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決鬥

月光下，沈旦負手而立，抬望月，心裏卻是翻騰不止。

良久，暗嘆一聲，想道：“我本就是個浪子，只想快意恩仇，混跡江湖，只是這六年來，才知道江湖並非自己所想的那樣。”

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正義與邪惡之分，每個人都只為自己的目的而生存，宇文化及是，傅君婥也是，自己又何嘗不是。

隨手摘了一片樹葉，捲成圓形，湊到嘴邊。腦中不竟浮現出那天的情形來。

“沈旦哥哥，你會吹哨嗎？”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跑到沈旦面前來，手裏拿着一片樹葉，滿眼希冀的問道。

沈旦微笑着接過樹葉，說道：“當然會教你，你看，先將樹葉卷好，再將舌頭輕輕抵在那端是這樣。”

沈旦手把手的教着小女孩吹着葉哨，眼神流露出少有的溫柔。

也許，只有在這小女孩面前，自己才能放下所有的包衭，變得輕鬆無比。

不遠處，一道俏麗的身形正含笑着望着這一切。

……

沈旦收回思緒，緩緩吹出那日所湊的葉哨。

傅君婥盤膝而坐，突聞葉哨之聲，那聲音忽圓忽轉忽折忽銳忽柔，但聽起來卻是無比悅耳，聽了一刻，聲音又變得無比低沉，似怒似怨，傅君婥心神為之震動，心情也跟着似怒似怨。

忽的一聲長音，所有的怒怨皆化得無所形跡，反而變得高亢、激昂，傅君婥全身血液奮起，似受到了無邊鼓舞，竟有一種舞劍的衝動。

哨聲漸漸轉弱，終至再也聽不到，傅君婥這才現自己已是滿身冷汗，情知受了哨聲影響，這才回過神來，心中卻對沈旦冷笑不止，魔歪道的功夫。”

哨音停歇之後，再不響起，一夜就此過去。

昱日，清晨的陽光透過周邊的的樹木曬向山谷之中，為山谷披上一件金色的外衣。山霧之中，整個山谷忽隱忽現，倒似一個神仙般住的地方。

“你準備好了么？”

傅君婥白衣飄飄，臉色莊嚴，立在山霧之中，如同那觀音菩薩一般。

沈旦沉聲道：“我向來出手都不留情，你要小心了。”

兩人客套完畢，再不說話，無邊的蕭殺之氣傾刻籠罩整個山谷。

寇徐二人遠遠的躲在一旁，手足無措，偏又是無可奈何。

傅君婥那日觀沈旦與宇文化及戰了數百上千招，心中對他的武功也是有了一絲了解，但終究如何還不得而知，她今日不用保護二小，可以全心而戰，所以無需像與宇文化及一戰那樣，招招拚命，不顧一切。

她耐心等着沈旦先行攻擊，如此方能瞧出他武功的全貌及破碇，心念如此，身形一動不動，全身氣機牢牢鎖住沈旦。

沈旦暗笑一聲，看來自己不先動手是不行的啦。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只是平平推出一掌，卻暗中蓄藏三道勁力，當胸向傅君婥擊去。

沈旦習的乃是九陽神功，一身內力深厚無比，招式反倒沒學多少。不過，他內力深厚，經常可以以鈍擊巧，以平克奇。

傅君婥見沈旦一掌擊來，不敢小窺，右手持劍，朝沈旦掌心刺去。

兩人都是隔空而擊，全憑內力作戰。

傅君婥破開一道襲來的掌力，微感失望，難道沈旦就是如此嗎？念頭方起，第二道掌力連着襲來。傅君婥這才有些滿意，心想，還想有些門道。催加勁氣，以硬碰硬，硬生生破開第二道掌力。但身形卻為之一晃，這一道掌力卻是強過第一道許多。看來，還是有些輕敵了。

待到第三道掌力襲來，傅君婥這才露出驚訝的神色，一掌而力三重，自己可從未見過，而且一重強似一強，更是聞所未聞。但傅君婥不愧為高麗大師傅采林的弟子，仍是憑藉十數年來的修為，破開了沈旦這強盛如此的一掌，但身形卻接連晃了幾下。

沈旦見傅君婥以硬碰硬化解了這招攻勢，暗呼了得，當下又是一掌送去，掌隨人影，直擊傅君婥前門。傅君婥雖然化解沈旦一掌，但卻是被動防守，先機已失，眼見沈旦近身攻擊過來，連忙仗着輕功，一躍而起，居高臨下，一劍刺去。

沈旦感知傅君婥凌空一劍，連忙疾退，不等傅君婥下落，又是一掌向空中的揮去。傅君婥身在半空，分出左掌擊向沈旦襲來一擊。

一聲，傅君婥借這一掌之力，飄然滑去三丈開外。兩人第一次對掌，卻是傅君婥吃了大虧，體內氣息翻騰不止，如此看來，在內力方面比之沈旦，卻是遜了一籌。

沈旦乘勢而入，改掌為拳，只覺拳影翻飛，直罩傅君婥整個全身。

傅君婥強自壓住心頭不適，劍尖迭送，身形舞動，在豪厘之間尋隙進攻。

高麗弈劍術本就將究制敵於先機，所以傅君婥在不利的局面下，仍是奮起直攻，務求掌握戰場主動。

只可惜她的弈劍術未至大成，沈旦依仗着渾厚的內力，以一套靈活多變的拳法仍是逼得傅君婥不得不用心防守。

傅君婥暗感憔急，戰至此時，她已無必勝把握，暗中咬咬牙，突的一改劍風，不再使用那種飄忽無上的弈劍之術，只因為她明白，在比她高出一籌的高手面前，這種劍法想克敵制勝，卻是難矣!

傅君婥的劍法忽的變至凌厲，已是不顧沈旦的攻勢，招招拚命，乃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沈旦自是不願和她拚命，只得改攻為守，縮回雙手，由內而外劃出一個個的圓圈，圓圈到處，勁氣成螺旋般四溢，傅君婥的劍一碰至螺旋，便滑向一邊。

傅君婥暗呼奇怪，但她功力高強，手腕翻轉，不去強行破開螺旋勁氣，而是改成忽高忽低，忽左忽右。這是兵法中的虛虛實實，卻被運用到武功上來。

要想破去傅君婥這一着，沈旦自是有辦法，但他卻不想傷了傅君婥。只得身形一改，以足點地往後退去。

傅君婥見他退後，哪肯錯失良機，弈劍之術再次展現開來，以攻代攻，料敵於先機，制敵於下着。只因沈旦一退，先前佔據的先機已是錯失乾淨。

沈旦見傅君婥的劍法一瞬間變得無孔不入，身形只得左竄右退，避開劍峰，滿身內力竟無處使用。還好他內力深厚，以至目力敏銳至極，身形閃避之間不至於被她劍力所傷。

兩人一個攻，一個退，片刻之間沈旦便退至谷口。沈旦心想，到此也該結束了，他本是不想傷了傅君婥，但不想她好勝如此，不將自己戰敗勢必是不肯罷休的了。

他目力何等銳利，傅君婥劍與劍之間，總是有些破碇，只是自己讓着她罷了，但到了此時，心中已有一絲不耐。待到傅君婥收劍劍之時，閃電之間，右手中指和拇指曲指向劍尖一彈，傅君婥劍身一盪，中門大開，沈旦足下力，身形疾進，已到了傅君婥的後面。

沈旦負手背立，一絲血跡順着左手腕慢慢流下。

傅君婥獃獃的望着那一絲血跡，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我勝了，還是我敗了!”

“你贏了!”沈旦頭也不回，淡淡道。

沈旦雖然盪開傅君婥的劍身，但傅君婥反應仍是迅，在沈旦疾面而來時，仍是不失時機的出劍，終於傷了沈旦的左手。

“我贏了么？”傅君婥現自己有些迷茫。

沈旦不去敢她，接着道：“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裏？”傅君婥竟然不由自主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沈旦心裏一暗，天大地大，何處才是歸宿？

傅君婥默默不語，掉轉頭來，走向遠處的寇仲和徐子陵。

人總是要走的，沈旦是，她傅君婥也是。她也要向寇仲和徐子陵他們告別了，但她終究還有個去處。她還有師父，還有情如姐妹的兩個師妹。

看着寇仲和徐子陵，這一刻，她忘了對漢人的仇恨，眼中只剩下僅有的溫柔。

沈旦看着手中的玉簪，心裏卻在想道：“我這是怎麼了？我喜歡她么？既然不喜歡，為什麼要拿她的玉簪哩？”

默默地看了一眼遠處傅君婥的背影，強迫自己別轉身子，忽而一聲長嘯，身子沖空而起，幾個起落，已是出了山谷。

傅君婥獃獃看着谷口，一時竟不知是何種滋味，一滴眼淚不自覺的滑出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