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超級市場裏沒什麼人。

林詩皓從入口處推了推車,加入走道上疏疏落落的人影,開始她的生活補給之旅。

跟任何一個女人一樣,林詩皓承認自己非常非常喜歡買東西,畢竟錢是自己辛苦賺來的,用它去換到一樣樣喜愛的物品,才不愧對朝九晚五機械人般的生活。

空心菜在特價!多買兩把好了。

不過她雖然愛買東西,“血拚”的程度仍不脫“理智型消費者”的範圍,花錢的方向還是在“實用”和“需要”上打轉;林詩皓曾經為此扼腕不已,感嘆自己空有消費實力,卻沒什麼揮霍能力。

感嘆歸感嘆,她還是挺享受買東西的樂趣,反正自己高興就好,不用一定要荷包大出血她才甘心。

舍家附近方便的小超市,特地開車到這家日系百貨附設的大型超級市場,就是打算買些不一樣的東西。雖然購物向來是林詩皓每周行事曆上的必須項目,但是上班女郎的生活必需,不外是各式各樣的罐頭食物、調理包、速食麵和飲料,頂多再加個水果。各種新鮮時蔬、肉類海鮮,都是她平常生活里可“望”而不可求的,因為即使買了,也只有在冰箱腐敗發臭等她丟掉的分。下班回家太累,加上只有一個人,林詩皓的小小廚房已經許久不曾開伙了。

日式超市多的是飄洋過海來的東洋食品,林詩皓打算買些冷凍食品、日本泡麵、餅乾什麼的;充饑的食物還是得換換口味,否則她都快膩死了。除此之外,林詩皓還相中那一大櫃的調味料、醬料、調味汁啊什麼的,進廚房前她可是得準備齊全才行。

蒜頭、蔥、姜、菠菜、牛肉、雞、魚……林詩皓的推車隨着她踏過的閑散步伐而逐漸增加負載量。玉米、排骨、豆腐、蛋、番茄……再買下去就真的吃不完了。林詩皓依依不捨地看看架上的茄子、芹菜、竹筍……好吧,只能下次再買了。踩着堅定的腳步,她趕緊催促傳己遠離生鮮區。

———

“Cut!”紀曜輝今天第三十九次不耐煩地打斷拍攝中的廣告片。

日商百貨超市遠遠的角落裏,進行着這家百貨公司年度預算八百萬的形象廣告拍攝。今天的進度是超市的購物實景,訴求點是位於辦公大樓環繞地區的百貨,提供都會上班族的便利和自主性。

負責這支廣告的“都會”自然不會小覷這八百萬的預算,派出的陣容是導演紀曜輝、企畫安婷勻和監製齊家的廣告鐵三角,這三個人合作的廣告在業界幾乎可說是戰無不勝,但是這支廣告才開拍第一天似乎就不怎麼順利。兩秒鐘的超市畫面原訂半個工作天就可以拍完,而現在已經拖過了午飯時間許久,還不見令人滿意的成品出現。

“我告訴過你多少次?我們拍的是形象廣告不是促銷廣告,你不用拿起雪糕就一副“好好吃、快流下口水”的樣子,我們要的是在購物的那種輕鬆、悠閑的感覺。你不用蹦蹦跳跳地裝可愛,買東西的是知性、理性的都會上班女性,不是小孩子!OK?”

齊家站在攝影機後方,看着「都會”旗下最優秀的導演滿嘴火藥味地數落廣告片女主角。紀曜輝是才子型導演,拍出來的東西既有個人風格又不失質感,加上個性狂放不羈,有點藝術人的傲氣,向來都有一大票女孩子追在他後頭跑;偏偏這傢伙和異性不對盤,從來也沒見他對女孩子好聲好氣過。

不過今天的女主角實在也是誇張了點。重金請來的當紅模特兒,賣相是夠了,但是攝影機一動就走起台步、擺起姿勢。好不容易修好她一身的做作,紀曜輝最強調的“感覺”還是怎麼也出不來,不管鏡頭從哪個角度拍、模特兒怎麼做表情、妝怎麼改,那種“演戲”的感覺就是抹不掉。

“老總,喝杯水吧。”一個杯子遞到齊家面前,這支廣告的企畫安婷勻笑笑地拿着,她自己手上也有一杯。

齊家接下來喝了一口。“你什麼時候來的?”

安婷勻向來是不出現在廣告拍攝現場,她習慣先把理念和導演溝通過,怎麼拍出來就不干她的事了。

“小陳Call我說曜輝快爆炸了。”安婷勻狀似不在意地喝口水,好像早習慣了被叫來當救火大隊。

事實也是這樣。安大企畫會出現在廣告拍攝現場的原因只有兩個:一是導演和她是初次合作,另外一個就是紀導演失控了。

第一次拍安婷勻企畫的廣告導演,她通常都會待在攝影機旁隨時和他溝通;至於紀曜輝,全公司上下都知道只有安企畫安撫得了他。

“他是快炸了沒錯。又要再一次證實他那個理論──“女人全是不會動腦筋的東西”。”齊家和安婷勻一起笑着說完。

“我看你是這裏唯一一個還能保持笑容的人。”安婷勻環視全場,工作人員零零散散,垂頭喪氣地拉長着臉等待導演喊重來。

“沒辦法,大監製不能倒。”即使想到他延誤了兩個會議和桌上一堆待處理的公文,他還是不能倒。

“到底怎麼回事?兩秒鐘的畫面拍這麼久?”

“曜輝求好心切,主角的感覺差太多。”

安婷勻看着場中着上班套裝、化着標準辦公室妝的模特兒。“怎麼看都像大官貴夫人。”低聲地評論。

“專業和自信的感覺演不出來的。”齊家已經考慮到換模特兒的可能性。

原本在場中乖乖低着頭挨罵的模特兒,這會兒也受不了,抬頭一見齊家,就捂着嘴奔了過來。

“齊總!人家又不是故意的……”聲音是哽咽的。

“好啦,別難過,你先去休息一下,補個妝。”齊家招呼化妝師過來照顧模特兒。“OK,大家都累了,現在開始休息十分鐘!”齊家提高聲量,向四周的工作人員宣佈。

不約而同地“喔!”一聲,整個現場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我去滅火了。”不知什麼時候手上又多了杯水的安婷勻向齊家使個眼色,頭向場中一個惱火的人影點了點。

“全靠你啦!”齊家拍拍她。

看着紀曜輝不情不願地接下安婷勻的水,彆扭地聽她講話,齊家嘆口氣,往導演椅上靠。紀曜輝有安婷勻擺平,模特兒的事,就得由他來定奪了。

———

衛生紙、洗衣粉、洗髮精……林詩皓慢慢逛過家用品區,努力回想家裏還缺什麼東西。應該是沒有了吧?她安心地繼續往前走,在飲料區拿了一堆運動飲料才想到,櫥櫃用的除濕劑沒有了。林詩皓在原地站定,直接往後“倒車”回家用品區。

齊家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看錯。

這裏離他們住的大廈有一段距離,林詩皓不太可能特地跑來採購吧?一定是看錯了。齊家決定閃過貨架間的那個身影不是他的鄰居林詩皓。

不到兩分鐘,同一個人影再度從貨架間經過,齊家這回看清楚了。

真的是林詩皓沒錯!

想也沒想,他直接從導演椅上站起來,朝剛剛看到林詩皓的地方走過去。

昨天下午在咖啡店裏她的話不多,很明顯不想對初識的人泄漏太多個人私隱;這一點齊家很能了解,但是同時他也不諱言自己對林詩皓有強烈的興趣。他的生活中不缺女伴,也沒有糾纏不睬他的女人以證明男性魅力的無聊習慣,但是難得遇上讓他多看兩眼的女人,齊家從來不做違背自己心意的事。

如果說昨天在咖啡館的巧遇是意外,那今天在這裏碰上,就該說是緣分了。

“嗨!”

被人在肩上拍一下的時候,林詩皓正在比較兩種品牌的除濕劑。她迅速轉過頭,對上一張大大的笑臉。

“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齊家輕快地送上第一聲招呼。

“陰魂不散”是林詩皓腦海里浮出的第一句話。

不過她也只是禮貌地對齊家笑笑。“你也來買東西?”

林詩皓髮誓她絕對不排斥異性,甚至她大半的好友都是男的。但是……這個齊家出現的頻率“實在”是太高了。

“哦,不是,我公司有個廣告在這裏拍,我是監製。”

“喔。”林詩皓還是禮貌地微笑。選好除濕劑,推動推車往前走。“那你可別耽誤了工作。”

哇塞!齊家在心裏驚嘆,有股想學十七、八歲的小毛頭當街吹口哨的衝動。

帥!他只能這麼說。

不管是她拒絕人的方式,還是她今天的打扮,齊家都只有這個字。林詩皓今天沒戴眼鏡也沒扎馬尾,太陽眼鏡推到頭頂,剛好箍住她一頭直發,露出不施脂粉仍英氣勃發的臉。黑色的針織衫緊緊裹住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如果原先他對她隨性的穿着有任何“中性”的聯想,現在也全然消失無蹤。慣常穿的襯衫這回綁在腰上,底下的藍色牛仔褲和帆布鞋,仍然堅持着她的休閑風格。

就算是這樣舒適方便的裝束,旁人還是不會對她的獨立自主和自信有任何懷疑。

齊家突然有了個主意──

“林小姐!”他跟上林詩皓。因為不敢想像斗膽叫她的名字會發生什麼後果,所以只好保持笑容地稱呼。

“有事嗎?”林詩皓邊走邊看他。

“你待會兒有空嗎?”

“什麼事?”

“呃……我想請你幫個忙。”

林詩皓沒有回話,臉上寫着詢問,等他接下去。

“是這樣的……我們拍的這支廣告,訴求點是經濟獨立、專業自信的上班族,要把這種氣質表現出來。但是從早上到現在拍了快一天了,模特兒還是沒辦法做出我們想要的感覺。既然你的身分正好是我們訴求的對象,氣質天成,完全不需要假裝……”

“你的意思是?”林詩皓覺得有股詭異的氣息從腳底升起。

“我是想請你客串一下我們這部分廣告的模特兒。”齊家儘可能露出最誠懇的笑容,誠惶誠恐地看着面無表情的林詩皓。

———

林詩皓獃獃地看着四周的工作人員拆器材的拆器材、打包的打包,迅速地把一個像攝影棚的角落恢復成超級市場。而她只能動也不動地坐在椅子上,讓化妝師幫她卸妝,同時乖乖地聽一個很吵的男人嘮叨個不停。

為什麼耳朵不像眼睛那樣有“閉起來”的功能呢?

林詩皓無奈地翻翻白眼,對自己何以會蹚上這趟渾水,至今還思索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長這麼大,作夢也沒想到“走在路上被星探相中”這樣戲劇化的事,會發生在她身上;尤其是穿着一身居家服、挑東揀西地在買菜,根本是其貌不揚的林詩皓身上。

“我們真的很需要你那種獨特的氣質和風格……”她記得齊家是煞有其事地這樣說的。“你只要像你現在這樣推着推車從鏡頭前走過去就可以了,真的一點都不困難……”這個男人用了他最真誠的語氣和眼神打動她。“……可是卻幫了我一個大忙。”

她能說什麼呢?她向來不是愛出風頭的人,但是對溫言軟語的請求沒轍。

有一點齊家倒是沒說錯,他這個忙“真的一點都不困難”。林詩皓照着那個臉上從頭到尾沒表情的人──應該就是所謂“導演”的解釋,推着推車走過來、停在冰櫃前、拿起一盒雪糕看……林詩皓還在想這個牌子的雪糕太甜太膩的時候,冷着臉的導演就喊OK了。

這麼簡單的事,林詩皓完全無法想像有誰會做不出來,甚至全然不了解齊家一直強調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算了,反正她不是吃這一行飯的,不需要知道這麼多。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謝意,這麼冒昧突兀的要求,實在是很不好意思。但是你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幾乎就和企畫案上想呈現的畫面一模一樣……”齊家拚命地、積極地想把對林詩皓的讚歎一古腦兒地說出來。

“齊總!”一隻手拍了拍齊家的肩。

“什麼事?”齊家回頭看安婷勻。

“助導找你,好像是很急的事。”

“喔,我馬上過去。”

齊家總算閉嘴離開,林詩皓呼出好大一口氣。

“謝啦!”林詩皓稍稍側頭,感謝這位救她脫離苦海的溫婉女子。

“不客氣。我是這支廣告的企畫安婷勻,你呢?”安婷勻對齊總不知從哪兒找來的這位知性女子好奇得要死。

“我叫林詩皓。”林詩皓勉強從化妝師手下動了動嘴角,向笑得很溫柔的安婷勻回一個笑。

“你不習慣化妝?”安婷勻瞭然地看林詩皓無奈地接受化妝師擺佈。

“不習慣在買菜的時候化妝。”基本上不上班、不應酬的時候,誰都甭想叫她上妝。

“你不是專業模特兒?”安婷勻有些驚訝。

“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清白無辜的超級市場路人。”

“可是你一點都不像第一次面對鏡頭的人,我企畫的方向完全就是你這個樣子的都會女性。”

“噢!謝了!”林詩皓無奈地朝正和工作人員討論的齊家瞥了一眼。“這樣的話我今天已經聽了不下數十遍了。”而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偉大的事。

安婷勻跟着林詩皓看向齊家,隨即明白了什麼似的笑開了嘴。“齊總平常不是那麼聒噪的。”

“是嗎?”從她認識的齊家看來,這點十分令人懷疑。

“不信你問問四周這些人。齊總不是個嚴肅的上司,但是也絕對沒有和他嚼舌根的機會。齊總從來不會扯一大堆有的沒有的,除非──”安婷勻一臉神秘地停下話。

“除非什麼?”這有什麼好神秘的?

“除非他很緊張。”安婷勻鄭重揭曉謎底。

“噢。”原來跟她講話會讓齊家緊張……為什麼!?她不覺得自己很兇啊……好吧,是有一點不耐煩啦。

“奇怪……齊總從來沒有對什麼人緊張過啊,他可是以鎮定出名的,再吹毛求疵的客戶也嚇不倒他……”安婷勻非常大聲地“自言自語”着。“嗯……能讓齊總緊張的人一定對他有什麼特殊意義……”

林詩皓的心跳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覺得有股熱氣直往她臉上沖。特殊意義!?她!?別傻了。

化妝師總算完成了所有卸妝步驟,林詩皓迫不及待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舒展筋骨,順便往左手上的表一瞄……

“不會吧!?已經這麼晚了!”她都忘了晚上約了朋友一起吃飯,現在已經八點半了!

林詩皓抱起兩大包老早結好帳的雜貨,打算趕快亡羊補牢去。“我得先走了!”告訴旁邊的安婷勻。

齊家看見林詩皓拿了東西要走,匆匆跟屬下交代了幾句,馬上跟過來。

“詩皓,不留下來和大家一起吃個飯?”完全沒注意什麼時候改口叫了人家名字。

“不了。我晚上還有事,現在已經遲了。Bye-bye!”說著,像一陣風似的一瞬間颳走。

“老大,哪兒找來的臨時演員啊?”紀曜輝不知什麼時候靠了過來,叼根煙閑閑地問着。

安婷勻和齊家同時被電到似的轉頭看他。孤傲自大的紀大導演在關心一個臨時演員!?

“她是我樓上鄰居。”齊家心平氣和淺笑地說道。“怎麼?對她兩秒鐘的友情演出有什麼評語?”

“帥!”紀曜輝簡潔俐落地下結論,莫測高深的眼中似有若無地透出隱約的閃光,像是醞釀著什麼……

———

“你昨天晚上失約,唯唯難過了一晚上,晚餐也沒吃多少,看你怎麼賠我兒子。”和室的紙門開了又關,笑吟吟的女主人拎進一壺茶,邊往桌子邊叨念着。

“少來了。”林詩皓一翻身,從榻榻米上坐起來,懷裏還抱着抱枕。“你兒子眼巴巴望着的還不是我每次帶的那堆大包小包的零食。要怪也只能怪你這做媽的平常管得太嚴,連零嘴都不準吃,真是的。”

“孩子從小就該養成吃正餐、吃有營養的食物的習慣,別忘了,他們現在正在發育,那些澱粉類的油炸食品對他們沒有……”楊舒雅熟練地將水果茶倒進瓷杯里,嘴裏還順口溜似的吐出一大串話。

“停停停!”林詩皓不客氣地打斷她。“省省你那些媽媽經吧,離我用得到它們的時候大概還很久。難得來一趟,你就講點我感興趣的東西吧。”吹一大口氣,林詩皓猛灌了一口水果茶。“嗯!不錯,你的手藝又進步了。”

“這樣牛飲你也喝得出味道,真是服了你了。”楊舒雅小心地輕啜口茶。“要聽什麼感興趣的東西?自己起個頭吧。”

楊舒雅和林詩皓是國中和高中六年的同學,即使後來她們上不同的大學,畢業后各自就業、結婚,兩個人還是一直保持聯絡。楊舒雅是傳統的乖乖女,大學畢業就嫁了人,專心在家相夫教子,和林詩皓這樣積極在事業、生活上尋求獨立自主的大女人全然不同。而兩個人的友誼能維持到現在,連她們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楊舒雅結婚後在淡水買了房子,林詩皓偶爾和她通通電話,半年一年才到她家作客一次。這回本來約好了來吃晚飯,結果前一天林詩皓臨時拍廣告拍太晚,兩人改約第二天早上,楊舒雅還特別犧牲了家庭聚會的時間陪林詩皓。

“最近過得怎麼樣?”林詩皓隨口問道。

“還不就是老樣子。”楊舒雅溫婉地笑着聳聳肩。“忙家事,忙老公,忙兒子,偶爾偷個空出去逛逛街,和老朋友聊聊天……平凡極了的生活,沒什麼好說的啦!”

“每次都講一樣的話……我換個方式問好了。你老公最近怎麼樣?你兒子咧?”

“至堯還好啊,剛完成一個研究計畫,在籌備下一個。唯唯開始換牙了,整天在搖他自己的牙齒看哪顆鬆了可以拔了,我都怕他太用力,硬把牙齒給扯下來,警告他不許再用手去碰牙。”楊舒雅笑得燦然,一臉的母性光輝。

“嗯!那就是真的好啦!”林詩皓最清楚,只要老公兒子都好,那楊舒雅就沒什麼好煩惱的事了。“上次你不是跟我說想要再生一個?怎麼沒下文啦?”

林詩皓沒有辦法體會因為自己以外的人而快樂、悲傷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是她能了解每個人獲得生活意義的方式不同,所以她能了解楊舒雅,就像楊舒雅了解她一樣。

“呃……那個……”楊舒雅稍稍地臉紅了。“還在考慮啦……”

“為什麼?”林詩皓知道楊舒雅和她老公安至堯都是很喜歡小孩子的人。“是你有問題還是你老公有問題?”反正是老朋友,問得露骨一點沒關係。

楊舒雅沒有回答,只是靜靜替林詩皓加茶。

“舒雅……”林詩皓髮現些許不對勁。“有什麼難言之隱不能告訴我是嗎?”

“也不是啦。”楊舒雅匆匆抬起頭,勉強擠出一個笑。“最近至堯工作得比較晚,回到家都很累了,所以我們就沒有……”話到這兒就停住了。

“哦!”林詩皓懂了,這是人家夫妻的閨房秘事,她管太多了;可是她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

“不要一直談我啦,你呢?我們大律師最近又辦了什麼大案啊?”楊舒雅語調輕快地打斷了林詩皓的思緒。

“拜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民事律師,辦來辦去都是些產權糾紛、遺產啦、離婚的案子。何況現在我在休假耶!少跟我提法律的事。”林詩皓說著,又“牛飲”掉一杯水果茶。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那總可以告訴我最近有什麼八卦吧?”楊舒雅眨眨眼,意有所指地問。

“八卦!?有啊,雅莉年底要結婚了,新郎倌是我大學同學,你說巧不巧?還有,小珠從美國回來,改天要她把那個金髮碧眼的男友帶出來讓我們瞧瞧……”林詩皓扯了一堆。

“少顧左右而言它了,你知道我在問什麼。”楊舒雅一掃賢慧端莊,擺出三姑六婆的嘴臉。“你自己,林詩皓,終身大事到底有沒有着落?”

一張熱力四射的笑臉不期然躍上林詩皓的心湖,擾亂了她向來面對單身問題的平靜無波。

“不錯啊,我一個人過得很好。”把它當另一個問題回答。林詩皓假裝不在意地拿起杯子喝一口,不料燙口的熱水馬上泄漏了她的言不由衷。

楊舒雅抿着笑,看老朋友慌慌張張地抽面紙擦桌子,企圖掩飾她剛剛一口噴出的“罪證”。坐懷不亂的林詩皓心裏有人了,真想知道是哪個了不得的傢伙亂了咱們女中柳下惠傲人的定力。

“老實招來,昨晚失約是不是去赴另一個人的約會?”

“我……”總不能說她拍廣告去了吧?算了,解釋起來太麻煩,林詩皓自動放棄。“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

“說說看嘛!”楊舒雅的好奇心被挑起來了。

“說我成了廣告明星你信不信?”林詩皓用一隻眼瞄她。

楊舒雅沉默了五秒鐘……“你要不要換個借口?”

林詩皓丟給她一個“我早說過你會不信”的眼神。

“真的?”楊舒雅睜大眼睛湊過來。

林詩皓點點頭。

“沒騙人?”她還是不太相信。

“請你尊重一下我的專業好不好。”林詩皓沒好氣地瞪她。“要騙人我也不會找一個這麼蹩腳的借口。”

“哇!我同學是廣告明星耶!”楊舒雅逕自在一旁飄飄欲仙,樂不可支。

“這有什麼了不起?”林詩皓潑她冷水。“不過就是當個臨時演員,你要的話,下次你去。”

“還有下次啊?不知道他們缺不缺童星哦?”星媽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起來。

“少作夢了啦!都當媽的人了還這麼不切實際。”林詩皓頗為無奈。

“喂!不鬧了,我說真的。”楊舒雅回到小桌邊坐好。“什麼人這麼慧眼獨具,找我們林大律師去拍廣告啊?”

“都說是臨時演員了,還不就是在路上被撿到的。”她真恨不得根本沒被撿到咧。

“林詩皓!”楊舒雅突然插着腰、坐起身,居高臨下地逼視林詩皓。“你為了當馬路上不知道哪根蔥的廣告臨時演員,失了你十幾年老朋友的約?”

“呃……也不是“不知道哪根蔥”的廣告啦……”林詩皓愈說愈小聲,小心地避着楊舒雅凌厲的眼光。

所以說,還是有“那根蔥”的存在嘍?!

“詩皓,你這樣下去是不好的。”楊舒雅拍着林詩皓的肩,“語重心長”地開口。

“好啦!我知道,以後不會再失約了。”

“誰在跟你談什麼失不失約啊?”楊舒雅拿出她對付兒子的耐心。“我是說,林大小姐,你不該再抗拒愛情下去了。”

“我沒有啊!”林詩皓聽不懂她在講什麼。

“我知道你有工作、有朋友、有錢、有人生目標,又是個自由慣了的人,但是你不覺得你生活中缺了什麼嗎?”楊舒雅優雅的食指不客氣地往林詩皓的鼻尖點。

“什麼?”林詩皓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

“一個和你相知相惜的伴哪!”大師宣佈正確答案。

“我沒事要個伴幹什麼?”林詩皓失笑。

“總會有需要的啊。好比說,假如有一天你生病了……”

“我自己會看醫生。”

“……工作遇到挫折想找人傾吐……”

“我有很多朋友。”

“……一個人住,萬一碰到壞人……”

“別忘了我大學時是空手道社社長。”

“……或者……有什麼“生理上”的需求……”楊舒雅再努力地想。

“不太可能,我很忙,而且常常做運動。”

“哎呀!你真是……你真是……”楊舒雅氣結。“你真是需要一個伴來讓你不要那麼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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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都是戀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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