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心焦如焚、又策馬急馳了數個時辰,宋心豪體力早已透支,累得他不得已只好在一道小溪邊停下來,讓他和騰雲都能喝口水,順道喘口氣。

他斜倚在一顆大石旁,極力忍耐着昏昏欲睡的疲憊,一再告誡自己只能稍作休息,待會兒就要趕緊趕路,絕對不能睡著了。騰雲的嘶鳴聲忽地傳來,讓他的神智一瞬間清醒了許多,而一道黑影就這麼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他眼前。

“你是誰!?”宋心豪駭然看着佇立在眼前的黑影。

“在下是天馬牧場的探子,主子吩咐在下來轉告您,後天未時,在‘狂沙崖’與暗影堂叛徒對決。主子說,您可前去觀戰,但萬萬不可現身,以免身陷危險。”

“怎麼……我是說,你的主子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消息!?”

“這是主子的吩咐,小的也不清楚。小的消息已帶到,宋爺請了。”黑影拱手作揖,一下子就消失不見。

“噯——”他還想問什麼,人卻已不見蹤影,彷彿剛剛是作了一場夢似的。

“後天未時,‘狂沙崖’……”宋心豪沉吟着,決定要趕在他們之前先去勘查一番。

如那探子所說,他不會出現,也不會讓沅沅知道他來了,他只想默默地關心她,確定她安全了,不會如夢境裏那般性命垂危為止。

☆☆☆

狂沙崖

顧名思義,狂沙崖跟他想的一樣,是一片草木不生、整年吹着令人睜不開眼的狂烈風沙的山崖。它有的只是一片片嶙峋尖銳的岩石,呼嘯的風聲就好像鬼哭神號一般。

早一天抵達的宋心豪看到對決的地點竟是這樣惡劣的環境,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為什麼要選在這種地方!?一定是為了不讓對方有脫逃的機會!

據說暗影堂的輕功和來無影去無蹤的藏身術,在北武林是赫赫有名的。若是選在有亭台樓閣,或者有樹或竹林的地方,只會給敵人遁逃的機會而已。他忍着飛沙刺眼的不適,吃力地穿梭在嶙峋的尖岩間勘查,確定沒有預先設下什麼陷阱之後,這才放心。

並沒有在山腳下的野店投宿,只是買了些糧食,住進了無意中發現的,一座荒廢許久的土地廟,和騰雲一人一馬困難地在那窩了一晚。由於擔心沅沅的安危,他也無法安心入睡,就這麼一夜無眠到天明……

☆☆☆

陸場主,做什麼要約在這種沒情趣的爛地方呢!?”狂風呼嘯中,一道嬌滴滴的聲音,伴隨着香影輕飄飄地落了地,戴着鬼面具的舞媚媚準時現了身。

“換個地方也不錯呀,老是讓你到天馬牧場來找我,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我故意引誘你這嬌滴滴的姑娘家入虎穴哩。”陸海峰氣定神閑地負手而立。

“呵——”舞媚媚嬌笑出聲,“我要是怕的話,又怎敢進入天馬牧場呢!?”

“舞門主果然膽識過人,佩服!佩服!”“怎麼!?終於考慮好要與我合作了嗎!?”

“我是很想與暗影堂合作,統御整個北武林,只是——有個人說,你並不代表門主的身分,要合作,也得她同意才行。”

舞媚媚的身子剎那間僵了下,不過又迅速恢復原來的姿態,她嬌滴滴的聲音里出現了狠戾之氣,“哦——是哪個人那麼大的膽子!?竟然敢如此藐視我!?”

“是我。”沅沅從一座大尖岩后信步走了出來。

“師……師弟!你——你竟然沒死!?”雖然戴着鬼面具,但光從舞媚媚的聲音,就知道她受到的驚嚇不小。

嘎!?同樣是躲在岩石后偷聽的宋心豪,不由得在心裏驚叫出聲。有沒有搞錯!?那個戴鬼面具的女人竟然叫沅沅——“師弟”!?

“怎麼!?忙着剷除異己、整合堂內的勢力,忙到沒時間確定我到底死了沒有,是嗎!?”

“陸海峰,你竟然跟他——”舞媚媚聲音里充滿驚訝、指責與難以置信。

“等一下,在這裏我要補充一點。”陸海峰做了個插嘴的手勢。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舞媚媚口吻充滿不耐。

“那個——她是師妹……不是師弟。

“什麼!?”舞媚媚這下子所受的震驚可真是非同小可了。“這……怎——怎麼可能!?”

“如假包換。”沅沅邊說邊摘下頭冠,一頭長發瞬間披泄而下,隨着狂風張揚飛舞。

舞媚媚這回可真是結結實實地驚退了一步。

“看到你得不到而決定除之而後快的人,竟與你同是女人,有沒有覺得很驚訝!?”

聽到這裏,一旁的宋心豪總算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哈哈——”舞媚媚忽地尖聲笑了起來,“是男的又如何!?是女的又如何!?就算你解了紫色蔓陀蘿的毒,武功全失的你,又能奈我何!?”

她隨即又指着陸海峰說道:“或者,你也想插手!?向來對武林宣稱保持中立的天馬牧場,終於忍不住要插手管別人的家務事了嗎!?”

“你怕我插手會讓你招架不住,才故意這麼說的嗎!?”陸海峰微笑道。

“哈哈——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呀!”舞媚媚又張狂地笑了起來,“就算你們兩個聯手,都不見得是我的對手,如今只剩下你一人,我又有何懼來着!?”

真的還假的!?陸海峰和沅沅不着痕迹地互望一眼,眼裏均是同樣的疑惑,就連一旁觀戰的宋心豪亦是驚訝不已。這個輩分比沅沅還小的叛徒,為什麼會如此自信滿滿!?她的實力到底有多強!?

“我不想與你動武,只要你將門主令牌交出來,我們之間所有恩怨就此一筆勾銷!”沅沅神色凜然道。

舞媚媚冷笑,“我一點兒也不稀罕你那可笑的寬容,想要令牌,就憑自己的實力來拿吧!”至極的招數,掌風朝沅沅的天靈蓋拍去。

“好個蛇蠍女!”宋心豪怒火攻心,恨恨地咒罵出聲。

他一顆心幾乎也在同時吊得考高,恨不得擋招的是自己。只是他現在功力大減,那個叛徒武功那麼厲害,他這時候現身,對沅沅只會有害無益。所以就算再怎麼焦急,也不能在此刻暴露行蹤而誤了大事。

短短一瞬間,兩人已經交鋒數回合,就見漫天的掌影和飄忽的身形飛來竄去,兩人均展現出驚人的輕功與招式,一時之間,竟分不出究竟誰是沅沅,誰才是舞媚媚。

陸海峰愈看愈是心驚,他沒想到舞媚媚的武功居然厲害到這種地步,照目前情況看來,沅沅只能勉強與她打成平手,至於要從她手中奪回令牌,除非他出手,否則機率只怕是微乎其微了。

兩人師出同門,自然知道對方的招式路數,舞媚媚見沅沅所使出的招數都比自己的要精練純熟,不想再浪費時間與她纏鬥,於是雙眸殺機大盛,立即中途變招。

沅沅狼狽地避過舞媚媚突然變招的一掌,陸海峰也在此時身形竄高,出手格開舞媚媚的掌風,給沅沅有喘口氣的時間。

沅沅身形有些不穩地落在宋心豪藏身的岩石前。

天!宋心豪一顆心差點兒沒跳出來!幸好她除了落地時有點兒站不穩外,看起來沒什麼大礙。

“你——”沅沅訝異地指着舞媚媚。

“你沒事吧!?”陸海峰也不戀戰,化緩舞媚媚的攻勢后,身形很快落到她身邊,關心地問道。

沅沅抬手制止地說話,一雙美目射出嚴厲的神色,質問着彼端的舞媚媚:“這不是師父教的武功!你竟違背師父的教誨,學了邪門歪道的功夫!”

“你以為偏心的師父那麼一點兒皮毛功夫就能滿足我!?就能幫助我接掌門主位置了嗎!?”

“胡說!你怎能這樣批評師父!?”沅沅厲聲罵道,“師父該教的,一樣也沒少!我知道你心裏一直對於師父沒有傳授你踏雲術的心法,卻傳授了我的事感到不平,但你卻不知道,師父老早就覺得你心機頗深,容易患得患失,怕你走火入魔,才不願意傳授給你的!

“早先師父暗示我的時候,我根本聽不懂,如今,我總算明白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與其要讓這種居心叵測之徒來接管暗影堂,那她寧願自己辛苦一點,門主還是讓她來當好了。

話一說完,沅沅忽地驚覺自己竟渾身逐漸力不從心起來。她驚訝地轉頭望向身邊的陸海峰……發現他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

“可惡!你竟然下毒!”饒是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陸海峰也不禁變了臉色。

她是什麼時候下的毒!?為什麼他會沒發現!?

“下毒!?”舞媚媚咯咯嬌笑了起來,“有嗎!?你們哪隻眼睛看到我下毒了!?哎呀——我都忘了告訴你們一件事兒了,其實我呀,渾身上下都是毒哪!只要和我交過掌的人,當然就——”

渾身上下都是毒!?以身灌毒!?這是——啊!沅沅猛地想起,“你——你竟然練了最陰邪的五毒掌!?”

五毒掌!宋心豪和陸海峰一聽差點兒沒跳起來大叫。

才和舞媚媚交手過招就中毒了,真要讓這種毒辣的掌打中,只怕不死也去掉半條命,難怪舞媚媚會如此地有恃無恐,一點兒也不怕他們兩個聯手。

沅沅!快走!快走呀!宋心豪雙拳握得死緊,心裏不斷地吶喊着。

“我們走!”陸海峰當機立斷,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走!?”舞媚媚一下子就擋住兩人的去路。“我豈是讓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人。”

“你想做什麼!?”陸海峰全神戒備地望着她。

“很簡單!我不想與天馬牧場為敵,你要走可以,不過——她得留下。”舞媚媚指着沅沅。

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宋心豪一顆心吊得老高,情緒已經緊繃到最高點。

該死的!他該怎麼做,才能救他們脫困!?有什麼辦法可以化解那妖婆的五毒掌呢!?

“若我不肯呢!?”

“是嗎!?”舞媚媚又咯咯嬌笑了起來,“只怕也由不得你了。”她邊說,腳步邊朝身子逐漸虛軟的他們一步步逼近。

陸海峰身子一閃擋在沅沅身前,說什麼都要護住沅沅。“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否則你休想動沅沅一根寒毛!”他厲聲道。

“不!陸海峰你讓開!這是我跟她之間的恩怨,你沒有必要為了我而犧牲。”步伐開始不穩的沅沅急着要從他身後探出身來。

“笨蛋!”陸海峰低斥着她,“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那個愛你的人着想!難道你要讓他為你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嗎!?”

沅沅大大地震了一下!是啊!她還想補償他、與他共度一生,怎能這麼輕易就死呢!?舞媚媚這惡徒,她說什麼也不甘心死在她手中。

心狠手辣的舞媚媚哪裏還會再給他們拖延的機會,趁陸海峰說話當兒,她倏地出掌了。

陸海峰勉強與她交手了幾掌,但毒性一下子便迅速蔓延,他完全無法再運用內力。

舞媚媚毫不費吹灰之力,輕輕鬆鬆地便點住了陸海峰的穴道,她竟還善心大發地將他的身體移到一旁的岩石去。

趁舞媚媚在挪動陸海峰之際,宋心豪再也不顧一切地從岩石后沖了出來,在沅沅瞠目結舌之際抱起她,將內力提升到極限,施展輕功全力往山下的路疾奔而去。

幾乎是宋心豪的氣息一出現,舞媚媚就立刻感受到了,她沒想到陸海峰竟還藏了個幫手在暗處。

“站住!哪裏逃!”她只是微微一驚,立刻毫不擔心地提氣追了過去。

完全不理會背後愈來愈近的叫囂聲,宋心豪內心一片清明,早已將個人死生置於度外,他現在腦海中唯一的信念,就只有保護沅沅。

就算犧牲自己,他也絕對不能讓那個妖婆殺了他最心愛的女人。

“豪!快放開我!舞媚媚要的是我,我不能讓你送死!”沅沅在他懷裏氣息急促地說道。

為了避免提氣說話而影響到腳下的速度,宋心豪選擇了不回答,只是更加摟緊了她,用他的力道宣誓着保護她的決心。

眼見快離開了嶙峋的尖石群,宋心豪驀地一聲清嘯,一陣嗟嗟的馬蹄聲響起,騰雲從一旁的樹林裏狂奔而出。

凌厲的掌風已從後頭擊至,宋心豪驚險萬分地避過舞媚媚一掌。

“一定要抓緊韁繩!”拼着最後一口氣,在沅沅的驚呼聲和舞媚媚的怒斥聲中,他算準力道,將沅沅拋給騰雲——

他隨即回過身,和舞媚媚掌對掌硬接下一記。

一切在剎那間發生,也在剎那間結束。

一道血雨……就跟他夢中看到的一樣,所不同的是,將死的人不是沅沅,而是他——

“不——”他聽見了沅沅哀戚欲絕的叫聲。

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他的意識也開始模糊……

☆☆☆

咦!是他看錯了嗎!?否則那妖婆怎會……融化了!?融化!?真是怪哉——

他忽地睜開了眼,四周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眼前的情景好熟悉,不過他卻一時想不起來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有感覺——

這是怎麼回事!?他——竟然沒死!?

他試着要坐起來,發現身體的狀況還不錯,只是行動稍微遲緩了點。

啊!他想起來了!這裏……不就是展鴻商行最北的據點,也是離北武林最近的地方——咸安城的別館嗎!?

急促的腳步聲忽地響起,當宋心豪想轉頭看看來人是誰時,一道人影已經撲上來抱住了他,抱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我都快被你給嚇死了!”

“心傑!?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不來行嗎!?”宋心傑老大不高興地碎碎念:“說什麼要來談生意,結果生意沒談成也就算了,還把雪蛤丹送了人、內力也送了人,把自己弄得奄奄一息,連命也差點送人了!”

“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宋心豪無辜地說道。

“你知道你在床上躺了多久嗎!?”

“呃——”

“一個月!足足一個月了!”宋心傑眉頭兇狠地皺了起來。

“一個月!?”宋心豪聽了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氣,“那沅沅和陸海峰他們呢!?他們怎麼樣了!?”

“你看!又來了!自己的命都快沒了,居然還有那個心情去關心別人怎麼樣了!”宋心傑又擺張臭臉碎碎念了起來。

“好了,你就快點告訴我吧!”一個月了……他們不會成親了吧!?

“說到那兩個傢伙我就有氣!我已經不准他們踏進別館半步了!”

“什麼!你——你是怎麼搞的!?你向來不會那麼待人的。”宋心豪訝異地看着他。

“那也要看是什麼人而定,難道你被他們害得還不夠嗎!?”

“心傑,你誤會了。”宋心豪嘆口氣,“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就算你是心甘情願的,他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去當墊背!咱們兄弟一場,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抱歉,我當時只想着要救人,沒考慮那麼多。”

“說到那兩個人我就有氣!你都已經昏迷不醒、命在旦夕了,他們卻好像沒事人一樣,還在忙自己的事!從現在開始,我要嚴格禁止你跟他們那種人來往!”

“那他們——成親了嗎!?”

“成個屁!”宋心傑恨恨地罵了聲,“你以為我會准嗎!?”

宋心豪驚訝地看着自己胞弟那張鐵青的臉色,這小子這回似乎是真的動怒了。

“好了啦,彆氣了,我這不是好好的!?”

“我連自己的那顆雪蛤丹都給你用了,要是再不好的話,我準備要去宰那兩個傢伙抵債了!”說到這,宋心傑臉色又黑了幾分。

“對了!那個妖婆呢!?”

“死了!”

“死了!?”宋心豪一雙眼頓時睜得老大,“怎麼死的!?當時我們三個都沒能力再抵抗她了呀!”

宋心傑突然露出悶笑的表情。

“怎麼摘的!?你那是什麼表情!?”

“如果你一定要問的話,那小弟只好告訴你了……你的血噴到那妖婆身上,那妖婆練的是五毒掌,性屬於至陰至毒,碰上你這至陽至剛的……‘童子血’,立刻打散了她的功體,然後就——就——哈哈——”宋心傑忍俊不住地放聲笑了起來,“我說老哥,我都不知道你年紀一大把了,竟然還是個童子雞!耶!那你每次陪人到妓院都幹嘛去了啊!?”

“閉……閉嘴!”宋心豪俊臉立刻紅了起來。

天啊!讓他死了吧!他以為這事兒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的!

宋心傑邊笑邊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脈息,“唔——你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幸好你體內的真氣並未全部散盡,等你傷好了再慢慢運功調息,假以時日,恢復功力應該是沒問題的!好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回——回家!?”

“怎麼!?難不成你還想待在這裏!?”

“我——”他似乎也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了。可是,他好想再見沅沅一面,確定她是否安好。

“你休想!”宋心傑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就算用押的,我也要把你押回商行去,除非那女人親自到商行來道歉,否則我絕對不容許你再跟她有任何瓜葛。”暗影堂門主向他低頭,哦嗚——這是多麼好玩的一件事呀!

宋心家搖了搖頭,“不能這樣,她沒錯,而且我們也再無瓜葛了——”

“沒瓜葛那就更好了!那種人最好是有多遠就離多遠!”

“那——”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去張羅一下,咱們明天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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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洒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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