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公孫凜在城外追上了那些搶走楚非醫箱的盜匪,雙方你來我往交手了幾十招,勝負很快便分子出來,公孫凜身手俐落地砍了為首的主謀,鮮血濺地的同時,其他嘍羅也跟着一鬨而散,其中有一個人腳程較快,趕緊沖往一旁的林子裏躲避,剩下的兩名盜匪見狀,也想跟着躲進林子裏,但是公孫凜眼明手快地擒住他們,手下留情地沒有要了對方的小命,僅是挫傷他們雙腳的筋脈,阻止他們逃脫。

他將慌亂中被盜匪捨棄在一旁的醫箱拾起,然後握着匕首架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逼問那條金鏈子的下落。

那名盜匪嚇得直發抖,深怕公孫凜心一狠,便刺穿他的脖子,於是一五一十地全說了,包括金鏈子放在躲進林子裏的那個人身上,包括是哪個人推倒楚非,搶走了她的醫箱,他全招了。

公孫凜搜了那兩個人的身,發現東西確實不在他們身上。他一心想奪回金鏈子,正欲往林子裏追去時,一陣馬蹄聲傳來,同時,還有公孫詠的呼叫聲。

「大哥,我來了。」公孫詠從馬背上飛躍而下,拔起佩帶在腰間的大刀,衝到公孫凜面前。

「詠弟,你來得正好,這兩個人留給你處理,林子裏還有一個漏網之魚,他帶走了楚非的東西,我必須去追回來。」

正當公孫凜要離去時,楚非剛好趕到,她趕緊下了馬車。

負責駕馬車載她來的店小二一看到這兒的地上濺了血,還有個人躺卧在血泊中,心裏恐懼得很,等楚非下了馬車之後,便趕緊駕馬車逃命去了。

楚非沒空去管那輛已經棄她而去的馬車,她忍着腳踝的痛,一拐一拐地走至公孫凜面前急問:「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方才她看到地上的血,心底一涼,真怕是公孫凜受了傷。

公孫凜一見到楚非,立即掃了公孫詠一記兇猛的瞪視。「你帶她來幹麼?」

公孫詠好冤枉。「關我什麼事?是她自己跑來的。」

公孫凜將醫箱背回楚非的肩上,同時搖頭安撫。「我沒事,醫箱拿回來了,但是金鏈子還在另一個人身上,你等我,我馬上就回來。」他急着交代,急着想追進林子裏,就怕伯那名盜匪已經逃得不見人影。

「不要!」楚非不肯,倏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臂,緊緊地拽着不放手,「你不要去!我可以不要鏈子沒關係,只要是你送的,任何東西都可以當成信物啊,不一定非要那條鏈子不可。」

公孫凜可不這麼想,雖說他要再買幾條鏈子送楚非都不成問題,但那是他給她的信物,意義不同,他真的想追回來。不過,楚非哀求的語氣讓他心軟,加上又看到她的臉色蒼白,泛着薄汗,這讓他想起了她的腳傷。為了關心他的狀況,她不顧腳踝上的傷,硬是追了過來,現下應該是疼得緊。

楚非讓他踟躕着。

公孫詠見狀,豪邁地說:「大哥,還是我去追那個人吧!林子裏不方便騎馬進去,所以馬匹留給你們,你先帶她回去,咱們一會兒客棧見。」

「好!」雖然不願自家兄弟獨自去涉險,但他對公孫詠的武藝有信心,再加上憂心楚非的腳傷,實在放不下她,於是他交代了那名盜匪的樣貌、逃走的方向,以及鏈子的樣式,要公孫詠擒人拿回鏈子。

公孫詠離開后,公孫凜走過去牽馬,打算先抱她上馬坐着,省得她的腳傷更嚴重,由於他一心只擔憂楚非的狀況,又認為那兩名盜匪的腳筋已經被他所傷,暫時應該無法作亂,所以公孫凜並沒有特別去點穴限制他們,然而,當他拉起馬匹的韁繩,正準備走向楚非時——

忽然,公孫凜的黑眸瞠大,他看見方才手下留情沒有殺死的盜匪居然爬到楚非身後,手裏還握着一把亮晃晃的匕首,目標似乎是楚非的後背。

「楚非!往右邊!」他急忙下令。

「公孫凜!小心背後!」楚非也跟着驚呼,她的眼瞳佈滿驚懼,因為她看到了另一名盜匪悄悄地爬近公孫凜的背後,並且正舉刀向他劈來。

兩人幾乎是同時呼喊出聲,不過公孫凜眼明手快,趁着楚非的身子往右邊閃時,將手中唯一的武器筆直地朝楚非身後的盜匪射去。

至於公孫凜可就沒那麼幸運了,他一心只顧及着楚非的安危,所以當他驚覺背後有人逼近時,手中已沒了武器,再加上他當時正運氣射出武器,根本無暇應付背後的攻擊,就這樣,一道火辣刺痛的感覺自腰側傳來,如泉湧出的鮮紅色血液不斷地從他身上流出。

劇烈的疼痛讓他微微暈眩了一下,他吃力地眨着忽然變得沈重的眼皮,隱約中他看見楚非一臉驚懼,淚眼潸潸地朝他奔來。

雖然受了傷,但他還是堅持着一個意志,那就是要帶楚非安全地離開這裏,思及此,公孫凜一個反手,抽出刺入他身上的刀,一轉身,將後頭襲擊他的人由上向下劈去,一刀斃命。

「公孫凜……」楚非奔到公孫凜身邊,她心痛得想放聲大哭,卻極力強忍着,因為現在並不是哭的時候。

楚非用力撕下身上的衣袍,不停地在公孫凜腰上的傷口纏繞着,一圈又一圈,無論如何,她都得先止住這驚人的出血量。

公孫凜的意志力驚人,換成旁人恐怕早已昏厥過去了,但是他仍舊撐着。等楚非包紮完傷口后,他抱着楚非提氣飛起,落坐在馬匹上,撐着最後一絲氣力帶着楚非離開。

由於他又運氣的關係,捆繞在腰問的布條很快地被血液浸濕,當馬匹奔回客棧時,公孫凜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失去了知覺。

*********

楚非在客棧人員的幫忙下將昏厥的公孫凜抬回房內。

一將公孫凜放上床,楚非馬上拆開纏繞着傷口的層層布條,然後,她取來剪子剪開他身上的衣物,看見鮮紅的血液大量流出,沾濕了公孫凜和她的衣服,也沾濕了床褥。

楚非看了既着急又心痛,她忍不住哭了,淚眼婆娑地取出銀針,扎在公孫凜的穴道上,藉此減緩血流的速度。

「對不起……」楚非邊哭邊喃喃自責。「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執意來溫州的……」

她驚懼又內疚,要是她當初沒來溫州義診的話,公孫凜也不會找上這兒,也不會為了救她而受傷。

她好怕、好怕,深伯公孫凜就這麼不再醒來了。

上一次他被毒蛇咬傷時,臉色都沒這麼慘白,可這一次他氣息輕淺、脈搏虛弱、渾身冰涼……

她的手不聽使喚地抖着,從醫箱裏取出止血用的槐角藥粉灑在公孫凜的傷口上,然後用乾凈的布條重新包紮着,每繞一圈,她的眼淚就湧出更多,包到了最後,就連她的唇瓣也跟着抖動不停。

「楚非,大哥怎麼樣了?」公孫詠沖了進來。

他擒到那名盜匪,並且順利地拿回鏈子。回到客棧后,才一踏進大門,便聽了掌柜跟他說大哥受傷之事,他震駭不已,連忙衝進廂房裏,一進來便看見床鋪上沾滿鮮血,以及楚非哭得不能自抑的模樣。

他心驚膽跳着,疾步沖向床旁,不確定地問着楚非。「大哥他……還有呼息嗎?」

楚非點點頭,眼淚仍然不聽使喚地掉着。

她邊哭邊念了一些藥材的名字,交代着公孫詠,要他趕緊去義診堂取來這些藥材。

公孫詠立即出門,策馬奔去義診堂,他很快地去了又返,並拿回楚非所交代的東西。

楚非一見公孫詠回來,便急急接過他手裏拎着的藥材,心慌着、手抖着,迫不及待地從裏頭挑出幾味藥材,然後交代公孫詠。「你在這兒顧着你大哥,我去跟掌柜借灶房煎藥,如果公孫凜有任何異樣,馬上來叫我。」

「大哥他沒問題吧?」

楚非瞪着他,眼眶雖然泛紅含淚,但是眼神卻犀利明亮,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她語氣堅定地說:「他沒問題的,我絕對不會讓他死。」

公孫詠被楚非的眼神和氣勢震攝,他突然明白大哥為什麼會喜歡上她了。同時,他也有了信心,他相信楚非一定能救起大哥,也相信大哥一定能撐過這一次的難關。

公孫詠接過楚非手裏的藥材,說道:「還是我去煎藥吧!你來陪着大哥。」

他替楚非拉了一張椅子到床邊,問明了煎藥時該注意的事項,便走出房間,到灶房去煎藥。

楚非在床旁坐下,她不敢眨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公孫凜毫無血色的容顏,她不放心地翻翻他的眼瞼、觸診他的脈搏,然後,又多扎了幾根銀針在幾處穴道上。

她守着,寸步不栘,心中焦急不已。

一個時辰過後,公孫詠端着葯湯走了進來,楚非接過葯碗,小心翼翼地把熱燙的葯汁吹涼,然後以碗就口,含了一口葯汁,俯身低頭貼近公孫凜的唇,以極慢的速度緩緩將葯汁送進他嘴裏。

餵了第一口葯后,楚非放下碗,停住動作,仔細地觀察公孫凜的反應。

墨黑的葯汁從公孫凜的嘴角流出,楚非看了又急又氣,原本稍稍停歇的淚水又再度滑落。

她握着他的手,哽咽地哀求着。「拜託!公孫凜,你把葯吞下去好嗎?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不能這樣,你一定要把葯吞下去,求求你,大不了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我不會再亂跑了,你要我待在公孫府我便待,你要我怎樣就怎樣,但是,就這一次聽我的好嗎?把葯吞下去,不要讓我擔心。拜託……拜託……我求你了……」哀求到最後,楚非伏倒在床沿痛哭失聲。

公孫詠在一旁聽着,也鼻酸了,他本來想勸楚非別哭了,大哥現在這情況不可能聽得見她說的話,但是想了想,又覺得讓她哭出來也好,總比把擔憂難過都憋在心裏來得好。

公孫詠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他撇頭,離開房間,繼續去煎第二帖葯。

公孫詠離開后,楚非不氣餒,又含了一小口葯,再次以嘴喂公孫凜喝葯。

每喂一口她便停下來,極有耐心地等着,但葯汁還是一樣流出公孫凜的嘴角。楚非哭紅了眼,又說了幾句哄公孫凜乖乖吃藥的話,然後鍥而不捨的,含了比剛才更小口的葯,再次俯身貼近他的唇,堅持要喂他喝下。

試了幾次之後,原本淚流滿面的楚非已經不哭了,她的眼眶腫脹、髮絲散亂,臉上有着末乾的淚痕,身上的衣服則是因為乾涸的血跡而顯得臟污,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憔悴,但是,她仍堅持着,重複同樣的動作。

在失敗了好幾次之後,碗裏的葯汁已經剩下不多了,楚非很疲累,但她不想休息。

無力揮去的沮喪籠罩着她,她忽地放下碗,打開窗子,眼露乞求地盯着外頭蒼穹的天際,咚的一聲,她雙膝着地跪了下來。

不只如此,楚非還俯身彎腰,很用力地磕了三個響頭,磕完之後,她的額頭已是紅腫。•

「老天爺!算我求禰了。」她虔誠衷心地朝着窗外喊着:「請禰救公孫凜這一次,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換取他的性命,即便是要用我的命來換都可以。」說完,她又就地磕了三個響頭,等她抬起頭來時,額頭已經滲血了。

她又喊:「我楚非在此立誓,倘若公孫凜能逃過這;劫,僥倖存活的話,我願意終身義診,如果他的命必須要用一百條人命來換,那麼我便發願救活一百個人,甚至是上千、上萬條人命!」

立完誓之後,楚非起身,覺得心情平穩了不少,她抹了抹臉,手指觸到額頭的血絲,但她沒心思去理會,端了碗,又含了一口葯喂公孫凜。

這一次,楚非的唇牢牢地密貼在公孫凜的唇上,將葯汁送入他嘴裏后,她的唇辦不敢馬上離開他的唇,靜靜等着,半晌之後,她才退開,屏氣凝神地看着公孫凜的嘴角。

看着看着,楚非的眼瞳里先是不敢相信,然後欣喜地瞪大了,接着她又哭又笑了起來。

葯汁沒有流出來!太好了!他終於吞下了!

「公孫凜……」楚非涕淚交錯,她喊着他的名字,內心激動澎湃。

楚非又含了葯喂他,她很有耐心,每一口都小心翼翼的,等確定葯汁完全滑入公孫凜的喉里后,她才又喂下一口。

就這樣緩慢地一口接着一口,花了好些時候才把剩下的葯給喂完。

公孫詠端了第二碗葯進來,楚非興奮地告訴他公孫凜終於把葯喝了。

公孫詠瞧見楚非額頭上的紅腫,又看她一臉的憔悴與疲憊,便勸她道:「我來守着大哥好了,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但是楚非不聽勸,眼睛根本不肯合上,執意要看着公孫凜。

這一天,楚非很忙碌,她忙着喂公孫凜喝葯,但是她自個兒卻滴水未沾,不吃不喝不睡,整整守在公孫凜的床邊一整天。

入夜後,公孫詠提議要輪流守護,但楚非不肯,怎麼勸她都不聽。

她固執地要親自看顧他,公孫詠拗不過她,只好放棄,交代她若真是撐不住了一定要來隔壁廂房喚他。

公孫詠走後,楚非坐在床旁守着,她全無睡意,專心致志地看着公孫凜,忽地,公孫凜微微嗆咳了一下,楚非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看見墨黑色的液體從公孫凜的嘴角溢出,緊接着,又是一聲嗆咳,公孫凜吐出更多的液體。

楚非看了,心涼了半截,明白那是白天餵食進去的葯汁,她原本以為公孫凜已經可以吞得下藥了,結果這會兒全吐了出來,看得她又頹然又焦急,趕緊幫他在止吐的穴道上扎針。

她憂心如焚地看着公孫凜比白天時更加蒼白的唇色,心裏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該扎的穴道她都扎了,該吃的湯藥也都喂他吃了,但是公孫凜卻仍毫無起色。

再一次,楚非把希望寄託給老天爺,她打開窗子,面向著夜空,在床旁跪下,哭泣着說:「我曾經以為自己的醫術上乘,以為可以無所不治,以為夠資格享有『小醫聖』的稱號,我錯了,是我不夠謙卑,我願拋下所有一切,我可以不要享有盛名,但是,請讓我救活他,若是沒有了他,我將悲慟至死。要不,這樣好了,我願意謙卑地跪求到天亮,求求禰,讓他平安度過這一關好嗎?」說到最後,她心神慌亂地失去了主張與理智,居然傻氣地開始跟老天爺談起條件來了。

她重複說著祈求的話,執意跪着不起身,半個時辰過去了,腳踝傳來劇烈的疼痛,她這才想起自己早上扭傷腳踝的事,遂掀開褲腳,發現那扭傷的腳踝因為沒有立即處理的關係,早已瘀青腫脹了。

她苦笑着,還以為自己已經心痛到不會去感受到肉體的痛了,不過,楚非仍持續跪着,刻意不去理會那劇烈疼痛的腳踝。一個時辰過去后,連膝蓋也跟着刺痛了起來。

楚非咬牙忍着,她很清楚跟公孫凜所面臨的生死關頭比起來,她的痛算不上什麼。

就這樣,她執意長跪不起,儘管雙腳已經酸麻到發顫,腳踝也脹痛到發熱,她還是不起身。

終於,她跪到雙腳甚至連痛的知覺都沒了。

公孫詠在卯時過來采看,他一進門,瞧見楚非披頭散髮,一動也不動地跪在床邊,他焦急地過去察看,才發現她的雙眼腫脹殷紅,臉上滿布淚痕。

「楚非!你這是幹什麼?難道大哥他……」他心驚,昨晚離去前大哥的狀況明明尚可,怎麼今天就讓他瞧見楚非這麼灰暗慘澹的畫面?莫非……

他急忙伸手探了公孫凜的鼻息,還好……仍有呼息。

他嚇出一身冷汗,問她:「你這樣跪着做啥?」

楚非累極,臉色蒼白憔悴,眼神空洞,氣若遊絲地道:「他把我喂進去的葯全吐了出來,所以我祈求老天爺,別對他那麼殘忍。我跪着求祂,請祂高抬貴手放過公孫凜,我求了它一整晚了,它應該聽見了吧?」

「你……你瘋了?這樣跪了一整夜?快點起來!」

他拉她手肘,硬是將楚非從地上拉起,但是楚非的身子才剛被拉直,就因為雙腳無力,立刻跌坐回地上。

「你沒事吧?」

楚非搖搖頭。「沒事,你趕快去煎藥,我要喂他喝葯了。」

她敲打着僵硬的大腿,心裏仍記掛着要喂公孫凜喝葯。

公孫詠嘆了口氣,不忍看楚非這般憔悴狼狽的模樣,於是取了藥包,轉往灶房走去。

公孫詠走後,楚非匍匐地爬上床,坐在床沿,她伸手撫着公孫凜的臉頰,討好地對他說:「好了,我已經跟老天爺打好商量了,你等會兒可要好好喝葯喔,別再讓我操心了。」

半晌后,公孫詠端葯進來,看着楚非對着大哥喃喃自語的這一幕,覺得她幾乎痴狂了,他默默地把葯碗交給楚非,然後退到門邊,鼻酸難過着。

楚非捧着葯碗,一如昨天,很有耐心,小口小口地餵食公孫凜,耗了好久的時間,等他終於喝完葯后,她將碗放在一旁,咚的一聲,又再度在床旁跪下。

「楚非!」公孫詠訝喊:「你又跪?」

楚非轉頭看着公孫詠,一臉執着。「我跪着求他別把葯給吐出來。」

「你……」他無語了。覺得大哥真是好福分,碰上一個這麼執着於他的女人,而他也更加在心中認定了楚非這個大嫂。

或許是楚非的誠心與痴傻感動了老天吧!打從楚非長跪了一夜之後,公孫凜的狀況雖然沒有神速進展,但是至少已經不再吐出湯藥了。

這是一個好現象,至少,這能讓他的身子不再衰弱下去。

為了讓他的體力復原得快些,除了定時餵食葯汁之外,楚非還要公孫詠去熬些米湯過來,每一次她都極有耐心,緩緩地喂着他喝下,喝完了米湯之後又喂他喝葯,而每次喂完葯之後,她一定跪地求神。

楚非一心三思只想着要讓公孫凜快點復原,全沒計較自己哪時吃了、哪時喝了、哪時睡了,就連自個兒的腳傷也都放着不管。

原以為只要公孫凜維持目前的狀況,別再繼續惡化下去,那麼要他蘇醒過來便不是難事,只是得再等些時候。

孰料,在他受傷后的第三天,公孫凜的身子卻突然發熱,楚非拆開他腰腹的纏布察看傷口,發現傷口邊緣有點兒發紅化膿,她眼睛熱痛,內疚感又起。她仔細地將傷口清乾凈,重新撒上藥粉,又用乾凈的布條纏繞好,並且擰了濕布,將公孫凜的身子擦洗一遍,好讓他的身體能快點散熱。

忙完之後她去抓了新的藥材,多添加了化膿消瘀的幾味葯讓公孫詠去煎藥。

同樣的,這一整天她忙着喂葯、喂米湯,還要觀察公孫凜的發熱情況,就連夜裏她也不敢閉眼睡去,就算真的虛累到不行,她也只是趴在床沿稍稍打個盹,醒來后,第一件事一定是馬上伸手采向公孫凜的額頭,察看他是否已經退燒。

第四天晚上,公孫凜終於退燒了。楚非幫他的傷口重新換藥,雖然傷口還是有點發紅,但已經沒有化膿了,她撒了新的金創藥粉和消炎藥粉,包好傷口后,她跪坐在床旁,看着他輕淺起伏的胸膛,她的雙手纏握着公孫凜的手,拉至臉頰旁摩挲着,感受他手掌的厚實與粗糙。

「公孫凜……」楚非輕聲喊着他,明知他不一定聽得見,仍然傻氣地對他說話。「我這個人很任性的,我心裏一旦認定了什麼人,就是非要跟着他不可。我喜歡你,想要跟着你、陪你終老,你的人在哪兒我便在哪兒,你愛看我恢復女兒身,我便天天打扮得鮮艷亮麗讓你瞧,可是先決條件是,你必須快點醒來才能看到啊!你……別讓我等太久好嗎?」

她眼眶氤氳地看着公孫凜依然緊閉的眼眸,心裏好生難受,她垂頭,從懷裏掏出一個小錦囊,打開,取出裏頭一束用紅棉線纏繞着的髮絲放在手掌心上。

想當初,她在離別前向公孫凜索討來一束髮絲,然後也割下自己的髮絲,將兩人的發混勻后再分別纏繞成兩束,一束她隨身帶着,另一束則留給公孫凜當紀念。

看着那束髮,楚非突然想起她寫給公孫凜的留言。

不知道公孫凜當時看了留言之後是什麼感覺呢?

天啊!她真的真的好想跟公孫凜結髮一輩子,如果他這次能平安度過這一劫,那麼她願意為他拋下所有一切,什麼楚家醫堂的名聲、「小醫聖」的稱號、女扮男裝的身分,她全都可以割捨,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是要她從此隱姓埋名,哪怕是要她只能躲在家裏足不出戶,她都無怨尤。

楚非一手握着那束髮,另一手則是握緊公孫凜的手,她將下巴抵在床沿,說了一些以往兩人相處時的回憶給公孫凜聽,說著說著,她累了,連日來不眠不休的照顧讓她疲倦不堪,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閉上,但是雙手仍緊握着公孫凜的手,她沒有爬上床也沒有打地鋪,就這樣跪坐在床邊,把臉頰靠在床鋪上睡著了。

半夜,楚非被雙腿酸麻的不舒服感覺給弄醒,她的脖子很酸、腳很麻。

楚非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揉一揉發麻的腳,但是正當她要把手從公孫凜的手掌里抽開時,一股很輕微的力量牽制住她的手。

楚非有點傻住,她眨眨眼,以為是自己的錯覺,連忙看了看與公孫凜交纏的雙手。

看了之後,她僵怔,隨即淚如雨下。

不是錯覺!

公孫凜握住了她的手!

一開始是她握住他的,但是現在卻是他握住她的。

楚非萬分驚喜,顧不得雙腿酸麻沒知覺,她連滾帶爬地上了床,避開他的傷口,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臉頰,聚精會神地緊盯着他的眼帘。

「公孫凜?」她不確定地喊着,聲音輕微細柔。

「你醒了對不對?你聽得見我說話對不對?」

公孫凜完全沒有反應。

楚非不放棄,又問:「沒關係,慢慢來,我知道你剛剛握了我的手,你是想讓我知道你沒事了對不對?」

公孫凜仍然沒有醒來,但是他的眼帘微乎其微地顫動了一下。

楚非看得很仔細,她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公孫凜似乎是想用眨眼來表達他的意思,只是他還睜不開。

她心跳如擂鼓,緊張地喘着氣,再問:「我看見了,你想眨眼對不對?不要急,放輕鬆,慢慢睜開。」她安慰着他,其實她才是那個最着急、最無法放鬆的人。

楚非屏氣等着,心裏忐忑不已。

半晌之後,公孫凜的眼帘動得更厲害了,終於,他的眼皮緩緩地睜開了一條縫,然後全部打開,看向楚非。

「公孫凜?公孫凜……」楚非感動到激動痛哭,她抱住公孫凜,將臉埋進他的頸窩。

她等這一刻等得好心慌、好害怕。

渙散的意識凝聚成形,公孫凜想起了昏厥前的影像,竄入公孫凜腦海里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楚非。

他看到她抱着他猛哭,心中好不舍。

他想喊出她的名字,告訴她沒事了,但他的喉嚨乾渴疼痛,喊不出聲,只能蠕動着唇辦。

楚非抬起頭,看見他的舉動,又哭又笑地捧着他的臉,在他的臉上邊吻邊說:「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她寬心了,公孫凜終於醒過來了,這讓她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她忙着端水喂他喝,又問他餓不餓?要不要喝點米湯?

公孫凜搖了搖頭,眼睛片刻不離地注視着她,他看到她的憔悴、看到她的臉頰消瘦、看到她眼底下的黑影,知道這些天她肯定吃足了苦頭。

他想叫她別忙了,過來躺下休息,但是喉嚨仍然痛縮,他勉強着,嘴巴只能發出細微沙啞的怪聲。

楚非耳朵趨近仔細聽,又看着他的唇形猜測。

「要我陪你?」

公孫凜點點頭,眼角含笑。

楚非也笑了,她脫鞋上床,在他的身邊躺下,側身看着他,眼睛捨不得閉上。

公孫凜又動了動唇瓣,只能勉強說了一個字:「睡……」

「好!我睡就是了。」

楚非聽話地閉上眼,然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倏地睜眼,把手鑽進被褥里,尋到公孫凜的手,十指交拙地握着之後,才又安心地閉上眼。

公孫凜看着,既覺得安慰又不舍。

他心愛的女人啊!這個牽着他的手,教他滿心掛懷的女人,他真想一輩子不放開她,永遠與她相伴到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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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嬌小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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