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唉,沒有。”

瀲夏有些沮喪的仰躺在撥步床上,放鬆了四肢大聲的嘆着氣。

搬入宮化蝶屋裏的她,天一黑,就立刻在屋子裏小心的翻箱倒櫃,希望能夠找到她的南海明珠,可是忙了一個晚上,她卻一無所獲。

“貴重的東西一定不會放在屋子裏,絕對是藏起來了。”

就像老爹一樣,家裏的珠寶都藏在最隱僻、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絕對不可能放在自己房間裏的,她白忙了一個晚上,現在才想到……

她跳起來,有點煩惱的在屋裏亂走,“得想辦法到別間屋子去找找。”

“先生。”一個婢女在外面敲門,“我給你送晚膳來了。”

“好。”她連忙去開門,接過了食籃隨口說道:“咦,怎麼又換人了?你新來的喔,以前沒見過你。”每餐幫她送食膳的婢女都不一樣,讓她不禁有些好奇宮家到底有多少奴才可以使喚。

“先生才是新來的吧?”婢女抿嘴一笑,“宮家的婢女、奴才太多啦,就連我來了一年多了,也不能全部識得,何況是先生你呢?”

“說的也是。”她也禮貌性的一笑,坐到了桌子前面拿出飯菜正想吃時,突然大叫一聲,“有啦。”她太聰明啦,有辦法了。

既然宮家來來去去的都是些奴才,那麼她扮成婢女在裏面走動,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人注意才對呀。

一想到這個絕佳妙計,她飯也不吃了,趕緊打水洗臉、梳頭,換上包袱里的女裝,提着食籃就出門去了。

她沒有目的的四處亂走,走上了一條綠竹相夾的碎石子路,又走過了彎彎曲曲的長橋,到了一個小巧的庭園,裏面種滿了繁花百草,在月下看來顯得特別清幽。

沒想到到處都是銅臭味的宮家,居然有這麼雅緻的地方。

她看屋子的門處掩着,裏面又黑漆漆的,顯然是沒有人,因此大着膽子晃了進去。

“先從這間開始里。”

藉着窗外斜斜射入的月光,她好奇的打量着屋內的擺設,屋內都是上好名貴的紫檀木傢具,北窗下設着書案,案上的土定瓶里插了幾支新挑,書架上滿滿的書,看起來倒像是間上好的書房。

“還說宮家沒書房,騙人。”這不就是一間雅緻古樸的書房嗎?

瑪瑙石的琴桌上還擺着一具焦尾桐琴,旁邊的熏香爐里的馨香依然瀰漫著整個屋子,使得屋子裏充滿了一種寧靜而舒適的味道。

“如果我要藏東西,會藏在哪呢?”她正在問自己這個問題時,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響了起來,似乎是往這個屋子走過來的樣子。

現在出去一定會撞個正着,可是不出去又不行,還是隨便編個藉口說她走錯了們?

正打算這麼做時,她卻從窗縫中看見了走過來的三個人當中,有一個是認得她的宮如雪。

這下走錯門的婢女那套說詞是用不着了。

還是先躲一下好了。

可是這裏毫無遮障物,她要往哪裏躲才不會被發現?腳步聲愈來愈近了,門已經要被推開了……

她心裏一急,往畫屏後面一閃,連大氣都不大敢喘上一口。

點亮的燭火驅走了室內的幽暗,宮化蝶不滿的聲音跟着響了起來,“我叫你嘴巴閉緊一點的。”宮似風肩一聳,“我又沒答應你過。”

“讓我知道會怎麼樣?”宮如雪道:“這種事都要瞞我,你也太見外了吧?”

“你喝了酒就跟瘋子沒兩樣,誰敢跟你談正事?”宮化蝶哼了一聲,“都是老二多事、多嘴。”

“我是替你着急,想說老三見多識廣,說不定有辦法幫你呀。”

宮如雪皺眉不解,“不過小蝶兒這毛病也真奇怪,怎麼會突然就說不得謊了呢?”

“就跟你說是做了那個怪夢之後,一切才變樣的。”宮似風解釋道:“我看八成是撞邪。”

“你才撞邪。”宮化蝶大罵,“好端端的怎麼會撞邪?我今年又沒衝撞到什麼衰神、惡煞。”

“不是撞邪就是怪病啦。”宮如雪思索着說:“要真是病,那還有辦法。”

“有什麼辦法?”宮化蝶有如在黑暗中見着了曙光,連忙抓着不放。

“我有個朋友,他有個女兒身上有件寶貝,聽說能治百病,各種稀奇的癥狀都難不倒她,如果是真的,那你就有救了。”

於是宮如雪把君昀得女的神奇過程說了出來,還順便把城裏一些關於她們的傳說也告訴了他們。

“流淚會變珍珠?怎麼有這麼好的事?”宮化蝶雙眼馬上發亮,一臉很羨慕的樣子。

“你應該關心的是那片能治病的銀鱗吧?”宮似風搖頭問道:“你說老四瀲夏的銀鱗真有那麼神奇嗎?!”

“不神奇就不會有傳說了,畢竟無風不起浪。”宮如雪認真的說:“掉淚成珠我見過,所以銀鱗治病我相信。”

“瀲夏?”這名字還真熟悉,宮化蝶苦苦的思索着,“我好像在哪裏聽過。”

“那麼就上君家一趟,說不定老四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宮如雪又搖頭了,“沒那麼容易,君家對外一致否認關於女兒的傳說的。要拿這片銀鱗,我看只能來暗的。”

“瀲夏!”宮化蝶猛然一拍桌子,大聲道:“我知道了!”

“你這人也太壞,又戲弄我女兒瀲夏,又為惡鄉里,我要罰你從今後都說不得謊,做個老實人。”夢中的銀衣美婦是這麼指責他的。

對了,就是這個名字,“就是她!就是這個叫瀲夏的臭婆娘害我的。”

“怎麼說?”他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一臉的迷糊。

“那個夢!”他咬牙切齒的想起,“那美婦的女兒就叫瀲夏。”

“不會吧,哪有這麼巧的事?”宮似風覺得不可思議,“太神了也太玄了。”

“這麼說來的話,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件事得找君瀲夏弄個清楚啦。”宮如雪說道。

“不啰嗦,馬上就去。要是這臭婆娘治得好我便罷,若是治不好我就把她砍成八塊。”

瀲夏愈聽愈奇,眼睛瞪得大大的。當她聽到宮化蝶說不得謊,而深深為此煩惱時,還覺得好笑,沒想到扯着扯着,居然扯到了自己身上來。

關她什麼事呀!她還一頭霧水時,就聽見宮化蝶要把她砍成八塊,陡然嚇了一跳,輕輕的喊了出來。

“什麼人?”三兄弟一聽到這聲驚呼,同時跳起來踹倒了畫屏。

只看到一名黃衣女子踩在紫檀光素綉跨上,攀着窗子正打算開溜。

“站住,不許走。”宮化蝶大喊着往前一撲,抓到了她的小腳。

瀲夏急得往後亂蹬,一腳踹在他的眼窩,他吃痛不過只好放手,他這麼一拉、她這麼一縮之間,一隻繡花鞋就被拉脫了下來。

她根本不敢回頭拿鞋子,跳了窗沒命的逃,可是身後的人窮追不捨,隨時都要逮住她的感覺,在千鈞一髮之際,她瞥見了牆上靠着一架高高的木梯,沒空細想梯子怎麼來的,她只好先爬上去,用腳踹倒了梯子,然後跳到隔壁院落的樹上,再靈巧的爬下去。

一陣沒命的狂奔之後,她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七手八腳的把自己弄成賈先生的模樣,然後慌張的把換下來的衣服和一隻鞋全塞到床下去。

她拿起剪刀來剪下一些些頭髮當鬍子時,手還微微的發著抖呢。

才剛黏好了半邊鬍子,外面已經吵鬧起來,到處都是喊抓人的聲音。

“嚇死人了、嚇死人了……”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宮化蝶不能說謊的怪病會扯上她的名字呢?

他們覬覦她的銀鱗,這下可糟了。

“只能來暗的了。”如雪大哥這麼說。那是不是表示,不管用什麼手段,他們都要拿到這片銀鱗呢?

她怎麼這麼倒霉呀,難道五年前的噩夢還要再次重演嗎?

她的左肩胛下一小塊銀光,有時候她會背過手去摸到那塊別人沒有的小突起,那是一片銀色的鱗片。

就像魚一樣,她一生下來背上就有一塊銀色鱗片。

她一直覺得自己這塊鱗片不但怪異,而且難以見人,她曾以為只要揭下它就能擺脫它,沒想到痛得死去活來就算了,過了一年多又再長出來。

全家一直以為她是得了什麼怪病,到處延請名醫治病。

後來老爹做了一個夢,夢到分女給他的龍魚夫妻來跟他說,她背上的銀鱗是神物可治百病。

本來老爹也是將信將疑,可是有一次娘患了重病,藥石罔效眼看就要一命歸陰,她立刻動手揭下了銀鱗,血流如注痛得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娘親已經完全好了。

這個時候他們才相信了老爹做的夢是真的。

揭下銀鱗之後的她變得異常的虛弱,在床上整整躺了年余,一直到銀鱗重長出來之後,身體才好起來。

但這段時間裏,她銀鱗救母的故事,卻在下人的討論之中悄悄的傳到了大街小巷,一時之間人人趨之若騖,上門求醫的人都快把君家門擠破了。

人人都想要她的銀鱗治病,君家高聳的圍牆和緊閉的大門阻止不了有心的人。

為了銀鱗,壞人們將她從病床上擄走,在發現她並沒有銀鱗時,狠心的把她丟在荒郊野外等死。

歷經此劫的她差點沒命,卻也因此粉碎了銀鱗神奇的傳說。

這些年過去,大家幾乎都要忘了君家老四的銀鱗了,而她也樂得擺脫過去的惡夢。

沒想到居然在遠離京城的地方,又聽到了這種事情,她忍不住感到害怕。

還是該趕緊回家,那串明珠就算了吧。

回家安全一點,要是不小心給宮如雪見到她,那她就倒霉了。

“賈先生!”熊勇拉開了喉嚨,用力的擂着門喊道:“開開門。”

“來了。”她把門拉開,剛好從鏡中撇到自己另一邊的鬍子還沒黏好,可是要重新關門也來不及了,連忙伸手掩住了嘴,假裝咳嗽,“咳咳……什麼事呀?”

“外面鬧成這樣,先生一點都不好奇嗎?”宮化蝶右眼帶着明顯的淤青,手裏捏着一隻繡花鞋,凶霸霸的說著。

“呃……我耳朵不好,沒、沒聽見。”她又猛咳了幾聲,“發生什麼事嗎?”

“有沒有看見一個身穿黃色團衫、梳雙辮、只穿一隻鞋的臭丫頭?”熊勇一邊問,一邊四面的張望着,認真的尋找可疑人物。

“沒有,我哪都沒去,什麼人都沒看見。”

“怪了。”熊勇搔搔頭,一臉狐疑的說:“我明明瞧見她進了這院子。”

“對了,我想起來了。”瀲夏連忙說:“我剛剛好像有聽到有人跑過後院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你不是耳朵不好,怎麼這會又聽到了?”宮化蝶瞪着她,大聲的質問。

“我、喔……”她硬着頭皮瞎掰,“我覺得屋子裏悶,所以出去透了一會氣,剛好就聽見了。”

宮化蝶問得更大聲了,“你不是哪都沒去,怎麼又去透氣了?”

“我是說我打開窗戶透氣,剛好就聽見了人家跑過去的聲音。”天哪,他問一句就逼近一步,咄咄逼人的讓她快招架不住啦。

“打開窗戶聽見了人家跑過去,怎麼會沒看到人?”他大聲的吼了一聲,“啊?”

瀲夏捂着嘴,瞪大了眼睛往後微仰,拉開了跟他的距離,“有!看到了……看到了,是看到了。”

宮化蝶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叫所有的女人都到院子裏來集合,給賣先生認一認,看這踹了我一腳的死丫頭是哪一個。”

“那個……四爺。”她有點害怕的說:“她跑得很快,我沒看清楚,恐怕……”

“叫你認就認,少啰嗦。”他雙手扭着那隻繡花鞋,感覺卻像在扭着瀲夏的脖子,“讓我逮到的話,有人就倒大霉了。”

剛剛他沒瞧清楚那死丫頭的模樣就挨了一腳。

那一腳大大的傷害了他的肉體,和身為男性的尊嚴,讓他留下了恥辱的印記,不把她揪出來毒打一頓,那怎麼可以呢?

瀲夏咽了一大口口水,一臉藏不住的害怕,“我怕我認不出來,或是認錯了別人,冤枉了好人。”宮化蝶冷笑道:“不會認錯的,看見這隻鞋了沒?穿得上的人有麻煩了。”

“走。”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有些粗魯的把她往外拖。

“可是我……咳咳生病了……咳咳不能出去吹風……”她還嘗試着作垂死的掙扎。

“認完人後請大夫來給你治病,總之是死不了的。”除非她就是那個死丫頭,否則她是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她真想尖叫呀……

瀲夏一被拉走,熊勇馬上利落的展開搜查的工作,很容易的就在床下找到了被塞成一團的衣服和單鞋。

“四爺果然厲害。”他哈哈一笑,將東西又塞了回去。

賈先生果然是個女的。

瀲夏在心裏叫苦連天,看樣子一場認人大會是免不了了,她總不能老是捂着嘴呀。

於是她偷偷的抹去了鬍子,在衣服上擦了幾下,要是有人覺得奇怪她就說剃掉好了,這樣總比半邊鬍子來得有說服力一些。

看着一個個走過她面前的女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的小的,她只是一古腦的搖着頭。

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后,宮化蝶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射向她的眼光愈來愈恐怖。

“都不是?”這下好玩了,手裏的這隻鞋也沒人穿得下,家裏的女人就這些,除了這個扮老、扮丑的假先生之外,其他人都試過了。

她用力的點點頭,愁眉苦臉的說:“我早說我認不出來呀。”

“好吧,那就算了。你回房歇着吧,明天再找。”

“真的嗎?”她兩眼綻出感激的光芒,鬆了一大口氣。她決定要摸黑遁逃,趁着夜深人靜時趕緊蹺頭,以免有血光之災。

他揮揮手,示意她離開卻沒說話,一副累了的樣子。

回到房間,瀲夏一邊在心裏感謝各路神佛,一面關緊了房門收拾東西,“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快溜為妙。”

就在手忙腳亂之際,好似有股不對勁……

“嗯?什麼味道呀?”她用力的吸了吸,聞到了一股有些嗆的煙味。

一縷縷的白煙從門縫中鑽了進來,外面火光熒然。

她呆了一下正想喊,“失……”

外面已經有人幫她喊了出來,“失火啦!賈先生快些出來呀!”

瀲夏不及細考,一頭就沖了出去,才一打開門,當頭就撥來了成桶的冷水,從水龍里射出來的水柱沖得她一跤摔倒,急忙之中她抓住了旁邊的圍欄,一屁股坐倒在石階上,來不及塞棉花的寬大男鞋順勢飛了出去,滾落到了石階底下,然後停在宮化蝶腳邊。

她摔得七葷八素,屁股都快裂成四半了,痛得要死要活的,根本沒發現所謂的失火只不過是窗下的一窩稻草燒了起來。

況且水龍也不可能來得這麼快,一說失火馬上就拉了過來滅火,甚至也不是對着火源而是對着她沖,又不是她身上着了火。

宮化蝶走了上去,在她面前單膝跪地,一手握住她纖細的足踝,一手將鞋子給套了進去。

他手心的溫度傳到她身上,讓她一顆心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來。

“逮到你了。”

瀲夏尖叫一聲,猛然回過神來,被水打濕的衣衫緊緊的貼着她曼妙的曲線,她嬌美的面容在失去了煤灰的掩護之下,清楚的呈現在眾人面前。

“天哪。”她頭髮微散的貼在頰邊、頸上,滿臉生汗的坐在地上,一手緊緊的拉着被水沖得稍開的衣襟,翻開的下擺露出了光潔修長的小腿。

雖然穿着男子的老式衣衫,卻更顯得明艷絕倫了。

原來、原來假先生不是個賈先生,而是個真美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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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女出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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