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康維英!”康維豪憤怒得像一座動蕩不安的火山,蓄勢待發地衝進了康維英的房間。
而正坐在小客廳閱看汽車雜誌的康維英,抬頭迎視著康維豪那一雙快噴出傷人火焰的眼,“什麼事?”她對於弟弟的火氣是無動於哀,平和地問著。
“你是什麼意思?”他衝口就是這麼一句問話。
“什麼什麼意思?”他在說什麼?聽都聽不懂。
“你為什麼去亂說話,說我得了腦癌?”質問的氣勢像是康維英不給一個合理有說服力的理由,他就要吃了她似的。
“喔——”康維英拉長了音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你是指這個?”
她蓋上了雜誌,將它平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我只是想幫你一個忙而已呀。”
“幫忙?!”康維豪怪叫一聲,“這叫作幫忙?你幫什麼忙?說我得了腦癌,就是幫我忙?”根本是詛咒嘛!說出去會給人家笑掉大牙的。而且還是在玉寧的面前亂說話,大姊是想搞得天下大亂嗎?
難怪,難怪玉寧最近對自己特別好!一定是因為她聽到這個不實的消息,才會想要對自己好一點。
“你這麼生氣做什麼?”她依舊是平淡的語氣,兩道男生般的劍眉往上一揚,“我只是想幫你追上女朋友而已啊!”
“追女朋友?追誰?”
“那個什麼——”康維英想了一下,挑起的眉頭皺在一起,“我忘了叫什麼名字了,就是那天陪你去醫院拆石膏的那一個女的呀!”
“玉寧?”火氣突然一止,康維豪一怔。
“應該是叫玉寧吧。”康維英點著頭,“我看你對她好像很有意思,所以想幫你一把嘍。”
“幫我一把?”火氣又突然往胸口上沖,“你這叫幫我一把?”對,是沒有錯,最近和玉寧相處下來,是很喜歡她這個時而溫柔、時而瘋狂的女孩子,是有那個心想追求她,但是——並不是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啊!
康維英想了一下,搖搖頭,“不對不對,不是一把,而是很多把。”對,應該是這樣,很多把。嗯!
“很多吧?”大姊這叫幫了自己很多把?看是砸了許多爛攤子,要自己一一去收拾吧?
“是很多把呀,難道不對嗎?”裝得傻傻的,還透出一副想為自己布的局向弟弟邀功的討好模樣。
康維豪是被她氣壞了,“你說,哪好多把?”根本是強詞奪理!
“第一把,就是博得那個叫什麼——玉寧的同情啊。她知道你患了絕症一定會很同情你,而盡她的所能地照顧你,而你在這個時候就會有機可趁了。第二把就是她一定會去找老爸理論,要老爸讓你上場打球,因為我跟她說你得腦癌最後的一個願望,就是打一場好球。”停頓了一下,想了一想,“嗯!第三把就是——你如果向那個叫什麼玉寧的表白,她一定會很感動,在她的同情與被你感動下,說不定她還願意嫁給你咧。你說,我是不是幫了你好幾把?”
“胡說一通!”康維豪低吼地推翻康維英所有的好多把理由。
“胡說什麼?”
康維豪探吸口氣,想降緩一些火氣好說話,“第一、我是喜歡玉寧,但是,我並不需要你這種卑劣的手段,得到她的同情,讓她愛上我。沒有這種謊言,我一樣可以追得到她,讓她愛上我;第二、你讓她主動找老爸要求讓我上場打球——”停頓一下,腦子裏閃過了今晚玉寧在球場上和自己老爸怒火相向的情景,八成真的就是中了大姊的圈套,“她今晚在球賽中,就已經差一點跟老爸吵得不可開交,讓老爸對她的印像有多差你知道嗎?第三、玉寧是一個有主見的人,她不是隨便就會亂受感動,因同情一個人就把自己嫁出去的!”一連串的話,將康維英剛說的好幾把全都推翻掉。
“喔。”康維英仔細地聽完,簡短地應了一聲,卻沒有再表示些什麼。
“你知不知道現在樓下的大寶嬸、老媽、維雄、維信他們都差一點被你說出去的謊言,嚇得魂都要飛掉了?”他責怪地罵著她。不過心裏也實在受不了樓下那一幫人,一個小小的流言竟然可以把他們唬得團團轉,自己得腦癌還能過得這麼正常嗎?早一天到晚喊頭痛,把止疼葯當零食在吃了!
“沒這麼誇張。”康維英揮揮手,對於大家聽到謊言的反應頗不以為然,“那是他們自己笨,聽不出來事情的真假性。”難怪她會不喜歡待在台灣和這些家人住在一起,簡直一個比一個沒大腦嘛!只有維傑還可以跟聰明絕頂的自己相比一下。
唉!她實在該懷疑一下自己身上到底是不是流着康家的血,說不定自己是從路邊撿回來的……喔!不是,應該是出生在醫院時被抱錯的孩子。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康維豪還是不明白自己大姊的作為,莫非是看到自己又能行走如常,近來沒事,又想整自己了?
“唉!”她蹙了一下眉心,“別把我的善意當成驢肝肺好不好?我只不過是想幫幫你而已。”
“這不是幫,而是給我找麻煩。”
“怎麼會是找麻煩呢?”康維英的眉心皺得更緊了,她站起身,衡量了一下自己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和弟弟一百八十八公分的體格相比還差了半個頭,如果要打架,很可能是會佔劣勢的一方,“我只是想當一下童子軍,行個善嘛。這次回來,把你整得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的,好歹你也是我弟弟對吧?我這個大姊再壞,也還是有良知的。所以就想說幫你一個忙,也算是補償一下嘍!”
聽著大姊的話,康維豪不禁被嚇到。補償?不會吧?看她是要再找麻煩給自己才是。不過,看着大姊眼中透出的真誠,又不像是在騙自己。
“信不信隨你啦!”康維英看得出來康維豪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言,遂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她好人也做了,補償也做到了,“反正我也沒差,過幾天我就要回去英國,到時你也就看不到我,而我下一次也不知道幾十年後才會回來了。因此我們在很久的時間裏都不會碰到面,咱們兩個也就不會有什麼恩怨了。”她拍拍他的肩,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好啦,我要去睡了,你自己想離開就自己走吧,記得幫我把門帶上。”話一說完,人便朝着床鋪走去。
***
“阿豪。”張玉寧一臉巧笑情兮地出現在練球場上,手中提了一袋食物,走向了汗水滿身的康維豪面前。
“你怎麼來了?”康維豪見到她的出現,感到有些意外,“你不是今天下午有一堂鋼琴課嗎?”
“學生臨時請病假沒來。”今天上的鋼琴課,只有單獨一個學生而已。
“喔。”
她注視著康維豪被汗水濕透的頭髮,微亂卻依然有着它的型,額前還有些許的劉海垂下。一張帥氣的臉,因為剛才劇烈的運動而顯得有些紅通,一雙眼睛還因為長時間的運動更顯出精神光彩,從中透出他的滿足。
“給你帶了點吃的來。”張玉寧將手中的食物遞到了康維豪的面前,笑咪咪地說著,“剛經過一個小攤在賣紅豆餅,就買了幾個下來。”
“謝謝。”接過了袋子,康維豪並沒有馬上打開來吃,因剛才的劇烈運動大量流失了汗水,使他仰頭先灌了幾大口的水來補充身體流失的水分。
“今天練球練得還好吧?”她將眼睛掃視了一下還在球場練球的幾個球員,詢問着他。
以他現在的情況,真怕他無法做這麼耗體力的運動,不知道他的頭會不會痛?
康維豪迎視上張玉寧那一雙極度關心的眼,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那個從天而降、莫名其妙、無中生有的腦癌。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只是自己大姊所捏造出來的一個混帳謊言。
“玉寧,我——”他很想對她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解釋起。這幾天都是這個樣子,到嘴的話就像一顆棗子梗在喉頭,硬是說不出來。
“什麼?”
想了半天,他還是想不出一個開頭來說明,最後只好放棄地把話吞回肚子裏,“沒什麼事。”只好改天想好怎麼說,再找一個適當的機會對她說好了。不然說得不清楚,可能會造成她的誤會,以為自己其實也是和大姊同夥的,到時可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豪哥!”此時一個叫喚聲傳來,康維平笑嘻嘻的一張臉蹦蹦跳跳地奔到了康維豪的面前。
“維平?”他驚訝著康維平的到來。平時她可都不來球場的,就算想到球場看練球,也是到她那兩個哥哥的球場去看,而不是來這邊的。
敢情今天大家都是沒事做,都跑到這來打發時間了?
“很驚訝吧?”康維平笑嘻嘻的,一副有喜事降臨在她身上般的開心愉悅。
“你怎麼會跑來了?”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維平這個小妞也是康家晚輩中不容小看的第三號大魔頭,得先問清楚她的來意才是。
“下課沒事,心血來潮就來看你和雄哥啦!”
“沒別的事嗎?”
“呵!做什麼?”她微嘟起嘴,收起些微的笑意,“我沒事難道就不能來看看你們哪?看你一副我有所目的而來的樣子。”
“以你的個性,似乎是不會這麼做的人。”康維豪見她不說,乾脆自己先把話挑明了,逼她自己招認。
“真沒意思!”康維平挑着眉頭,扁扁嘴,生氣著康維豪將她的來意看穿了。
“有事跟你說啦!”
“什麼事?”終於還是露出狐狸尾巴來了吧?就知道這小鬼是有目的而來的。
“我中午要出門上課的時候,接到電話說我們家的維孝哥要回來了。”雖然不高興自己的來意一下被揭穿,但是一說到自己的二哥要回來了,笑意又立即爬回到她的臉上。
“二堂哥要回來了?”這個消息讓康維豪十分驚喜,“什麼時候?”好久沒看到他了,不知道他這次的出國考古有沒有什麼好收穫?
“今天晚上的飛機吧!”康維平愈說是愈興奮了,“本來想說等你和雄哥練完球回家就知道了,但是還是忍不住地想來跟你們說,讓你們早一點知道,開心開心嘛!好歹家裏這一陣子被你大姊和傑哥弄得烏煙瘴氣的,你還莫名其妙被按上一個得腦癌的絕症,搞得大家雞飛狗跳的……”
“好了。”康維豪立即打斷她的話,免得她說溜了嘴,讓玉寧聽到自己沒得癌症的事情,“維雄在那邊,你去跟他說你二哥要回來的好消息。”他催促着她離開,以防消息泄漏。
大姊說的謊言是該向她澄清,但是以維平這麼說法,難保玉寧不會誤會。
“什麼被按上一個莫名其妙的腦癌?”雖然康維豪及時打斷康維平的話,但是康維平這一句含糊不清的話,卻讓張玉寧聽得清清楚楚的。
“沒什麼。”康維豪隨口應付著。心裏卻暗叫不妙,希望玉寧別再追問下去,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要怎麼回答了,畢竟這不是一個解釋的好開頭。
“你不知道嗎?”康維平亮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問著張玉寧,她不是豪哥的女朋友嗎?她難道還不知道豪哥得癌症是憑空捏造的謊言嗎?“豪哥其實並沒有……”
“維平!”康維豪一聲低喊,再次阻止了康維平的話。眼神透出警告,要她閉上嘴。
康維平本還在懷疑,但是在看到康維豪投射過來的警告眼神,還有他緊張兮兮的出聲阻止,看來他一定還瞞著張玉寧他沒有得腦癌的事。
呵!好奸詐的豪哥,想以此來博得張玉寧對他更多的愛嗎?人家說運動的人都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可是依照這情勢來看,豪哥還滿有商人奸詐狡猾的一面嘛。唉!只可惜他的腳好了,不然像前一陣子撐著拐杖,一跛一跛地走路,還真的可以喚他一句跛豪哩!
“你有事瞞着我嗎?”看着康維豪和康維平之間的對話與表情,張玉寧心裏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康維豪很快地回答,“有時間再跟你說明白。”
“跛豪哥!”康維平衝口就是把自己剛才對康維豪的稱呼改了,“你還沒有把你腦癌的事情跟她說啊?”嘿!奸詐!一定要拆穿跛豪的好計!不可以讓他陰險的計謀得逞。
“你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康維豪很不客氣地頂回康維平的話。
“維豪得了腦癌——”一提到這個,張玉寧的情緒就開始低落,一顆心逐漸地往下沉,“我早就知道了。”
“可是這件事情是有內幕的。”康維平不顧康維豪的威脅警告,不怕死活地丟了一顆炸彈出來,準備要引爆。
“內幕?”張玉寧怔愣著。什麼內幕?
“康維平。”康維豪倏地站起身,以他高大的身姿來脅迫着只有一百七十公分的康維平,“你再說話,我一定把你丟出去。”
“怎麼啦?”在遠處就看到康維平來訪的康維雄,此時走了過來,“維平,你怎麼跑來了?”
“維雄,維平有事情跟你說。”康維豪把康維平丟向康維雄,希望能把事情壓下來,暫時不被揭穿。
“有事跟我說?”康維雄有些好奇,“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的?”他轉而問著康維平。
狡猾的跛豪哥,以為這樣就可以壓住自己不拆穿他了嗎?試試看!
她走向康維雄,“沒什麼事,我只是來看看維豪哥,畢竟他得了腦癌,擔心他的身體嘛。”你完了,跛豪哥。這個借刀殺人的方法不錯吧?你使詐,我比你更上一層樓。
“腦癌?”康維雄濃密的眉頭一挑,“阿豪又沒得腦癌,那只是我大姊亂說的,她只是想幫阿豪追到玉寧的嘛。”話一說完,他轉眼便見到了站在一邊的張玉寧。
哎呀!不該說得這麼明,玉寧可在這呀!
而康維豪則是在心底哀嘆了一大聲。這下可完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聽得山來康維豪的腦癌似乎有什麼蹊蹺,張玉寧以質詢的口氣問著。
“玉寧還不知道你得腦癌的事情是虛構的嗎?”康維雄小聲地在康維豪的耳邊問著。
如果真是如此,自己闖的禍可就大了,怎麼可以在玉寧面前拆穿阿豪的西洋鏡呢?不過話又說回來,阿豪幹麼不把實話跟她說啊?反正又不是他自己惹出來的,老實說玉寧應該是不會生氣的。現在可好了,自己無心之過地說了出來,人家說不知者無罪,但是,相信在阿豪的心中可不是這麼想的,看他一副想殺了自己的瞪眼就知道了。
“跛豪哥。”康維平這個真正的惹事精此時又開了口,好似還沒結束她的整人活動,故意嘆了口氣,“算了,你還是老實地招了吧,反正事實都已經被雄哥給揭穿了,你再怎麼隱瞞都是沒有用的了。”
“你這個死丫頭。”康維雄知道自己的命運難逃此劫,但是,害自己跳下地獄的人可是康維平,他目光如炬地瞪着康維平,“你竟陷我於不義!”她竟然推自己下地獄,一個人在一邊涼快地看好戲,這個該死的維平,跟自己的大姊和維傑是沒有兩樣的惡毒。
“我哪有?”康維平根本不認罪,“我什麼都沒有說,而且在她的面前,我也不想拆穿這件事情的呀。不然我做什麼還說來這裏看看跛豪哥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來隱瞞這些事實啊?”哼!想拖我下水?門都沒有。
真會硬拗。康維雄知道康維平轉得實在是很硬,但是自己卻也無法拿別的話來回擊她,畢竟她說的話,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你們繼續聊你們的吧!”張玉寧很想問清楚事情的始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看着康維雄和康維平之間的鬥嘴爭吵,把她想問清楚事情的念頭全都打消了。
她只想離開這裏,因為再待下去,她不知道還有沒有不該給自己知道卻又聽到的事情,那麼自己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
快速地轉身,她沒有再吭一句話就快步離開。
“玉寧!”康維豪狠狠地瞪了康維雄和康維平這兩個肇事者一眼,隨即便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