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馬車轆轆聲響個不停,坐在裏頭的湘君思緒也跟着百轉千回。
終究還是踏上離家的旅程,未來的日子會如何呢?
到了鷹風堡后,他要如何拿回她體內的內功?
而那之後,她又該何去何從?
就這麼回家嗎?從此不再見他?
她悄悄抬眼覷向身旁的凌鷹,正好迎上他若有所思的雙眸,深幽的黑眸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她,瞧得她心中一動,紅暈飛快佈滿雙頰,慌慌然移開視線,看向馬車窗外。
“哇……嘎……啊……”一連串無意義的嘆從她嘴逸出。
“怎麼了?”凌鷹有趣的瞧着她小臉上變化萬千的表情,忍不住也瞧向窗外,想知道她究竟看見什麼有的事物。
“你瞧瞧。”湘君一古腦的爬上由層層厚綢絲緞織成的墊子上,像個孩子似的趴在窗上大聲嚷嚷。“好大一月花,好漂亮啊!”
這是她十幾年來頭一次離家,也是頭一次見識到外頭的世界,陣陣興奮之情湧上心頭,她忍不住雀躍,拚命張大雙眼,想將所有美好的事情盡收眼底。
原來外面的世界這麼美,她竟然從來都不知道。
“是很美。”凌鷹笑了,視線是停在湘君臉上。
外頭的風景再美,也比不過此刻在他面前一臉輿舊的湘君。光是瞧着她閃爍着興奮光芒的雙眼,他的心頭也跟着快樂起來。
“哇,有隻兔子耶,跑得好快,跳得好高喔……”瞧着瞧着,湘君咯咯笑了。“好可愛喔!”
凌鷹瞅着她柔美臉蛋上綻放的燦爛笑焐,突然出聲,“黃玄,停車!”
黃玄吆喝一聲,將馬車停了下來,探頭進來問:“堡主,什麼事?”
“在這等一下。”交代后,凌鷹轉而對滿臉疑惑的湘君道:“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湘君狐疑的瞪着凌鷹的背影。
只見他一個縱身,人已到了丈外那片花海里,而後不知在做什麼,人一會兒高,一會兒低的,忙了好一陣子后,才背着雙手回到馬車裏,吩咐黃玄繼續前進。
“你去做什麼?”東瞧西瞧,湘君就是瞧不見他手上拿了什麼東西,好奇心越來越重,忍不住開口問。
“手伸出來。”凌鷹神秘的笑笑。
“手?”湘君想也不想,立刻伸出手,一雙眼瞠得大大的,期待極了。
凌鷹一手自背後伸出來,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立刻出現在湘君面前。
“哇,兔子耶!”湘君高興的一把將小兔子抱住。
她不敢相信,她不過是隨口說了兔子很可愛,他竟然就去捉兔子給她?
“喜歡就留下來吧。”凌鷹寵溺的說。只要能看見她開心的笑,捉只兔子算什麼。
“謝謝你!”湘君高興的撲到他身上。
砰的一聲,兩人倒在馬車廂里,小兔子也嚇得四處亂跳,瞧見窗子便一個縱跳,跳出了窗外,投奔自由去了。
“對不起……”湘君羞紅了臉,掙扎着從凌鷹身上爬起來,越掙扎越爬不起來,臉也越來越紅,幾乎因極度羞窘而窒息。
“我來。”凌鷹粗聲道,黑眸里藏着濃濃情慾,他按捺着先將湘君扶起,而後跟着坐起來。
“對不起。”湘君慌慌張張坐好,再次道了歉。
“無妨的。”瞧着她臉上誘人的紅暈,凌鷹決定給自己一點小獎勵,於是也落坐她身,大手抬起她的下顎,吻上她愕微張的紅唇。
一陣吸吮纏綿后,凌鷹必須用盡所有的自製,才能讓自己放開那甜得令人上癮的紅唇,讓湘君一個喘息的空間。
他……他……他……怎麼……怎麼這麼對她?
湘君氣喘吁吁,撫着自己紅腫的唇,又羞又愕,全然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種事不是只有夫妻間才能做的嗎?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她?
雖然秀君曾說她這種想法太古板,但她就是覺得應該等成親后才能這麼做。
如果是秀君的話,他們一定很合吧?
“秀君……很漂亮吧?”湘君抬眼瞧他,突然這麼問。
“沒注意。”怎麼突然說起她妹妹?難道他的吻會讓她想起她妹妹?凌鷹挑了挑眉,不動聲色的看着她臉上突來的失落。
“追求她的人很多,只是爹爹說她還小,要再等個一、兩年才能嫁人。”
“哦,是嗎?”這小丫頭意在言外。
“她打小就比我出色,人見人愛。”
“是嗎?”
“你也覺得她漂亮?”湘君越說頭越低。
“沒印象。”
“真的?她的美不是一般人可以忽視的。”狐疑的口氣裏帶着一絲絲希望。
“我不是一般人。”凌鷹笑了。“要我選,我寧可選擇女子的內在而非外在,她很明顯的不符合我的要求。”
“真的?”湘君抬起頭,對上凌鷹的黑眸,心中升起一陣喜悅。
他要的是女子的內在而非外在!
秀君雖美不符合他的要求,而他卻親了自己!
那就是說她……她……符合……
“想什麼?”凌鷹伸手搔了搔她嫣紅的雙頰。“這麼高興?”
“沒、沒有……”湘君飛快捂住自己發燙的臉蛋。
老天,她在高興什麼啊!
***
馬車進了鎮上后,依湘君指示停在一家客棧前,湘君跳下車去,入內與客棧老闆交涉一番后,又折出來要他們準備住宿。
“這就是我們今要住宿的客棧?”
“如何?不錯吧?”湘君驕傲的點點頭。“我可沒有虧待你們喔。”
“是沒有。”黃玄不得不承認眼前這間客棧看來相當豪華,超乎他的想像。“你不打算省錢了?”在這住一晚外加吃飯,只怕不只二十兩吧?
“嘿嘿,這就是本姑娘的厲害之處。”湘君自滿的揉揉鼻子。“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工夫才說服掌柜的,讓他把房價從二十兩銀子降到十五兩的。”自然她也就賺了五兩,嘻嘻。
“真有你的。”
湘君笑盈盈的望向凌鷹,接收到一個讚許的眼光,臉頰立刻漲紅。
“客倌,請進。”
三人進了客棧坐定后,湘君立刻向黃玄伸手。
“幹什麼?”黃玄覺得莫名其妙。
“銀子啊,客棧老闆可是看在我會先付銀子的份上才降價的耶,你不把銀子給我,我要怎麼去付錢?”
“給就給。”黃玄不高興的伸手進包袱里摸着。
“快點。”湘君手指頭在桌上敲着,黃玄卻還是拖拖拉拉的,她不耐煩的一把搶過包袱。“搞什麼?拿個銀兩也這麼不幹不脆的。”
“你……”黃玄氣得想動手搶回,讓凌鷹制止了。
“不過二十兩銀子,找這麼久!”
湘君伸手在包袱里找着找着,將銀子取出時,一個不小心將黑色珠子也撈了出來。
黑色珠子滾落地上,停在一個留着長長落腮鬍的壯漢腳邊,他眼中異光一閃,彎下腰撿了起來。
“啊,那是我的。”湘君跑到他面前,笑嘻嘻的伸手。“謝謝你。”
“這是你的?”壯漢語氣有異的問着,將黑色珠子握得緊緊的,似乎無意還給湘君。
“是的。”湘君衝著他直點頭,再次伸長了手。
“你和他們一起的?”壯漢以頭點了點凌鷹他們的方向。
“他們?”湘君回頭望了凌鷹他們一眼,又轉回頭。“沒錯。請把珠子還給我。”這人是怎麼回事,怎麼盡問些奇怪的問題?
“是嗎?”壯漢又打量了凌鷹他們一眼,隱在落腮鬍下的嘴微微揚起。看起來是練家子,不過不難下手。
“把珠子還給我!”湘君已經很不高興了。
“啰,給你。”暫時的。壯漢又笑了。
湘君不滿的睨他一眼,將珠子收回包袱里后,走了回去,將包袱交還給黃玄。
一心只想趁早付房錢的她,完全沒注意到當她將珠子收回包袱對,客棧里有多少人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
但凌鷹注意到了,他不動聲色的遞給黃玄一個眼神。
看來今他們得小心了。
“這個村姑就會惹麻煩。”黃玄不滿的嘀咕。
*WW*
“你進來幹什麼?”
“什麼?”黃玄呆了下。“睡覺啊。”
“睡什麼覺?”湘君反手將他往外推。“你不是侍衛嗎?當然要在門口守着保護我們啊。”
“門口?我們?”黃玄指着她。“你……你要和堡主住同一間房?”
“一間房十五兩。”湘君聳聳肩,“沒多餘的銀子了。”
“但、但是……”
“哎呀,啰唆啦!”
湘君拚命將黃玄往外推,待他跨出房門,立刻將房門關上,而後回過身來,看見凌鷹炯黑的雙眸時,才猛然驚覺現下這房裏就只剩他們兩人了。
“嗯……呃……因為銀子不夠,所以……所以……”湘君支支吾吾解釋着,一雙眼淌溜溜的四下打轉,不敢再看凌鷹。“我只訂了一間房……”
“我們有兩個人,”凌鷹有趣的揚眉。“你打算怎麼睡?”
她的膽子突然變大了?馬車裏一個吻就讓她臉紅大半天,如今她卻自個兒安排讓他們孤男寡女同住一間房?
“這個……這……”慘了!她一心只想着可以省下五兩銀子,沒考慮到一男一女要如何同住一間房耶。
凌鷹盯着她漲紅的雙頰,欣賞着她困窘的可愛模樣。
這會兒他終於明白為何所有閨女們都喜歡將臉頰畫得紅紅的,原來女子臉紅起來這麼好看。不論方才在馬車裏,或是現在,她的臉頰都帶着少女的羞怯嫣紅,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那……我也去外頭守着好了。”湘君沮喪的往外走。她從來沒住過這麼豪華的客棧,本想終於可以一償宿願,沒想到竟是空歡喜一場。
“不用了。”凌鷹開口。“這房間夠大,可以讓我們兩個人睡。”
“我……我們兩個人睡?”和他睡同一間房?一整夜?
湘君心臟猛然一震,隨即以飛快的速度跳動着,震耳欲聾的跳動聲讓她害怕會被凌鷹聽到。
她困難的吞口口水,“呃……我還是去門外守着好了。”
“不用了。”凌鷹拉住往外走的湘君。“守夜這種事交給男人就好,你在房裏好好歇息吧。”反正以方才客棧里數道不懷好意的眼神來看,他今晚也甭想睡了。
“可是……”
“別可是了,快睡吧,這一天下來也夠你累的了。”凌鷹揉揉她的發頂,含笑走出房門。
“我……”湘君怔怔望着闔上的房門,緩緩伸手撫上自己的發頂,微微的溫熱自手心傳來,似乎可感覺到他方才手心的溫度。
她不禁收回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這是什麼感覺呢?
此刻流動在她心頭的竟像是久未感受到的溫暖疼惜,白手心緩緩流向心頭,也流遍全身,剎那間她眼眶竟濡濕了起來。
不過是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怎麼會讓她想哭呢?
“娘……”她低低喚着。
猶記得娘仍在世時也常這樣揉她的發頂,而她總是抱着娘撒嬌。娘過世后,就不曾再有人如此做了,而她為了挑起一家的生計,也強迫自己堅強,但夜深人靜時,她心裏總希望能有人揉揉她的發頂,縱容一下她的孩子氣。
誰料到竟會在此時,此地,由這麼一個半生不熟的男子回應了她的渴求?
這一路上他對她極好,怕她着涼、怕她餓着,見她喜歡什麼便儘可能的滿足她,點點滴滴在她心頭累積,完完全全化解以為他是為了內功才對她好的疑慮,甚至讓她覺得就算是為了內功也無妨,她會心甘情願的將內功交還。
但這些都比不上此刻他一個小小的舉動。
這會兒,她似乎明白了心裏對凌鷹的感覺。
而那,應該是喜歡吧。
***
來了!
背抵着房門,坐在地上的凌鷹緩緩張開的眼中精光一現,唇角微揚。
他倒是挺沉得住氣,竟然等到寅時,天色微亮才動手,若非早先用膳時瞧見了他的眼神,起了戒心,或許真會讓他得手。
“堡主……”黃玄也察覺了。
凌鷹微抬起手制止黃玄動作,他有預感來的不只一個人,不宜魯莽行事。
只見那人躡手躡腳前行,經過光亮處時,月光清楚照出他臉上的落腮鬍,當他靠近黃玄的隱身處時,黃玄也打算出面迎戰。突然,白左方竄出一個人影,擋住落腮鬍的去路。
“誰?”落腮鬍男子問,高舉的雙手各握着一柄長劍。
“雙劍惡客,不介意我來分一杯羹吧?”後來的黑衣人邪笑幾聲,揚起右手的武器作為招呼。
“鐵爪?你是慣用鐵爪的狼邪君?”
“好眼力。”狼邪君張合著右手手指,鐵爪發出鏗鏗鏘鏘的聲響。“難怪方才在客棧里你會一眼就認出黑天珠。”
“閣下也是衝著黑天珠而來的?”落腮鬍雙劍惡客臉色一變,雙手長劍毫不遲疑的向他招呼,攻勢凌厲。
“有膽識。”狠邪君發出一聲狼嚎,舉起右手鐵爪迎擊。
一時之間,金屬交擊聲劃破寂靜的夜。
“堡主,這個狼邪君和雙劍惡客是什麼人?”
“江湖上惡名昭彰的敗類。雙劍惡客擅長使雙劍,經常恃強凌弱,打劫百姓,至於那個狼邪君則是出了名的釆花賊,沒想到他們兩人竟會同時出現,而且都是為了黑天珠而來。”
“難怪用膳時有那麼多雙眼睛注意着我們的一舉一動。”黃玄恍然大悟。原來都是為了這顆珠子,他還以為是為了包袱里的銀兩呢。
“黑天珠有治病和增強功力的效用,”凌鷹簡單的解釋。“不論多嚴重的病症,只要還有一口氣在,黑天珠就能將人救回。”經過親身驗證黑天珠的效果,他更能明白這顆珠子吸引人的地方。
“不過這下倒好,”黃玄瞧瞧那兩個打得不可開交的身影。“狗咬狗一嘴毛,就讓他們去爭個你死我活好了。”還真省事。
凌鷹冷冷瞧了那兩人一眼,耳尖的聽見一聲不屬於打鬥的聲音,立刻轉身破窗而入。
“終於發現了?”
一名同樣身着黑衣的男子悠閑的坐在床頭,在他身前,雙手被他擒住,正一臉痛苦的正是湘君。
“你沒事吧?”沒想到兩人守在房門口,竟還讓他潛入房裏。凌鷹抬頭看看屋頂,果然,屋頂上的屋瓦少了幾塊,月光正透進來呢。
凌鷹俊臉陰沉,銳利的雙眼仔細掃過湘君全身,確定她除了雙手被擒,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外,並無其他外傷。
“這就叫聲東擊西,不錯吧?”黑衣男子低笑兩聲。“真該感謝外頭那兩個人,我輕易躲過鷹風堡堡主的視線。”
“你認得我?”凌鷹危險的眯起眼。
“當然,大名鼎鼎的鷹風堡堡主凌鷹,誰不認識?”
”閣下是?”
“白面書生唐光,堡主想必不陌生才是。”
“唐家寨?”凌鷹眼中異光一閃。
唐家寨多年來胡作非為,搶奪財物殺人樣樣都來,兩年前師父命他帶人滅了唐家寨,沒想到今日竟會有唐家人出現在面前?
“沒錯,堡主兩年前帶人滅了唐家寨時,出門在外的我僥倖逃過一劫,當時我就發誓一定要報仇雪恨,沒想到老天爺還真給了我一個大好機會。”唐光得意洋洋。有了這個人質,他要報仇就簡單多了!
“你想怎樣?”凌鷹看向神情痛苦的湘君,下顎微微一抽,放在腿側的雙手緊握成拳。
該死的傢伙,竟敢傷害湘君,他絕饒不了他!
“很簡單,”唐光陰陰笑了。“只要你跪在我面前自斷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