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康淳希被一股香味所誘醒。

他的頭在枕頭上轉動着，試圖藉著床旁的夜燈尋找香氣的來源。

最後他發現香味是循着房門隙縫飄進來的，於是他跟着那誘人的味道往廚房走。

充滿光亮的廚房裏，只見喬俐單手捧着一碗面，就坐在島型廚房的整理台邊，快樂的張大嘴巴正打算吃面。

「妳在幹什麼？」

吃到一半的麵條，紛紛從她因為驚訝而來不及閉上的嘴巴掉出來。「呃，我、我在吃面呀！」

難道她現在的行為讓人很難理解嗎？

「都幾點了，妳居然在吃面？」還香得讓人睡不着，實在太可惡了！

她露出無辜的笑容。「我在飛機上吃的餐點都吐光了，肚子很餓，所以睡不着。」

康淳希瞪了她一眼，聽到那個吐字就讓他渾身不自在。

喬俐知道他皺眉頭的原因，於是吐吐舌頭，像個做錯事怕挨罵的小孩，她再次表示她的歉意，「對不起喔！」

但他顯然還是不接受她的道歉，只是換了一個話題，「這什麼面？」

「就普通的干拌面呀。」

他還是瞪着她，畢竟被當作嘔吐桶的怨氣沒這麼快消除。「哪來的食材給妳煮麵？」

「從你冰箱裏拿的。」

「是嗎？」他眉一挑，「我不記得冰箱裏還有什麼可以吃的東西。」

因為爺爺老是不請真正的女傭回來，所以他幾乎沒有在康園裏吃過一頓好的，通常他不是下班時買回來，就是叫外送。

這幾年來用到康園廚房的，這個喬俐大概是第一個人吧！

而以前那個身影……該死的，他已經忘了，為什麼還要想起來？

「當然有啊！這是我奶奶的私房干拌面，用最簡單的材料就能做出最美味的乾麵，你要吃嗎？」

「那我就試試味道吧。」他不是那麼貪吃的人，可是那誘人的香味引得他飢腸轆轆，挺難過的，餓着肚子是很難入睡的。

「好，我再幫你拌一碗。」

話雖然這麼說，但她卻沒有立即起身煮麵的動作，反而繼續在康淳希面前吃她的面。

三十秒過後，見她仍沒有起身的打算，他強烈懷疑她在唬他。

「喂！妳是不是該去煮麵了？」

喬俐吞下一口乾面，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請你稍等一下，等我吃完了就立刻幫你做。」

「什麼？」康淳希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他確實聽見她要他等等，「妳弄錯了吧？妳是女傭，我是主人，為何我要求妳煮個東西還得等妳先吃飽，而妳吃撐了我還餓着肚子，這對付妳薪水的我來說，說得過去嗎？」

「不是的！」喬俐連忙解釋，「干拌面要熱呼呼的才好吃，一旦冷了會糊成一團，味道就沒那麼好了。東西如果不好吃，還硬要吃下去，那我也實在太可憐了；如果扔掉不吃，就太浪費食物了，我是沒有辦法才請你等一下，不是在耍你耶。」真是天地良心呀，她有什麼理由要來惹惱她的金主？

「原來妳還是個美食主義者呀？」他哼了一聲，一臉的不屑，忍不住的大聲吼她，「妳有完沒完，快點去煮麵！」

喬俐連忙跳起來，衝到爐子前面煮水燙麵，一邊洗洗切切蔥、姜、蒜，再從柜子裏翻出幾種佐料、醬料，配一配、調一調，面一燙熟，立刻扔到碗裏，筷子兩三下就拌勻了。

短短几分鐘，一碗冒着熱氣、散發著迷人香味的干拌面便上桌了。

康淳希拿起筷子，又瞪了她一眼后，才捧起碗來吃了一大口。

果然，香味迷人，就連味道也是一級棒。這麼好吃的面，居然是從那個空蕩蕩的冰箱裏變出來的？

「妳還真是會煮。」看來跟以前的辣妹管家的確有些不同，還有點當女傭的天分，手藝挺不錯的，也許他不用那麼急着開除她。

「謝謝。」喬俐接受他並不怎麼客氣的讚美，畢竟從她跟他一說上話開始，就屬這個時候的他最有禮貌，最像個文明人了。

她這碗面做得快速、不費力，最難得的是味道並沒有因此而遜色，康淳希吃得心悅誠服，不但味蕾舒服，連胃都覺得享受。

「我吃完了，收一收，不要再做些奇怪的事情影響我的睡眠。」

喬俐看他吃得一臉滿足，根本沒時間空出嘴巴來大叫好吃，心裏也覺得很驕傲、得意，只是沒想到最後他連個謝字都沒有，還說她做了奇怪的事吵他睡覺？

這、這是什麼爛態度呀？

「煮東西吃算什麼奇怪的事？再說，你也太不老實了吧！」她覺得很不高興，「你明明覺得很好吃的。」

康淳希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那又怎麼樣？」

「怎麼樣？難道你不覺得說一聲謝謝會讓我感到很開心嗎？」

「為什麼我得要負責哄妳開心，妳簡直莫名其妙。」

「你簡直是──」喬俐被他那種失禮的態度給激怒了，「你是生下來就這麼無禮，還是只是單純的誤以為沒禮貌是種很性格的行為？」

「喂，妳有完沒完？關妳什麼事？」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你這個人也未免太自以為是了吧！人家幫了你，難道連謝謝都不用說一聲嗎？」

喬俐的火氣立刻冒了上來，但還是試着平靜的跟他說話。「我冒着生命危險救你耶，你卻說我多管閑事，真的很沒禮貌，我當時叫你，是有話跟你解釋，你聽都不聽別人說話轉身就走，這是沒禮貌二；接着又不管別人的死活把車開走，你差點把我撞死你知道嗎？這是沒禮貌三！」她的語氣越說越激動。

「我不小心吐在你身上，是我不對，我誠心的向你道歉，你不接受我能體諒，但也不能因此就說我是髒東西，還故意吼得讓我聽見。」她開始一一細數他的不是，「你出去幫我買換洗衣物我很感激，但是你卻把東西扔在地上叫我自己撿，既失禮又沒品，我跟你道謝你還理都不理，做人不應該這樣子──」

「妳說完了沒有？要不要給妳一把尺，量量妳的舌頭有多長？」康淳希一副受不了的模樣，「妳以為妳是來當女傭，還是來教訓我的？如果是來教訓我的，去抽個號碼牌，排隊吧妳！」

「厚！」喬俐瞪大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氣。「你、你真真真……」

她氣得想用最惡毒的話來罵他，但從小所受的教育讓她說不出口，真了半天還真不出其他的難聽話。

看她突然說不出話來，一副氣極的模樣，康淳希嘲笑她，「幹什麼？舌頭突然打結了？！太長就是有這種壞處。」

可惡！這個沒禮貌的壞小子，她不想跟他發脾氣是因為他是金主，難道他還真以為她是軟柿子嗎？

喬俐超想對他吼回去，並且好好的教訓他一番，但一想到後果，她只能把話硬生生的吞下肚去，惱怒的對着他的背影作鬼臉。

＊＊＊鳳鳴軒獨家製作＊＊＊bbs..cn＊＊＊

敲門聲響起時，康淳希正在房內的浴室對着鏡子刮鬍子，他決定要忽略那個噪音。

昨晚爺爺整夜狂歡沒有回來，可想而知現在是誰在製造噪音。

一個啰唆的麻煩。

「康先生，我是喬俐。」

他拿起純棉毛巾擦去臉上的泡沫，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

昨晚她才自以為是的數落了他一頓，現在是怎樣，覺得滋味不錯，趁着大清早精神很好，再來教訓他一次嗎？

他可沒有在早上大吼大叫的習慣，如果她三秒鐘內不離開的話，他很可能會衝出去朝她開罵了。

叩叩叩──

「康先生，我是喬俐，你還在睡嗎？」

「真是夠了！妳真的把我惹毛了！」

他惡狠狠的把毛巾一扔，以凶神惡煞般的態度去應門。「做什麼？」

「我早飯做好了，因為冰箱裏沒剩多少東西，所以我簡單的煮了一些粥。不知道你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嗎？」喬俐小心翼翼的說著，甚至送上了一個諂媚的笑容，就怕得罪了這個大金主。

根據昨晚的情況看來，這個壞小子似乎是吃軟不吃硬。

她才不在乎自己有着怎樣的出身，來這裏當女傭是否合宜，只要能把康淳希弄到德納爾去，要她做什麼她都非常願意。

「就做妳該做的事，不要一直來煩我。」

砰的一聲，他在她面前甩上門。

喬俐咕噥一聲，「一大早就這麼沒禮貌又壞脾氣。」

雖然如此，但她還是伸出手，又敲了敲房門。

過了十秒左右，康淳希緩慢的打開門，她注意到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壓抑心中的不滿和憤怒。

「妳最好有很重要的事，否則妳會發現敲我的房門，是非常不理智的行為。」

他不夠凶嗎？還是他的立場表達得不夠確定？都已經叫她別來煩他了，這位喬小姐是聽不懂，還是存心跟他作對？

「喔喔，很重要，當然很重要。」她看得出來他對她的不滿正直線上升，於是趕緊說：「不知道康爺爺什麼時候回來？」

說好要當她的後援，結果卻不見人影，讓她孤軍奮戰，實在太沒道義了啦！最最起碼，他也該出現一下下，告訴她她現在除了當一個盡責的女傭之外，還能做些什麼呀。

康淳希揉揉眉心，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些，但最後卻還是無法剋制的朝她吼道：「我像他的保母嗎？我管他什麼時候要回來！妳誰的閑事都要管，煩不煩呀？」

喬俐退後一步，被他吼得一臉錯愕。

這傢伙！雖然說自己該討好他沒錯，但他的態度實在讓人討厭，真是個沒禮貌又無情的壞東西。

她再也壓抑不住，覺得不吼他對不起自己所受的委屈了。

「你那麼大聲做什麼，我又不是聾子，你用普通音量我就能聽得很清楚！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康爺爺的保母，但他是你爺爺，年紀又這麼大了，一整晚都沒有回來，就算你不擔心，別人關心問一下，也沒有必要說得那麼過分吧！」

「他今年七十四歲了！如果他喜歡在進棺材前把握每一個狂歡的機會，那我也不反對。」康淳希冷笑，「妳把這些教訓我的話留着等他回來再說，也許他會考慮給妳加薪。」

「你以為什麼事情都跟錢有關係嗎？我又不是為了討好他才這麼說。」

「不、關、我、的、事！」

見他抓着門板又要甩門，這時候喬俐更生氣了，她把一隻腳伸過去把門擋住。

「不要當著別人的面甩門！你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應該有人來教教你這兩個字怎麼寫！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對待別人？我又不是欠你的，也沒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你憑什麼以為你可以把自己的憤世嫉俗全甩到我臉上來？」她順了口氣繼續說：「你決心要當個討厭鬼，那很好，繼續這樣下去，也許會有人喜歡吃你這一套！」

喬俐抓住門把，砰的一聲猛然把門給甩上，換她賞他一記門板吃。

「真是氣死人了。」

她既懊惱又火大，明知自己不該發這頓脾氣，可又被他氣得失去理智。以他那種爛個性，別說要奉承巴結他了，連要跟他和平相處都很難。

「等一下。」康淳希拉開門，喊住她，「進來。」

喬俐看着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任何情緒的蛛絲馬跡，他應該不是很高興她把門甩回去給他，現在叫她進去絕對不可能是要請她喝茶，雖然說他的語氣和表情沒有顯露出殺氣，可誰知道進去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呢？

她想問，可是康淳希已經退入房內，那半開的門讓喬俐有點猶豫，所以仍站着不動，直到他的聲音傳出來。

「我開始懷疑妳的聽力有問題了。」

她只好硬着頭皮走進去，這才發現他的房間相當樸實，床具是沉穩的原木色，房間的佈置和擺設充滿着英國鄉村風，給人的感覺跟它的主人完全不同。

這是個溫馨的房間，牆上甚至掛了幾幅風景畫。

她看見康淳希站在一張古董桌前彎腰寫字，於是走過去。

他用指頭敲敲桌上剛剛寫下的紙條。「上面是我爺爺的電話號碼，有什麼問題自己打去問，不要在心裏罵我是個無情無義的壞東西。」

喬俐睜大眼盯着他。見鬼了，他怎麼知道的？

「喔，謝謝。」

看來這個壞蛋，其實只是脾氣不好而已，道德良心還是有的。

雖然他沒說，也沒有任何錶情，但心裏其實也覺得他自己很過分嗎？不然他為什麼這麼做呢？

「還有，平常我不是那麼沒禮貌的人。」康淳希皺着眉頭，似乎對自己說的話感到非常不自在，或許是因為他生來就是那種不會道歉的人，「不過妳得承認，妳來到康園有個很糟糕的開始。」

喬俐默默的想着：是呀，我把你當嘔吐桶。

她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嗯，我知道。」

「還有，我並不憤世嫉俗，只是不喜歡人家太多話，而妳卻像只煩人的蒼蠅在我耳邊繞，很難叫人心平氣和的開口說話。」

她還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看他，「原來你大吼大叫還是我的錯？」

「話里不要帶刺。」他哼了一聲，「如果我們要和平相處，妳就得試着把嘴巴閉緊一點。」

「我盡量。」

她伸手去拿紙條，不小心碰掉了筆，於是立刻蹲下去撿，而康淳希也是反射性的彎腰去撿，但喬俐快了一步，她撿起筆站起來，將筆往前遞要還給康淳希。「你的筆。」

此時他正好直起腰，於是她手上的筆托在他的衣服上畫出了一道黑痕。

「啊！」她瞪圓一雙眼睛，連忙把「兇器」放在桌上，「對不起。」

康淳希露出一個「妳看吧，也不是我愛亂髮脾氣，都是妳非來惹毛我不可」的表情。「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襯衫。」

他真的覺得這個新管家不是來工作，而是來找他麻煩的。

「沒關係，我有辦法弄乾凈，真的！你等一下。」

喬俐左顧右盼，發現了浴室，連忙衝進去，不到十秒鐘又帶着牙刷和牙膏沖回來。

在康淳希還來不及表示抗議之前，她已經將牙膏擠一點到他衣服上，用沾水的手指頭一抹，賣力的用牙刷刷起那道筆痕。

「瞧，顏色慢慢淡了，不見了！很妙吧？」她開心的說：「真的不見了，你自己看看。」

康淳希臉上冒出三條黑線。「妳以為妳拿的是誰的牙刷？」

「呃──」她連忙把手藏到背後去，彷佛那隻牙刷會自動消失似的。她乾笑幾聲，「我想……你應該有錢再買只一模一樣的牙刷吧？」

「妳給我出去！」

最後她還是被他的獅子吼震得落慌而逃。

＊＊＊鳳鳴軒獨家製作＊＊＊bbs..cn＊＊＊

「所以說，她真的是來當女傭的？」

康淳希正在詢問關於他的新麻煩的背景，但是從電話那端傳來的女人嘻笑聲和撒嬌聲，讓他的臉色不怎麼好看。

實在無法忍受爺爺在跟他談論正事的同時，還跟那些鶯鶯燕燕玩遊戲，直到他表示不滿的抗議之後，康化雨才暫時停止左摟右抱的快樂，先回答他的問題。

「什麼女傭，是管家。」康化雨的聲音從電話擴音孔冒出來，一副教訓的口吻。

「都一樣。」反正做的還不都是那些事？

「不一樣，差多了！幹什麼突然打電話問我這個？」

「我只是想確定而已。」

今天早上他吃到了他這輩子所吃過最好吃的台式鹹粥，那香菇的鮮甜、豬肉的香味，以及恰到好處的口感，那美味至今似乎還留在他嘴裏。

有別於爺爺以往所找來的女管家，這個喬俐還真的是會做事，甚至知道怎麼當一個女傭。

目前看來，她應該是沒有其他的企圖。

「幹麼？她沒有脫光衣服躲在你床上，讓你覺得很失望嗎？」康化雨大笑的說，「你爺爺我認輸，不跟你鬥了！康園這樣三天兩頭換管家，我也是很累的，所以乾脆找一個真正的管家來，大家都輕鬆。」

「爺爺，唉……」康淳希嘆了一口氣，「我不是小孩子了。」

康化雨立刻叫起屈來，「你以為我在騙你呀？」

他毫不客氣的說：「沒錯。」

「我說的都是真的，這女孩跟以前那些女人都不一樣，你不要對人家不禮貌。」

「我想知道她為什麼這麼特別？」

「也沒什麼，她是我一個老朋友的孫女，是正經人家的好女孩，純粹是出來賺錢貼補家用，你不要太為難人家。」

聽起來倒是合情合理，因為那個喬俐看起來就是單純的小家碧玉型女孩，如果連她那樣的女孩都懂得怎麼勾引男人的話，那全天下的女人都是蕩婦了。

「截至目前為止，都是她在找我麻煩。」

「找你麻煩？不會吧！人家是很有禮貌的小女孩，你別讓我對她奶奶無法交代，更不準對她出手，因為我喜歡大胸脯的孫媳婦。」

「爺爺，做點正經事吧！」

「誰說我不正經了？我──」

在康化雨的抗議聲中，康淳希單方面的結束了這次的通話。

「看來爺爺的確沒有搞鬼。」他也斗得很累了，畢竟少了一個管家處里家務，真的是非常不方便的一件事。

還好那個喬俐雖然有點怪，但至少是個真正的女傭，他不用擔心她會跟爺爺設下什麼圈套讓他跳。

雖然她才來一天就已經讓他火冒三丈好幾次，但是，為了生活的便利着想，他是可以忍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