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幫爹爹找老婆”活動非常盛大的開始舉行了,酒拾兒特地做了個橫布條,高高的把這六個字掛在酒家大門口,經過的人個個稱奇。忍不住駐足觀看。

除了惱火的酒罄之外,酒家上上下下都很投入這個活動。

其中忙得最起勁的就是酒拾兒。

不管是自個來報名的,或是她親自去遊說出來角逐的,每一個候選人都是經過她最嚴格的挑選。

她又要忙這個,又要準備酒罄的生辰慶祝會,簡直就像個陀螺似的。成天團團轉,沒片刻的偷閑。

史嬤嬤三番兩次想要幫忙,但都被酒拾兒拒絕了。

“我自己可以辦妥的!”她緊抱着名冊,信誓旦旦的說,所以史嬤嬤也只能放棄。

反正這個媒人紅包是跑不掉,只是希望女方那邊的謝禮別太寒酸了。

而為了準備明天的生辰盛會,酒拾兒帶着一群丫頭在花園裏佈置會場。一直忙到三更半夜,大家都哈欠連連,她才滿意的點頭放大家去休息。

“這就好了,希望爹爹喜歡。”

因為太興奮了.酒拾兒躺在床上無論如何都睡不着,“這樣不行,明天會沒精神的。”

還是喝點小酒好了。

她乾脆起身披衣,悄悄的溜出房間、溜出大屋,提着一盞風燈偷偷的摸到酒坊去。

酒拾兒本來想直接鑽到貨棧去喝個痛快,卻在一瞥眼之間。看見明亮的燈光從灶房大開的窗子射出來,水蒸氣隨着熱氣不斷的往外冒,那表示有人在使用灶房。

“這麼晚了,是誰還不睡覺,跑到這裏是要幹麼呀?”

她好奇的跑過去,在門邊一看。忍不住臉紅心跳。

灶上正煮着東西,滿屋都瀰漫著熱氣和水氣,裏面的人被熱氣一熏,覺得抵受不住.乾脆裸着上身工作。

酒拾兒瞪着那精壯結實的胸膛,再看看線條漂亮的肩、背,忍不住在心裏大叫好運氣。

她要不是想來偷喝酒,哪裏看得到爹爹這麼棒的身材。

酒罄揮汗如雨,拿着塊布不斷的擦着額上、身上的汗。但卻始終注意着火候,控制着溫度。不敢讓眼光稍微離開,免得功敗垂成。

酒拾兒看得有些不忍心,於是將風燈往地上一放,跑到古井邊打了一桶清涼的水來,準備送到灶房裏給爹爹解渴。

她吃力的提着一桶水,滿懷愛心的小跑步。要將她的關心和愛,藉著清涼的水傳達給酒罄。

當她興奮的跑進去時,還一邊大叫着,“爹爹、爹……呃……啊!”

她絆到了自己擺放在地的風燈踉蹌了一下子,還好沒跌倒。可是門檻的考驗緊接又來了,這次她沒那麼多好運氣了。

在酒拾兒的尖叫聲中,她踉蹌的跌進屋子裏,手裏的水桶也跟着飛出去。

就那麼好死不死的掉在灶上,只聽見滋的一聲,大量的白煙搶着往外冒。

“拾兒!”

這個變故來得突然,當酒罄反應過來之時,她已經捧在地上喊痛了。

“你沒事吧?”他也顧不得那些水呀、火的,連忙衝到她身邊扶她。

反倒是酒拾兒自己爬了起來,一把揮開他的攙扶,有如火燒屁股似的衝到灶前去,情急的用手去拉開鐵鑄的灶門。

“哎唷!好燙!”

“拾兒?!”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白嫩的指頭上已經長出好幾顆水泡了。“你怎麼這麼笨!”

在酒坊長大的她,怎麼會不知道這灶門會有多燙人,居然這麼大膽的直接用手去摸?

他又心疼又生氣.“你到底在幹什麼?”

她好委屈的說:“爹爹,對不起啦!拾兒不是故意要把灶火澆熄。我也想趕緊想辦法來補救……哎晴,好痛!”

原來是酒罄用了一塊濕布包住了她的手,讓她痛得瑟縮了一下。

“對不起啦.爹爹!我看你好辛苦、好熱,所以才打一桶水來,想讓你涼快一下,都是我太笨了,東西亂丟才會絆倒自己。”

“現在說這個幹麼?”他聽她一古腦的跟他說對不起,忍不住心中有氣。

拾兒跟灶火相比之下,誰重誰輕難道他會弄錯嗎?

淋飯酒再做就有了,拾兒燙壞了可就沒了。

“你的手很疼吧?看你下次要不要這麼衝動、這麼亂來,就當是個教訓吧。”

她點點頭,“嗯。”

他二話不說,抓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酒拾兒的聲音帶着疑問:“爹爹?去哪?”

“看大夫。”她燙得厲害,還是讓大夫看一看他才比較安心。

“現在?這麼晚了,不好啦!我用家裏的燙傷藥膏擦一擦就好

了。”

“不行,一定得給大夫看看。”

其他人當然可以先這樣處理,可是她是拾兒呀,怎麼可以這樣輕忽?

“可是大夫一定在睡覺啦!”

“那就叫他起來呀。”他固執的做了決定,一點轉團的餘地都沒有。

皎潔的月光將他們的影子長長的映在地上,輕輕的腳步聲在無人的長街上回蕩着。

這情景似曾相識呀。

“爹爹,你還記得嗎?”

“什麼?”他腳步沒停,微微側過頭看她,依然握着她的手腕帶她往前行。

“我七歲那年,不是出疹子嗎?汪大夫跟你說我吃了葯之後,可能會發燒,當時你說你知道了,結果到了半夜,我真的發燒了,你急得抱了我,衝去撞汪大夫家的門,把他給嚇得從床上摔下來,頭上還敲了—個雞蛋大的腫塊,呵呵,汪大夫怪你胡塗、沒長記性,你說你急胡塗了。”

她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臉上的表情充滿着柔和,讓酒罄忍不住心中一動,那握在手中的小手似乎在剎那間變得滾燙無比。

該死的,她可是拾兒呀!

他假裝搔搔頭,不着痕迹的放開她的手,掩飾着那份狼狽說著,“我忘了。”

“可我記得,我永遠都記得。”她再度輕輕的開口。“永遠都不會忘的,爹爹對我恩重如山,就算用兩輩子的時間,我也報答不完。”

“我沒要你報答!”酒罄突然覺得一陣惱怒,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因為拾兒說這樣的話而感到生氣。“你是我的責任,我對你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理所當然的,你用不着報笞我!”

“可是我一定要報答你的呀!爹爹跟我非親非故,只因為第一個發現我,就把我扶養長大,這份恩情比山還高、比海還深……”

“我叫你別說了!”他握着她的肩頭有些微的用力,“我再說一次,雖然我當年只有八歲,可是也知道什麼叫做信諾!

“我既然答應爺爺要當你的爹,我就會做到最好!是我自己願意這麼做,也不得不這麼做.所以你不欠我任何情,不要再跟我說你要報恩了。”

“不管爹爹怎麼說。有恩就是有恩,那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她搖頭。語氣雖輕,但語意卻很堅定。

“所以,你覺得幫我找個妻子就是報答我!”他終於忍耐不住,把這些天來壓抑的不滿脫口而出。

看着拾兒興高采烈的替他挑選妻子,他怎麼樣都無法平心靜氣的當做沒事。

他知道自己是可以拒絕的,但他心裏就是不舒服。

她以前多怕他娶妻生子,還花樣百出的阻止史嬤嬤上門來說親。對他的獨佔欲是那麼樣的強。

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她如此熱衷於幫他找個伴是為什麼?

他實在萬分不願意去承認,他的拾兒已經長大了,心裏、眼裏裝的人已經不是他這個爹爹了。

“你要是不喜歡的話,可以說不要呀,”酒拾兒說道,“就算我不幫你找,祖奶奶、祖爺爺還不是會做同樣的事?

“祖奶奶說。酒家七代皆單傳,她的兒子媳婦又年輕早死,人丁越來越單薄,也只能指望你繼承香火,如果我懂事一點,就應該讓你立業之後成家,而不是為了要獨佔你對我的疼愛,不讓新娘子進門。”

“我自己的責任和義務我自己知道,不用你們幫我費心憂慮。”酒罄把頭轉過去,“時間一到,我自然會成家,用不着你們催。”

酒拾兒咬咬唇,“我才不急呢,我也不想催你!”

最不希望他有新娘的不是別人,而是她酒拾兒呀!

可是她知道。只要她還叫他爹爹的一天。她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他的妻子。

兩個人都因為這個話題而覺得有些不愉快,還好汪大夫家很快就到了。

酒罄帶着怒氣敲起門來跟打雷沒兩樣,所以當汪大夫又帶着如雞蛋大的腫包來開門時。酒拾兒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麼又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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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下這麼大的雨你還要出去呀?”阿福一邊把門打開。一邊關心的問。

“我到九福樓去一趟,一會就回來。”

別說是下大雨,就是下刀劍她也得出門,幫爹爹找老婆可不是那麼簡單容易的事。

好不容易有個“不錯”的對象,她當然要去拉攏拉攏,邀請人家來家裏看戲、賞花嘛!

她打算利用酒譽生日那一天,為自己舉辦一個賞花會,邀請她認為合適的人選來參加.但她可不打算說那是相親大會,免得讓人家覺得不受尊重。

反正就開放自家花園給大家玩耍.選奏這碼子事,就交給相關人等去做。

酒拾兒非常確定大家都會玩得很高興,然後不會有任何一人成為爹爹的妻子,那些姑娘們也不會知道自己曾經是候選人。

她忍不住為自己的聰明而沾沾自喜,臉上始終掛着開心的笑容。

雖然撐着油紙傘,但她的裙擺還是讓大雨給打濕了,路上也都是積水,她才走下階梯,鞋襪也跟着濕掉。

突然一聲哈啾。有人在她背後輕輕打了一個噴嚏,她回過頭,去。一名身着縞素的姑娘縮在門邊,手抱着膝坐在地上,似乎冷得發抖。

她抱着一個小包袱,身上的衣服看起來滿新的。但一雙鞋子卻是破破爛爛的,都磨破了,隱約還能看見腳趾在流血。

看起來就是經過長途跋涉似的辛苦,酒拾兒一下子就動了側隱之心。

於是她走了過去,溫和的說:“姑娘,這雨下得這麼大,你要不要進我家避一避?我讓人幫你把衣服烤乾,喝杯熱薑湯,免得着涼了。”

她搖搖頭。“我在這幾就好了,主人沒吩咐,我還是在外面就好了。”

“主人?”酒拾兒奇道,“你是說屋子的主人嗎?我也算是呀,來,讓我扶你進去,你看起來好累。外地來的是嗎?”

她收起雨傘,小心的將她扶起身。

那姑娘皺着眉、縮了縮腳。似乎是很痛的樣子,“姑娘,你真好心,我本是嘉興人。今天還是第一次到楊柳鎮來。”

“這樣呀?不知道這位姐姐到這是來依親,還是尋人呢?楊柳鎮我熟,不管你要找誰,我都能幫你找着。”

看她風塵僕僕。面有風霜,神情愁苦,怎麼樣都不像來遊山玩水的,反倒像個孤女遠來依親。

“我的親人都死絕了,就連爹爹也在十多天以前亡故了。無依無靠的,哪裏還有得依親呢?”

“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問的,姐姐你可別傷心了,要好好照顧自己,你爹爹才能放心好走。”

“我知道,你心真好。”她露齒一笑,“我姓江,叫霞姑。”

“我是酒拾兒。江姐姐,雨越來越大了,你還是進我家避一避吧!”

“你家?又姓酒?”江霞姑—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小姐。你同你哥哥一樣心好,都這麼肯幫助一個素不相識的生人,我真是感激不盡。”

“我哥哥?”她咯咯一笑,“我哪來的哥哥呀?”

“不是嗎?”她一臉的抱歉,“是我弄錯了,說起來兩位長得也不大相像。小姐嬌少玲瓏,酒大爺卻是高大威風。”

酒拾兒含笑說道:“高大威風?那你說的是我爹爹了,爹爹早上才剛從嘉興回來,原來你認識我爹爹。”

“爹爹?!”江霞姑這個震驚可是毫不掩飾,而且也沒想到要假裝一下。

酒拾兒起碼有十七、八歲了,而酒大爺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歲,生得出這麼大的女兒,一定非常、非常的早熟。

“不,我不敢說認識酒大爺,只是酒大爺對我有恩,幫我葬父,雖然酒大爺說家裏不缺奴僕,可我江霞姑既然說了是賣身為奴,只求收葬老父,就一定會說到做到。”

酒拾兒眨了眨眼睛,“什麼?你是說,我爹爹在嘉興幫你葬父,所以你要到我們家來做奴才?”

她點點頭,一臉堅決的樣子。

“酒大爺另外給了我五十兩.要我好好生活,可他已幫了我這個大忙,我不能再收他的銀子,我一路走到楊柳鎮來,為的就是信守我的承諾。”

“你一路走來的呀?難怪把鞋都給走破了。”酒拾兒驚聲道。

真是個堅毅的姑娘,爹爹都已經說過不要她的報答了,她還這麼執着的來到這兒。

八成是爹爹他們路上還得兼顧着生意,耽誤了路程,所以她才能用步行卻只晚他們半天到達而已。

“先進來再說吧。”酒洽兒敲着門環道:“阿福,開門,我回來了。”

雖說家裏不缺奴僕,但爹爹既然已經幫了人家一個忙,就乾脆好人做到底,把這個可憐的孤女安頓好,也讓她好過日子。

側頭看了她一眼,卻見她臉上佈滿紅暈,眼中閃着一種酒拾兒無法確切形容的光芒。

酒拾兒突然覺得。讓她進門或許不是個好主意。

這個時候。門開了.她已經沒有機會改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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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十萬火急的把我拉到這邊來。為的就是問這檔子事?”

蘇猷查打了一個大哈欠,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他甚至覺得拾兒太大驚小怪了。

“這很重要呀!快點說,爹爹真的說過不帶她回家嗎?”

可惡,她好在乎喔!

尤其是洗過澡、換過衣服的江霞姑,顯然是個清清秀秀的漂亮姑娘。

而且她的出身也不錯,父親是個落第的秀才,當過幾年私塾的夫子,也教過她讀書。

所以她在長輩面前的應答得體又大方,蘇喜幾乎是馬上就接受了她的到來。

還說先讓她住下,日後再替她安排。

看祖奶奶那副興匆匆的模樣,酒拾兒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是呀!你以為他有到處撿女人帶回家養的毛病嗎?”他摸着下巴說道:“不過她居然追了過來,真是毅力驚人。”

“現在不是佩服她的時候啦!”酒拾兒急道:“你沒瞧見剛剛祖奶奶握着她的手。拚命的誇她!”

“所以你急啦?放心吧,你祖奶奶還是最疼你的。我要是你,就不會這麼小家子氣的吃這個醋。”

“誰跟你說我在計較這個?而是祖奶奶幹麼一直問她的家世如何,爹親、娘親如何?聽到她讀過書、識得字。更是笑得眼睛都不見啦。”

“說的也是。我看你祖奶奶八成在轉別的念頭,你真是鬼靈精,這樣也看得出來?”

“不行啦。你得幫幫我。”她一跺腳,一臉的委屈,“不行這樣的!”

“不行怎麼樣,你沒說我哪知道?”他一臉好笑,“拾兒。你在擔心什麼?”

“擔心我祖奶奶給我找個娘呀!”她一咬牙,還是說了。

蘇猷查哈哈大笑,“你也真奇怪,現在最熱衷瞢你爹爹找老婆的人,好像是你耶。”

“那是不一樣的呀!”她怎麼能在這時候泄漏秘密,說她不是真心誠意的找。只是要敷衍祖奶奶而已。

“哪裏不一樣?反正都是你們一頭熱.酒罄根本沒打算讓你們牽着鼻子走。”

他這句話讓酒拾兒有點高興,“是我爹爹說的嗎?”

“廢話!他氣你多管閑事氣得要命,沒那個狗膽潑你冷水,就天天在我耳朵旁邊吵。”

酒拾兒笑着說:“我爹爹不高興我給他找老婆呀?”

“他高興呀!高興得都爆青筋,成天瞪着眼。”蘇猷查翻了翻白眼,“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要是換了你,你開心得起來嗎?成天都有一群人吵着叫你嫁人。還雞婆的幫你找對象,是你被這麼耍,你爽不爽?”

‘我當然會不開心呀。”但她可理直氣壯了,“可是這是祖奶奶說一定要的,我又有什麼辦法?”

“你這麼聽你祖奶奶的話,想給你爹找個老婆,那你擔心什麼?現在就有了一個對象,也不用你四處去找啦!

“說起來還都要感謝你。要是沒你帶她進門,她可沒那個臉和膽子來敲門。”

哈哈,拾兒臉色都變了,看樣子是後悔得要死。

他就要看她能撐到什麼時候.居然還不說?

其實她只要說一句話,那就沒問題啦!

“我喜歡爹爹.我自己要做爹爹的老婆!”這不就結了嗎?偏偏要搞這麼多花樣來讓自己焦頭爛額?!

少女心.果然難懂呀。

“我不跟你說啦,你什麼也都不懂!”她一生氣.扭頭就走。

不行,她還是找爹爹去,不然她從現在開始,是一定睡不着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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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爹彆氣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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