句唐盼安自己說的話——她的內心有股火焰無法熄滅。

那還真是一把“妖火”啊,,她潑了好幾加侖的冷水,灑了好幾公噸的冰塊,依舊是弄不熄它。

不過,現在唐盼安總算有點成果了;雖然寫作速度“奇”慢,怛總比成天躺在床上好吧。

只是,她還是害怕啊,,這麼久沒有消息,她到底進行得如何?真令她心裏七上八下,好生擔憂。雖說唐盼安餓死是一意孤行的結果,也不干她的事,可偏偏她的良心就是過不去。

唉!有誰料得到,只不過是介紹人看個小說也會鬧出人命來。

盼安,你可要好好活着,別損我的陰德啊!

像是老天回應她的呼喚似的,傳來一陣敲門的聲音。

“少奶奶,有你的電話。”

電話?

湯曦羽火逸地從床上彈起,顱不得因她粗魯的動作而掉落地板的小說,趕忙拿起期待已久的電話,對着電話大喊:“盼安!”

不用懷疑,全世界知道她人在這兒的只有唐盼安。

“嗨!曦羽,好久不見。”電話里的聲音輕鬆愉快。

“你成功了嗎?”當然是指寫作。

“賓果,猜對了。有空出來吃頓飯,聊個天好嗎?”

當然,她等這天已經等了一個世紀;再等下去,她的“無聊癌”就沒得醫了。約好時間、地點后,她火速整裝出門。

唐老師,病恩來向你報到嘍!

湯曦羽坐在公館附近的一家餐廳里,每隔幾分鐘就看一次表。

她們本來是要約在東區或西門叮的,不過兩人對台北都不熟,最後乾脆約在唐盼安的住處附近省得麻頃。

她對台北不熟情有可原,但唐盼安在台北六年了還不熟,這未免說不過去。光看唐盼安住過陽明山卻沒去過國家公園,甚至連自己讀了四年的大學有哪些學院也搞不清楚……就知道這女人對生活環境有多麼漫不經心。

湯曦羽又看了一下表——到目前為止,唐盼安已經遲到十七分了。早知道連約在宿舍附近也會遲到,她就直接去接她了。

唐盼安是個遲到大王,打從她們兩人認識至今的約會沒有一次不是姍姍來遲,常常讓一向準時的她等得冒火。尤其唐盼安的理由更是火上加油——不知道為什麼就遲到了。

這也算是理由嗎?她當然無法接受。不過,在終於了解唐盼安的時間概念后。她也只能釋懷。

唐盼安的時間不是地球時間,而是土星時間,運轉速度極慢,她的一分鐘相當於常人的三到五分鐘,甚至視她大小姐的心情好壞,倍數可增可減。所以“不知道為什麼就遲到了”的確是她遲到的理由。

又看了一下表,唐盼安已經遲到二十分鐘。沒辦法,她只能耐心地等,誰叫她要交到這個外星人朋友呢?

來了。

唐盼安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她眼前,一臉歉意:“抱歉,我遲到了。”

唉,從宿舍邊看風景邊閑步過來也用不到十五分鐘,她大小姐卻依然“保持紀錄”,真是敗給她。

各自點好餐點之後,湯曦羽開玩笑道:“真慶幸你還活着,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放心,禍害遺千年,我長壽得很。”唐盼安回道。

“你真的寫出一本小說啦?”

雖然從唐盼安破關而出就可以證明,不過她還是不大放心。她記得她還有八、九萬字沒寫。

“當然,如果到現在都沒寫出來,那你就真的見不到我了。事實上,在我拿到稿費那天,我全部的家當只剩下十九個一塊錢銅板而已,所以這次算是驚險過關。”

真是非常驚險哪!她難道一點也不怕會餓死?

雖說唐盼安總算是孵出她那顆蛋,值得放鞭炮慶祝一番,但以她整整三個月才寫一本書的速度,也只能苟延殘喘而已。

“你確定要走這一行嗎?”

“當然,我之前的努力可不是無所事事、白過的。”

“可是,你三個月才寫——本……”

“好吧!反正小說已經寫出來了,那我也就不怕你罵了。事實上這整整三個月裏有寫稿的日子——包括重新預寫和一天只寫一行在內,加起來沒有花到一個半月啦!”

“那另一個半月在做什麼?”難不成她又在“構思”?

唐盼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在取暖啦!”

“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到冬天我的手腳就會冰冷的毛病。偏偏今年寒流一波接一波,不只是手腳,我連腦袋都凍僵了,所以乾脆偎人棉被取暖去。”

這……這女人在這種“火燒眉毛”的緊迫狀態下居然還嫌“熱度”不夠?她分明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取暖也用不着一整天吧?”開玩笑,她的精明豈是簡單一個藉口就可以搪塞過去的。

唐盼安一臉“被識破”的表情:“除了取暖,我還順便做職前訓練。”

職前訓練!

“你知道嘛,從事一項新工作都要先實習一段時間才能勝任愉快,當然作家也不例外呀;在這段時間裏,我充分地思考這項工作的遠景,和對自己的人生意義。此外,也調整自己對這項工作的適應度,以及學習如何在腦力不足的狀態下充電。總之,這是有備無患嘛。”

湯曦羽感嘆地看着眼前搖頭晃腦,講得頭頭是道的唐盼安。

從來沒聽過職前訓練是像她一樣,整天躺在床上想些莫須有的問題;更何況這些問題不是早在三百年前就該想好了嗎?

橫豎她就是撐不下去,躺到床上快活去了,還敢理直氣壯地說一堆歪理當藉口。嘖嘖嘖,這女人雖名叫盼安,事實上卻是對她的“盼”望根本“安”不了哪!

看來唐盼安能不能和餓死絕緣,恐怕要看她離不離得開那張床而定。

“你也知道這種情形會被我罵嗎?”

湯曦羽半眯着雙眼,語氣透露出“危險”的訊息。

“哈哈,哎呀,都已經是過去的事,幹嘛還提它?而且我的職前訓練已經結束,以後會乖乖按照進度寫作的。啊!對了,你的新婚生活過得如何?”

唐盼安趕忙“趨吉避凶”地轉移話題。

湯曦羽雖然不想就這麼簡單地放過這個打混的女人,但是說實在的,唐盼安要是打算一輩子做這種“離不開床”的女人,那她也沒轍。

現在是她接受心理輔導的時候。

唐盼安離然常做些讓人吐血的事,但是她依舊對這個社會有貢獻,且無害。她是個懂得傾聽別人說話的女人,而且擅長將別人的“情緒垃圾”轉換成有益物質。換句話說,她是個沒牌的心理諮詢師。雖然沒受過正統的專業訓練,不過從她國小時代就已經在鑽研心理學,而且對人性觀察人微夾看,算是滿可以信賴的人。湯曦羽甚至想建議唐盼安,若是小說寫不下去,可以改行從事心理諮商,這樣倒可以拯救更多人。

不過,現在先拯救她吧。

湯曦羽開始一一詳述她的“病情”,把她這一陣子堆積如山的“垃圾”一古腦地至丟給唐盼安。

唐盼安聽着聽着,雙眼亮起神采。

好棒的生活哦!這種坐監生活最適合她了。事實上,寫作的生活跟坐監沒什麼兩樣,而且還不愁吃穿的,不像她還要吃土司、泡麵,真羨慕啊!可惜人家那口“白馬”不是看中她,真是可惜。不過,湯曦羽的生活的確不能這麼無聊。

“好啦,我的新婚生活就是這樣,你有什麼建議嗎?”湯曦羽照例灌了一杯紅茶,還向侍者再點一杯備用。

看着湯曦羽一臉殷殷期盼的表情……唉!還真是看得起她。前陣子她在閉關,所以湯曦羽不敢吵她,如今她出關了,恐怕耳朵又要發炎了。不行,得趕緊指引她找點別的事做,別來吵她,她還有下一本書要寫咧!

“曦羽,你現在還認為自己是個拜金女郎嗎?”

“當然啊。”即使她現在已是百萬年薪,然而看見一塊錢掉在地上她還是會杷它撿起來。

“拜金女郎不知道怎麼花錢,這未免太遜了吧,你應該多跟你那口白馬學習一下,他是個最佳的用錢範例。”唐盼安調侃道。

“拜託,他那樣是浪費。用錢應該是當用則用、當省則省;縱然是錢再多,也要知道好花不常開的道理。只知道揮霍、不知節制的話,金山銀山也會垮的。”想到白亞斯常買有的沒的送給一堆女人,她覺得他尤其需要檢討。

”這就對了。你呀,太高估自己了。像你這種愛錢如命,只不過是為求生活安定、未雨綢繆罷了。改天稱應該要求你那口白馬帶你去見識一下真正的拜金女郎,那些女人貪得無厭、永不滿足,恨不得全天下的金山銀山皆歸於名下。對金主的要求,不論是白髮、禿頭、啤酒肚一概不推辭,只要對方供養得起她們就好;不像你,挑個金主像在挑明星。而且那些女人是使陰要詐地莫不想要挖空金主的財產;不像你,金主甘願花錢還惹你不高興。你呀,根本不是什麼拜金女郎,你是‘阻金’女郎——阻礙人家花錢。”

唐盼安喝了一口紅茶。

“所以,你並不是想像中那麼死愛錢。金錢於你,只不過是求安定而已。”

雖然湯曦羽認為唐盼安的分析很正確,但她就是覺得有哪裏想不通。

“可是……這四年來我一直都夢想着成為富婆,成天白吃白喝,什麼事也不用做的。”

唐盼安看着滿是疑惑的湯曦羽嘆氣。她這個死黨雖然對現實觀察透徹,可惜對非現實中那些看不見也摸不着的東西卻無法分辨。

“那麼,現在如願以償,你快樂嗎?”

湯曦羽搖搖頭。

“容我僭越你的內心世界。你之所以有這個夢想,恐怕是因為想回到過去那段尚和離家,整天無憂無慮,沒有煩惱的日子吧,但是人會成長的,你已經不再是四年前的你了,不再是那個成天不做事,只顧享樂,只會花費父母

血汗錢的小女孩。你現在已經知道賺錢不易,花錢必須節制,也了解辛勤工作后的閑暇特別甜美。總之,你長大了,人是要向前走的,你必須為自己找出新的人生定義。至於過去的美好回憶,就把它留在過去吧。‘現在’,比什麼都重要。”

像是當頭棒喝似的、湯曦羽頓時豁然開朗。

沒錯,她總是追憶着過去,努力地想重拾往日那段無憂的黃金歲月。然而,隨着時間的流逝,她已不再是過去那個不懂事的她了;即使她能回到過去,恐怕她也不想再過那種生活。

“你懂了吧,你必須找出真正的幸福定義。”

“那我的幸福是什麼?湯曦羽又多了一個疑問。

拜託!連這種問題也要問她,敢情湯曦羽當她的前世是她肚裏的蛔蟲啊!

唐盼安假咳一聲:“我不是你,所以我也不敢說你的幸福到底是什麼。不過。如果你信任我的觀察,我很樂意告訴你我的看法。雖然你一直立志要做懶人,但是我卻認為你應該做女強人。你能力強、幹勁十足,是個天生活躍的人,絕對不適合太閑,所以你必須找些事做。”

其實唐盼安一直想說出湯曦羽那副閑着無事、賴在床上,像條巨蟲般在蠕動的德性真的非常難看。如果偶一為之的話,那算是正當休閑;但如果成天凈是那副德性,可就令人無法忍受了。像她,雖然也是成天賴在床上,但看起來就不會那麼慘不忍睹,甚至和那張床還可以互添光采。所以,懶人她來做就好,她才是天生的懶人命,湯曦羽實在應該閃邊勞碌去。

“我要找什麼事做呢?”就是因為找不到事做她才無聊。

“白亞斯有特別規定你這位白夫人要端莊賢淑,或高貴優雅嗎?”

“沒有。除了危害白家名譽以外,他給我絕對的自由。”

“很好。既是如此,你何不就放手做你的白夫人呢?”唐盼安吃下最後一口牛排,放下了刀叉“你是個社交型的人,但不是那種穿梭各界、八面玲瓏的典型。你需要一個安定的地方為後盾,施展你獨有的社交魅力。·你有種很亮眼,卻又親和的吸引力,別人很難不注意,也很難不靠近你,既然上天賦予你如此的能力,一定有它的意義。現在,白家就是你最佳的伸展台,可以讓你一顯身手,你何不試試看?也許你可以因此找到自己的幸福所在。”

湯曦羽覺得唐盼安的建議不錯。事實上,她對自己的社交魅力一向很有自信,而且她本身也非常喜歡和人溝通、分享的感覺。至於當懶人,不過是她辛勤工作后的

“休閑”而已,的確不適合拿來當“正職”。不僅如此,她還常有愈懶愈“累”的感覺。看來,她真的不是懶人命。

“你的魅力是發揮在你有事忙的時候。所以,認命吧!你是天生的勞碌命。好啦,我給你輔導這麼多,你是不是該付點鐘點費呀?”唐盼安用面紙抹了抹嘴巴道。

“沒問題!這頓飯我請客。”非常阿莎力。

呵呵呵,這下子可是撥雲見日,她不會再無聊了。

等她回去,她要讓白家的人見識看看她湯曦羽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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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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