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早進入辦公室,發現桌上堆着像山一樣高的巧克力,還有畫滿紅心的情人卡,賀玉濤怔了一下,雖然很確定今天不是二月十四號,但還是翻了一下月曆,這才發現今天是農曆七夕。
中國情人節啊,台灣真是個浪漫的地方呢。
雖然這樣感嘆着,心頭還是沉甸甸地,怎麼也無法舒展開來。
兩個死黨走進來,看見他滿桌的「貢品」,吹了聲口哨。
「這麼多啊?帥哥的魅力果然不一樣。」
賀玉濤苦笑,「別取笑我了,你們自己呢?收到幾個?」
吳子云滿不在乎地聳肩,「我只有一個。不過呢,我並不羨慕你。」
「為什麼?」
「有意義的巧克力,只要一個就夠了。」
賀玉濤看着他神采奕奕的雙眼和幸福的笑容,立刻明白了,「你交女朋友了?」
「是啊。」一個大男人,談起女友卻像初戀的少年一樣靦腆,「前陣子參加同學會,遇到老同學,聊着聊着,居然聊出火花來了。以前並不覺得她有多漂亮,現在卻是越看越順眼。」
「恭喜了!」賀玉濤一把摟住他脖子,「有沒有照片?我要看。」
「現在沒帶在身上,這樣吧,改天我再介紹她給侄少爺認識。」
「一言為定,你可不能把嫂子藏起來不給我看!」說完又回頭問李勉之,「那小李你呢?有沒有好消息?」
「這個嘛,」他露出神秘的笑容,「我是收了幾個義理巧克力啦,不過最重要的那個,今天晚上才會拿到。」
原來他也戀愛了。
看着好友滿足的神情,除了為他們高興,賀玉濤心中也感到微微的失落。
看來他們兩個都是認真的,應該很快就會步入禮堂了吧?雲霆耀也馬上要和劉瑋苓結婚了,只剩他賀玉濤仍是孤家寡人四處飄蕩。雖然身邊艷遇不斷,卻得每天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房子和漫漫長夜。
在情人節這麼特別的日子,沒有一個特別的人陪伴他度過,怎麼想都有點心酸。
他以前從來不會想到這些事,此刻看到別人成雙成對,卻感覺到深深的寂寞。
自從那一夜以後。
他賀玉濤,經歷過無數美女,情場上無往不利,居然被一個女人棄若敝屐,毫不留情地拒絕!
這真是奇恥大辱!
如果他們還像以前一樣,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那麼葉蘭希再怎麼討厭他,他都不痛不癢。然而現在,他對她的感覺已經改變了,她卻還是跟以前一樣,徹底地嫌棄他。
最糟的是,不管再怎麼努力,他都沒辦法像以前一樣討厭她。
每次想到她那句「今晚完全是公事公辦」,他就覺得胸口發悶,腦子亂成一團,幾乎坐不住。
他忍不住罵自己,對,她拒絕了你,那又怎麼樣?又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絕世美女,我有必要去討好她嗎?大不了恢復以前那樣,整天斗個沒完,老死不相往來,不就得了!
不過話雖這麼說,胸口還是感到無比的空虛……
葉蘭希嚴重扭傷了腳,已經一星期沒來上班了。少了「女魔頭」的監督,公司同事們心情放鬆不少,常常有人躲在茶水間裏一聊就是半個鐘頭,非得等到主管開口趕人,才肯乖乖回去做事。
賀玉濤看着同事們鬆懈的態度,原本已經很低落的心情更是惡劣無比。
亞歷先生再過兩個星期就要來雷霆聽取簡報,現在應該認真準備,全力爭取合作機會才對,沒想到大家卻混成這樣。
別的不說,眼前看不到那精力充沛四處活躍的身影,耳邊少了那理直氣壯的罵人聲,就連他自己也提不起幹勁做事了。
望着排得滿滿的工作表,他忍不住自問,難道這家公司真的不能沒有葉蘭希嗎?
電話響了,對方那頭揚起的是副總秘書方小翠甜蜜悅耳的聲音。
「侄少爺,副總請你五分鐘內到辦公室來一趟。」
「好。」
「對了,你今天下午兩點有沒有空?我請你喝下午茶,算是補償上次不能陪你的遺憾。」
「不好吧,這不成了蹺班嗎?」
她嬌滴滴地說:「有什麼關係?副總下午外出,我剛好放個假呀。難得人事室那個冷血女不在,我們輕鬆一點嘛。」
賀玉濤胸口怒火頓時上涌。方小翠之前鬧牙痛最嚴重的時候,曾經好幾次不假外出,葉蘭希一聲也沒吭,現在她居然好意思說人家是「冷血女」?
葉蘭希真是太可憐了,那麼盡心儘力為公司做事,卻沒有一個人感謝她。他實在為她覺得悲哀。
雲霆耀找他不是為了別的,自然是要好好褒獎他和葉蘭希順利與亞歷先生取得連繫的功勞。他把賀玉濤大大地誇獎了一番,但被表揚的人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喂,你是怎麼了,沒精打彩的?能跟亞歷先生搭上線雖然是好事,但重頭戲還在後面呢,你可別鬆懈了。」
賀玉濤苦笑,「我是那種人嗎?」
「我問你,你知不知道葉蘭希怎麼了?瑋苓說她心情很不好。」
賀玉濤沒好氣地回答,「她腳傷成那樣,當然會心情不好了。」
「少來。」雲霆耀一本正經地搖頭,「她那種工作狂,就算髮燒到三十九度也會撐着來上班,這次只是傷到腳,居然請假一個星期?這太不尋常了。而且瑋苓每次去看她,她都魂不守舍的,既不吃東西也不說話,整天發獃,其中絕對有問題。」
他逼視着賀玉濤,「你老實說,晚宴那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不然她怎麼會這麼反常?」
賀玉濤苦惱地嘆了口氣,低聲說:「我吻了她。」
雲霆耀瞪大了眼睛,「真的?!那她有什麼反應?」
「那還用說?當然是拒絕我了,而且還用力地推開我叫我『放尊重點,少來這套!』」
想起那晚的情形,原本已經夠低落的心情更是沮喪到極點。
然而雲霆耀一點也不同情他,「你活該!又不是不曉得她是哪種女人,居然還昏了頭去占她便宜?她沒賞你一巴掌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他聞言臉色一變,「我才不是占她便宜!只是……忽然發現……她真的很可愛……一時控制不住……」
雲霆耀搖頭長嘆,「廢話,你向來認為全世界的女人都很可愛,但可愛也不表示你就可以亂來。我知道,以往每個跟你約會的女人都很樂意跟你接吻,但是葉蘭希不一樣,你不能把她當成玩玩的對象……」
賀玉濤高聲反駁,「我不是在玩!我是認真的!」
這話剛出口,自己就震了一下。他是認真的?!
他頹然坐下,露出苦笑。怪不得他會煩惱成這樣,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在葉蘭希摘下假髮的那一刻,她不但得到了亞歷先生的讚賞,也把他的心給奪走了。
他這輩子從來沒遇過這樣的女人,這麼固執,這麼強悍,卻又這麼耀眼。
事實就是——向來遊戲花叢,立志奉獻青春給全世界女性的賀玉濤,對一個男人婆動了真情。
他佩服她的堅強,又為她擔負重重壓力和誤解而不忍,想要守在她身邊,為她分憂,讓她永遠不孤獨。
雲霆耀又驚又喜,「你真的愛上她了?」
「看來是這樣了。」他自嘲地笑着。
「太好了!」雲霆耀拍手叫好,「從七歲起就好色無節操,只要是女人,好壞不分照單全收的花花公子賀玉濤終於改邪歸正,開始認真談戀愛了!可見世界和平之日不遠!真是可喜可賀,恭喜你了!」
賀玉濤聽到表哥居然把自己批評成這樣,當下啼笑皆非,狠狠瞪了他一眼,「恭喜什麼?你沒聽到她拒絕我了嗎?我被甩了!生平第一次戀愛,就這樣莫名其妙結束了。」
雲霆耀可不這麼想,「什麼結束?是還沒開始吧。你有向她表白,告訴她你有多喜歡她嗎?你有真正努力去贏得她的心嗎?我看是沒有吧。你只是帶她出去跳幾支舞,什麼都沒交代,也沒讓她明白你的心意,就直接往人家嘴上親下去,她當然會生氣了。
「我告訴你,你得丟棄以前那種碰到美女,只要彼此看對眼,馬上就可以上床的作法了。愛情是要下苦功爭取的,可沒那麼簡單。當年我對女人也是很有一套,真的要跟瑋苓在一起的時候,還不是吃了一堆苦頭?你只不過被拒絕一次就打退堂鼓,未免太沒出息。」
賀玉濤沉默了下來—思考着他的話。
沒錯,他什麼都還沒做呢!既然已經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情,當然就得付出一些特別的努力,不然他的感情不就太不值錢了嗎?
真正的愛情,是值得用盡全力去爭取的。
雲霆耀說的沒錯,一切才剛剛開始。
電鈐聲打斷了葉蘭希的沉思,她發現從不浪費時間的自己竟然一整個下午都在發獃,長嘆一聲,拄着拐杖走過去應門。
應該是劉瑋苓吧?她每天都會過來探望自己的。
「哪位?」
門外傳來一個男人聲音,帶着奇怪的腔調,「葉蘭希小姐限時快遞!」
她吃了一驚,怎麼會有人寄快遞給她?
沒有細想就開了門,但哪裏是什麼快遞,根本是她現在最不想看見的人。衣冠楚楚滿臉帶笑的賀玉濤,雙手背在身後,不知拿着什麼東西。
「你……」
「葉經理居然到現在都還認不得我的聲音,我真是大傷心了。」
「是你自己裝那種怪裏怪氣的腔調……」
賀玉濤一挑眉,自顧自地走進屋裏,葉蘭希攔也攔不住。
「你來幹麼?」
「還能幹什麼?當然是來探病的。來,這是一點小小心意,祝我的女神早日康復。」
賀玉濤從背後拿出來的,並不是包裝得五顏六色的艷麗花束,而是一盆小小的盆栽。裏面種的是玲瓏可愛,生氣勃勃的鈴蘭。
「你好象很喜歡種盆栽,不過家裏卻沒有鈴蘭。我覺得這是最適合你的花。」
葉蘭希實在很不想收下他的東西,但是那雪白晶瑩的花朵卻擄獲了她的心,她只好道了聲謝收下。
「侄少爺隨便坐吧,家裏很亂不方便招待,還請見諒。」
葉蘭希在離他最遠的家居椅上坐下,也不奉茶,一副「沒事請快滾」的架式。
賀玉濤凝視着這個佔據他心神的女子,發現她除了臉色有些蒼白,精神倒還不錯。
葉蘭希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瞄了他一眼,又很快地移開視線。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發現自己居然無法正視他那雙雖然清澈,卻又深不見底的眼睛。好象只要跟他四目相對,她整個靈魂就會被吸進去似的。
賀玉濤決定開門見山,「我想客套話我就不多說了。那天晚上我的行為如果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但是希望你明白,我並不是要佔你便宜。」
「我知道。」她努力裝出平靜的表情,卻還是不敢正視他,「那大概是侄少爺的習慣,每次約會都會對女伴來個臨別贈吻當作紀念,只是你不小心忘記了,我並不是你真正的女伴。」
「你這樣說也不算全錯,我以前的確跟很多女人接吻過。」他的表情十分鄭重,「不過,我已經決定了,以後只吻你一個人的唇,只跟你一個人跳舞。」
「什麼?」葉蘭希吃了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成為我真正、唯一的女伴,陪我出席我後半輩子的每一場宴會跟重要場合。」
「你這是……求婚嗎?」
「我個性沒這麼急,按照日劇里的說法應該是,請你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
葉蘭希驚愕地瞪着他,幾分鐘后,她冷靜下來,冷冷一笑。
「看來侄少爺打算向塔羅牌之神投降了,是嗎?」
「話不是這樣說……」
「為了避免惡運,招來好運,再怎麼勉強,也只好跟不講理的男人婆送作堆了,侄少爺真是辛苦。」
「我說過,我一點也不勉強,我是誠心誠意的。」他儘力保持語氣平靜,但內心卻是波濤洶湧。
自己的心意得不到對方的信任,原來是這麼難受的事情。
「我並不是為了算命的預言才想跟你在一起的。」
葉蘭希咯咯笑了起來,她笑的樣子讓賀玉濤覺得很不舒服。
「侄少爺真會說笑,要不是因為那個算命,你根本看都不會看我一眼,現在卻把我列為結婚的對象?」
「也許一開始是算命的關係,但是……」
她打斷他,「侄少爺,我看什麼交往的就不必了,我們乾脆現在就去公證結婚吧。反正照塔羅牌的說法,我除了你之外也不可能嫁給其它人。上次只不過是拒絕你的吻,馬上就扭到腳,要是不答應跟你結婚,搞不好會被隕石砸到,我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
「這樣很方便,不是嗎?乾淨俐落,所有繁文耨節都省了。可是,這樣子被硬湊在一起,你會覺得幸一幅嗎?你真的想這樣嗎?」
賀玉濤反駁她,「你又憑什麼這麼肯定,我們一定不會幸福?」
「這是很明顯的事吧?我根本不是你喜歡的類型。論條件,彭海瑟比我好太多了,而且她又那麼迷戀你,而你卻寧可要我不要她?」看就知道你不是真心的!」
他身體向前傾,筆直地望進她眼裏,「第一、我一點也不認為彭海瑟的條件比你好;第二、她再怎麼喜歡我,我都不希罕,因為我喜歡的是你。」
在那一瞬間,葉蘭希的胸口大大震動了下,幾乎就要相信他的話,但她還是很快地拉回了理性。
「不要傻了,你根本不了解我。」
「所以我們才要從頭開始,好好認識對方。」賀玉濤毫不放鬆,「我向你保證,你一定會發現,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差。」
葉蘭希心想,其實她早就發現了……
「我想這就不必了,一定會有比我更適合你的人在等你的。」
賀玉濤實在快要受不了這個女人的頑固,但是,這也是他喜歡她的原因之一。
「我覺得很奇怪,被塔羅牌配對的確是很誇張沒錯,但你也沒必要排斥成這樣吧?東方人不是很喜歡講緣分嗎?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我不用試就知道,一定不行的。」
「你真的這麼討厭我?」
葉蘭希心裏吶喊着,就是一點也不討厭,所以才糟糕啊!心口微微抽痛着,表面上仍是若無其事,「你不要誤會,我不是針對你。」
「少來。」他站起來,在客廳里踱着方步,「從我第一天進公司,你就一直看我不順眼,不管我怎麼向你表示友善,你就是不接受。這個問題我想問很久了,我到底做錯什麼,為什麼你這麼討厭我?」
她竟感到一時語塞。
「我本來以為,你只是因為我是老闆的親戚,家裏又有錢,所以眼紅容不下我,但現在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一定有別的原因。麻煩你告訴我,不然我一輩子也不會心服。」
賀玉濤平常雖然總是笑容滿面,平易近人,一旦嚴肅起來,那股凜然的氣勢卻可以把任何人震懾住。就像現在一樣,他高大的身軀立在葉蘭希面前,整間屋子忽然顯得好狹小,他臉上沒有笑容,銳利的眼神緊盯着她不放。
知道不能再推拖,她長嘆一聲,低下頭輕聲說出自己的故事。
「我剛從學校畢業的時候,因為老師的介紹,進了一間大公司做事。跟我同辦公室有一位前輩,他也是老闆的親戚,家境也很優渥,外在條件也很好,同時也很受女性歡迎,所以他也認為全世界的女人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賀玉濤聽她一直說「也怎麼樣」,心中十分不滿,卻還是默默地聽她說。
「那位前輩從我進公司以後,就一直很熱心地指導我,找機會幫我忙,我本來很感激,但很快就知道,他的目的是約我出去。當我接到他的邀約時,心裏真的很為難。我不想讓他難堪,且我一心只想把工作做好,根本沒有心情去談感情的事。他約了我三四次,我每次都很客氣地拒絕,一次又一次地強調,我只把他當朋友。後來他不再約我了,但卻開始造我的謠。」
「造謠?」
她點點頭,咬着牙繼續說:「他到處跟別人說我不知羞恥倒追他,還說我很淫蕩,自己脫衣服勾引他,甚至被他拒絕以後還一直對他糾纏不清,讓他煩得不得了。當我聽到這些傳言的時候,早就已經傳遍全公司了。」
賀玉濤蹙眉,「該死的男人,居然對淑女做出這種事!難道別人都相信他的鬼話嗎?」
葉蘭希苦笑,「他人脈廣,又能言善道,別人當然都信他。不管我再怎麼解釋,大家都認為我是被甩了不甘心。不到一個月,流言蜚語傳得滿天飛,男同事全在背後笑我花痴,而對那個人有好感的女同事也都排擠我,主管還把我叫進辦公室,教訓我私生活要檢點一點……」
她咬着下唇,全身顫抖。賀玉濤看她拳頭握得指節都發白了,不禁感到萬分後悔,自己不該逼她回憶痛苦往事的。
他在她面前蹲下,輕聲說:「所以你離開了?」
葉蘭希抬頭,眼睛合著淚光瞪向他,「這還要問嗎?哪裏待得下去啊!我怕要是再留在那家公司,可能我會忍不住殺了那個男人……」
「不怪你,連我都想殺他了。」
她拭去眼角的淚水,聲音平穩了一些,「當你進公司的時候,我聽說你是總裁的親戚,心裏馬上想起那個人,頓時覺得很不舒服;而你第一次進我辦公室時,對我露出的笑容、講話的語氣,跟那男人真的好象,我一時就……」
賀玉濤這下可忍不住了,「就算感覺有點像,難道就表示我也是那麼糟糕的人嗎?別的我不敢說,但我賀玉濤這輩子,從來沒做過任何讓女性痛苦的事!遇到自己喜歡的女孩,我疼惜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去造謠傷害她?」
葉蘭希苦笑,「我知道不能以貌取人,但是我一看到你,當年那種痛苦的感覺就會不由自主地出現,我也沒有辦法呀!」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現在呢?現在還是這樣嗎?你還是會把我當成那個爛男人?」
低下頭,葉蘭希不發一語。老實說,她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此時的心情。
然而賀玉濤的下一句話更讓她嚇了一跳,「那麼,你就徹底把我當成他吧。」
「什麼?」
「想像一下,那個你憎恨的男人要是出現在你眼前,你會怎麼做?一定很想打他一耳光,痛罵他一頓吧?那你就把我當成他,盡量打盡量罵,等到你氣消了,心情改變了,我就走出門去,再重新走進來,向你自我介紹。這樣我們就可以毫無芥蒂地真正認識對方了。」
「你瘋了!」她直不敢相信,怎麼會有人想出這麼離譜的主出息。
「我是認真的。來,你打吧,不要客氣,把你堆積了幾年的怒氣,全部發泄出來,悶在心裏對身體不好的。」
「我怎麼可能打你?你又沒對我做什麼事……」
「我害你回想起痛苦的往事,本來就該打了。而且我還在公司里一直跟你作對唱反調,你一定老早就想修理我了吧?」
「我才沒這麼野蠻呢!」
「這不是野蠻,是誠實。你不是一看到我就會想起他嗎?不會很想揍我一頓嗎?那就盡量打,何必客氣呢?」
他節節進逼,葉蘭希只能往後閃躲,「你不要鬧了……」
賀玉濤抓起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來呀—動手吧!你應該不是那種假惺惺的人吧?」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大叫,「我幹麼打你?你又不是他!」
「既然你自己也知道我不是他,為什麼不能給我一次機會?」
葉蘭希知道自己的語病被抓住,於是瞪他一眼,長嘆了一聲。
「自從那件事以後,我就對男人這種生物倒足了胃口。我對自己發誓,一定要自立自強,就算沒有男人,我也可以活得很好。幾年來,我一直是這樣督促自己過來的,現在怎麼可能為了一副塔羅牌,就改變我的信念呢?」
賀玉濤啼笑皆非,「這種無聊的信念要來幹什麼?」
她坐直了身體,冷冷地說:「你當然不懂。如果沒有了信念,我就不是我了。」
「頑固的女人!」
葉蘭希不服輸地昂頭瞪他,「沒錯,我就是頑固!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承認,當初的確對你有偏見,錯看了你,這點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不想當你的幸運女神,當然也不會做任何人的女神。我只想一輩子當固執、沒人愛的冷血工作狂葉蘭希!」
賀玉濤真是啞口無言,只能盯着她瞧。發現她臉上寫滿了堅決,可見她說的全是真心話。
最糟的是,就連那冥頑不靈的倔強神情,看在他眼中也顯得有說不出的可愛。
看來她拒絕戀愛也是有道理的,戀愛真的會讓人的智商降低,變得完全不像自己。
賀玉濤長嘆一聲,走向門口,又折了回來。
「我最後還想問你一個問題,被塔羅牌配對而喜歡上一個人,和因為過去的不愉快而拒絕戀愛比起來,哪一個比較愚蠢?」
又是一陣啞口無言。
這一來真的把葉蘭希問倒了,她微張着嘴,卻擠不出話來。
「你剛剛問我,被塔羅牌硬湊在一起會不會幸福。我的答案是,我很高興塔羅牌把我跟你配對。如果不是這樣,我永遠不會發現你可愛迷人的一面。我想塔羅牌是為了提醒我,真正重要的寶物就在自己身邊,才會做這種安排。這就表示,上天還是會眷顧我的,所以我覺得自己很幸福,並且希望你也能感受到這種幸福。正因如此,我不會放棄的。」
走出大門之前,他又回頭丟了一句,「如果身體可以的話,你還是趕快回來上班吧。公司里的人快要造反了。」
他並不知道,這淡淡的幾句話已經在葉蘭希心裏掀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