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袁秋雅是個聰明的女人,至少在爭奪男人的角力戰中,從未屈居下風。

她可以讓譚海堂娶她一次,就可以讓他娶第二次,尤其對手又是如此卑微可笑的平凡女人。

於是她決定改變戰略,既然譚海堂的態度這麼堅定,她就從董小敏身上下手。

根據她這幾天的觀察,董小敏這個女人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沒有特別的優點,就是平凡而已。個性也很乖順,如果找來當傭人是很合適,可是要譚海堂這麼耀眼的男人跟她在一起,那就真的很糟蹋了。

她想董小敏自己一定也很清楚這點,才會老是在她面前顯得這麼畏縮心虛。

下午,譚海堂讓董小敏出門買東西,袁秋雅借口閑得發慌,硬是要跟着董小敏出門,譚海堂看在眼裏,沒多表示。

雖然有些尷尬,董小敏一時也無法拒絕,還是乖乖開車帶她一起去。

買完譚海堂交代的書籍用品后,袁秋雅一改之前的態度親熱起來。

“小敏,我好久沒在台灣逛街,你可以陪我到處逛逛走走嗎?”

見幾日來對自己頗有敵意、臉色也不佳的袁秋雅突然示好,董小敏有些受寵若驚,先是困惑,卻抵擋不住美女的懇求,便答應了。

誰說只有男人吃這套呢?

她打電話回工作室跟譚海堂報備,說要晚點回去,便開小差帶“老闆的妻子”逛街去。

袁秋雅出身名門,所謂的逛街自然不會是路邊攤、五分鋪,董小敏今天一身T-shirt、牛仔褲,怎麼看都是窮學生的樣子,跟着一身香奈兒套裝的袁秋雅走進百貨公司的名牌專櫃,實在很像隨從。

袁秋雅盡情地在名牌專櫃試穿各式套裝禮服,白金卡拿出來,一件衣服、一條裙子隨便刷就是幾萬塊,砸錢的豪氣令人咋舌。

“小敏,你覺得這套衣服好看嗎?”

香檳銀色的短禮服在身材穠纖合度的袁秋雅身上再適合不過,董小敏連忙點頭。

“好好看,好像女明星。”她是發自內心的稱讚。

“不知道海堂會不會喜歡……”看着鏡中的影像,袁秋雅低聲咕噥着,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能傳到董小敏耳里,她的表情微微哀怨無奈,整個就是西施捧心讓人憐愛的模樣。

“一定會的……”董小敏輕輕回答。

要是這樣的女人還有男人不愛,那麼那個男人一定有毛病,就連她是女人都快要動心了。

擦拭得光潔的連身鏡,映出兩人天壤之別的外型,董小敏只覺得站在美若天仙、氣質優雅的袁秋雅身邊,她顯得又矮又胖又丑又笨,好像連手腳擺放的位置都不對了。

袁秋雅結賬完畢,董小敏也不好意思讓踩着高跟鞋的華麗女王自己提東西,大包小包就往手裏拿,這樣一看更像是大小姐帶婢女出來採買了。

買得盡興了,袁秋雅甜甜笑着感激她的陪伴。

“謝謝你陪我逛了一個下午,我請你吃下午茶,休息一下吧。”

“沒關係啦,我也很少出門逛街,不用那麼客氣。”董小敏覺得自己也算是出來開眼界,不太介意,卻還是盛情難卻,最後跟着她到了五星飯店。

只是董小敏那身太過隨意的服裝,進了這樣高級的地方,自然也遭到關切。

“她是跟我一起來的,有問題嗎?”袁秋雅昂起下巴,高貴的姿態讓經理退縮,卻讓董小敏也尷尬得熱了臉。

“好累喔!好久沒有逛得這麼開心了。”落坐點了下午茶后,袁秋雅滿臉笑容地看着她。“你平常都悶在海堂的工作室里,一定很無聊。”

“其實也還好,幫譚先生找資料挺忙的,他看東西很快,有時幫他工作壓力不小。”董小敏很老實地回答。

“我想一定是,海堂很聰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呢,別看他好像酷酷的什麼都不在乎,也沒見他認真過,可是每次考試總是名列前茅,我嫉妒得要死呢。”袁秋雅敘述的口氣極其親密,像是談論着仍在熱戀中的情人。“他這人龜毛又完美主義,可是心思很細膩的,溫柔起來會甜死人……啊,不好意思,我不該在你面前講這些的,你現在是海堂的女朋友……”她像是懊惱自己的口誤,道歉着說。

“不……其實不是啦。”董小敏忍不住否認,“我跟譚先生……還不是那樣的關係。”

雖然譚先生已經講了幾次,他們也牽手接吻過了,但是她至今也還無法接受兩人的關係是“男女朋友”,如果硬是要定位,或許還在曖昧期吧。

“真的嗎?小敏。”袁秋雅雙眼晶亮起來,充滿希望地看着她。“這麼說,我還有機會嗎?”

這話要怎麼回答?董小敏愕然。眼前的是譚先生現任名義上的妻子,要怎麼說沒機會呢?而且這樣問她,她該怎麼回答?怎麼說都不倫不類。

見她回答不出來,袁秋雅臉色瞬間黯淡下來。

“其實這次我回來,是真心想要跟海堂重新開始。”她嘆了口氣,柳眉輕蹙。“我曾經傷害他這麼深,辜負了他對我的愛,我以為他會一直等我的……”

董小敏看着美女痛苦的模樣,忍不住同情,但又想起那晚散步時譚海堂說過,愛情不是玩具,不玩就丟,想到又想撿回來的話,有些掙扎。

他對過去的愛情,真的不會有留戀、不會想撿回來嗎?她不敢確定。

“小敏,其實我知道我跟海堂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見董小敏始終不說話,袁秋雅握住了她的手。“我也知道和他離婚是一定的,但是剩下這一兩個月,我真的好希望再試試看,我希望能彌補曾經傷害過他的一切。”

“袁小姐……”

“小敏,算我拜託你好嗎?再給我一個機會,給我這兩個月的時間,在我還是他名義上的妻子,我還想試試看,求求你好嗎……”美女的明眸泛紅,楚楚可憐,說起話來那樣懇切,誰能不動容?“給我和海堂再一次的機會……”

“袁小姐,你別這樣。”她可是心比棉花軟的董小敏,怎麼可能抵抗這種哀兵政策。“其實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不該在這種時候介入你個不跟譚先生,你才是他的妻子……”

話說到這裏,大勢已定。

董小敏嘆了一口氣。“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為什麼這句話說出口,心會有撕裂的疼痛呢?她不知道,也不敢想了。

方才在連身鏡里看到那一幕再度湧上心頭。

或許她該清醒一點,別再瞎猜亂想,眼前美麗優雅的袁秋雅才是譚海堂最正確的選擇。

自從那日董小敏和袁秋雅單獨出門后,情況就變了。

譚海堂不是傻瓜,精明如他怎麼可能看不出所以然。

兩個女人之間變得異常親密,像是好朋友一樣,袁秋雅總是熱切地跟董小敏說這說那,做什麼事情都同進同出。董小敏向來就不是會拒絕別人好意的人,人家好聲好氣,她也就傻傻笑着接受。

他也不阻止,只是冷眼旁觀。

“小敏,吃完飯陪我出去買東西好不好,我在台灣還不會開車,又不敢晚上自己出門。”袁秋雅總會這樣笑眯眯地找個理由,在飯店把董小敏帶走,阻礙了她和譚海堂原本夜晚散步的約定。

“喔,好啊。”明知道旁邊有雙銳利如刀的眼凝視着她,董小敏卻也只能點頭答應,然後低頭吃飯。

如坐針氈就是她現在的寫照吧。

答應了袁秋雅把譚海堂還給她以後,她就儘可能的躲避所有跟他單獨相處的時間。

事實上這也不是多困難的事情,基本上只要在工作室里,袁秋雅總會跟在兩人身邊,她在書房幫譚海堂準備資料時,袁秋雅就會進來看書,她替譚海堂準備了餐點,就由袁秋雅拿進去給他吃。

他似乎也沒有抗拒這樣的新發展,只是有時看着她的神色顯得非常……嗜血,不過一定是她看錯了。

因為這幾天下來,他似乎也開始和袁秋雅多少有互動,甚至有時候還會說上幾句話,已經不像初時那樣充滿敵意和排斥。

看着他們逐漸上了軌道的進展,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心裏像是破了一個洞,呼吸都空蕩蕩的。

“那……譚先生,我先出門了。”董小敏洗完碗,很心虛地去跟他報備,連頭都抬不起來。

“嗯。”譚海堂答得冷冷淡淡,睨着她的俊眸卻不然,只是始終垂着頭的董小敏怎麼也沒發現。

臨要出門前,電鈴聲卻先響了起來。

“我去開門。”董小敏連忙上前應門。

一位年約五十幾歲的中年婦人站在門外,她推開鐵門,客客氣氣地招呼。

“您好,請問找誰?”

那婦人還沒回答,董小敏身後就傳來袁秋雅的聲音。

“媽!”她迎了上來,很自然地將董小敏逼開。“您來了。”

媽?是袁小姐的媽媽嗎?董小敏在旁邊偷偷打量,只見那婦人雍容華貴,雖上了年紀,五官依稀可看出年輕時候也是個美人。

那婦人讓袁秋雅親熱地攙扶着進門,精明的眼睛掃過一旁的董小敏。“秋雅,這小姐是?”

“她是海堂的助理。”袁秋雅介紹着。

“您好。”董小敏禮貌地點頭。

那婦人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便跟着袁秋雅往裏頭走,好奇地跟在後面的董小敏總覺得婦人不太像袁秋雅,倒是那神態模樣,好像另一個她認識的人……

書房裏的譚海堂大概聽到了外頭的騷動,走出來探看,在見到婦人時,俊臉微沉,開口喊了一聲。

“媽。”

“你還認得我這個媽嗎?”譚母掩飾着許久未見兒子的激動情緒,只是輕輕說了一句,便在沙發上坐下。

啊,是譚先生的媽媽!難怪,好像啊!董小敏弄清楚狀況后,很機靈地跑進廚房裏泡茶。

“媽,您怎麼會過來?”

“我剛好參加聚會,經過這附近,就讓老陳繞過來看看。”譚母說著。“你這麼久不回家看看我跟你爸,我只好自己過來。再說,聽說秋雅住在這裏,我也得過來看看。”

“媽。對不起啦,我跟海堂應該去拜訪你們的,只是最近他比較忙,就想說等過陣子再去。”袁秋雅笑吟吟地開口。

“不要這麼客氣,誰看誰還不都一樣?”群聊製作,譚母和氣地拍拍她的手。“你爸媽在美國都好嗎?”

“他們很好啊,好久沒見到你們,他們也很挂念呢。”

“唉,你跟海堂那時說分就分,我跟海堂的爸也知道是我們譚家對不起你……我們也沒臉見你爸媽。”說起跟親家良好的交情卻因兒子的任性行為而破裂,譚母不免也有氣。

“媽,別這麼說,是我跟海堂不好……”袁秋雅低下頭,一臉難過地說。

“海堂,既然當初離婚手續沒辦成,就表示你們還有緣份,人家秋雅不計較,大方回來了,你也要好好想清楚,不要再錯第二次了。”

“離婚手續已經在補辦了,這兩個月很快會下來。”譚海堂完全沒有顧念母親的想法,逕自敘述現況。

“海堂,媽剛才講的話你沒有在聽嗎?”譚母見兒子固執己見,不免有氣。

“你跟秋雅……”

“我跟秋雅不可能了。”他斬釘截鐵道。

“海堂!當年是你辜負人家,現在怎麼可以說這種話!”譚母這下真的動了肝火。“你為了自己的夢想拋棄秋雅,現在有了點成績,就該是時候從頭來過,難得秋雅也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怎麼可以……”

“媽,別說了。”袁秋雅挽着譚母的手臂,表情哀怨地苦笑道:“海堂已經有女朋友了。”

“什麼?”譚母有些驚訝。“海堂,真的嗎?你已經有了別的女人?”

“就是剛剛那位助理小姐。”袁秋雅輕聲追加說明。

“剛剛?”譚母皺起眉頭。剛剛的確看到一個女人,但是長什麼樣子她還真是有點印象也沒有。

“董小敏,出來。”譚海堂朝廚房的方向喊了一聲。

沒辦法,偷偷在廚房門后偷聽的傢伙乖乖走了出來。

“這就是你說的女朋友?”譚母上上下下打量,眼前這女人衣着樸素、長相不起眼,也缺乏富貴人家自然散發出來的氣質,怎麼看都配不上自己優秀的兒子。“海堂,不要胡來!不要為了氣秋雅就隨便找個……”

“其實我……”又來了,她好倒霉喔。董小敏正想解釋又被打斷。

“袁秋雅在這裏住了幾天,她應該很清楚我並不是隨便找的。”譚海堂慢條斯理道。“否則就不會花那麼大力氣打擾我跟小敏的相處時間。”

見兒子強硬的態度似乎不像在說笑,譚母這下才重新檢視眼前平凡的女人。既然能讓眼高於頂的兒子傾心,或許她並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樣平凡。

“你叫董小敏?”

董小敏點點頭。

“家裏幾個人?爸媽是做什麼的?”譚母問。

“家裏有四個人,我還有弟弟,家裏是開水果店,爸媽在賣水果。”董小敏乖乖回答。

“水果店?”譚母困惑了。“規模多大?是連鎖店嗎?”

“規模多大?”董小敏比她更困惑。“就是一般的水果店啊。”

“海堂,告訴媽你是在開玩笑?”譚母轉頭嚴厲道。

“不,我是認真的。”譚海堂輕鬆地答。“如果穩定的話,我預計明年就結婚。”

“海堂!”

“譚先生!”

此話一出,不只譚母和袁秋雅,連董小敏都怪叫出聲。

太誇張了!結婚?譚先生到底在想什麼啊!

“海堂,我們譚家是什麼家庭,這樣的女人怎麼能進我們家門?”譚母怒道,“別說是我,你爸更不可能答應這種事情!”

“譚媽媽,我想你誤會了。”都是譚先生亂講話!董小敏連忙解釋。“我跟譚先生並不是那樣的關係。”

“董小敏。”譚海堂眯起俊眸瞪向她,警示意味十足。

“至少還不是,我很清楚他和袁小姐的婚姻關係,所以我不會介入他們的。”

她現在才沒空理他,只想誠懇地跟譚母解釋。

譚母平了些許火氣,昂起下巴睨了她半晌,才開口,“那你發誓永遠不會跟我兒子結婚,永遠不會進我們譚家的門。”

“我……”這是在演哪一出啊?董小敏愕然。

“說啊?還是嘴上講得好聽,你根本還在覬覦進我們譚家?”決心快刀斬亂麻,譚母毫不客氣地說。

或許是譚母的態度太過傲慢,也或許是這幾天來心裏的委屈和煩惱累積太久,董小敏終於爆發了,她握緊拳頭,微微顫抖,卻還是大聲開口。“我想這是您家的家務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需要為這種事情發誓,真的……真的是很莫名其妙!”

“你說什麼?什麼莫名其妙?你爸媽怎麼教的,這樣對長輩講話對嗎?太沒教養了。”譚母尖聲道。

“請您……”可惡!她不是一個會跟別人吵架的人,話沒說兩句,眼眶已經紅了,但心裏的火氣卻讓她不再退讓,聲音顫抖地反駁。“不要欺人太甚……什麼結婚離婚,這全部都是您家的事情,無端把我牽扯進來,還批評我的父母……請您不要這麼過份!”

從來沒有人這樣跟她說話!譚母瞪大眼睛,氣白了臉。

“對不起,我不願意再這裏繼續聽這些。”董小敏忍着在眼眶打轉的淚。“我先走了。”

語畢,她轉身快步離開了工作室。

看着被關上的大門,譚母覺得受辱,怒視著兒子。“海堂,這就是你找的對象?”

譚海堂站起身,神情冰冷。

“對,她就是我要的人。”他淡漠卻堅定地說,一雙銳眸如冰刀般掃向一旁的袁秋雅。“當年發生什麼事情你我心裏都有數,我不想再去追究,你如果夠聰明的話,最好不要再拿那段婚姻做文章。”

譚海堂說完,留下臉色灰白的袁秋雅和不明所以的譚母,跟着離開了工作室。

可惡!她為什麼這麼倒霉?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找她的麻煩!

董小敏離開了大廈,才讓眼淚掉下來。

她已經答應了袁秋雅退讓,這樣還不夠嗎?

她脾氣好沒有錯,可是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啊!

她本來就知道自己配不上譚海堂,所以儘管他對她提出奇怪的要求,她心裏還是持保留態度不敢妄想。

為什麼還要對她品頭論足、嚴厲批評呢?

董小敏難過的抹去淚水,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清朗嗓音。

“膽小鬼放完話就跑了。”

董小敏嚇了一跳,一回頭,差點撞進過近的男人胸膛。

“譚先生……”淚眼朦朧地,她看見那張俊秀好看的臉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對你媽媽那麼凶,可是……”

“嗯。”譚海堂輕哼了一聲。

看着她眼睛紅紅的,一副很委屈的模樣,心念微動,有種想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只是他斂起空虛的掌心,淡淡地問了——

“我跟你,真的不是任何關係嗎?”

董小敏微微一愣。看着眼前總是帶着一點淡然、憤世嫉俗的男人,心裏突然湧起了複雜的苦澀與甜蜜。

她該怎麼辦才好?她心跳了,她假戲真做,為了他心跳了,可是……

“你現在還有婚姻沒有解決,我真的不能介入……”她低下頭;終究是有氣無力地說了。

“是你不能還是不敢?”他淡淡地說。“或者,又傻傻答應了別人什麼,所以沒辦法?”

“嗄?”他為什麼知道?她訝然地看着他。

“你以為我不清楚袁秋雅那套嗎?”譚海堂冷笑。“我跟她認識了大半輩子,我知道她會做什麼。”

原來……原本他都看在眼裏,董小敏苦澀無言。

“你答應她跟我保持距離,”譚海堂不打算輕易放過她,咄咄逼問。“那你答應我的事情呢?”

“譚先生……”她嘆了口氣。“感情……是不能勉強的。”

“所以愛上我真的有這麼勉強?”

“不、不是。”怎麼可能勉強,寶兒說得沒錯,要愛上他太容易了,沒有任何難度,隨便愛都能愛上。可是,能愛不代表能擁有。“只是……我們真的不適合。”

“又是你長得不好看、不聰明、家世不夠好那套嗎?”譚海堂輕嗤。“你不覺得拿自卑當護身符是很膽小的事情?”

“你不能這麼說……這樣講不公平。”為什麼又罵她了呢?董小敏覺得很受傷。“你長得好看,聰明,家世又好,所以你會覺得很多事情是理所當然的,遇到好事情是應該的、別人對你好是應該的、被女人喜歡是應該的,可是我不一樣。我一直都是那麼平凡,沒有什麼理所當然會發生在我身上的好事,在我的世界裏沒有不勞而獲,甚至常常遇到即便努力了,也沒有結果的事情,可是……”

董小敏停頓了半晌,才抬起頭,很認真地看着譚海堂。

“你對我來說,就是不勞而獲的好事。”她輕輕道:“像你這樣條件的人,是不應該會無緣無故喜歡上我的,至少,我的邏輯是這樣,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可以理直氣壯接受這件事。”

他眯起俊眸看着她,良久,似乎願意接受了她拙劣卻真實的理由,但這不表示他願意放手。

“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他直率的問法,讓她心跳突然加速,臉紅垂下臉,難以否認。

“所以你是喜歡我的。”譚海堂卻沒有更高興。“但你卻因為心軟同情答應了袁秋雅疏遠我?”

“我……”董小敏無法反駁。

“我知道了。”譚海堂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有着難言的苦澀。“我跟你的約定就此結束吧。胡維勝那傢伙的事情你也不用擔心,這次,只是我賭輸了。”

說完,也不等她回應,便轉身離去。

看着他的背影,董小敏喉頭哽咽,想喊住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怎麼辦?她是不是傷了他?

可是為什麼?她不懂。

離開了譚海堂的工作室,董小敏漫無目的地在附近瞎走,走過兩人曾經一起牽手散步過的玻璃砂道路,那依舊在路燈下閃閃發光,她身邊卻少了那雙輕鬆篤定握住她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用那麼失望的眼神看着她,她只知道此刻心臟疼痛得讓她無法喘息。

隻身走在夜裏的街道,她眼淚流了又流,終於還是走回自己的家。

回到公寓門口,她已經筋疲力盡,只想好好洗個熱水澡睡覺,才拿出鑰匙,後頭傳來熟悉的聲音輕喚她。

“小敏。”

說話的是胡維勝,他從黑暗中走出來,露出了一張滿是胡碴的臉龐。

“維勝?你怎麼來了?”她有些意外。

“小敏,這次你一定要幫我。”胡維勝激動地拉住她的手。

“發生什麼事了?”現在不是好時候,董小敏疲倦地抽開手,無力又無奈地問着。

“我可以進去再說嗎?”胡維勝懇求地問。

“在這裏說就好了。”她輕聲回絕了。

他愣了愣,沒想到她會拒絕,但事情緊急,他也不想在這當口拖磨,只好直說了。

“自從得了文學獎以後,因為工作忙,所以我很久沒有新作品了,因為沒有新作品,出版社那邊希望我可以寫“黑天鵝之門”創作過程的專題,可是你也知道,譚海堂跟我寫作的方式不一樣,而且那個故事背景比較特殊,所以……”胡維勝停頓幾秒,才低低地開口。“可不可以請你提供我一些寫“黑天鵝之門”的資料?”

“新作品的話,你不是可以拿你原本要參賽的作品給他們嗎?”這個男人究竟要在她眼前失去尊嚴到什麼地步?

“不行。我跟他的寫作筆法不一樣。”而且他根本沒有完成什麼作品,胡維勝不願多說。“總之,我現在需要“黑天鵝之門”的資料,他們星期一就需要看到稿子。”

看着門燈下狼狽的男人,董小敏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愚蠢。

她怎麼會傻到相信這個人真的是因為不小心才把稿子寄錯了呢?這個人從來沒有想要自己努力過任何事情,譚海堂看得很清楚,是她傻了。

她對胡維勝的心軟是盲目的。

“我不可能這麼做。”董小敏靜靜地開口。

“可是小敏,我要的只是一些資料,那些資料又不是譚海堂的,是你幫他搜集的。”他迫切地說。“我只是需要那些資料來討論那部作品。”

“我不可能給你的。”她堅定地看着他,頭一次冷靜地看待這件事情。“維勝,回頭吧。不要繼續錯下去,作品不會說謊,你或許可以一時矇騙過去,但是未來呢?那是譚先生的作品,不是你的,永遠也不會是。”

頭一次被個性軟弱的前女友直言反擊,胡維勝惱羞成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額上冒出青筋隱隱跳動,他憤怒爆發了。

“你為什麼要一直重複這件事呢?譚海堂本人都不計較了,你有什麼資格質疑我?”

“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譚先生的努力,那部作品是他的心血。”為什麼他會這麼執迷不悟?

“小敏,你變了。”胡維勝幾乎是控訴地說。“你以前不會這樣見死不救的。”

“我以前……”是啊,她一直都是個被稱作心軟善良的人,總是處處為別人着想,一退又退,退到了幾乎沒有尊嚴的軟弱地步。

是她變了嗎?她只是終於懂了。董小敏無奈地笑了。

“我沒有變,我只是清醒得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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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蠢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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