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當天晚上，三格格藉著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地進入王爺的書房，只為了慕璽的企圖。
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準靠近王爺的書房，只有最小的三格格可以自由進出，因為從小熱愛閱讀的她，熟悉書房的擺設，而愛讀書的個性也為她在京城贏得一個響亮的名號——書艷美人。
“竹風雅集……”
這東西她瞧都沒瞧過，大哥竟要拿它找人。
“動作快一點！”
“好啦！”催什麼，死老頭子。
“找到了！”三格格從柜子中探頭，她終於找到這珍貴的竹簡。
“帶走！”
“喔，帶走？”
把這個傳家之寶帶走，如果被阿瑪發現了，她也難逃一死，大哥怎麼這麼沒人性。
慕璽皺眉。“不可以嗎？”不帶走怎麼找人。
三格格悍然將刻本護在身後。“當然不行！”
這是阿瑪的寶貝耶！哪容得了別人說帶走就帶走的。
大掌猛然掐住她纖細的頸項。
“我說過，你得聽我的！”
“我聽、我聽……”她的壯志當場瓦解。
事發后被阿瑪家法伺候，總比現在就被捏扁好。
“那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知道、知道。”她的脖子好痛。
慕璽一路拎着她走出書房，準備回跨院好好研究研究。
“小妹，等下幫我找個人名。”
“人名？”
“姑娘的名字。”
啥？她有沒有聽錯啊？
“你找人名幹嘛？”
“叫你做你就做，廢話這麼多。”
“找誰？”三格格涼涼的開口。
“看看這裏面有沒有人名。”哪有這麼多廢話。
三格格瞪了慕璽一眼，沒好氣的掀開竹簡，“女人的名字是吧？”從竹簡裏面找線索，簡直就是白費工夫。
“你認識這麼多府的格格，還有你參加的什麼棋社，你看看竹簡裏面，有哪一府格格的閨名，找到了就告訴我。”慕璽咬牙切齒地說。
三格格沒好氣的回話：“找就找。”
密密麻麻的細緻刻工，雖然看得她眼花繚亂，但見刀刻工法如行雲流水，必是出自大師之手。
“找到了沒？”慕璽煩躁地敲着把手。
“怎麼可能沒找到，一堆咧。”死大哥，她的脖子到現在還是好痛。
“一堆？”慕璽不由得怪叫：“我只要一個，不是一堆。”
三格格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這刻本到處有蘭啊、花啊、雅的，王府格格的名字何其多，這些算什麼。”
“那你就找一些比較有可能，會被人拿來當名字的。”慕璽吼道。
“知道啦！”
眼看都要天亮了，兩個人還是挑燈夜戰，但依然沒有找出任何人名。
“找到了沒？”
慕璽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想着在宮裏的一切。
她就要嫁人了，怎麼會這樣？
那他怎麼辦？他該怎麼辦？現在找她的名字，到底有啥用？難道要她出嫁的那天，他親自去搶人？
唉……為什麼命運之神老愛捉弄他，他第一次有了心儀的女人，她卻即將要成親。
再怎麼說，他也和她有過身體的接觸，她就這麼不屑他負責？
天底下有多少人要他的眷顧，然而她居然說不需要。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麼難搞的小丫頭。
“大哥，除了竹風雅集，還有啥線索。”三格格看得快煩死了。
“有，她說她要嫁人了。”
“嫁人？”三格格立即丟下東西，彈跳起來。“她都要嫁人了，你還跟人家糾纏不清？”
她大哥的花心果然不是浪得虛名，這樣他也能勾搭上？
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不光是壞了人家格格的名節，他們克羅郡王府在京城也會無地自容。
“我怎麼知道？”慕璽吼回去。
他也不是故意的，已經愛上了，也管不了那麼多。
“我看我們王府是沒得救了，竟出了你這種兒子。”三格格抱怨。
“小妹，你才十五歲，別以為有阿瑪額娘護你，你就爬到我頭上來了。”才十五歲的花樣年華，為什麼老成得像個五十歲的老太婆？
“好好好。”
她該怎麼救她大哥？該死的，如果她也緊張起來，那這事就完蛋了、沒救了。
慕璽把她拉回炕桌上。“你只要好好幫我找人，其它的鬼主意全給我打消。現在我只要找到人就可以了！”
三格格沒好氣的繼續剛才的工作。“既然她要嫁人了，那……大哥，你怎麼會跟她……”她大哥不是也要娶妻了嗎？
“還問啊？”煩，簡直找死！
三格格瑟縮了一下。“不問就不問，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找找，最近要成親的王府格格有多少位，全部找出來。”
“最近要成親的啊？”她愈想愈頭大。
突然想到某個人，便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去看大哥的臉色。
糟糕，最近要成親的格格，她惟一能想到的就是……
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她翻了翻竹簡，想從竹簡里找到要找的字。
“大哥，說出來你可不準揍我喔。”三格格囁嚅道。
慕璽的思緒被她喚回。
“你找到了？”他這個寶貝妹妹，不枉費他疼她。
“是找到了……”她看大哥的表情就知道，等一下她鐵定不會有好下場。“你自己看。”
三格格突地低垂着頭不敢開口。
“最近要嫁人的格格不多，我棋社的朋友就有一位，嗯……就這樣。”趁現在快逃吧，免得等一下死無全屍。
慕璽上前一探，只見竹刻本上的詞句，那詞句映入他眼帘。
沐景飄雪輕花舞飛虹里似醉
“沐輕虹？”
伴隨着炕桌的巨響，是他的獅吼。
***
沐親王府
“小寧，你說，我該怎麼辦？”輕虹泡在澡盆里，盆里的花瓣散落在熱氣騰騰的水面上。
“格格，你現在要想的是該如何調適你的心情。”自小伺候輕虹格格，同年齡的她們本來就是好姐妹，她早就摸透了這個天真小格格的個性。
輕虹抬起一條腿。“我的心情很難調適。”她一方面希望那個人能找到她的名字，一方面卻壓抑自己這種惡劣的想法。
她只知道，她的心中有兩種想法在拉扯着。
“我也搞不懂您。”小寧嘆了一口氣，“明明是可愛的女娃兒，臉蛋標緻，身材更是不差，為什麼老是愛打扮成圓圓胖胖的樣子示人？”
說出來可能沒人會相信，因為輕虹給人的印象就是全身上下圓滾滾得不得了，可是事實卻不是如此，隱藏在層層衣物下的嬌軀竅撕隙齲完美得無可挑剔。
“不行嗎？”這個秘密沒有多少人知曉。
“可是您應該好好的打扮，不是在寬大衣服里塞包子、塞饅頭……”
“我也沒有塞包子、塞饅頭啊！”她講得理直氣壯。“我只是喜歡穿多一點衣服而已。”
而已嗎？不只吧！老是愛把自己搞得不像自己，她真是奇怪。
“是，隨便您。”這是她的自由，她無話可說。
“別以為當胖子好受，一點都不好玩。”但是如果可以減少很多提親的人，她就願意忍受這樣的苦。
她打的如意算盤是這樣的，如果慕璽嫌棄她的身材，那她就可以不必因為十六年前愚蠢的指腹為婚而嫁入克羅郡王府。
偏偏辛辛苦苦裝了幾年的胖子，到頭來還是得被迫出閣，想來她就煩。
是她把她阿瑪和克羅王爺看扁了？還是他們本來就比她想像的還要聰明？害她白白做傻子；而且這件事若被阿瑪知道了，她鐵定被剝一層皮。
不過這還不是她最擔心的事，她最擔心的，是那陌生男子找到她的名字。
萬一他找上門來，那麼她肯定會當場昏倒在地上，連新嫁娘都不必做了。
可是，她的心還是希望那件事發生。
那她就不必嫁給慕璽那頭火爆獅子，直接和陌生的男子雙宿雙飛……
唉，想得美喔！
她是王府格格，更是太皇太后、皇帝的手中寶，像碰了就會碎的珍寶，怎麼可能照着她的想法進行，光是兩人的身份，要在一起根本就是痴人說夢。
更可怕的是，宮裏什麼不多，太監最多。
不會吧？她第一個愛上的男人該不會就是……
呸呸呸！輕虹掬起大澡盆中的熱水往臉上潑，阻止自己繼續亂想下去。
“小寧，怎麼辦？太監……”她有氣無力的開口。
“格格，您是不是泡澡泡太久了，還是奴婢剛才燒的熱水太燙了？”
“我沒事。”才怪，她快被一堆雜事煩死了。
“格格，別再玩水了，您先起來用晚膳吧。”小寧勸着。
輕虹低垂着頭，望着水面。“我不累，也不餓，你去跟額娘說，今天我不用晚膳，請大家不用等我了。”她一點都沒胃口。
“格……”
“快去啊！我現在只想玩水而已。”熱氣騰騰的蒸氣將她的臉熏得紅撲撲的。
最後，小寧還是切切叮嚀了好一會兒，才去稟報。
她完蛋了，她真的完蛋了！
她現在好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她就這樣，躺在澡盆里沉沉睡去。
就在輕虹睡去之時，克羅郡王府的三格格反而到沐親王府拜訪。
“王爺、福晉。”三格格禮貌地福了福身。
“格格突來拜訪，不知有何貴事。”沐王爺笑呵呵的牽她起身。
“晚輩不敢。”
天知道，要她來拜訪沐親王府根本就是她大哥的鬼主意，她也是被逼的。
大哥把一切發生的事情全告訴她了，但是她總覺得輕虹格格可憐，因為大哥準備要動怒了，而對象理所當然就是把大哥耍得團團轉的輕虹。
輕虹格格現在的處境，就好象小綿羊要被送入虎口一樣。
這兩兄妹真正的目的，其實是在那廂的輕虹格格。
簡單的說，就是調虎離山之計，利用三格格引開眾人的注意力，而他就去找輕虹算帳。
正當大家的注意力都擺在三格格身上，只留下跨院中的輕虹時，慕璽已經悄悄進入房中。
正好，他還以為輕虹的丫鬟會跟着，到時候就麻煩了；不過，剛剛他在窗外竊聽她們的對話，顯然丫鬟也不在。
剛好符合他的期待，因為他正要算總帳，他要殺了那個小丫頭！
他躍進窗欞，無聲無息的樣子活像一頭豹。
搜尋四周，顯然沒有他要找的人。慕璽繼續往內房走，更不忘撲熄花廳炕桌上惟一的燭火，免得他過於高大的身影會被照出。
慕璽皺眉。那小丫頭究竟跑到哪裏去了？
該不會……泡在澡盆里不肯出來吧？
也好，他就要狠狠揪出她來！讓她無所遁形！
想到這兒，慕璽的嘴角微微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完美的俊臉閃過自負得意的神色。
他要找的人就要出現了，雖然他不知道輕虹格格和那小丫頭是不是同一人，但是他的直覺是這麼告訴他的，絕對錯不了！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問，那一句短短的詞句，居然換來了一個佳人；但是他不容許有人將他耍得團團轉，即使他現在雀躍的心情大於憤怒。
輕虹的身影和臉蛋，似乎可以和那陌生佳人連接在一起，問題是……輕虹那怎麼看都是圓的身材，為何和那夜擁抱的軀體不符？
他對這一點存有很大的疑問。
他發誓要揪出她來，即使她死不承認，抑或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一樣，他要的人通常都不可能輕易放過。
不管如何，輕虹終究是他要娶的的女人，他絕對相信自己的直覺。
他敏銳的心思正在佈局，讓輕虹一步一步走入他的陷阱之中。
他已經進到內房了，卻因為剛剛撲熄了燭火而看不清裏面的情況。
慕璽一步一步摸索，直到雙眼適應了黑暗，從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些東西。
澡盆？
慕璽眯眼，腳步輕移。
熱氣騰騰的澡盆？
這娃兒可真是有趣，敢情她是睡著了？
慕璽的腳步不出聲，高大魁梧的身軀就站在澡盆邊。
慕璽呼吸一窒，簡直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女娃兒宛如天仙，和他印象中的胖妹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就是輕虹格格？為什麼判若兩人？會差得如此多？
輕虹倒在澡盆里睡著了，壓根兒不知道她現在已被人看個精光。
也難怪他當初會武斷的否認輕虹就是那晚相遇的姑娘，因為從頭到尾他就被她耍得團團轉；輕虹根本不是胖子，即使現在只有月光，但是她白凈的身子卻完完全全看在他眼裏。
她到底是怎麼騙過他的？而他居然被她一身看似圓滾滾的身材騙過？
真是愚蠢！
他現在就想搖醒這個小混蛋。該死的東西，竟然這樣耍他！
一股怒氣到了胸口，可他卻選擇輕手輕腳地抱起她，幫她穿上衣褲，放她在床榻上。他很小心地沒有驚醒她。
慕璽坐在床沿，看着她沉睡的容顏。
她是騙了他，也許他該發怒，但是，他卻沒辦法對她生氣，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情感，原本以為確定那天夜裏相遇的姑娘是輕虹后，他會對她感到厭惡。
所以他今天想了一整天的計謀，要如何虐待她、如何納妾、如何冷落她……但全都在看到她之後煙消雲散。
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從沒對一個女人有這樣子忽冷忽熱的態度，他知道自己很在乎那夜的女子，卻不知道自己也在乎輕虹。
那他仍會娶輕虹嗎？
想到這裏，他泛起笑容，伸手撫摸她光滑粉嫩的臉頰。
會的，誰都沒辦法改變他的決心。
報復？要報復不急在這一刻，他們有一輩子，時間還長得很。
不是嗎？
翌日——
輕虹一覺起來，才知道克羅郡王府的三格格曾造訪沐親王府，她緊張的抓着小寧的衣袖問東問西。
“三格格他只是來探望探望王爺和福晉，慕璽貝勒沒來。”
“他沒來最好！”慕璽來了，准沒好事。“三格格來幹嘛？”
“只是和王爺福晉寒暄，原本福晉要把您請出來的，可是我用身體不適的理由幫您擋了回去。”天曉得昨兒個她正呼呼大睡。
“這樣啊。”她一臉了解的模樣。“昨兒個是不是你幫我着衣衫，拖我上床睡覺的啊？”輕虹繞着坑桌問小寧。
只見小寧一臉疑惑。“沒有啊！我還以為格格您是自己醒來的。”
“啊？”輕虹挑眉，嚷道：“不會吧？我自己夢遊，還穿了衣服？”真是太神奇了，輕虹低下頭看看自己。
“肯定是格格您昨天晚上，胡裏胡塗穿上衣服的吧？”小寧下了結論。
“嗯！”自己真是太厲害了。輕虹連忙點頭附和，壓根兒不知道昨晚自己已經被看光了。
“我也好久沒和三格格聚一聚了。”她坐了下來，雙手托腮看着窗外。“我們棋社就是這樣，空有社名，大家也不找我下下棋。”其實因為她最會賴皮，所以根本沒有人想跟她比畫。
“可是自太皇太後下懿旨那天開始，格格就得準備出閣之事，當然沒有時間跟那些千金、格格們上大街逛逛，或者是到處跑了。”小寧倒杯茶遞給她。
輕虹輕啜着茶水，煩惱自己的事。
“除了三格格以外，就沒有其他人要找我了嗎？”
“有啊！”小寧開口。
“誰？”輕虹的大眼晶燦地眨呀眨的，期望小寧的回答。
她慢吞吞的開口：“還不是那些賣字畫的、和乞討的人。”
“就這樣？”她苦哈哈的皺眉頭。“沒有啦？”
“沒了。”小寧聳聳肩。
會不會是她想太多了？她一直以為她心目中的人會出現；可是，這顯然是做白日夢，她盼望了幾天，該出現的人都沒出現。
她就乖乖死了這條心吧！天知道就算她透露出她的名字，他也不可能會找上門來的，畢竟一個是太監、一個是格格……
顯然她的少女心要破碎了。
“小寧，等等我們上街去。”她懶洋洋地提出意見。
“上街？”小寧猛然搖頭。“不可以啦！格格。福晉說這幾天要忙婚事，沒有時間讓您上街去玩。”
“可是我好想上街去。”她想念糖葫蘆、想念翻花鼓、也想念雜耍……
“格格就要出閣了，這時候上街，不好吧！”小寧幫她梳理長發。
“不可以嗎？”輕虹可憐兮兮地望着她。
“起碼要問過福晉吧！”
結果，當然是上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