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夜相當深了,月亮都已經高升到正中央,已經是丑時了,寂靜無人的街上出現了兩個拉扯的身影和女子的怒叫聲。

“放開我!不許拉着我!”君君用力的去扳他緊箍住自己右腕的手,“我自己會走。”

宋雪宜瞪了她一眼,“你給我閑嘴!丟醜丟得還不夠嗎?”

“我聽不懂啦!你再不放開我就咬你。”她對他露出了一口白牙,威脅道。

他用力的捏住她的兩頰,痛得她哇哇大叫,“你咬呀!我看你怎麼咬!”又不是沒被她咬過,十年前他就領教過她的一口利牙和利爪。

“痛……”這個死病鬼居然這麼有力氣……嗚嗚好痛喔!她的侍衛們不是應該要來保護她的嗎?為什麼被他一瞪就乖乖的先走了?

君君不知道宋雪宜名聲響亮,尤其是與匈奴王一戰成名后,更是那些侍衛們崇敬的對象。只有她以貌取人,無知到了極點還渾然不覺。

宋雪宜聽她喊痛才放開她,“別以為我有很多耐心跟你耗。”他特意放慢了說話速度,免得這個番女又搬出聽不懂的那一套來。“你以為砸了人家的生意不用負責嗚?”要不是這事可以用銀子擺平,她只怕又要再吃一次牢飯。

“是你自己不好。”君君不甘心的道:“全部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他給她下馬威,故意不來赴她的約,她沒跟他道歉就不能跟姑姑一起出門,她也不會生氣的去找他,然後弄壞別人的家呀!

“你四處撒潑胡鬧,居然還怪到我身上來?”對,是他不好,他就是沒辦法長得像座黑塔,不符合她心中的丈夫形象,讓她心有不甘大發脾氣的四處找麻煩,害他再度成為別人議論的焦點。

但她以為她是他心目中完美的妻子典型嗎?不,差得可遠了,那差距只能用天和地來形容。

既然這件婚事大家都是心不甘情不願,又無法拒絕,那何不將就一點,互相遷就一下,好好過日子便罷。

他都還沒因為十年前的舊恨找她麻煩,她居然迫不及待的讓他出糗,到處受人議論和指點,這番女實在太過分了。

“本來就是你不對,”君君強硬的說:“都是你!都是你!”

“還嘴硬!錯了還不認?!”沒關係,他就不相信他治不了她。從現在開始,他絕對盯緊她,不讓她有出門作亂的機會。

“我沒錯,是你不對,你害姑姑不理我了。”一想到在這裏惟一的親人不理她,君君又覺得委屈又覺得難過。

“你再這麼胡鬧下去,別說君代不理你,遲早眾叛親離,沒人理你。”他一說完,才想到君君連普通話的意思都要琢磨琢磨了,怎麼可能聽得懂眾叛親離這種成語?

不過她雖然聽不懂什麼叫作眾叛親離,但沒人理這句話她卻是懂的。

“不會的,我爹是大月氏王,大家都尊敬他,不會有人不理他的女兒。”

他有些殘酷的逼她正視現實,“偏偏你爹就是第一個不理你的人,否則你為什麼會嫁到這裏來?我告訴你,那是因為你刁蠻任性、膽大妄為,惡名昭彰、臭名遠揚,討人厭到了極點!能擺脫你這個禍害,你爹連做夢都會笑醒。”

“才不是呢!”她一點都不任性妄為,為什麼宋雪宜要這麼說她?難道她的所作所為這麼惹人反感嗎?

她只是好玩了一些、倔強了一些,原來……這些都是不對的,都是不應該的。

她雖從來沒害過任何人,對很多事情都是抱着好玩、有趣的心態,可原來這樣的態度是不被允許的。

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從小她就是這樣長大的,沒有任何人違拗過她,如今他居然說她是任性的?

他的話讓她覺得憤怒,而漸漸的她覺得沮喪,她明了到自己以前備受呵護的日子是多麼的可貴。

在離開了大月氏之後,她再也不是可以頤指氣使的天之驕女了,她單純歡樂的生活在進入漢人的圈子之後,一切都改變了。

“才不是這樣……”她咬着下唇,帶着一些不確定和猶豫,“我爹很疼我,他絕對不會不要我的。”

她雖然這麼說,卻很難不被宋雪宜的話所影響,是啊,為什麼她是聯姻的對象?為什麼不是姐姐們?

這個疑問她一直沒有問出口,只是深深的把它藏在心底,不去面對它。她利用歡笑來壓住這個陰影,可是此時卻被宋雪宜惡意的勾了起來。

爹爹討厭她所以要送走她?她居然是被遺棄的……

“就是這樣。你現在會站在我面前就是個事實。”原來她這麼介意這檔子事。宋雪宜壞心的認為逮到了她的弱點,準備一吐這陣子因她而受人取笑的怨氣。

語言,有時候也是樣利器,能讓人遍體鱗傷。

“不是!不是、不是……”她垂下頭,有點委屈的說。

這可奇怪了,他記得君君有多麼的強悍、多麼的得理不饒人,沒想到現在的她,居然像只驚弓之鳥,可憐兮兮的?

“我、我想回家去,我想我爹爹。”他不會不要她的,絕對不會!

“你的爹爹卻不見得想你!”他惡意的說,不管她再怎麼可憐,那都是她自作自受,根本不需要同情她。

“你胡說!”她一聽他這麼說,登時覺得心慌,“我爹是不得已才送走我的,他每天都很想我、很擔心我。”

“哈!沒想到君君公主,居然也知道別人的感受?”什麼時候也來了解一下他的感受?

“你別太過分了,你有什麼資格、什麼權利這樣說我?!”她極力壓抑的不滿和委屈,一下子無處可去,居然想從眼眶裏冒出來?

她不哭!她不哭!她狠命的咬着下唇,剋制自己的眼淚。

“我沒資格、沒權利嗎?我只知道大月氏王將他不要的女兒送到中原來,將她嫁給了我,從此之後她再也不能憑着公主的身份胡作非為;我只知道妻子要對丈夫的話惟命是從。你說我有沒有權利?”他惡狠狠的說,似乎只要打擊到君君,就能出了他心中的怨氣。

這個他最討厭、最想擺脫的人,居然是他要廝守一輩子的人,他怎麼能不憤慨!

“我不信,你騙人!”君君放聲大叫,眼淚終於流了下來,“你說謊!我不是我爹不要的,我一直都會是個公主。”

生怕驚動別人,宋雪宜連忙捂住她的小嘴,“信不信隨你,反正,大月氏王不要你了,失去他的庇護,失去公主這個光環,你什麼都不是,連一個丫環都不如。”

她憤怒的甩開他的大手,“你騙人!我不信!我不信!”她像支箭似的往前衝去。

他伸手一抓,拉住了她的胳膊,剛好碰着了她之前被老鴇抓傷的傷口,痛得她眼淚不斷往下流。

“放開……你這個騙子!我恨你……我恨你……”

身體的傷絕對沒有心裏的痛來得傷人,爹爹不要她了,這一直是她最不願意承認的事。

“好。”他猛然放開她,“你去呀,你去問問你爹呀,你以為你還回得去嗎?”

她愣愣的站着,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她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他的一番話將她所有的希望和信心都擊潰了。

“我知道你討厭我。大家都討厭我……連爹爹和姑姑都不要我了。”

“我是討厭你,你可以無法無天的日子都結束了,我要你清楚的記得,胡作非為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的臉失去了血色,渾身搖搖欲墜的,“我……我做錯了什麼?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我真的那麼、那麼壞嗎?”

“你當然沒藥救了,你永遠也不會悔改、不會反省,除非你死了,否則你將一直都是這副德行。”“我是不會悔改,我也不會反省,因為我沒有錯。錯的人是你,要接受處罰的人是你,不是我!”這一切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你認清楚自己的處境吧。這裏不是大月氏,如果你敢再胡鬧,看我有沒有辦法治你!”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她昂着頭,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那股倔強好勝的神色,卻清楚的寫在臉上。

這種神情讓宋雪宜也火大了。

“最好,因為我也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

君君愣住了,他說討厭她?而且還比她多說了一次,難道她真的那麼討人厭嗎?

她真的……真的有那麼討人厭嗎?

****************

“姑姑!”君君紅着眼睛,有些着急的看着僕人們忙着把行李搬上馬車,然後她求救的目光落到了在廳里悠閑的喝茶的君代身上。“我也要去。”

“不行。”君代優雅的放下茶杯,一口就回絕。

“我不管!”君君持着她的小包袱,神色堅定,“我要去。”

君代抬了抬眉毛,“你的相公在這裏,你不留在這裏伺候他,你想去哪?”

“他不是我的相公。”那個臭傢伙,居然……居然敢罵她!她長這麼大還沒被罵哭過耶!她將頭一甩,倔強的說:“我不要他。”

宋運遂神色極為尷尬,“公主,是雪宜不好,得罪了你,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再饒他一次吧!”他一早就聽到下人們竊竊私語,一時好奇便多問幾句,這才知道原來君君昨晚大鬧依山傍水樓,小兩口吵吵鬧鬧的進門,驚動了全府的人,除了他這個睡着就人事不知的老頭子之外,大家都知道昨晚發生什麼事。

“不好。”君君微嘟着嘴,想到那個死病鬼,居然在她賭氣賴在街上不肯走時,粗魯的把她扛在肩頭上,還用力的揍了她的小屁股幾下,再將又吼又叫、又踢又打的她丟進門,她就覺得生氣。

她是一個公主,可不是一頭母豬,他怎麼可以這麼沒有禮貌的對待她?

千萬不要以為她說不要他的話是氣話,她可是非常認真的在盤算着該怎麼不要這個相公。

“這……”宋運遂苦笑一下,煩惱明顯的浮上他的雙眼。

“君君!”君代看自己的相公尷尬不已,連忙幫他找個台階下,“老爺再怎麼說也是你的公公,是你要喊一聲爹的人,你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

“好嘛!”她拉着君代的袖子,撒嬌道:“我喜歡多一個疼我的爹,可是不要病鬼相公。”

“公主。”宋運遂擦了擦額頭的汗,“雪宜不是病鬼,他是生得文弱些,可是身體絕對非常健康。”依照公主的標準,十個漢人男子大概有八個半是病鬼了。

君君一跺腳,“我不要他。姑姑,他是壞傢伙,他當我的相公會讓我吃不下、睡不好,我會死掉的。”

“你不會死掉。”君代啼笑皆非的說:“我們出門的時候,雪宜會好好照顧你,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我不要給他照顧。”君君哀求着,白皙的臉上流露出一股楚楚可憐的神色,“我也要跟你去。姑姑,我保證我會聽話。”

“不行。”君君的保證是有時效性的,能維持個一天半左右就已經很了不起了,要說她會乖乖聽話,她可是不大相信。

居然還是不行?她都已經這麼低聲下氣、姿態放得這麼低了,姑姑真是石頭做的心,真要扔下她不管?

“你不讓我去,我就不聽你的話。”君君立刻換下小媳婦的神色,變得有些威脅恐嚇的味道,“我不要嫁人。”

“來不及了,你已經嫁了。”君代依然相當的悠哉,對付君君她自有一套,她絕對能成功的把她留下來,並且可以開始等着抱孫了,呵呵。

“我可以後悔。”她驕傲的抬起下巴,轉身吩咐身後的侍女,“阿星,我要寫字。”

一聽見公主要寫字,日月星辰連忙點了點頭,出去張羅起縑帛、筆、墨、硯等各色文房用具。

“夫人……”宋運遂有些焦急的低聲道:“公主想做什麼?”

“別急,讓她忙去。”君代勾起一抹微笑,“她變不出什麼花樣來的。”

君君的肚子裏有幾兩墨水,她清楚得很,一個連漢話都說不好的人,要說能寫出什麼精彩的文章來,她可不信。

侍女們磨了墨,將縑帛平鋪在桌上,“公主,可以了。”

她滿意的走到桌前,掌成虎爪之形,一把抓起了筆桿在硯台里東掃西抹的,飽飽的蘸上了墨,突然“唰”的一聲輕響,一大滴墨汁從筆尖上摘下來,登時將一張上好且昂貴的縑帛給染污了。

她專心揮毫,整個廳里靜悄悄。宋運遂偷眼覷了覷,看見君君東一橫、西一撇的,揮灑得行雲流水,居然是在作畫呀!

沒想到公主肚子裏沒什麼料,作畫倒是不含糊,只是好端端的她怎麼會突然作起畫來,實在令人難以明白。

“好了。”君君放下筆,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興高采烈的說:“我後悔好了。”

君代一聽,覺得奇怪,於是便和宋運遂走上前去看。

宋運遂看着君君所繪之圖,遠處的高山蒼勁、陡削,頗有驚雲的氣勢,那一樹白雪壓寒梅雖然寥寥數筆,但卻頗為傳神,而樹下煮茶獨坐的人影,更是神外一筆,讓他又驚又喜,沒想到媳婦兒畫藝竟這般了得。

君代則是皺起了眉,“一點進步都沒有,你寫這是什麼?”

這十幾年來,漢人皇帝常派使者到大月氏去,因此族裏人應該或多或少都學了一些漢話,當年她要嫁到中原來時,對於漢字更是下了苦心去學。不過現在看樣子,君君是沒花什麼心思在學漢人的東西。

君君振振有辭的說:“我不要這個相公,我要漢人皇帝換一個給我。”

“什麼?!”宋運遂一聽,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一封信,而且還是要給皇上看的?

他突然覺得事態嚴重,或許不是他們避到洛陽去就能解決的。

“你胡說什麼!”君代斥道:“還不拿去扔了!”

“我不要。”她花了九隻牛的力氣才寫好,要送給漢人皇帝看的,怎麼可以丟掉?

“公主。”宋運遂有些着急,“你寫了些什麼?”他實在看不出來這幅畫到底想表達什麼,不會是要向皇上告狀吧?

君君得意揚揚的說:“我說不要宋雪宜當我的相公,我不要他了,他可以去娶別人。”

“什麼?這是休書?!”他聞言驚詫出聲,“你寫了一封休書,不要雪宜?”天哪!他只有一個獨生子,居然在成親六天之後被休棄了!

“嗄?”君君有些不明白的問:“什麼是休書呀?”

君代知道自己的相公老實,怕他就這麼解釋下去,連忙阻攔道:“沒什麼。”要是“休書”的意思給君君知道了,只怕非休了雪宜不可。

誰知道還是晚了一步,宋運遂已經急道:“你不能休了雪宜呀!要是傳出去,做妻子的不要丈夫,那會惹人恥笑的。”

“啊?”君君一愣,隨即笑了,“原來可以這樣呀。”寫一封休書就可以不要丈夫嗎?早知道她就該多寫幾封。

那她就不用傷腦筋也不用叫侍衛去找他麻煩,當然更不需要向他賠罪了。

“哈哈!我休了宋雪宜。”她連忙抓起縑帛,塞到君代手裏,“我可以不要他了。”

“相公!”君代有些埋怨的低聲說:“你闖禍了。”還好還能補救,君君初來乍到,對很多事情都還不太明白,她得在她弄清楚之前挽回一切。

至於那封休書,沒必要交到雪宜手上,相信一把火就能解決得乾淨利落。

****************

盛開而茂密的長春花叢後面,隱約傳來了笑語聲,一道纖細的身影席地而坐,她一手拿着糕餅,一手拿着涼粉,腳邊還斜躺着一支麥草紮成的圓靶子,上面插着一支支糖葫蘆。

君君心滿意足的坐在一大堆小吃和玩具中,顯得相當開心。

她有一大塊糖角,七隻吹糖小雞、小貓還有小狗,還有一籠栗子面蒸的饃饃還沒吃呢!

她吃得不亦樂乎,臉上還沾了糖粉和醬料,甚至一件嶄新的衣裳也弄得東一塊油污、西一片水演的。

她意猶未盡的將泊在竹片上的糖給舔光,拿起一個泥泥狗,吹着狗頭上的小洞,發出尖銳的哨聲,樂得開懷大笑。

看她開心,八名侍女也覺得有趣。

“君君真有辦法。”秋天拿着糖葫蘆,舔了幾口又笑道:“寫寫字就能不要相公。”

“對呀,漢人的規矩真是奇怪。”事情居然出乎意料的簡單,連君君自己都忍不住覺得太容易了一些。

她一休了宋雪宜,開心的又跳又唱,在府里遇到人就開始誇耀,幾乎是逢人就說,也不管對方到底懂不懂,不過才一個時辰過去,關於少爺被公主休棄的消息,已經成為宋府上下最熱門話題。

若不是君代嚴格要求下人緊閉嘴巴,不許胡亂張揚,或許消息已經傳到大街小巷去了。

消息雖然走不出宋府,但卻飛快走進了宋雪宜耳朵里,對於自己莫名其妙遭到休棄一事,他除了憤怒還是憤怒!

那個番女到底以為她是誰?別說女人休夫匪夷所思,就說這門婚事是皇上賜下的,任何人都不能有說不的念頭,而她居然敢大逆不道的休了他?!

如果可以反悔的話,他早就在拜堂之後,立刻送她一封休書請她回家。

他是吃了啞巴虧呀!這個番女是吃定他不敢對她下毒手嗎?那她可是錯得離譜,非常的離譜。他怒氣沖沖的往清風院去,不打算跟她講理,只想打她一頓出氣。

在經過花園時,他感到刺耳的聽到一陣笑聲,並且聽見一些令他更加火大的批評。

“他是病鬼,窩囊廢,就算要幫我提鞋都還不夠力氣。”

話聲一落,便響起一陣笑聲,夾雜着幾句大月氏話。

這個聲音又軟又脆,他幾乎可以確定是君君那個番女說的。她倒是開心,窩在花叢後面對他大加批評和嘲笑,每個經過這裏的人,只要不是聾子應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男人的尊嚴被她踐踏得也差不多了。

他憤怒的撥開花叢,鑽了進去。“你再說一遍。”

對於他突然出現,君君明顯的有些吃驚,而八名侍女則是全部有志一同的窩到君君身後。

“我不要你,已經休了你。我不喜歡再說一遍。”君君定了定神,隨即毫不在乎的說:“你走開,我不許你到這裏來。”

人家她們本來開開心心的,都是這個討厭鬼突然跑來,壞了所有人的興緻。

“你不許?”他兇惡的瞪着她,“你以為你是誰,有什麼資格說要休夫?這世上只有男人休妻,沒有女人休夫這回事。”

“如果你忘記了,我可以提醒你,我是公主。”她驕傲的強調着,“而且剛剛休了一個丈夫。”

“我不會承認,也不會接受。”他要是真的被她休了,這一輩子都將抬不起頭來,他可不希望自己真的成為一個窩囊廢。

“哼!休了就是休了,不要了就是不要了。”她任性而霸道的說:“誰管你承不承認、接不接受。”“你……”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警告你,若你再繼續胡說八道,或許我會願意冒着丟腦袋的危險,休了你這個亂七八糟的番女!”

“放開我!我已經先不要你了,你不能再不要我。”她倔強的大喊,“放開!放開!”

“不放!你莫名其妙而不可理喻!”他咬着牙,“你不能弄清楚自己的處境,安分的當一個認命的妻子嗎?”

他幹嗎花時間跟她講道理?這個番女沒有足夠的聰明才智去了解他們的聯姻是情勢所逼,她不情而他也不願,所以才會做這種不要相公的蠢事。

他可以理解她不願意嫁給他的心情,因論他也不是自願娶她,但卻不能容忍她這種毫無意義的舉動。

不管是誰不滿意誰,誰想休了誰,在兩國聯姻的利益考量之下,都是不可能實現的。

她的舉動徒然惹來別人的蜚短流長和議論紛紛,對於現況根本無法改變。

“你才要弄清楚。”君君不服氣的說:“我已經休了你,你沒有資格來管我。”

“我沒有資格嗎?”他抓住她的手,用力的將她拉到面前來,兩人的距離極近,“試試看。”

他堅決的神情和嚴苛的語氣,莫名其妙的讓君君有了一些懼意。他的力氣居然這麼大,抓得她的手好痛,可是她不能害怕,她從來沒有害怕過任何事,怎麼能因為他的眼神而覺得退怯呢?

“你給我安分一點,別想再玩花樣。”他威脅着,“否則……”

“否則怎麼樣?”她不服輸的頂了回去,“我才不怕你!一點都不怕!”

她才不怕他呢!這個病鬼能把她怎麼樣?

哼!

“救命哪……”

君君臉色蒼白的被吊在一棵樹上,身子離地一丈有餘,她覺得腳底發毛、心裏空蕩蕩的,很難受。

她揮舞着四肢,扯開了喉嚨大吼,“姑姑!救命呀……夏天、秋天、阿月……救命呀!”

君君掙扎着,一隻繡花鞋還不爭氣的落了地。

“死病鬼!臭病鬼!快來把我放開!”她好想哭喔,那個病鬼居然這麼壞,說不過她就把她吊在樹上,讓她隨風飄蕩,害它很想吐。

更氣人的是,居然沒有一個人理她!她喊了半天,經過的人那麼多,卻沒有一個人好心的想把她放下來,而她的好姐妹更是站得遠遠的,十分同情的看着她。

君代聽見下人們說君君被宋雪宜吊在樹上,覺得荒謬又好笑,連忙趕去看看。

君君一見到一群人簇擁着君代過來,彷彿看見救星般的大叫,“姑姑!快來救命呀!我要死掉啦!”

君代抬頭看看她,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閃了過去,“你還很有精神嘛!再多吊一會也不打緊。”“不行!”她委屈的說:“我快死掉啦,快點把我放下來,好姑姑……拜託啦!”

“我沒空呀。”她僅一臉同情萬分,“我要趕着出門呢。”

“不要!我也要去。”她拚命的掙扎着,雙腳不斷的亂晃,“放我下來嘛!”

“我哪有辦法。”君代一副很遺憾的樣子,“那麼高我上不去呀!誰把你吊上去的,你就求誰把你放下來。”

“呸呸呸,我才不求他!”君君可憐兮兮的繼續哀求,“這繩子綁得我好痛、好痛喔。”她的腰都快被勒斷了。

“那你就繼續在上面晃吧。春夏秋冬和日月星辰我帶走嘍。”她強忍着笑意說。

“不行,你說我可以一起去的。”不要丟下她一個人,她討厭一個人!

“我沒說。”她搖着頭,“我說你跟雪宜道歉后,我才考慮。而結果是不行。再說你做了這些錯事,沒有反省就想出門去玩,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我有。”君君拚命的點着頭,“我反省了,我知道錯了。”

“你沒有。君君,我一向疼你,可是也不能縱着你胡來。”她嚴肅的說:“你遠嫁到中原來,肩上是有責任的。等你想清楚、弄明白之後,我就會回來。”

“姑姑,不要走啦。”她小嘴一扁,“你不要我了嗎?爹爹不要我,連你也不要我嗎?”

君代沒有回答她的話,轉身就走。

君君急得大叫,“姑姑別走!別扔下我呀!”

她心裏一急,居然忍不住哭了出來,被拋棄的感覺是那麼的明顯而讓她難以承受,“姑姑!”

都是那個病鬼害的,如果他不要使壞把她吊在樹上,她怎麼會跟不上姑姑的腳步?姑姑又怎麼會不要她?

四周慢慢靜了下來,人都已經走遠了,只剩下她隱約的啜泣聲回蕩在風中。

她抽抽搭搭的哭着,用袖子抹去眼淚。突然“咻”的一聲,一把飛刀斜飛過來,划斷了繩子,她倏地往下掉。

一個身影迅速飛奔過來接住她,將驚魂未定的她往地上一放,“收起你的眼淚吧,你在乎的人都走光了。”

君君憤憤的瞪了宋雪其眼,用力推開他,“走開!”她抓起裙子連忙往外跑,“姑姑……”

宋雪宜滿意的跟在她身後,看見她的眼淚和心慌,讓他有些快意。

她跑到大門外,數十輛馬車都已經走遠,連個影子都沒有。

她的姑姑真的不要她了……

“姑姑!”

她一哭,跨過門檻想追過去,宋雪宜拉住了她的胳膊。

“來不及了。”

“都是你。”她急得又哭又罵,“都是你不好,姑姑不要我啦!”

“要責備別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做了什麼。”他把她拉進門來,“砰”的一聲關上大門。“我早說過你要付出代價的。”

“嗚嗚……”君君輕輕的啜泣着,顯得可憐兮兮的。

那模樣簡直像被丟棄的小狗,那麼無辜而軟弱的眼神,差點害他心軟了。

這個番女,依舊是可惡透頂的,但卻突然變得有些……可憐。

或許,是因為眼淚的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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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女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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