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華燈初上，常家大宅裡外皆金碧輝煌。

常老爺子的六十大壽可說是貴賓雲集，上至政商名流，下至影視明星，整個屋子好不熱鬧。

姚毓安偕同姚心兒出現在宴會上，自從踏進門開始，就開始被一些第二代的年輕企業家跟紈褲子弟包圍着。

不過很顯然地，他們獻殷勤的對象並非她姚毓安，而是姚家正經千金姚心兒。

這是她預料中的情況，所以她才不放心讓姚心兒自己前來面對這些豺狼虎豹，生怕一不小心就讓他們生吞入腹了。

"麻煩借過好嗎？"姚毓安不耐煩地拉着姚心兒想擠出人群。

但眾人似乎沒那麼簡單地放過她們。

"姚小姐要去哪？我可以護送你們去呀。"

護送？姚毓安撇了下嘴，"去廁所，怎麼，你也尿急？"

"這……"剛剛說話的那人一陣尷尬，只好讓出路來紿她們通行。

"辛苦你了。"姚心兒歉疚地望着她。

她知道她是為了自己才勉強來參加宴會的。

"不是你的錯，這種地方不來也罷，偏偏有人自己不能來還要叫別人來。"她說的自然是姚永振。

"別怪爸，這樣重要的場合，不出席說不過去的。"

"那麼我們去道聲恭喜，然後把禮物送出去就走了，好不好？"姚毓安望向今天的主角--常老爺子，此刻他身邊已經有一堆人在祝賀了。

"這……"姚心兒顯得有些為難。

"好啦，快走吧。"拉起她的手，姚毓安穿梭在人群中，好不容易靠到了常老爺子的身邊。

"常伯伯，祝您生日快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不能免俗的幾句祝賀，也讓常老爺子笑開懷，接下了姚永振讓女兒帶來的禮物。

"看看你們兩個都長這麼大了，愈來愈漂亮嘍。"他來回望着姚毓安跟姚心兒姊妹倆，繼續道："哪個要給常伯伯做媳婦的？"

"這……呵呵……"她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接口，只好用笑敷衍過去。

"來，給你們介紹，這就是阿浩。"介紹到自己得意的兒子，常老爺子嗓音愈顯宏亮。

一身亞曼尼的深色西裝，完美襯托出常浩王者的氣勢，那似鬼斧神工雕出來的俊逸外表，不免讓人感嘆：怎麼會有女人願意跟他離婚？

而且還傳出奇怪的謠言，說是他將妻子打到流產，妻子受不了才下定決心跟他離婚，不想為了榮華富貴把命都給丟了。

"感謝兩位前來參加家父的六十大壽，希望你們玩得愉快。"

"哪裏，我們正想告辨……"姚毓安話還沒說完，就讓姚心兒打斷。

"看，表哥也來了。"她拉拉姚毓安的披肩，望着迎面朝他們走來的尹愷辰，小聲說道。

"常伯伯，生日快樂。"

"好好，你來得正好，我正在說要把你的哪位小表妹配給我家阿浩做媳婦呢！你說哪個好？"

尹愷辰暗暗地打量着常浩，發現他果然是名不虛傳，擁有渾然天成的氣魄。

"這個，當然還是要看安安跟心兒自己的意願，怎麼也輪不到我這個表哥來做主。"他刻意地望了一眼姚毓安，發現她始終不肯正眼看自己。

"常伯伯，不好意思，我跟心兒想先告辭了。"聽着尹愷辰落落大方地談論自己的婚事，姚毓安心裏着實不好受。

表哥、表哥的，難道他真的只當自己是她表哥？！

"怎麼……"常老爺子正想開口挽留，宴會的音樂正巧切換成華爾滋，他順勢道："跳只舞再回去吧。"

"這……"她本想拒絕，不料卻被常浩牽住手。

"姚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能邀你跳舞嗎？"他朝她眨了眨眼，引起尹愷辰強烈的不悅。

"我們也去跳舞。"尹愷辰拉起姚心兒的手，隨即步人舞池。要不是搶舞伴是一件很失禮的事，他又踩在別人的地盤上，否則他會將安安給摟過來！

縱然心裏如是想，他卻沒發現自己的行為像個吃醋的丈夫。

看見姚心兒也給拉走，無奈之下，姚毓安只好隨着常浩揚起舞步。

"你看起來不像是會被逼婚的人。"姚毓安打量着常浩，打趣地說道。

"無所謂，如果能夠讓他老人家安心，結婚又如何。"勾起薄唇，他繼續說："那你呢？"

"我……如果不能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那嫁給誰都無所謂了。"

"看來我們理念有些相近，怎樣，要不要打個交易？"

相近？姚毓安倒覺得是天差地別。

但她還是開口問："什麼交易？"

"嫁給我，我能給你生活的保障，而你，只需要給我自由的空間，如何？"他需要的只是表面上完美的婚姻。

經歷過一次婚姻的痛苦，他已經不再希望有第二次能傷害到他的機會。

沉默半晌，姚毓安才回道："或許等我對愛情死心之後，我會慎重考慮你的提議。"

"你這樣就太傻了，機會可是僅此一次，況且像我條件這麼優秀的，更是世間少有。"

"噗，你在推銷自己嗎？"姚毓安被他的話給逗笑。

既然他們彼此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對方的另一半，說起話就自然多了，笑聲也漸漸增加。

另一邊，尹愷辰看着有說有笑的兩人，心已經不在舞伴身上。

"痛……"姚心兒驚呼一聲，亂了舞步，皺起眉抬眼望着尹愷辰，"表哥，你在看哪裏啊？你踩到我的腳了。"

"抱歉。"他將黏在姚毓安身上的視線拉回。

"沒關係，你跟毓安吵架了嗎？"

"吵架？或許是吧。"他不得不承認，她這次很難擺平。"不說這個，你應該知道姨父要將安安嫁給常浩的事吧？"

姚心兒點了下頭，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

"那安安今天來這裏……是特地來見常浩的？"他很意外能在這樣的場合看見安安，如果她不是突然開了竅，就是為了特別的理由來。

難道她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未來的丈夫？

再看見常浩將手摟在她的腰上，尹愷辰的眼睛已經快噴出怒焰。

"不是這樣的，她是陪我來的。"

聽見姚心兒的解釋，他心中多少有點釋懷。

"你知道她一向不喜歡這種地方，要不是爸爸有事情不能來，也實在不需要她來這裏陪我的。"看尹愷辰似乎很在意，姚心兒仔細地解釋着。

對於他們倆的關係，她多少有嗅出一點端倪，卻沒道破。

這時候，音樂已經停了下來，換上另一首曲子。

尹愷辰牽着姚心兒嫩白的小手，走到常浩跟姚毓安的身邊。

"不好意思，我有事跟她談談，介意換舞伴嗎？"

"當然不。"說著常浩溫柔地接過姚心兒。

姚毓安則是沒說話，任由尹愷辰的手，佔有性十足地圈上她的纖腰，配合他踏着舞步。

"你今天很美。"他嗅着她髮絲的飄香，讚美道。

姚毓安今天身着一襲紫色的小禮服，裙擺點裰着蕾絲邊，肩上則配着同色系的薄紗披肩，看起來清麗典雅。

"謝謝。"她淡然地回應。

"不生氣了？"

"……跟你生氣，只是在浪費我的力氣。"因為他根本不痛不癢，也從不多加思考她為何生氣。

他們不是第一次鬧口角，卻每次都是她先放棄掙扎。

"剛剛，我跟常浩跳舞的時候，發現他其實是個很風趣的人。"

"然後？"他眯起眼，知道她不是不生氣，而是以另一種方法在抗爭。

"然後，我們還談到婚事，他說，他願意給我生活的保障。"她輕描淡寫，尹愷辰卻愈聽愈不是滋味。

"所以你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嫁給他了嗎？"他語氣冷然，刺傷了姚毓安的心。

"你就這麼不信任我？一直以來，我對你而言，究竟算什麼？"她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

他沒給過她承諾，她總當作是時候未到，且對他曾經擁有過的無數女人，她更是傻傻地安慰自己，那些都是過去式。

一直以來，她都在辛苦地為他找借口，而他卻認為那是理所當然。

"我喜歡的人。"他淡淡地回答。

這是目前為止，他能提供最好的答案。

"我也很喜歡你，但你知道為什麼我願意一直這樣跟着你？那是因為從小在我傷心難過的時候，你就陪在我身邊。"姚毓安垂下眼瞼，心裏有絲感傷。

打從她剛來姚家，就是因為有他的陪伴，她才不寂寞。

漸漸長大，明白了是非對錯，她開始怨恨父親為何拋棄母親，讓母親死於操勞過度，但也因為有他的開導陪伴，她才能在姚家繼續生活。

和父親的關係愈來愈惡劣，因為他叫她搬去跟他住，願意給她一個避風港，她才能脫離家中那沉重的氣氛。

聽她這麼說，尹愷辰有些動容，不再惡顏以對。

"回來吧，我需要你。"

"如果我回去，你願意碰我嗎？"

"你說什麼？"他蹙起眉，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麼說。

"我今天去看筱琳，她真的好幸福，葛成輝好愛她。"

他輕嗤一聲，"哼。"

那個見色忘友的傢伙，拜他所賜，他這陣子快忙翻了。

但是安安去看他們，跟他碰不碰她有什麼關係？

"我想要孩子。"

聽到她語出驚人，尹愷辰怔忡了一下。

"怎麼會突然想要孩子？"他語氣開始轉冷，方才的溫柔消失無蹤。

一直以來，他沒碰過姚毓安，無非是因為他認為她不是他可以隨便玩玩的對象。

但是現在，她居然自己要求，是想要用孩子來束縛他嗎？

頭一次，面對她，他感到沉重。

"孩子很可愛呀……"她說了謊。

孩子是很可愛沒錯，但主要的，她想藉由孩子拴住他放浪不受羈的心。

擄住她細瘦的肩，尹愷辰臉色不善地開口，"你還年輕，沒有必要用孩子來絆住自己。"也絆住他。

"我不在乎。"姚毓安咬了咬下唇。

"我在乎，我不願意你浪費生命之後再來後悔。"

"生孩子不是浪費生命！"他怎麼能這樣說，難道辛筱琳的幸福都只是假象？！

"你……你自己好好想想。"他放開她的手，離開舞池。

獨留姚毓安一人沒舞伴，孤單地站在人群之中。

"你是笨蛋……如果要說浪費生命，我早就已經浪費太多生命在你身上了，笨蛋……"她喃喃自語。

已經付出的東西要怎麼收回？

跟心一樣，要不回來了。

一聲聲叩門聲響像催命似地擾人清夢，姚毓安摟着棉被翻來覆去，忍不住啷嚷道："吵死了……到底是誰呀？一大早的……"

"小姐，老爺叫你下樓吃早餐啦。"李嫂聽到她有所回應，終於停止敲門的動作。

"不吃……不吃……"她迷迷糊糊地回話。

"老爺他說有話跟你說，叫你一定要下樓。"

"知道了啦……"爬了下頭髮，她不甘不願地起身梳洗。

到底有什麼事非得一大早把人叫起來說，姚毓安一邊走下樓，一邊想着。

直到她走到餐桌邊，才驚訝地指着那不該出現的人物大叫，"你怎麼會在這裏？"

她沒看錯吧？常浩居然一大早坐在她家吃早餐？！

"早。"他一邊優雅地喝着咖啡，一邊向她打招呼。

"不可以沒有禮貌，還不快去換衣服，穿着睡衣像什麼話。"姚永振斥道。

"在家裏不穿睡衣，難不成要盛裝打扮，真是有病。"姚毓安冷哼。

"如果令千金要繼續穿着睡衣讓我欣賞，那我也不介意。"常浩饒富興味地望着姚家父女對峙。

白了他一眼，姚毓安才悻悻然地走上樓。

花了幾分鐘將自己打點好，下樓再看到常浩時，他已經吃飽站在門口了。

"這麼快就要走啦，再見。"她朝他揮揮手，想走向餐桌吃早餐。

"毓安，常先生是來邀你出去玩的，你就直接跟他出去吧。"姚永振擋住她的路，將她推向常浩。

他自然樂得將女兒往外推，要是事情能繼續順利下去，那這樁婚事就等於敲定了，他心中一塊大石也放下了。

"走吧。"常浩自然地攬上姚毓安的肩，半強迫地將她帶出家門。

"你到底有什麼事？"斜眼睨着他，姚毓安沒給他好臉色看。

她一半是生氣父親的賣女求榮，一半是氣他來窮攪和，她不是早巳經表明不可能跟他達成交易嗎？

"上車再說。"常浩替她拉開車門，自己則坐進駕駛座。

沒得選擇，姚毓安只好暫時聽他的，她唯一確定的一件事，就是自己至少不會被他給賣了。

"我想我上次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的確是這樣沒錯。"一邊開車，常浩一邊分神答道。

"那你現在這樣來，只會讓我爸誤會我們還有可能！"這是在徒增她的困擾罷了。

"我的確是想讓人誤會，不過是我父親。"

"什麼意思？"姚毓安狐疑地望着他。

"萬一你不想嫁給我，我父親就會替我再做，沒辦法，我只好借你用一下了。"他說得輕描淡寫，似乎這麼做是理所當然。

"干我什麼事呀？萬一我們真的被趕鴨子上架，你說該怎麼辦？"這些男人怎麼一個個都這麼不可理喻？

"放心，我只是做個假象，這樣半年之內都不會有意外發生的，我們只要使用拖延戰術，他們能怎樣？""半年之後呢？""我一定會在這之中找到願意配合我計劃的人，這期間，就麻煩你了。"常浩對她展露迷人的笑。

但在姚毓安的眼中看來，卻像是惡魔的微笑。

一個尹愷辰已經夠讓她煩的了，沒想到又多一個常浩，她怎麼會這麼倒霉呀！

"說，你們到底該死的灌輸她什麼奇怪的觀念？！"尹愷辰煩悶地在病房裏走來走去。

"什麼跟什麼，你要來興師問罪也要有理由吧？"葛成輝護着老婆，不讓他越雷池一步。

"理由就是安安看了你老婆大肚子，所以她也想大肚子，一定是你們跟她說了什麼蠢話。"望着辛筱琳那隆起的肚子，他不曉得那有哪一點值得慶祝。

"哇靠，你的推理真是有夠爛，這樣都能扯到我老婆身上。"葛成輝不平地抱怨。

"就算是我們跟她說了很多有關懷孕的喜悅，那又如何？這只是一個引線。"辛筱琳摸着渾圓的肚子，不滿地說："追根究底，還不是因為你！"

"我？"

"你無法給她安全感，她才會想藉由孩子得到，你說，這是誰的錯？"

"是呀、是呀。"葛成輝當然站在老婆這邊聲援。

"哼，以後別讓安安來這裏。"讓她繼續在這裏跟辛筱琳瞎混，總有一天被她洗腦。

"你把她當寵物還是當笨蛋，說不讓就不讓，充其量你也不過是她'表哥'。"她冷哼，為好友出氣。

反正有老公在旁邊撐腰，沒什麼好怕的。

"你！"

看好友氣綠了臉，葛成輝心急地擋在老婆面前，"喂，別亂來，等下孩子有個萬一你可賠不起。"

"唉，反正你給不起的，自然有別人要給，你別以為毓安真的這麼沒行情。"辛筱琳拿起一旁的報紙瞄了眼，詭異地露出笑容。

"什麼意思？"

她將報紙扔給尹愷辰，"就這個意思。"

攤開報紙，斗大的標題震撼他的視線。

常勝集團少東與冠王集團千金，假日約會黃金海岸，喜事將近？！

這什麼鬼報導？！他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難道安安先前的抗拒都只是在惺惺作態？如果她真不想，他相信姚永振也不可能強押着她去約會。

看著錶情丕變的尹愷辰，辛筱琳繼續落井下石。"怎麼樣？如果你真的不願意給她幸福，那就將她拱手讓人吧！"

"隨便！反正她也只不過是我'表妹'。"說完他用力甩門離去。

葛成輝一臉擔憂，"看來你真的把他惹火了。"

聳聳肩，辛筱琳一副沒事人的模樣拿起被揉皺的報紙，"是這篇報導把他惹火了，跟我可沒關係。"充其量她也只是推他一把。

沒有一點刺激，愛情又怎麼會突飛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