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身

錯身

「你從來沒告訴過我,原來北迴線這麼漂亮!」周末清晨由台北出發的自強號上,悅慈體內那個愛玩的小孩,因為休假的心情而蘇醒,她邊讚歎窗外的景色,邊對大樹抱怨。

「誰叫妳上次不跟可兒一起來,還敢說。」大樹半瞇着眼,懶洋洋地回答她。

「我媽生病了,她就我這麼一個女兒,我怎麼可能把她一個人丟下不管,自己跑出去玩?」悅慈很無奈,親情和友情之間,永遠都無法取得平衡點。

「那就對了。要是我們告訴妳,豈不是害了妳嗎?」大樹振振有詞,「到時候又抱怨自己沒時間,還怪我們告訴妳,讓妳哈得要死。」

「算了,說不過你。」悅慈笑着搖搖頭。

經過一個山洞,遠遠可以望見海洋,天氣很好,陽光經由海浪的折射,有着寶石一般的光芒。」真可惜可兒沒來,不然她一定很高興,她最喜歡海了。」想到計畫好久約三人旅行,臨時缺了一角,悅慈就覺得遺憾。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她正在趕論文呢。」元宵節過後沒多久,大樹提議可兒和悅慈一起跟他回宜蘭老家玩兩天。研究所最後一個學期,是可兒寫論文的緊要關頭,好不容易敲定春假過後的那個禮拜,大樹卻在出發當天接到可兒電話,告訴他自己不能去了。

「對不起,我老闆要我下午去跟他談論文的事,我不能跟你們一起走了。」可兒的聲音聽起來快哭了。

「不能請他往後延一延嗎?」大樹抱着一絲希望。

「可能不行。」可兒嘆了一口氣,「他星期一要去大陸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大概十天後才回來。」

「真糟……」大樹知道已經無力回天,「好吧,我會幫妳把票退掉,等妳畢業之後,我們再去一趟。」

「謝謝……我對不起你跟悅慈。」可兒知道,為了這趟旅行,他們必須先把工作提前完成,還得重新規畫行事曆。

「沒什麼。」大樹安慰可兒,「反正宜蘭又不會跑,是不?」想到可兒在電話里哀怨的語氣,大樹就覺得心疼。

「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悅慈突然想起一些什麼,「我們三個人,從來沒有一起出來旅行過。」

「真的!」大樹也想起來,「墾丁是我跟可兒去的,阿里山是我跟你去,九份是妳跟可兒,白河也是……」

「而且每次那個不能去的人,都是遇到不可抗力事件。」悅慈補充。

「好可怕……像被詎咒了一樣。」大樹露出害怕的表情,語氣卻是輕鬆的。

「所以說,我們可以這麼告訴可兒,也許她會好過點。」悅慈忍着笑,模仿可兒哀怨的表情,嘆了一口氣:「唉,一切都是命啊。」這是可兒的口頭禪,每當她遇見難以解決的困境時,就會這麼說。

「妳什麼時候也學會欺負可兒了?」大樹邊笑邊喘氣。

悅慈一本正經地說:「我只不過是在仿真實境。」

大樹突然歇住笑聲,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地宣佈着:「悅慈,我覺得妳最近變漂亮了喔。」

「你怪怪的,」悅慈伸手探了探大樹的額頭,「不會是生病了吧?」

「我說真的。」大樹一臉認真,「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沒事還會傻笑。」

他靠近悅慈,「說吧,我們程先生到底對妳施了什麼法?」

「紀升?」悅慈一想到他,臉上頓時籠了一片光彩,「我不曉得……」

「少來!」大樹一臉懷疑,「妳的眼睛都在發亮了。」

「哎……你要我怎麼說嘛。」悅慈想了一下,「我只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很快樂,沒有負擔,比跟你和可兒在一起的時候,又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我說不上來。」

「看來我們林悅慈小姐這次真的動心了哦。」

「是嗎?」悅慈幽幽地說,「我甚至不知道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愫……」悅慈臉上的迷惘讓大樹心疼,他知道悅慈心裏還存着一些揮之不去的陰影,必須花上一些時間才能慢慢除去。火車在羅東停靠,乘客陸陸續績地下了車,整個車廂空了大半,等到人走得差不多的時候,大樹才起身把行李拿下來。

「走吧,下車了。」站在車廂門口,大樹若有所思地說:「哎,以後大概也不會再有我們三個人一起旅行的機會了,妳和可兒都……」悅慈勾着大樹的手臂,「別傻了,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是最好的朋友,可兒也這麼覺得,不是嗎?」

「各位旅客,現在在第一月台停靠的是九點二十一分,開往板橋的自強號,請還沒有上車的旅客趕快上車。」

人潮洶湧的月台上,立着一個僵直的身影。

「悅慈,你好殘忍……」紀升喃喃自語道,「妳怎麼可以騙我……」紀升站在月台上等待即將進站的自強號,基於職業本能,他漫無目的地觀察周遭人群,打發時間。這次宜蘭之行,是被在傳播公司上班的死黨小沈臨時抓的差,因為這件CASE的攝影師臨時出了車禍,必須休養一陣子,衝著多年的老交情,小沉找上紀升。

「喂,你這兩天有沒有空啊?」那天大清早小沉用電話把紀升從床上挖起來。

「應該沒事吧。」紀升睡眼惺松地說,「幹嘛?」

「有個CASE,想請你當救火隊,今天早上七點二十的火車。」

「你土匪啊?」紀升這下可醒了,「現在是清晨五點半,你要我兩個小時之後到火車站集合?不幹!」

「拜託啦,這個CASE很大耶,我們光做獨角獸的佈景就花了一百多萬,下個月就要開始密集宣傳了,你不幫忙我就死路一條了啦。」

聽到「獨角獸」三個字,紀升心念電轉。「好吧,等一下東三門見。」

這次拍攝主題是水邊的獨角獸,東台灣的海岸清澈明亮,很適合獨角獸童話般的感覺,但實際的拍攝工作卻因為氣候與潮汐等種種不可抗力因素,顯得困難重重。好不容易在今天清晨結束了大部分拍攝工作,一行人即將趕回台北后制,對於這個城市,紀升突然有着前所末有的牽挂與想念。

「悅慈不知旅行回來了沒?」他記得悅慈提過將有一個短暫的旅行,和可兒、大樹一起,只是紀升那陣子忙昏了頭,沒弄清楚她們的行程。想起悅慈,紀升心裏泛起一陣甜蜜。這些日子以來,和悅慈之間的進展穩定而愉快,讓他有種感覺,自己正輒漸介入悅慈的生命。

正在想着的時候,一輛南下的自強號進站了,台起一陣大風。

這是從台北開出的吧?

前幾天紀升也是坐這班車來到宜蘭的,因為這個緣故,他對這班列車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

羅東是北迴線上的大站,下車的人特別多,等到車子就要開走的時候,紀升要搭的那班火車也遠遠地出現,即將進站。

當對面月台的火車起步之後,出現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紀升以為是自己產生的幻覺,定睛一看,那女孩身上的衣服正是他曾經看過的粉紅格子襯衫,她一轉身,正好讓紀升看清楚她的容貌,讓他更確定是悅慈沒錯。

「悅慈!悅慈!林悅慈!」顧不得身邊旅客側目的眼光,紀升隔着鐵道,對悅慈大喊。

悅慈綻開笑容,挽着身邊一個男人的手臂,兩個人神色親昵地往出口的天橋走去。紀升僵住了!他認出悅慈身邊的那個男人是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大樹。

「怎麼會……怎麼會……」他喃喃自語着。火車進站了,人群一涌而上。紀升腦中一片空白,被深埋在心中的恐懼一旦被曝光,是最不堪的打擊。如果不是身邊人群的推擠把他夾在中間,他很可能會凝軟在地。

混亂的人群、廣播聲、火車即將離站的笛聲,都催促着紀升趕緊離開。他在火車即將激活前上了車,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就再也忍不住,瑟瑟地發起抖來。

--怎麼會?怎麼會是這樣?

他覺得自己像被凌遲的犯人,鋒利的刀片正緩慢而仔細地從他的心口開始,一片片制下血肉,整個人痛苦得倦曲起來。

--我輸了!悅慈,妳好殘忍,好殘忍……

紀升心裏不斷地哀嚎。他有一種被誑了的感覺,在以為自己即將攀上幸福的頂峰時,被狠狠地從高山踢落深谷,而把他踢下去的人還告訴他「你爬錯地方了」,把他所有的希望攔腰扯斷。

「先生,你怎麼了?有什麼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嗎?」坐在紀升身邊的年輕女孩,被他的樣子嚇壞了。

「沒什麼。」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我身體不太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謝謝妳。」

他從身邊旅客的表情,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很糟糕,便起身往盟洗室走去。今早離開旅社前,他在鏡中看到的自己,雖然因為睡眠不足,有着蒼白的臉色和發青的眼圈,但整個人看起來還是精神奕奕,一雙胖子閃着自信的光芒。而現在他眼前的這個男人,頭髮被冷汗濡濕,凌亂地貼附在前額,臉色蠟黃,眼神寫滿疲憊,像一顆失去水分即將敗壞的橘子,看起來簡直不是「糟糕」兩字就能形容的。紀升把水龍頭打開,用冷水洗把臉,再把頭髮用手指梳理整齊。

「程紀升,」他對着鏡中的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聽着,一切都過去了,你還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振作一點,回去好好睡一覺,醒來什麼事都沒了」

對自己做完心理建設之後,他深吸一口氣,回到座位上,打算閉目養神,一闔上雙眼,悅慈和大樹的影子卻始終揮之不去,一會兒是方才在月台上,悅慈挽着大樹的親昵神情,一會兒又是「BelleEpoque」窗外,大樹對悅慈流露出的愛寵與嬌慣。

--事實這麼明顯,我早就應該看出來,他們才是最合適的。

紀升在心裏絕望地嘆氣,對自己執迷不悟的悔恨,以及對悅慈無可自拔的愛戀,就這麼不斷交相煎熬着……

大樹拍拍悅慈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一走出車站,大樹就看到有人在跟他招手。「我表嫂來了,走吧。」

他拉着悅慈走向一輛藍色轎車,「敏姊,謝謝妳來接我們。」他對一個身材嬌小,頭髮有些花白的婦人說,「這是我的好朋友,林悅慈。」

「你好。」悅慈向她微笑。

「歡迎妳來宜蘭玩。」大樹的表嫂報以一笑,「妳跟着大樹叫我敏姊就可以了。」

然後轉頭問大樹:「你不是還有個朋友嗎?」

「喔,妳說可兒,兩年前我帶她來過的。這次她臨時有事不能來。」

「走吧,我先帶你們去我家放行李,剩下的就交給大樹了。」敏姊笑着說。敏姊的年紀比大樹大了十幾歲,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小孩都去外婆家玩了,正好空下房間給大樹和悅慈。

「這是大門的鑰匙、這是機車的鑰匙。」敏姊一樣樣交代大樹,「你大哥今天去花蓮,不曉得什麼時候回來。晚上回來自己洗了澡就上床睡覺,把門關好,其它的就不用管了。」然後轉向悅慈,「難得來一趟宜蘭,好好玩,把這當自己家。」說完朝他們擺擺手,「我去忙了,大樹,要好好招待人家。」

他們在羅東市內逛了一下,快到午餐時間。

「走吧,妳想吃什麼?」

「我還不餓。」悅慈想了想,「蘇澳冷泉會不會很遠?我很想去看看。」

「還好。」大樹馬上掉轉車頭,往冷泉的方向騎去,「乾脆我們去那裏泡冷泉好了,反正我們現在都還不想吃東西。」

到了冷泉,他們買了毛巾和入場券,按櫃枱的指示走到個人包廂的心木屋,大樹交給悅慈一份鑰匙。

「我們的房間在隔壁,每個人有四十分鐘的時間,等會兒在外面會合。」

「才四十分鐘,好短喔。」悅慈早就耳聞冷泉有美容的功效,對於這麼短暫的時間,有點不甘心。

「嫌短?」大樹呵呵她笑着,「妳等一下就知道了。」

所謂的包廂是一棟棟相鄰但各自分隔獨立的心木屋,裏面用大約十公分寬的原木條釘了幾排可供換裝的架子,地上有一半是嵌在地板上,深約一公尺的「浴池」,浴池底部鋪滿了潔白的鵝卵石,還有一個精鋼鑄成,嵌在浴池大約一半高度地方,和放衣服的木架形式相同的「凳子」。

「大樹,怎麼泡啊?」浴池裏的水看起來很乾凈,觸手冰涼,可是周圍一層鐵鋪色讓悅慈望之卻步。

「衣服脫了跳下去啊。」才說著,就聽到水被濺起的聲音。

「可是……」悅慈猶豫地說,「看起來不是很乾凈……」

大樹的聲音又透過木板傳來,「那層鐵鏽一樣的東西是礦物質的沉澱,浴池底下有一個注水口,旁邊又有出水口,放心好了。」

聽見大樹這麼說,悅慈褪下衣物,咬着牙下水。

「啊…………」一聲慘叫。

「悅慈,妳怎麼了?」大樹着急地問,「妳沒事吧?」

「這水……怎麼……這麼冰啊?」悅慈狠狠地從水裏爬上來。

「忘了告訴妳,冷泉的水溫長年保持在攝氏二十二度左右。」大樹偷笑。

「這樣……」

「趕快下去,不要浪費時間了。」

悅慈重新下水,慢慢適應水溫之後,才讓整個身子往下浸,過了一陣子,她感覺冷泉的氣體逐漸滲入體內,皮膚漸漸發紅,整個人都很舒服。

「其貿泡久就習慣了。」穿好衣服,出了包廂之後,悅慈這麼對大樹說。

「而且我覺得皮膚真的變細了耶。」

「妳的反應跟可兒一模一樣,」大樹搖頭笑着說,「唉,女人!」

離開冷泉,他們在南方澳飽餐一頓海鮮,大樹騎車帶悅慈沿着海岸線遊玩,最後在一個小公園停下來,稍事休息。

「還想去什麼地方?」大樹躺在迴廊的長椅上,用手背遮着眼睛,太陽已經漸次隱沒。

「冬山河!」悅慈不暇思索地回答,「我想好久了。」

「那我們今天晚上過去好了,明天白天可以再去一次。」

「為什麼?」悅慈不解。

「白天的冬山河跟夜晚有很大的不同喔。」大樹跟她解釋,「親水公園和附近的堤防,都經過特殊的設計,到了晚上打上燈光,感覺跟白天完全不一樣。」

「好啊,你是地頭蛇,就交給你安排了。」

傍晚,他們騎着小五十,在街頭巷尾穿梭,在悅慈的要求和可兒的再三交代之下,大樹帶悅慈品嘗了宜蘭有名的羊羹、蜜餞、鴨賞,悅慈還意猶未盡地帶了大包小包。

「妳乾脆把所有的蜜餞都打包帶走好了。」大樹取笑在蜜餞工廠里猶豫不決的悅慈。

「不要,」悅慈很認真地搖搖頭,「太重了,我拿不動。」

他們還去吃了有名的紅心粉圓。原先悅慈以為大樹說的是一般珍珠奶茶里常見的紅心粉圓,吃到口中方發現,所謂的粉圓,是用手工在每一個粉圓中都包入一粒煮五分熟的紅豆。

「怎麼樣?還不錯吧。」

「嗯,很特別。」悅慈舀起一匙粉圓放入口中,「難怪你這麼懂吃,原來從小被養刁了。」

大樹笑而不答。

「吃完了我們就往冬山河出發吧。」

晚春的風裏透着些微涼意,寬闊的馬路兩邊,可以看見大片大片的稻田,不時還可以在黑夜的邊緣瞧見一抹輕輕掠過的白色影子,那是白鷺鷥。

他們到冬山河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從親水公園外的停車狀況看來,現在是非常適合情侶一同漫步的時間。

「我們會不會打擾人家?」悅慈擔心地問。一進大門,就看見在水邊,或是斜坡上,都有雙雙對對的影子出沒。

「放心好了,人家才不會管我們呢。」悅慈乾脆挽着大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嘻!」大樹無奈地搖搖頭。

「你知道嗎?這樣靠着你的感覺好安心。」走了幾步,悅慈心有所感地說,「我看過一本書的書名叫『比朋友親,不及愛情』,內容是什麼我不清楚,可是我覺得就像是我們之間的樣子。」大樹有些驚訝,但他沒吭聲。

感覺到大樹的疑惑,悅慈笑了一下:「有一種感情,我覺得比愛情跟友情還要令人信賴,或許可以說,是類似親情的東西。」她停了一下,「在我所有的朋友里,只有你跟可兒讓我有這種接近親人的感覺,超越單純的友情,可以全心全意地信賴着,對我而言,這是上大學最大的收穫。你知道我家的情況,我媽忙着賺錢養活我,我沒有兄弟姊妹,從小就必須學着自立自強,所以找一直很羨慕有兄弟姊妹的人。遇見你跟可兒的時候,我才開始覺得自己不再孤單。也許我恨自私,但是我真的很慶幸,我們不是男女朋友。」

「怎麼說?」

「當愛情的質素產生之後,就不可能再回到原先的樣子了,我不想改變我們之間的關係,因為這種特殊的感情實在太難得,」悅慈嘆口氣,「愛情就像放射線,一旦被加進去,所有的改變就會變成永遠,不管好與壞,而且通常壞的成分居多。」

「妳不相信愛情?」大樹停下腳步。

「我不知道……」悅慈走向河沒的階梯,生了下來,望着河水發楞。

「悅慈,聽我說,」大樹在她身旁坐下,「妳不能把父母失敗的婚姻當成自己的十字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妳爸爸一樣。」

「我是這樣的嗎?」悅慈乾笑道。

「認識妳這麼久,有些事情,或許我比妳更清楚一點。」大樹很坦率地說。

「妳從來不跟任何男生有朋友關係之外的交往,要不是我對妳知之甚深,恐怕也要懷疑妳是女同性戀了。」

「別開玩笑了。」關於這些流言,悅慈也略有耳聞。

「但妳不是,只是對異性有很嚴重的不安全感,所以從不肯讓他們多靠近妳一步。有時我會想,要是妳真的是女同性戀就好了,也許很快就會找到自己的真愛。」悅慈也笑了起來,大樹話鋒一轉:「那個程紀升呢?」

「什麼?」悅慈楞了一下。

「妳在害怕嗎?」大樹完全不理會悅慈的裝傻。

「害怕什麼?」

「我怎麼知道?妳說呢?」大樹把問題丟給悅慈,一臉嚴肅地望着她。

悅慈知道沒必要對大樹隱瞞,決定把自己心裏的疑慮說出來。

「我不知道,也許就像你說的,我在害怕,也擔心他和我爸一樣,可是……」

悅慈把那天在紀升住處看到情書的事告訴大樹。

「小姐,今年已經是一九九七了,妳還在吃一九九四年的醋?」大樹覺得有點好笑,「妳知不知道這種反應叫做『嫉妒』啊?」

「嫉妒?是嗎……」悅慈的語氣充滿不確定。

「撇開這個不談,他對妳怎樣?妳覺得他是什麼樣的人呢?」

「他平常有點迷迷糊糊地,像個大孩子,有時候又很霸道……」想起紀升,悅慈心裏流過一絲暖暖的感覺,「但是他很體貼、又很細心、很……溫柔。」

「聽起來都是滿正面的形容詞。」大樹聲音裏帶着笑意,「那麼,妳喜歡他嗎?」

「我不知道……」悅慈對這麼直接的問題毫無招架之力,軟弱地回答着。

「我想我知道妳的問題在哪了,」大樹在腦中仔細地分析一下,「妳太保護自己了。程紀升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歡妳,就不會耗這麼多時間在妳身上。」

「是嗎?」

「是的!」大樹非常肯定。

「悅慈,這樣很殘忍,妳知道嗎?」大樹很誠懇地說,「妳這樣對牠是一種煎熬,我實在很擔心,妳會把幸福葬送在自己手上。給別人一個機會,就是給自己一個機會上他意味深長地看着悅慈。

「給別人機會?給自己機會?」悅慈喃喃自語着,「我要仔細想一想……」

「慢慢想吧,想通了告訴我。」大樹輕輕她笑了起來,他從悅慈遲疑的神情中,看出紀升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卸下悅慈的武裝,他只需要加把勁,讓悅觀早點打通任督二脈。

回到自己蝸居的地下室,紀升打開空調,讓室內空氣稍做流動,但胸口還是有股說不出的鬱悶,他決定騎着Eric出去透透氣。午後的陽光非常美麗,通常這種時候,紀升喜歡悠閑地、慢慢着Eric,隨興之所至停下腳步,用心愛的相機留下記憶。但今天他沒那個心情,一騎上大度路,軌迅速換到三檔,猛推油門,完全不顧念由Eric年歲已高,大約騎了兩百公尺左右,等到Eric發出抗議的聲音,紀升才想起這個老朋友經不起自己的折騰,心裏充滿歉意,慢慢減速。

「Eric,對不起。」紀升在海堤旁邊停下Eric,用溫柔的語氣跟由Eric道歉,然後帶着方才在路邊便利

商店買的啤酒,爬上海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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