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柳盛言看看床上不發一語、病奄奄的女娃兒,再看看坐在桌前臉孔結冰、滿肚子思慮的小子,被兩人之間怪異的氣氛搞得心情也變差。

“你們小倆口怎麼回事?真丫頭昏睡了幾天,昨天好不容易醒了,本來大家都高高興興的,怎麼才過了一夜,就全變天了?”

“柳大夫,沒有的事,你多想了。”韓真細細柔柔的嗓音,透着一抹極惹人憐的虛弱。

“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着,沒事說人有問題。”沒問題?鬼才相信!

“柳大夫,看完病、治好傷,就去歇着,這幾天辛苦你了。”靳碩南說話非常婉轉有技巧。

“少拿那副商人嘴臉對我說話!我不吃這套。”他會聽不出來這句逐客令?臭小子別想趕他,他想走時自然會走。

靳碩南一聽,再也懶得擺好臉色。“好吧,請您快滾。”不客氣的向外一比,他現在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泄。

“我偏不走,等我休息夠了再說。”柳大夫軟硬不吃,一火大,乾脆一屁股坐到桌子旁,和靳碩南大眼瞪小眼。

“這裏不是廳堂,咱們夫妻之間難免親密,老人家不避嫌?”靳碩南冷冷地扯開薄唇,笑看坐到身旁的柳盛言,眼神莫測高深。

“你敢表演,我就敢看!”柳大夫蹺起腳抖呀抖的,他倒要看看這小子要怎麼對待病丫頭。一大早就陰陽怪氣的,擺明在故意欺負人家小姑娘。

就算真丫頭是姦細又怎麼樣?勸她誠服、盡釋前嫌不就好了?想不透他那驢一樣的腦子在想什麼。

靳碩南俊臉一沉,頎長的身軀霍地一聲站起來,氣勢駭人地俯視柳盛言。“你閑着沒事?我現在才知道,咱們靳府里養了一隻米蟲。”這老傢伙怎麼趕都趕不走?

“你不能隨便抹殺我的辛苦。這幾天你是看見了,我也撐着一把老骨頭,和你一樣衣不解帶的在娃兒床邊顧了好久,我可是很盡我當大夫的責任。”柳盛言理直氣壯的捋着白須。

養米蟲?他還打算賴在靳府里養老哩。

靳碩南的臉難堪的紅了一下,他之前沒讓韓真知道,這三天他一直守在床邊,不料竟被柳盛言的大嘴巴泄漏。

躺在床上的韓真聞言,轉頭望向靳碩南的背脊,心裏悄悄地怦動。

衣不解帶的看顧她?他的舉動代表了什麼?關心嗎?

“好,你繼續守在這兒,我走。”靳碩南惱怒地瞪眼,轉身就走。

“夫君……”韓真訝然的喊了一聲,盈盈的目光不舍地隨着遠去的身影飄走,心思也被勾出了門外。

“嘖,說走就走,八成是害羞。”柳盛言很不給面子,嗤笑地揮一揮手,直接道破他彆扭的反應。

“死老頭,看完診就滾出來,那是我的地盤。”一聲怒吼從門外傳進屋裏。

“耶?惱羞成怒啦?”柳大夫挑起一道白眉。

韓真不語,暗暗品嘗着心頭泛起的一絲絲甜蜜,唇畔不自覺地勾起一抹花般的笑靨。

他……害羞嗎?

柳盛言滿意地眼看自己成功打裂了小倆口之間的冰牆,也不再厚着臉皮留下。

“我去看看冬梅熬藥的狀況,等下趁熱喝了。我這次開的葯,專門針對你陰寒的體質,可別浪費我的苦心,不然碩南那臭小子會嘲笑我醫術不精。”柳盛言恢復大夫身份,對韓真又嘮叨又疼惜的細細叮囑。

“謝謝你,柳大夫。”韓真星眸里漾着笑意,乖乖地點頭。

突然之間,濃重的烏雲暫時散去。現在,她只感受到被人呵疼的幸福。

夫君不經意流露的小小情愫,還有柳老先生的照顧,都讓她備覺溫馨。小小的幸福,夠她儲存起來,細細咀嚼一輩子。

柳盛言看看她,突然欲言又止,隨後甩甩頭,閉上嘴沒再說話。

算了!凡事適可而止。他插手夠多了,這娃兒雖然沒有噁心邪念,終究是靳家仇人的手下。

雖說旁觀者清,他站在靳家這一方,百般的維護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於情於理,還是說不過去。

靳家的血仇一日不解,娃兒的身份一日不變,兩人永遠沒有相屬的一日。

這對心緒糾亂的小兒女眼底,都有一絲難以錯認的在乎。

小小的芽苗,有沒有成長結果的可能?

天知道嘍!

☆☆☆

月色皎潔明凈,如一輪上好的白銀圓盤,沉靜的浮在青雲星光之間,散落到地面的冷光,似是完全不沾染人間的脂粉塵埃。

那抹月,亮得令人刺眼。靳碩南坐在涼亭里,一臉厭惡地對月飲酒,心煩意亂,沒有一絲閑情雅興。

“今晚的月亮怎麼回事,又圓又亮,簡直像是假的。”靳碩南殺風景的喃喃醉語,聲音不大不小的傳到另一個酒伴的耳里。

靳馭北輕聲笑了起來。“大哥,你醉了,語氣聽起來太憤世嫉俗。我呢,倒覺得這個月色沒什麼不對,又圓又亮的,配上美酒,氣氛最迷人。”他舒暢地蹺起腳跨上涼亭的圍欄上,閉起眼享受清風徐徐拂面的涼快。

“乾淨得太虛偽了。”靳碩南悶悶地仰頭灌進一杯酒液。

“你是說月亮,還是小嫂子?”靳馭北睜開一眼,聊表關注。

“女人果真是禍水,沾惹不得。”他愣了一下,隨即裝傻,避開馭北一針見血的話鋒,埋怨似的又呢喃一句。

“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靳馭北挑抬一道濃眉,也學兄長牛頭不對馬嘴的迂迴搭話,搖着頭、晃着酒杯,風花雪月一番。

“色不迷人人自迷?那就是說,我的意志力不夠堅定,才會亂性迷色?”靳碩南的眼底一片惘然。

他報仇的心意沒變,為什麼對待她的行為卻越來越超脫控制?

父母的血仇,他背負了八年,這八年來,他努力的逼迫自己堅強茁壯,擴充力量,一刻也不敢懈怠,就為了有朝一日能滅了新羅山寨和羅騰久。如果有任何能利用的手段,他絕對毫不考慮的利用,不論付出任何人命、代價。

如今,醞釀多年的勢力正值高峰,剿寨的時機也即將成熟,缺的就只剩臨門一腳的關鍵。

“大哥,為免你日後後悔,我勸你放棄小嫂子這條線比較好。她太弱,不適合被拉入這場戰火里。”看着大哥憂愁,靳馭北的心緒也濃重起來。

“沒有其他方法比她引的線更好、更有效。這次計劃一舉成功的話,便可以痛快除去長久大患。”靳碩南眯緊的眼,射出犀冷的精光。

“派出去調查的探子回報消息,你也看到了。她只是被脅迫、身不由己的可憐小姑娘。這個仇恨只是屬於靳家和新羅山寨之間的私怨,小嫂子只是個無辜被牽連利用的第三者。”靳馭北苦口婆心的希望打消兄長的原訂計劃。

他怎麼看、怎麼算,都不覺得利用韓真當誘餌,是最周全的辦法。只問結果、不問過程的復仇方式,太冒險、太孤注一擲,付出的代價根本無從計算。

“她能毫無羞恥的利用身體卧底,甚至毫無反抗的嫁給我,這種女人,我徹底的看不起。她的清白能這麼輕易的給我,只要再受威脅,難道不會再給另一個人?”

“有的女人天生就像是菟絲花兒,柔柔弱弱的,只能攀附着強壯的支柱生長。怎能苛評菟絲花兒沒有一絲志氣?那太不公平。”靳馭北皺眉。

“你為她說話?”靳碩南沒有被說服,相反的,他感覺極不舒服,冷眼睇看馭北,眸子深不可測。

“喂、喂、喂,大哥,你別想太多,我純粹就事論事,可不想為一名女子兄弟鬩牆。”靳馭北警覺的舉起雙手澄清。

“你別想動她的腦筋。”靳碩南捏住酒杯,不自覺的醋勁大發。

“我沒有哇,大哥!”靳馭北大聲的喊冤,天哪,大哥的飛醋未免太猛了。多說一句話就有事?

“什麼沒有啊?”一句輕柔的問話突兀的插入,驚得兩名男子頓時怔住。

等不到夫君回房的韓真,由於睡不着,乾脆起身披了件衣裳出來院子透氣,果然看見涼亭里靳家兄弟愜意的飲酒賞月。

她高興的過來出聲打招呼,不料迎接她的,是兩張青白不定、瞪着她的相似臉孔。

“我……我打擾到你們了嗎?對……對不起,那我……”韓真斂回淺笑,局促不安的頻頻道歉,一邊小小步的慢慢後退。

“小嫂子……你別退了,後面是……”靳馭北擔憂的看着她倒退的舉動,想要開口示警。

但為時已晚。

“我……啊——”韓真突然踏空台階,整個身子瞬間向後栽去,驚慌得尖叫出聲。

“完蛋!”靳馭北急忙伸手向前一探,想抓住她,不料,身旁一個黑影,動作比他更迅速的疾射出去。

他愣了一下,隨即放心的坐回石椅上,一手撐住下巴,悠閑地看着眼前的恩愛場景。

兩人在月色下抱得纏綿、渾然忘我的身影,宛如一對水鳥。

唔,那水鳥叫什麼來着?

鴛鴦——是吧?

“你沒事吧?”靳碩南緊緊地將韓真攬抱滿懷,眼底一片驚懼。

“……我很好,是我莽撞了。”她嚇白的嬌顏在回過神后,不由自主的染上他身上傳來的暖熱,漸漸浮上一抹紅暈。

他的胸膛帶着酒味,才數個呼息之間,便幾乎要將她醺得迷醉。

“你小心一點,可別病才好,又跌了一身瘀傷。柳大夫要是知道了,會直接宰了你省事。”

“啊……是啊,真是好險。”韓真驚惶的拍拍胸口。

柳大夫最不愛看人有病有痛,她這回再出事,肯定會惹毛老人家。

“咳——”清嗓聲音很快的打醒一對水鳥兒,他們雙雙回過頭。

“夜深了,我要回房休息了,這兒月圓花好的場地就讓給你們。”靳馭北摸摸鼻子站起來。一直看人家卿卿我我的,似乎不太道德,對自己的健康也不太好。

韓真不好意思的想掙脫靳碩南的懷抱,可是他的雙臂卻文風不動,一點也不放鬆。

“快滾回去睡。”靳碩南的心思已不在兄弟身上,不耐煩的趕人。

貼偎在他懷裏的柔媚嬌軀,突然勾引出他對她急切的渴望。從她病了之後,他有多久沒碰她了?

靳馭北輕笑出聲。“對了,大哥,柳大夫有交代,小嫂子這陣子在喝葯調養身子,和那帖葯相剋,必須禁服一陣子,希望大哥多多忍耐。”靳馭北不以為意,臨走前還特地回頭,好心地叮囑一番,以後可別說他這個兄弟忘了提醒他。

“馭北在說什麼?哪帖葯?”韓真疑惑地偏着頭。

“不要理他。”靳碩南咬牙切齒的暗罵。“夜深露重,我抱你回房去。。

他忍不住低頭嗅聞她身上混着藥草味的清香。她身上何時染上這麼重的藥味?他一邊嗅聞,心裏一邊升出無由的憐惜和愧疚。

身心要日日夜夜浸染過多少碗的湯藥,才會這樣濃烈得洗化不去?

不管她願不願意、明不明白,為了自己的慾望,他竟逼她喝下多少湯藥?

“我……你放開我,我自己可以走。”韓真紅了臉,即使讓他抱了千百回,也只是在房裏而已。

而現在他們身在花園裏,要是哪個上茅房或是睡不着的下人經過這裏,一定會撞見他們太過親密的行為。

“你的步伐太小,我沒耐性等你。”靳碩南不由分說的,硬是將她打橫抱起來,毫不費力的邁步回房。韓真只能將火紅的嬌顏埋進他的頸項間。

那撈什子的葯,不能喝更好!

今夜,沒有任何事能阻擋他要她!

☆☆☆

雖然不明了當事人心境轉變的曲折,可是所有的明眼人一看即知,那一對小兒女突然甜蜜無比,成天出雙入對的黏在一塊兒,好不恩愛。

“好奇怪喔。柳大夫,我最近半夜都不用起來幹活了。”冬梅雙手支着下巴,和柳盛言坐在迴廊下,遠遠的看着涼亭里那對快樂的小夫妻。

“你還真是天生苦丫環的命,半夜不幹活就渾身不對勁?”柳盛言白了獃獃小丫環一眼。

“不是啊。以前,只要大少爺和夫人……嗯……要好,都會挖我起來煎藥。可是將近半個月來,大少爺卻不再吩咐我煎那帖葯了。”冬梅紅着臉小小聲的說道。

她不是愛嚼舌根,而是以前大少爺不是很堅決的不讓夫人懷下身孕的嗎?現在卻不在乎,實在很奇怪。

“夫人現在正在養病調身,所服的葯和那帖葯的藥性相衝,我警告過,暫時不要喝。”

“可是……我發誓他們有……要好耶。而且,不止一個晚上哦。”冬梅更加小小聲的和柳大夫分享秘密。

“嗯,不是好現象。”柳盛言聞言,忍不住蹙眉深思。

他確信靳碩南報仇的心意絕對沒改變。那麼,他的用意是什麼?

沒多久,從眼角看到一個人影靠近涼亭,柳大夫心裏泛出一股突如其來的不安感。

☆☆☆

靳碩南和韓真在涼亭里隅隅低語,偶爾揚起幾聲清脆的笑音,周圍環繞着恬淡適意的氣氛。

“大哥,客人來了,我們這一次必須要做最後的細節確認。”靳馭北走進涼亭,沒有一絲開玩笑的神態,打破和平靜謐的空氣。

“運貨的事嗎?”靳碩南面無表情的抬起眼,雙眸一下子變得深黑難測。

靳碩南低沉的嗓音,瞬間重重的敲擊在韓真的心版上。

她心魂不定地倚在夫君溫暖的懷中,目光有些怔忡的落在他衣襟交口上,擋不住的寒意從心口陣陣湧出。

內心的衝突開始劇烈掙扎,嘯叫着要將她的心志撕扯成兩半。

幸福的時光,果然不長久……

“大哥,現在過去吧,事不宜遲。”靳馭北嘴上催促道,眼光不着痕迹的瞟過韓真一眼。

“我知道,你先幫我接待他們到議事廳。”靳碩南不疾不徐的指示,一面無聲的摟了摟胸前動也不動的嬌小人兒,驚得她馬上回了神智。

“一切都等你決定。”靳馭北一語雙關的說,深深看了他們兩人一眼,隨即離開。

靳碩南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韓真的小手無意識的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裳,早已失去血色的白皙芙頰變得非常透明。

“我……我可以去嗎?”終於,她艱難的吐出話來。

一切都成定局了!

他垂下了眼。“那走吧。這回可別再睡著了。”平靜淡漠的語氣,有一股澀然的寂寥。

“嗯。”她勉強想笑,卻僵得無法扯動唇角。

心,漸漸死去。夢般的幸福,也到盡頭了。

他站起身,牽起她的手,兩人一步步並肩走下台階。

冬梅一看見他們的動作,快手快腳的馬上從迴廊底下跑了過來。

“冬梅,你留在這兒,待會兒再叫你,我們要進議事廳。”

冬梅一聽,頓住腳步。“喔。”她了解的點點頭,大少爺又捨不得夫人,想帶她一塊兒去議事了。

小婢女一廂情願的羨慕着,什麼時候,她也能遇到這麼體貼疼愛自己的郎君?

☆☆☆

氣氛依舊嚴肅凝慎,韓真緊張得毫無一絲睡意。

她暗地裏環視所有人,發現除了靳家兄弟之外,其他幾個全是上回見過的熟悉臉孔。

從一進議事廳里,靳碩南將她安置在他身後的位置上,便似乎忘了她的存在,專心投入商討“運貨”事宜。

上次在廟會,元子奎曾要她注意,運送貨物也許是暗號,不管聽到什麼,全要記下來。

她仔細聽了聽,驚覺他們口中的貨物不能見光,非得在夜間運送不可,而且護送陣容龐大得異常,幾乎官兵和靳府的精銳護衛全都出動了。

他們到底送的是什麼貨?這麼稀奇。

還有路線……

“到這裏有個湖泊,從東方過去雖然可以直達終點,但是太危險,那裏障礙太多、風險太大。如果從西方繞過去,距離遠了點,卻可以避開重重關卡,只要動作迅速,貨物一定可以順利運上去。”靳碩南修長有力的手指在地圖上慢慢輕划著,地圖上彷彿見過的地形吸引住韓真的心思。

那路線……她聯想到城門北方出去就有一座湖,隔開了城鎮和新羅山寨。從右邊繞過湖上山,便是山寨口,從左方過去,則可避開山寨威脅。

運貨……山後……夜間……

靈光一閃,韓真在驚叫逸出口之前,抬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唇。

他們……靳府和官府真的打算聯合攻打山寨?

聽到細微的聲音,所有人皆停下討論回頭看她。

“怎麼了?不舒服嗎?要不要回去休息?”靳碩南面無表情的輕聲說道。

“我沒事,只是不小心打了一個呵欠。”韓真心虛的放下手。

“你要不要回房去?”靳碩南微微蹙眉。

“不……不用,我沒事。你們……繼續談。”她還不能走,他們還沒提到最重要的日期。

靳碩南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然後掉過頭繼續進行討論。

“……這樣應該差不多了。”一個看似官差頭頭的人下了結論。

“那,運貨時間要訂在什麼時候?”靳馭北終於問到韓真等待許久的重點,她忍不住挺直了背脊屏息聽着。

靳碩南沉吟一會兒,才開口。“為免夜長夢多,就訂在三日後,初一子時。”

三日……這麼快?韓真啞然。

那麼,她在靳府的緣分,也盡了?

韓真像打了一場仗,全身綳得過久的繩子突然斷裂,再也纏不住將要四散的意識,整個靈魂零零落落的,永遠拼不全了。

也罷,這不是最初便已預見的結果嗎?

至少,她能和娘親團聚了。

悄悄地,她在靳碩南身後逸出一聲嘆息。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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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淚花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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