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君君斜坐在石橋的欄杆上,看着池裏悠哉的游魚,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的心情不太好,一定是受了宋雪宜的影響,就連大家都開開心心的跟着姑姑去上香,求神保佑她肚子裏的小生命,她都提不起精神來。
昨晚,他並沒有進房來。她一覺醒來之後,發覺自己一夜獨眠,是她說愛他把他嚇跑了嗎?
“公主的興緻更好。”凌小小帶着侍女走過來,“在賞魚嗎?”
一看見她走來,她對她微微一笑,禮貌性的說:“嗯,看着魚兒游來游去,很有趣。”
雪宜說她是客人,她要有禮貌一點,人家才會稱讚她是個好主人。
“哪裏有趣?不覺得無聊嗎?”她靠近她身邊,“自己下去玩一趟才有意思呢。”
“啊?”君君還沒弄清楚她的意思,只覺得一股大力襲來,她便栽了個跟頭,噗通一聲掉到池裏。“啊……救命哪!”她在水裏掙扎着,驚慌的載浮載沉,喝了不少水,在大漠長大的她,根本不識水性。
凌小小冷笑道:“把她弄起來。”她可不希望一不小心把她給弄死了。
當君君被救上岸時,已經喝了不少水,又咳又吐的。“你……咳咳……”居然推她下水,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凌小小蹲在她面前,一副驚惶失措樣地拍拍她的背,“公主,你沒事吧?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不諳水性。”
“少來!”君君揮開她的手,站起身嫌惡的說:“你故意的!你想欺負我!”
開什麼玩笑,她可不是一頭病貓,並不是隨便人都可以欺負。
“怎麼會。”她無限委屈的模樣,一手輕輕拍上她的肩。她這一拍看起來雖輕,卻使上了巧勁,能一掌打得她痛到骨子裏,但外表卻又看不出傷來。
君君只覺得肩上一陣劇痛,往後跌了幾步,“好痛!你敢打我!”可惡!
如果當個好主人得挨打,那她一定要當壞主人。
她一站起來,怒氣沖沖的對着她一巴掌就甩過去,用力之猛,連她自己都嚇一跳。
“啪”地一聲過後,凌小小的臉紅紅的腫起來,一抹血絲從她嘴角流下來。
“呵呵,打得好。”她冷笑道:“心采,把她弄乾,別讓人知道她落水了。”
“知道了。”
一群侍女抓着君君,“公主,這邊請吧。”她們使勁的按着她,將她往凌小小暫住的邀月樓帶去。“放開我!”君君掙扎着,又踢又抓的攻擊那些侍女。
“不許閃。”凌小小命令,“讓她抓。”
好不容易將狼狽的君君整理好,侍女們也傷痕纍纍了。
凌小小悠哉的說:“趕快去跟宋將軍告狀,說我欺負你吧。”
“沒錯,他一回來我馬上就去跟他說,我不許你住在這裏了!”哼,不用她提醒,她也會去說的。“可惜他沒空聽你說,他急着離開你呢。”她玩弄着手裏的杯子,“公主,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只是單純來避難的吧?”
“你胡說!”雪宜怎麼會急着離開她?他曾在她耳邊說著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的誓言,怎麼會離開她?
可是,他昨晚對她的冷淡,又讓她有些懼意,生怕凌小小說的是真的。
“算我胡說好了。”她笑笑着說:“可憐哪,你終究比不上我,你不過是大月氏來的野人罷了,喊你一聲公主是給宋將軍面子,千萬不要以為自己很高貴。”
君君狠狠的瞪着她,“你再胡說,我就撕爛你的嘴!”
“撕爛我的嘴?你有那個本事嗎?”她送出一掌,擊中她的胸口。
一股勁力帶着君君往後飛,凌小小輕輕一躍,在她要撞上牆壁之前又一掌將她送入了柔軟的被窩,讓她痛得差點昏過去。
“痛……”這疼痛是令人難以忍受的,君君抱着胸,在床上滾着。
這個壞女人,居然一直打她,她非殺了她不可,她一定一定要討回公道來,她君君不是好欺負的!
“要不是留着你還能幫雪宜暖被窩,我早殺了你。”
她痛到說不出話來,只能喘着氣等這股疼痛過去。
“你瞪我?”凌小小仰頭笑道:“你瞪我我就會怕嗎?”
君君從床上一躍而起,一伸手就抓花她的臉。
凌小小毫無防備,沒想到她居然這麼硬挺,被她打了那一掌沒痛個一時三刻就能出手傷人。
她衝到鏡子前面一看,右頰上有三條血淋淋的血痕,氣得她一掌擊裂了妝枱。
“可惡,你敢抓傷我的臉!”她最愛惜自己的容貌了,這時被君君一毀,她氣得把什麼計劃都拋到腦後,只想殺她泄恨。
她從袖子裏抽出匕首,惡狠狠的說:“我殺了你!”
君君見狀轉身就跑,門口卻忤着那些個侍女,她一咬牙,轉個方向,爬上桌子,奮力僮破窗子,跌到外面去。
凌小小凶神惡煞的追出來,她連忙站起身就跑,可才剛跑出院落,就被凌小小給逮住。
她高舉着匕首,正要刺下時,聽到采心大喊,“凌姑娘,有人!”
她一時急怒攻心,居然沒聽見有人來的腳步聲,否則以她的功力是可以發覺的。
君君生怕她一刀刺下來,於是伸手去搶她的匕首,兩個人跌倒在草地上糾纏着,凌小小不斷的尖叫。
君君奮力一翻,將她給壓在身下,兩個人拉拉扯扯之間,凌小小不時的發出救命的慘叫。
救命?!這句話該是她來喊才對吧?
“公主,快住手呀!”那群侍女嘰嘰喳喳的喊叫着,“快來人呀!”
宋雪宜和夏光至看到的就是這種情形,君君和凌小小糾纏在一起,一群侍女在旁邊尖叫。
“君君,快住手!”
雪宜?一聽見他的聲音,君君猛然愣了一下。
凌小小低笑道:“救兵來了。”她抓住她的手,猛然往自己肚腹一刺,然後慘叫一聲,就裝暈過去。
夏光至急得飛身來看,粗魯的拉開君君,“小小……”
君君茫然的看着暈過去的凌小小,覺得好奇怪,明明是她要殺她呀?她幹嗎捅自己?不痛嗎?她正覺得奇怪時,一個火辣辣的耳光劈頭就打下來。
宋雪宜抓着她的胳膊,沒頭沒腦的搖晃她,怒聲道:“你究竟在做什麼?真的乖不了一個月,你怎麼胡鬧我都忍了,現在你居然拿人命來開玩笑!”
君君被打得一愣一愣的,“不是……”不是那樣的呀,他都還沒聽她說話就打她?
他怎麼可以這樣?!
夏光至橫抱起毫無知覺的凌小小,急得快瘋掉了,“雪宜,還不快去請大夫,跟這個番婆多說什麼!”
他放開她,“我馬上去。”
君君急忙拉住他的胳膊,“雪宜,帶我一起去。”別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裏。
“放手!”他沒有甩開她,只是用寒冷的眼光看她,“我說放手。”
“我不放。”她蒼白的臉毫無血色,“那個壞女人打我,還要殺我,她自己殺死自己,她是活該!”
“將軍。”一臉抓痕的心采朝他一跪,“公主顛倒是非,你看看我們個個傷成這種模樣,都是公主抓出來、咬出來的!現在小姐不知道是死是活,請你一定要救救她呀!”
“你還有什麼話說?!”宋雪宜冷道:“這些傷不是你製造出來的?”
“是我,可是……”君君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他的眼光更加寒冷而冰涼,看得她手足無措。
“是的話就讓我太失望了。”
“雪宜,別對我失望。”他的語氣為什麼那麼冷淡?他看她的樣子讓她覺得心好痛呀!
“我已經說過了,胡鬧是要付出代價的。”他冷冷的掃她一眼,“放手。”
“我不放!”她死命的搖頭,“我放了你就走了,不會回來,也不會聽我說話!”
“放手。”他堅定的重複着這句話,“不要拉拉扯扯的惹人討厭。”
討厭?她鬆開了他的手……什麼生生世世永不分離,都是騙人的,她還是個討厭鬼。
水氣迷濛了她的雙眼,又是心酸又是憤怒的感覺轟得她差點站不住腳,“你不聽我說了嗎?你討厭我了嗎?”
他沒有說話,甚至連看都不再看她一眼,便急着出府找大夫去。
她抬起頭來,深邃的綠眸閃着奇異的光芒,“宋雪宜。你不要後悔!你不要後悔!哇……”
君君忍不住痛哭失聲,掩臉狂奔。
她只有一個念頭,姑姑騙人!愛一個人根本不是甜蜜的事,她不愛了、不愛了!
小花興高采烈地正準備進府,卻被衝出來的君君給撞個正着。
兩個人雙雙跌在地上,小花手裏拿的布料散了一地。她一早就出門去挑布,因為公主之前曾興沖沖地說要學做衣服,等她學會之後,要做件新衣服給少爺開心。
“公主,你瞧瞧這些花色,看喜不喜歡,待會有人會再送……”小花一邊爬過去扶她,一邊開心地說。
君君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反而嚇了她一跳,“怎麼啦?公主……”
她看着小花,感覺到那股真誠的關懷,情緒徹底崩潰,抱住她就號啕大哭起來,“小花……他欺負我!姑姑騙人,騙人!”
君君哭得小花慌了手腳,“怎麼啦?跟少爺鬧彆扭嗎?公主,別哭呀。”
“不是、不是,我不要愛了,我也不要相公,不要嫁人了!”她猛搖頭,大顆大顆的淚珠不斷的落下。
“公主,先別哭呀!”她慌張的說:“我馬上找夫人和老爺回來。”看公主哭成這樣,一定是很了不得的大事。
君君只是哭,死命的搖着頭,宋雪宜那巴掌打痛了她的臉,也打痛她的心。
他居然不相信她、不聽她說,她明明什麼壞事都沒有做!
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
“公主!”小花擔心的扶着她,“先回去再說好不好?你這個樣子,少爺會擔心的。”
“他不會。”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只想離開這個有宋雪宜的地方。“他不要我了!他怎麼可以不要我?沒有人要我,我是個討厭鬼。”
看她哭得傷心,小花也跟着哭起來,“有的有的,我要你呀!”
“小花……嗚嗚……”
她們兩個哭哭啼啼的走在街上,照理說,應該會引來注目的眼光,可是奇怪的是,卻沒有人多看她們一眼,行人們都匆匆的往一個方向聚集過去。那人群叢聚處吵吵鬧鬧的,隱約還有哭聲傳來。“相公……求求你呀!”
一聲聲哭喊傳入她們耳朵里,而且哭得比她們還慘還凄涼。
君君吸了吸鼻子,有些好奇的往人群圍觀的地方走去,“誰跟我一樣可憐哪?”
“我們去看看。”小花拉着她擠到人群里,看見一個披頭散髮、一身狼狽的女人坐在地上,呼天搶地的大哭,又是捶胸又是頓足的。
“相公呀,我錯啦!我不應該吃醋……你別休了我……”
小花好奇的問旁邊的人,“大叔,這是怎麼回事呀?”
“這是賣豆腐腦的小娘子嘛,今天叫她相公給休了,生意也不作了,就在這發瘋,讓人笑話了一個早上。”
另一個人接口道:“她活該嘛!跟丈夫的小妾吃醋,給休了也是自找的。”
一個大嬸不以為然的說:“你們這些男人哪!王嫂子辛辛苦苦的作生意掙錢,是為了養家活口,可不是給丈夫娶小妾的。”
小花點點頭,“對呀,是那個男人不對,怎麼可以這樣!”
“你一個姑娘家懂什麼!去去去,別在這湊熱鬧!”鬍子花白的大叔揮手把小花趕走。
小花搖搖頭,對着君君說:“那種相公不要也罷,拿娘子的錢去娶小妾,還休了自己的結髮妻子,真是沒良心。做錯事的明明是男人,為什麼被休的卻是女人!”
這幾句話一鑽進君君腦子,像是晴天裏打了一個響雷。
是呀,做錯事的是男人,為什麼被休的卻是女人!她什麼都沒錯,宋雪宜憑什麼不要她?還對她那麼凶?
她才是那個有資格不要他的人,而且她八百年前就已經不要他,證明她相當有先見之明。
“好小花,你真是聰明呀!”她帶着淚痕笑了,“我不哭了。”
“啊?”那真是太好了,否則她也安慰不了公主,只能沒用的跟着哭。
“是呀!”君君說得振振有辭的,“我要再休他一次!”
這一次,她絕對要徹底的休棄他,而且要讓全城的人都知道,就算他不承認也不行。
誰叫他居然這麼沒良心的對待她。
休他,休定了。
“啊?”小花驚訝的看着她,她一定是聽錯了。
“君君!”君代有些着急的說:“你在這裏做什麼?快跟我回去!”
她不過出門上個香而已,居然出了這麼件大事!雖然說君君有時任性、胡鬧,但她這次居然殺傷人,着實叫她忍不住惱火。
而且她還闖了禍就跑,賴在這間客棧不走,她都親自來帶她回去,她竟還不肯跟她走。
“我不回去。”君君倔強地道:“不回去。”
“你真是讓我頭痛。”她捺住性子勸着,“胡鬧要有限度呀!還好凌姑娘只傷了皮肉,否則你怎麼賠得起人家一條命。”
“姑姑,連你都說我不對。我說過了是她自己殺自己!”她感到萬分委屈,“她打我,她好可惡。”“別說這些了,你跟我回去再說。”她拉着她的手,轉頭吩咐小花,“小花,去跟掌柜的清賬,我帶公主回家。”
“是。”小花連忙應道。
“不要,我不回去了。姑姑,雪宜打我、不相信我,還罵我!”她眼眶一紅,眼淚差點掉下來,“我要休了他,我不要這種相公了。”
“君君!”君代氣惱的皺起眉,“我跟你說好幾次了,怎麼你還老提這件事。”
“我不聽你的話了,你都騙人……我不要一個不聽我說話的相公。”
“雪宜說你死不認錯,毫無醒悟之心,我本來還不相信的。”她難過的說:“原來是真的。”
“不對,他才死不認錯,他冤枉我,只相信那個壞女人,大家都相信那個壞女人!”君君生氣的跺着腳,委屈的眼淚不斷落下來。“姑姑也不對,不分青紅皂白就罵我。”
“我不分青紅皂白?君君,我們現在說的可是一條人命哪!我是為你好才說你,如果你聽不下去,我也不管了。”君代氣極,“你就待在這埋,我不管你了。”
“姑姑……”她看着君代氣呼呼的走開,對着小花道:“小花,真的是我不對嗎?”
“公主。”她同情的拍拍她的背,“我相信你不會胡亂殺人,不會的。”
只有小花相信她,為什麼她最親近的人卻不問緣由就定了她的罪?
君代離開客棧,一上馬車就忍不住抬起袖子抹眼淚,她知道君君委屈了,也知道她的脾氣是受不得人家冤枉的。
希望雪宜是對的,讓君君暫時離開,她的安全才無虞。
可如果他錯估了局勢,那麼……後果也許是勞燕分飛了。
一間熱鬧的酒樓,矗立在東南大街的街口。
街道上的商市裡人潮來來往往,正喧喧嚷嚷着揭開一天的序幕。
在酒樓二樓一扇窗子大開着,店小二肩上搭着巾子,說得口沫橫飛。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兒,宋大將軍被他的番女夫人給休了。”
“那怎麼可能?自古只有男人休妻,哪有女人休夫的道理?”一個滿面紅光、挺着大肚子,看起來像個商人模樣的人搖着頭道。
“我說這位大爺,你可別不信。”店小二說得活靈活現,似乎親眼所見,“那個公主可有本事了,她在宋府前面搭了個檯子,吆喝一群女人,到處說給人家聽,說宋將軍對她不好,要大夥幫她作見證,替她在休書上落名贊成她休夫呢。”
“居然有這種事?”不知不覺中,一群人好奇的聚過來,議論紛紛的說著。
“我看到了,可真熱鬧呢!全城的女人幾乎都過去了,那陣仗真夠驚人的。”一群女人嘰嘰喳喳、吵吵鬧鬧的,還能不鬧翻天嗎?
“是呀,聽說宋將軍‘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給休了。”
不行?大家一聽見,都曖昧的竊笑着,看來傳言不假喔。
“還是瞧瞧熱鬧去吧!”一個人從外面奔進來,興高采烈地說:“看過十丈來長的休書沒有?”
“十丈長的休書?”眾人一致搖頭,語氣都是興奮的,“在哪?”
“正要掛在城牆上呢,”
這句話一說出來,酒樓里一陣轟動,人人爭先恐後的往外面跑。“看戲啦!看戲啦!”
他們就知道日子不會太無聊,征西名將和番邦公主主演的鬧劇,永遠都使他們生活充滿樂趣。
幾個工人模樣的人,用繩子縛着身子吊在城牆邊,搖搖晃晃的將十丈來長的休書給掛到離地四丈多的城牆上。
下面早已聚集了一堆好事者,不斷的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時發出鬨笑聲。
君君仰着頭滿意的看着那些清清楚楚的休夫文字,還有一大堆密密麻麻的贊成落名者的手印,她可是花了好多工夫跟着一群女人,將一匹匹的布縫在一起,才寫得出這麼一大幅休書來。
她身後跟着一大群娘子軍,不斷的歡呼和鼓掌,其中拍手拍得最用力的,自然是前幾天剛被休棄的王嫂子。
“公主呀!”小花也抬頭看着這幅龐大的休書,“這樣好嗎?”少爺一定會氣壞了,他最討厭出風頭、最討厭別人在他背後指指點點。
“有什麼不好的,這叫作先下手為強。”漢人這句話說得真好,是她不要他,而不是他不要她。
雖然這麼想,可是心裏還是覺得難過呀,這幾天她都沒有回去過,隨便找了一間客棧先住下,她還以為他會來找她,可是一天接着一天的失望,更加深她不要他的決心。
他連她在宋府前搭檯子大寫休書,都不出來瞧一瞧,還會在乎她究竟住在哪裏嗎?
悄悄的抹去落下的眼淚,她勉強彎起唇角,跟着大家一起笑,卻掩飾不了內心的空虛。
而因為這張前所未見的休書,讓城門口變得熱鬧非凡,交談笑鬧之聲此起彼落,其中不乏趁機來作生意販子的吆喝之聲,到處都是鼎沸的人聲,一片嘈雜。
突然,有陣馬蹄聲逐漸接近,聽聲音感覺得出來來者聲勢浩大,少說也有一百來騎,蹄聲奔騰不斷,可見騎隊是策馬急馳。
眾人面面相覷,連忙走避到一旁去,小販們忙着收拾東西,一邊還叨念着,“糟啦,多半是官兵到啦!”看樣子這陣仗不小。
“快讓開點,這些馬匹衝來,踢翻攤子就算了,要是踢死人那可是有冤沒處訴!”
有人疑惑道:“怎麼會突然有官兵來?該不會是宋將軍吧?”
有好戲看了!大夥連忙讓開一條路,避到一邊去,卻捨不得走遠,免得少看了一場戲。
果然是一群威風凜凜的騎兵,搶進了街道,清一色的穿着黑衣,威風八面的喊,“全都讓開!”
君君站在城門底下,後面是那群娘子軍,這時沒人敢再開口。
所有的聲音都已經停止,馬匹也安靜的止住步伐,一條原本熱鬧滾滾的街道,在剎那間內變得安靜無聲。
此時,一匹通體發黑、渾身上下毫無一根雜毛的駿馬,慢慢的從街道的另一頭走來,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錚錚的響着。
所有人的眼光都被高踞在馬上的宋雪宜給震懾住,他那嚴酷而緊繃的面容像千年不化的寒冰,隱約透出寒意來,冷冷的眸子裏帶了些肅殺之氣,讓人望之膽寒。
他停下馬,看着城門上那幅造成轟動的休書,淡淡的說:“拿下。”
“是。”四名騎兵立刻策馬上前。
“不行!”君君伸手一攔,“任何人都不許碰我的休書!”
乍見到他,她有一些心慌,這才明白他帶給自己多大的傷害,但她卻還是窩囊的想他、想他。
他冷冷的環視着眾人,在看到君君時,目光絲毫沒有在她臉上多停留,也沒有特別的表情,彷彿她和無關緊要的路人無異。
這比他不看她還要令她難受呀!
“還不拿下嗎?”他對着手下冷道:“非得我親自去,才能把那個丟人現眼的東西拿下?”
“屬下立刻去。”
“不許去!”君君強硬的威脅,“誰敢去碰,我就殺了他。”
“好,那你來殺我吧,”宋雪宜飛身離馬,對着休書撲過去,從容的借力在城牆上點了下,一手抓住休書一扯,“刷”的一聲撕裂休書的同時,身子也跟着輕飄飄的落下來。
“宋雪宜,你把我對你的感情統統撕裂了。”她還以為……她還以為他會知道她的委屈、她的苦。
她也以為他會明白她寫這幅休書的用意。
“好,我毀書斷你念,我倆從今以後恩斷義絕,互不相欠!”
微風吹下了那半幅休書,輕輕的在空中搖晃着,緩緩蓋住君君的身影。
君君上動也不動的站着,淚早已無聲無息的流滿面。
周遭安靜到極點,人人都被這夫妻決裂斷情的場面給震住。
宋雪宜從容的策馬離開,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正隱隱的疼痛着。
征西名將和番邦公主在街上決裂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的傳播出去。
每個人遇到了,都交頭接耳的談論一番,然後重重的嘆一口氣,搖搖頭。
自從君君公主嫁來中原之後,流言不斷。大家成天聊的都是宋將軍和公主小兩口的趣事,流言到處傳來傳去的,雖然都是取笑的成分居多,但氣氛始終是輕鬆有趣的。
而這一次,卻沉重得令大家難受。親眼見到他們夫妻決裂場面的人,都說這輩子沒看過這麼慘的事,而那一天城裏女人的哭聲更是震天,一直到日落之後才稍微平緩一些。
但還是驚動了皇帝。
可因為出兵在即,他不能將宋雪宜抓來問罪,況且這是臣子的家務事,他也不好插手。所以他只減了宋雪宜三個月的俸祿,作為他害城中女人因為哭聲震天而干擾帝王平靜的處罰。
事情似乎算是結束了。
然而,對某個詭計得逞的女人來說,事情才正要開始呢。
凌小小得意的在她的房裏笑着,當日的刀傷早已好了,她只是在夏光至和宋雪宜面前裝裝樣子,就把他們給唬住了。
那天她要捅自己前,刀鋒避開了要害,只是讓她流些血、受些小傷而已,沒想到這個意外居然成了離間宋雪宜和君君公主的好機會。
原本她的計劃並不是這樣的,那天她拿匕首追殺君君只是一時急怒攻心,是後來他們出現之後,她才決定要利用這個機會。
果然她成功了!當她聽見他們夫妻在街上決裂時,笑得嘴都快闔不攏。
若她現在抓住君君公主將她殺了,再嫁禍給宋雪宜,一定不會有人懷疑他是被陷害的。照全城女人目前仇視他的狀態看來,他有可能還沒被問斬,就先被激憤的群眾給打死。
“凌姑娘,就是今晚了嗎?”
“是的。”她冷笑着,“兵分兩路進行,你要引夏光至那個笨蛋過來,知道嗎?”
“屬下明白,凌姑娘要讓他作證是宋雪宜殺了公主。”心采笑道:“這下宋雪宜就算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呵呵……凌小小得意的想,她慢慢的、一步一步的來,總算是讓她等到了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