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啪地一聲,里樹只覺得臉上熱辣辣地,好痛。但最教她無法忍受的是,她無故挨了一記耳光。
這個叫玲子的女孩不是被他抓着嗎?為什麼他沒抓好她,還讓她有機會打她這個無辜受害者一個巴掌?
終於打了對方一巴掌,並出了一口鳥氣的玲子面露笑容,神情得意地睇着一臉錯愕的里樹。
「哼,」她哼地冷笑,「這就是得罪我的下場。」
里樹是從來不忍這種氣的,而遭遇到這種事,她也從來不會只是哭哭啼啼。
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不動聲色且火速地趨前一步,手起手落,還了玲子紮實的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一響,教所有人都一臉吃驚。
正要為玲子打人而教訓她的武陣,怎麼也想不到那身形纖細的女子,也毫不客氣地回擊。
玲子的潑辣,他是知道的。但眼前這個女人,似乎也不是泛泛之輩。
「妳敢……」摀着又熱又紅的臉頰,玲子簡直快氣瘋了。
「在妳動手打人之前,就該有被打的心理準備。」里樹冷靜而冷漠地直視着她。
「可惡!」這下子,玲子再也無法控制,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然後撲向了里樹。
這一回,武陣沒讓她再有機會對別人動手。他一把揪住了她,把她往後一拉。
「放手!」
「夠了!」武陣怒目一瞪,眼底迸射出駭人的銳芒,「妳到底鬧夠了沒?」
「你……你……」迎上他陰鷙的目光,玲子不覺一驚,「你……凶我?」
「我是看在妳父親的面子上,才忍妳這麼久。」他直言。
玲子一震,「什……」
「我避開妳,是不希望傷妳自尊,妳難道感覺不到?」
「我……我喜歡你。」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情感。
他眉心一擰,「很抱歉,我對妳沒有感覺。」
「騙人!」她無法接受。
「這是事實。」他神情冷漠而嚴肅,「現在我更確定了。」
「什……」她陡地一震,一臉受挫,「你……你怎麼可以……」
「不要丟了妳父親的臉,他可是個明理的人。」他說。
一向被人追求並簇擁着的她,根本無法面對這樣的挫敗及打擊,她眼裏泛着氣憤的淚光,卻倔強地不讓它掉下。
然後,她將目光移向了無辜被捲入的里樹。
「她有什麼好?」她氣憤地指着里樹,「她比我好嗎?」
一開始,他是打算跟她解釋他跟里樹只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但這會兒,他也懶得解釋了。
再說,既然她認為他們的結束是因為第三者的介入,那麼他索性認了。
「我現在心裏只有她一個。」他說。
聽到這句話,玲子大受打擊,而里樹則震驚不已。
她有沒有聽錯?他非但不跟他女友解釋清楚,還胡說八道,拉她下水?
他是哪條筋不對?他們不過是撞了一下,連萍水相逢都說不上,他居然一本正經地說什麼他心裏只有她這種騙死人不償命的鬼話?
「喂!」里樹趨前想戳破他的鬼話連篇,但話還沒出口,他忽地一把拉住她,毫無預警地吻住了她的唇。
「啊!」這驚呼不是出自里樹的嘴巴,因為她的嘴巴已經完全被他封堵住,發出驚呼的是武陣那幾名貼身保鑣,他們個個瞪大了眼睛,一臉震驚。
里樹完全呆住,她腦袋一片空白,甚至無法立刻作出反應。
他的雙手強勁有力,而那緊貼着她唇片的唇是那麼的火熱沉重……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離開了她的唇片,然後攬住她的肩膀,直視着深受打擊的玲子。「還需要我證明什麼嗎?」
玲子的五官扭曲了起來,「我……我不會放過你的!」說罷,她轉過身,像一陣龍捲風似的離去。
目送着她離開,武陣不禁鬆了一口氣。他想,她應該不會再來煩他了吧?
此時,猛地回過神的里樹憤怒地推了他一把。
「你……你……」修女教他們不能口出惡言,但她實在忍無可忍,「你混蛋!」
「很抱歉。」自知理虧,他毫不猶豫地開口道歉。
「很抱歉?」一句「很抱歉」就沒事嗎?他難道不知道他這種行為真的很可惡、很過分嗎?
他憑什麼拉她下水?又憑什麼親吻她?那……那可是她的初吻耶!
「你居然為了甩掉女朋友,隨便拉我下水,而且還……還……」她氣到說話結巴,「你簡直是……」
「我已經道了歉。」他說。
看他一副「不然妳想怎樣」的表情及語氣,她怒火中燒。
「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嘛?」她反問他。
聞言,他挑眉一笑。
「你還笑?」她氣惱,「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還害我無故挨了一記耳光。」
「妳回了她一巴掌,也沒吃虧。」他實話實說。
「你……你根本是強辭奪理,不肯認錯。」
「我剛才道了歉,那表示我知道錯了,不是嗎?」
「你……」他說得一點都沒錯,這會兒她還真不知該說什麼。
見她怒氣難消,他蹙眉一笑,語氣無奈地說:「如果道歉不夠,我願意做任何事向妳賠罪。」
賠罪?他怎麼賠?他奪定了她的初吻,拿什麼賠?!
初吻?想到他剛才那熱辣辣的一吻,她不覺又臉頰臊紅。
「你賠不起!」她氣呼呼地回他一句。
「妳不說說看,怎麼知道我賠不起?」他問。
「因為我……」哼,她才不想讓他知道那是她的初吻呢!
目光一凝,她瞪視着他,「我不想跟你這種流氓有任何瓜葛。」
武陣一聽,挑了挑眉,「我看起來還是像在混的嗎?」他有點自嘲的味兒。
迎上他強勢、自傲、剽悍的黑眸,她心頭一悸。她感覺得出來,雖然他在自嘲,但他並沒有一絲一毫的自卑與抬不起頭。
「一看就知道你是在混的。」她直言。
武陣的保鑣見不得她對他態度不敬,跳了出來,「妳真是不知好歹的……」
「魚住。」武陣眼一瞥,制止了他。
魚住低着頭,退了一步。
在那一瞬間,里樹看見他眼底的鷙猛銳芒,也見識到他黑道頭頭的架式。
「小姐,」武陣將視線移回她身上,「有件事,我得澄清一下……」
「嗯?」她微怔。
「黑道跟流氓是不一樣的,我是黑道,不是流氓。」他神情認真。
她眉心一擰,「有什麼不同?」
「黑道是不擾民的,妳知道嗎?」他說。
「笑話。」她不以為然地哼道,「你已經『擾』了我。」
「我只是『吻』了妳。」
她一聽,臉兒又倏地一紅。
看她臉紅紅、氣鼓鼓的模樣,武陣不知怎地,竟覺得心情愉快。
雖然他待會兒還要去公司開會,但此時他卻有一種想繼續跟她在這兒耗下去的念頭及衝動。
「你這個人真是……」她氣得牙痒痒的,卻不知還能說什麼。
好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傢伙,親了她不說,現在還……可惡!
「ㄟ?」突然,走道的那一頭出現了一名男子,看見這等陣仗,愣了幾秒鐘。
里樹轉頭一看,發現站在那兒的竟是望月介人。
「發……發生什麼事了?」看見她跟幾名黑衣男人僵持在此,望月一臉疑懼。
「沒事。」里樹大步地走向他,順手抓住他的手臂,「我們走。」
看着她跟望月介人快步離去,武陣的臉上突然出現几絲的失望。
挑挑眉,他以一臉的無所謂掩飾他的失落。「呵,有男人了?」
見狀,魚住趨前,「會長,這種女人不適合您……」
他斜瞥了魚住一眼,「多事。」
「是。」魚住抓抓頭,一臉尷尬。
他翻腕看錶,「走吧,還要開會呢。」說著,他逕自往前走去,而保鑣們快步跟上。
開完會,武陣回到了辦公室。
一坐定,秘書就送來幾本雜誌,「越川先生,這些都是最新的雜誌,剛送來的。」
「嗯。」他點頭,「放着就行了。」
「是。」秘書恭敬地一欠,「沒事的話,我出去了。」
「唔。」
她又是一欠,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從金澤帶着大筆資金入主娛樂界的他,是娛樂圈中的傳奇人物,他的故事為大家所津津樂道。
當然,他的出身背景更是大家注意的焦點。
多金英俊,又擁有雙碩士學位的他,一出現就倍受眾多女性的注目,但儘管如此,他黑道的背景卻還是令人不自覺地對他產生幾分敬畏。
而她就跟大部分的人一樣,對他既崇拜又畏懼。
秘書一出去,武陣便接到了鹿內的電話。
「越川會長,是我,鹿內。」
一聽到鹿內的聲音,武陣撇唇一笑,「鹿內先生,玲子回去找你了?」
「是的。」鹿內有點不好意思,「她給您添麻煩了。」
「哪兒的話。」他客套地說,「我對你很過意不去呢。」
「不,您千萬別那麼說,我知道您對她本來就沒有什麼意思,是她自己一廂情願……」鹿內無奈地一嘆,「我這個女兒被寵壞了,總覺得每個人都得喜歡她、捧着她……」
「鹿內先生,玲子確實是非常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只是……」他頓了一下,「對我來說,她可能太年輕了一些……」
鹿內知道他的意思,他其實是說「玲子還很幼稚、不懂事」。
「我了解。」身為父親的他有幾分的尷尬。
「很高興鹿內先生你能諒解……」說著,他閑閑地翻着剛才秘書放在桌上的雜誌。
「不,小女造成越川會長您的困擾,才教我過意不去。」鹿內說。
「千萬別這麼……說……」突然,雜誌上的一篇報導吸引住他的目光及注意,讓他忍不住分心。
「您在忙嗎?」
「有一點……」那一篇報導讓他有種「即使放下一切也要看」的衝動。
「那我就不打攪了。」鹿內識趣地說。
「我會找時間到府上拜訪的。」他說。
「那我就靜候您的大駕光臨,那麼……再見。」
「再見。」他飛快地擱下電話,將那本攫住他目光的雜誌拿到面前一攤。
那是一篇關於一名遊走各國貧瘠戰亂角落的業餘女攝影師的報導,而雜誌上的那張臉,他一點都不感到陌生。
因為就在不久前,他才在拉斐爾邂逅了她。
雖然他們相遇的場面有點火爆,最後又鬧得不歡而散,但她的身影卻清楚地深植在他腦海之中。
雜誌里的她仍是那不施脂粉、清麗脫俗的模樣,而眉宇間那股鮮少在女人身上發現的英氣,卻透過鏡頭完整呈現。
看完這篇報導,他對她有了不少的認識,當然也包括她最基本的資料。
「神田裏樹,二十六歲,由下落合聖母育幼院的神田修女養大,聖母女子短大畢業后就投入國際人道救援組織的工作行列,行跡遍及歐亞非三洲……」他唇角微微一掀,露出了佩服的笑意,「真是了不起的女人……」
他對這個了不起的女人有着深濃的興趣,但名花有主的她,似乎不該是他迷戀的對象。
雖然他身邊女人多如過江之鯽,但他對感情的態度卻很淡薄。
自他有印象以來,他不曾為了任何女人傷神,更別提傷心了。但她……她的身影竟深深烙在他心上?
他蹙眉一笑,「不妙啊……」
「上電視?」聽到望月介人提及上電視接受採訪的事情,里樹一怔。
「是的。」望月點頭,「有個談話性的節目想邀請妳去上他們的節目,所以委託我來跟妳商量。」
「可是我……」
「我知道神田小姐妳行事低調,之前要妳接受雜誌社訪問已經非常勉強,不過這個節目有很好的口碑及收視率,節目的水準也頗高,我認為對妳的攝影展有很大的宣傳效果……」
里樹蹙着眉頭,一臉猶豫。
見狀,望月續道:「其實妳開攝影展也是為了籌措資金,幫助那些落後及戰亂國家的貧童,如果能藉由電視節目的宣傳讓更多人了解妳的作品,未必不是件好事。」
望月說得一點都沒錯,這次她的攝影作品是標價展出,也就是說有錢的人就可以把它帶回家,而所得的金額在扣除一些必要支出后,剩下的都要做救援經費。
如果在經由大量曝光及宣傳后,她的攝影作品能全數賣出並賣個好價錢,那當然是求之不得。
「神田小姐,」見她有幾分動搖,望月又說:「節目主持人原小姐是個形象清新,擁有好感度的知名藝人,而且她本身也參與多項公益活動,她很希望能親自訪問妳。」
「這……」
「妳放心,這節目絕不是笑鬧的綜藝節目,對攝影展有利無害。」
其實,她早就認同望月的說法,但她真的從沒想過這趟回來,她會成為雜誌社、及電視台邀約訪問的對象。
很多人把她當傳奇一般討論,但她認為自己非常平凡,她只是在做一件該做的事情,不值大家的恭維稱讚。
不過,望月的分析一點都沒有錯,上節目接受訪問並沖高她的個人知名度,確實對她攝影作品的銷售大有助益。
忖度片刻,她抬起眼,「好吧,我答應上節目。」
「真的?」望月喜出望外,「那麼我就去回復原小姐啰?」
「嗯。」她點頭,「時間敲定以後,你再告訴我就行了。」
目黑,越川宅。
洗過了澡,武陣穿着浴袍坐在起居室里。
「會長,」魚住打開門,探頭進來,「原小姐來了。」
「唔。」他沒有起身,依舊悠然地將身子沉在沙發里。
不一會兒,一名身着白色套裝的女子翩然入內。
她是原麗子,今年二十八歲。演而優則主持的她,因為一個談話性節目而倍受矚目及好評,是「愈療系」藝人之一。
形象優雅而清新的她,出道以來有過不少膾炙人口的作品,更是多項公益活動及團體的代言人。
單身的她極少傳出緋聞,但卻有八卦雜誌報導她曾被富商包養的消息。不過這個傳聞終究在她的否認及沒有證人的情況下,不了了之。
事實上,她在出道前確實曾是一名富商的情婦,但在她踏入演藝圈一年後,她便與富商分手。
現在,她的對象不是富商,而是她眼前這個男人--越川武陣。
這個男人不把她當情婦,也不把她當女朋友看,對他而言,她只是個女人,一個與他有着供需關係的女人。
其實他們才認識三個月不到,但自從走紅后便相當愛惜羽毛的她,竟抵擋不了他致命的魅力,臣服在他的掌心之下。
她知道自己跟這個男人不會有任何結果,也知道這個男人對她從來沒有愛情,但她還是深陷其中。
原麗子從包包里拿出一卷帶子,「你要看的帶子,我拿來了。」
武陣起身,接過帶子便往放影機里塞。
他什麼話都沒說,甚至沒多看她一眼,就逕自坐回沙發里。拿起遙控器,他按下放影鍵。
那是原麗子訪問里樹的節目帶,節目一開始是原麗子的開場白,但他快轉跳過……
看見這一幕,原麗子臉色一沉。
「為什麼要……」她正想發問,里樹的畫面出現,而他也重新按下放影鍵。
畫面上出現了那個年輕她兩歲、長年在外為人道救援工作奔波的女子。
「為什麼要看這卷帶子?」她盡量穩住情緒,平靜地問。
「我對她很有興趣。」他毫不隱瞞地說。
她一震,驚疑地望着他。有興趣?他的意思是……
他瞥了她一眼,「為什麼那種表情?」
「你所謂的興趣是……」她眉心微蹙,「男人對女人的那種興趣嗎?」
「妳所謂的『男人對女人的興趣』指的又是什麼?」
「就是……」
「性?」他挑眉一笑。
她胸口一緊,「是嗎?」
「當然不是。」他唇角懸着一抹笑意,但神情卻一凝。
迎上他鷙猛的目光,她有點心驚。
「那麼你所說的興趣是……」
「妳不覺得像她這樣的女人,真的很少見嗎?」他反問她。
這一點,她不否認。一個二十齣頭的女孩,為什麼會有那種深入各個貧瘠戰亂的角落的勇氣?又是什麼支撐着她,讓她多年來在這方面投注心力?女人的青春是那麼的有限,她為何願意犧牲掉同齡女子所享受的一切,全心的投入其中?
訪問過神田裏樹之後,她發現這個二十六歲的大女孩,是真心真意想奉獻她的一切,而且沒有任何的目的及理由。
反觀她自己,參與公益活動一方面是為了幫助別人,但另一方面卻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及價值,希望自己的善行能得到所有人的讚許及認同,並為自己的演藝事業加分。
光這一點,她在她面前就自慚形穢。
「像她這樣無私奉獻一切的女人真的是少見,不過就因為這樣,你就對她有興趣?」她問。
「妳認為這樣還不夠我對她有興趣嗎?」
「你的意思是……你想追求她?」她語帶試探。
他瞥了她一記,「妳在試探我嗎?」
「不,我只是……」
「我想她已經名花有主。」他突然一句。
「咦?」她一怔。
「我覺得她很了不起,但至於妳說的追求,我想……應該還不至於。」說著,他將視線移回電視螢幕上。
看他那麼專註地注視着一個女人,尤其是當著她的面,她心裏真的很不是滋味。
「越川先生,我……」
「時間不早了,妳先回去吧。」他的目光不曾從螢幕上的神田裏樹身上移開。
「回去?」他要她來,居然只為那捲帶子?難道他不想跟她……
武陣面無表情地睇着她,唇角微微一勾,「妳想留下來一起看帶子嗎?」
他這句話已經很明顯的暗示着她「妳可以走了,今晚沒搞頭」。
她好歹是個見過世面的女人,不會如此的不識趣。再說,他是她現在的老闆兼金主,她並不想惹他厭。
「那麼我告辭了。」她說得有點酸溜溜地。
「我不送妳了。」說這句話時,他的眼睛還是沒離開螢幕上那個名叫神田裏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