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啊,葉經理。最近好嗎?」
在副總經理辦公室前,秘書方小翠滿面春風地向葉蘭希打招呼。
葉蘭希淡淡地回答,「還好。」
「是嗎?我最近可忙得很呢。」她裝模作樣地伸伸懶腰,「為了跟侄少爺一起去德國,要做好多的準備工作,還要跟新助理交接,真是累死我了。哎呀!」她故意裝出吃驚的表情,「對不起,不該在你面前提起侄少爺的……」
她面無表情回應,「沒關係。」
「以後就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工作了,感覺很寂寞耶。你以後一定要找時間來德國看我們哦!」
方小翠現在可說是得意得不得了,得到機會去國外當賀玉濤的秘書,又適逢他跟葉蘭希分手,這對她而言簡直是天大的良機。以後她就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憑她的魅力,要得到賀玉濤的心根本是輕而易舉。
這回她一定可以順利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她知道葉蘭希臉上雖然平靜,心裏一定在滴血,想到這裏她就更開心了。
葉蘭希一言不發地離開,經過走廊轉角卻發現賀玉濤站在那裏,似乎把她們剛才的交談聽得一清二楚。
她不知該如何形容賀玉濤臉上的表情,是苦惱,還是無奈?
他靜靜地開口,「我跟她沒什麼。」
葉蘭希聳肩答道:「跟我沒關係。」接着便轉身走開了。
如果要形容賀玉濤此時的心情,就好象在崎嶇的山路上披荊斬棘,眼看馬上就可以欣賞到山頂壯麗的風景,卻赫然發現自己又回到原地,一步也沒有前進。
他現在回復了黃金單身漢的身分,可以像以前一樣盡情追求美女,再也不用擔心塔羅牌的詛咒,也不必強迫自己去跟倔強又沒女人味的葉蘭希相處。照理他應該感到如獲大赦,開心得不得了才對,然而他只覺心中一片空白。
因為經過了這麼多事,他再也回不去原來的自已。
體驗過兩人心靈相通的甜美滋味后,再度成為獨自一人,那種落寞是加倍地難受。好幾次他都想拿起電話打給葉蘭希,告訴她,自己後悔了,不過他最後總是打消了念頭。
都已經把話說得那麼絕了,現在又怎麼能回頭呢?
其實他心裏很明白,他不應該怪葉蘭希的。她是多麼盡忠職守,多麼堅守原則,這點他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嗎?而且,這也是自己當初喜歡她的原因之一,現在又怎麼能責怪她?
只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低聲下氣,拜託她高抬貴手,她卻無動於衷的拒絕,這點實在讓他非常難堪。
難道她就不能讓步一次嗎?即便是為了他也不能?
面對這樣的她,他實在不知該如何繼續維持這份感情。
揮去心頭愁緒,他走進雲霆耀的辦公室。
雲霆耀的氣色很差,因為他和劉瑋苓的婚期延後了。雖然他沒有抱怨,但賀玉濤知道他把這事怪在自己頭上。
「去德國的事準備好了沒?」
「好了,不過我不想要秘書,麻煩你告訴小翠她不用去了。」
「好。」雲霆耀一面看着他提出的計劃書,嘴裏一面不經意地說,「你最近有沒有跟吳子云和李勉之連絡?」
「沒有。」因為他沒幫上他們的忙,所以不好意思再見他們。
「出國之前,最好去恭喜他們一下。他們兩個現在轉到我們的關係企業去上班,待遇比這裏還好。」
「真的?」聽到這個好消息,賀玉濤的心情略微舒展了些。
「有葉蘭希向對方人事主管大力推薦,這樣還找不到工作就很奇怪了。」
「她自己開除人家,又幫忙推薦,這誰會相信?」
他解釋道:「人事室把他們兩個的紀錄改掉了,上頭的『開除』改成了『辭職』。如果我猜得沒錯,經過這次大鬧,他們的友情應該更融洽了吧。」
賀玉濤心中激動不已。原來葉蘭希還是以自己的方式拉了他們一把,她並不是個冷血無情的女人,從來就不是。
雲霆耀無視於他混亂的心情,繼續追問,「你確定你真的要跟她分手?」
「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占卜大師不是說我跟她是最差的組合嗎?她不但不是我的幸運女神,還會給我帶來惡運,當然只好分了。」
他不以為然地搖頭,「你也太迷信了吧?居然讓算命決定你的未來?」
賀玉濤差點給他氣到沒力,「當初是你叫我接受命運的!」
「咦?我有嗎?」
「有!」居然還想給他耍賴!
「好吧,那我就不勉強你了。要是害你遇到什麼天災人禍,我可擔不起責任。」
「不是天災人禍的問題,我跟她個性根本不合,硬是湊在一起也不會有好結果的。」
「你考慮清楚,要是抽到不好的牌不是很殺風景嗎?」
「不管,先抽再說。」
他無奈,只得隨便抽一張牌,「慘了,我就說不要抽吧。你看,是死神。」
她面不改色,只問了一句話,「你愛我嗎?」
「咦?」賀玉濤不解,怎麼又扯到別的地方去了?
「回答啊,你愛我嗎?」
他沒開口,而是一把將她拉近,在她唇上印了個火辣辣的熱吻。
「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葉蘭希嫣然一笑,「好,那我要解牌了。」
「請說。」
「這張牌表示,我們兩個以後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原來是這個意思。」賀玉濤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我喜歡。」
於是,這對受到塔羅牌之神眷顧的戀人,手上拿着塔羅牌,交換了誓約之吻。
「真的嗎?可是你們剛在一起的時候,感覺很合呀,怎麼看都是一對金童玉女。我本以為你們一定會從早吵到晚,結果居然什麼事都沒有。」
「還不是劉瑋苓那副塔羅牌害的!」
「你是說塔羅牌改變了你們的個性,讓原本合不來的人也能相處融洽?」
「不是。」
為了避免塔羅牌的詛咒,偶爾發生摩擦時,他們都會警惕自己保持冷靜,在動氣之前把話說清楚,即時化解誤會。立場如果相互衝突,就會試着站在對方的角度着想,一起找出和平解決的方法。因為認定對方是今生唯一的伴侶,所以總是不斷提醒自己對方的優點,說服自己接受對方的缺失。
賀玉濤心中豁然開朗。把他們綁在一起的確實是塔羅牌,但真正選擇彼此的,卻是他們本人啊!
這時雲霆耀隨手翻出一迭報告書,「對了,今年的工作績效已經給算出來了。你是全公司第一名,恭喜你了。」
「哦。」他心中思潮洶湧,根本沒心情慶祝。
「老實說,我很驚訝。在我印象中,你並不是個認真工作的人,當初你進公司時,我還以為你一定會很混,沒想到你會表現得這麼好。不曉得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讓你改變這麼大?」
賀玉濤仔細地思索着,終於找到了答案。「因為剛進公司的時候,蘭希瞧不起我,所以我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表現給她看。」
滿腦子想着要讓她刮目相看,總是不自覺地在意起她的一舉一動,為了她而心浮氣躁……
原來,早在塔羅牌算命之前,他就已經愛上她了,只是他自己沒有察覺。
「那你憑良心告訴我,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幸運女神?」
賀玉濤並沒有回答,而是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奔向他的女神身邊。
「喜帖都印好了,為什麼還要延期呢?」
午休時間,葉蘭希趁着和劉瑋苓外出用餐的時刻,在路上提出了這個問題。
劉瑋苓眼眶泛紅地瞪着她,「我害你跟玉濤搞成這樣,你以為我還會有心情結婚嗎?」
事情發生后,她已經不知哭了多少回,然而再怎麼後悔,也挽回不了既成的事實。
葉蘭希苦笑,「我們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還有,我這失戀的人都沒哭了,怎麼你倒哭得比我厲害?」
她擦着眼淚埋怨,「因為你這個人,遇到真正傷心的事只會在心裏哭啊,我只好替你哭了。」
這話堵得葉蘭希無法反駁。跟賀玉濤分手后,她真的一次也沒掉過眼淚,只是不斷拚命地工作,藉由忙碌麻痹自己,每天總是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回到家后也是一直忙東忙西,直到深夜才肯上床,平均睡眠時間根本不到三小時。
她必須這樣,否則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未來的生活。
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已經失去了……
這麼可怕的事,非得設法丟在一邊不可,否則一旦想起來,是會活不下去的!
既然難得一次的緣分已經斷了,她只好認命,準備一輩子做個跟工作結婚的老姑婆。
劉瑋苓哽咽地說:「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隨便亂算命,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
「你是初學者,難免會出錯嘛,而且當時真的很准啊。」葉蘭希反過來安慰她,「何況你已經得到名師的指導,以後自然就會越算越准了。」
「算得准又怎麼樣?即使我算得再准,你跟玉濤也不會幸福了!我再也不要算命了!」她越說越激動,居然從提袋中掏出塔羅牌上張一張地撕破,「這種爛東西,我不要了!」
葉蘭希急着阻止她,「喂,你幹什麼……」
「這位小姐!」
出聲的是一個中年婦人,頭髮有些花白,臉色卻很紅潤,帶着淡淡的笑容。身上穿着簡單的洋裝,並不名貴,氣質卻很高雅。
婦人輕盈地向她們走來,且對劉瑋苓說:「這副塔羅牌應該是你很心愛的東西吧,為什麼要衝動地把它撕掉呢?」
劉瑋苓抽抽噎噎地回答,「因為這東西沒有用啊!我算出來的結果全是錯的,還害我的朋友傷心難過,我要它幹什麼?」
婦人溫柔地微笑着,「小姐,算命這種東西,說穿了就是藉由一些徵兆,試着解讀未來的命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解讀方法,哪有什麼對錯之分呢?」
劉瑋苓怔了一下,「這樣怎麼可能准?」
「假如你今天從塔羅牌上解讀出一些線索,然後你就照着這些線索去做,如此一來,自然而然就會產生了預期的結果,那麼你說,你的占卜準不準呢?」
劉瑋苓和葉蘭希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卻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理。
「總之,算命的訣竅在於四個字--『心誠則靈』。只要你相信它,它就會准,至於那些瑣碎的規則,都只是其次。」她意味深長地望了葉蘭希一眼,「戀愛也是一樣哦。」
「是、是嗎?」葉蘭希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兩個年輕女子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集中在劉瑋苓手上的塔羅牌上,等她們再抬起頭時,那婦人已經走遠了。
劉瑋苓一臉迷惑,「她到底是誰?」
然而葉蘭希卻沒有思考這個問題,腦中只是不斷康醋潘母鱟幀-心誠則靈。
兩人滿腹心事地走回公司,結果發現賀玉濤就坐在門口花園邊的長椅上。一見到兩人,他馬上起身朝她們走來。
望着他的身影,在秋陽下顯得加倍耀眼,葉蘭希身體裏那條緊繃的弦驀然斷了線,淚水像泉水般湧出雙眼,顧不得體面,她立即在大庭廣眾下泣不成聲。
賀玉濤伸出雙臂,將她緊緊摟在懷裏。「我們結婚吧!」
「嗯。」她沒辦法開口,只能點頭。
「我再也不要離開你。」
兩個星期後,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星期六,雲霆耀和劉瑋苓舉行了婚禮。
婚禮非常盛大,除了各界名流外,雲家的親戚幾乎全員到齊,就連長年在外旅行的雲家長子云霆飛夫婦也出現了。除了祝賀雲霆耀的婚事以外,大家最大的目的,其實是想來看看,那位在短短几個月內,就能緊緊拴住超級花花公子賀玉濤的女神,到底是何方神聖?
賀玉濤的父母推掉了演奏會,專程回國來看準媳婦。兩人都非常滿意,尤其賀玉濤的母親更是熱情,一直拉着葉蘭希用不太標準的國語聊個沒完,還在她臉上親了個鮮紅的口紅印。直到做兒子的人吃醋了,這位名鋼琴家才不甘不願地把葉蘭希還給他。
賀玉濤和葉蘭希將在第二天跟新人一起上飛機,雲霆耀他們當然是要去度蜜月,而另外兩人則是去德國赴任。實驗室除了技術人員外,也需要行政主管,這職位自然就交給了葉蘭希。
能夠展開新生活固然興奮,但從此要遠離家鄉,心中難免有幾分不安。葉蘭希望着談笑風生的同事們,想到下次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眼眶便忍不住紅了。
奇怪的是,每當她心情低落時,賀玉濤就會忽然出現,就像現在一樣。看到她神情悵然,他也不問原因,只是緊緊握住她的手。陣陣溫暖由掌心傳到她心裏,把種種雜念都慢慢溶化掉了。
見她抬頭對自己微笑,賀玉濤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這是新郎新娘送的,說是要給我們的結婚禮物。」
「我們的婚禮在聖誕節耶,幹麼這麼早送?」
「那兩個人本來就有點脫線,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拆開包裝,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繪製精美的塔羅牌,還有一張陳舊的剪報。
賀玉濤一看到塔羅牌就忍不住呻吟,「天哪,我不想再看到這東西了。」
然而葉蘭希的注意力卻集中在那張剪報上,那是一份專訪,對象是一位精通占卜學的大師,據說每算必中,無論星座、紙牌、易經還是紫微斗數,她都有十分高深的功力。然而這位大師因為受不了盛名之累,於是幾年前就退隱了,再也不幫人算命。
剪報內文旁附了張大師的照片,正是她和劉瑋苓在街上遇到的那名婦人。
葉蘭希熱淚盈眶,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我們來算命吧!」她提議。
「什麼?不要啦,你還沒受夠嗎?」
葉蘭希不理會他的抗議,很快地洗了牌,推到他面前,「抽一張。」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