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當被直升機「空運」到目的地後,小悠才知道她已經被真吾帶到了伊豆。

這就是他說的了解?要互相了解為什麼要大老遠的跑到伊豆來?她真是越來越弄不懂他這個大少爺了。

到了綠林蓊鬱及大小瀑布分佈的天城山,再步行約莫一小時,他們走上了只容一人通過的小徑。

雖然山中天氣涼爽,但已習慣都市生活的小悠早就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儘管行李全在真吾身上,她仍忍不住的嘀咕起來,「好累,我不走了。」說著,她往小徑邊的石頭上一坐。

「ㄟ……」見狀,他火速地拉起她,「快起來。」

「幹嘛?」她白他一眼。

他一笑,示意要她看清楚,「你坐在地藏王菩薩的頭上了。」

她一震,連忙回頭,定睛一看,她發現剛才自己一屁股坐下的竟是塊纏着紅布,略似人形的石頭地藏。

「啊啊啊……」她連聲驚叫,「我會不會有報應?」

睇着她那驚急的、可愛的模樣,他笑了。「地藏王菩薩那麼仁慈,不會跟你計較的。」

「真的?」

「真的。」他點頭,眼底凈是愛憐,「如果真會有報應,我會請他報應在我頭上的。」

望着他認真的臉,她一怔。

他是說……他願意替她承擔報應?

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哄騙,這一刻的她真是感動莫名。

「再堅持一下,快到了。」說著,他指着前方。

她往前方看去,只見小徑兩旁綠草輕搖,大樹夾道,什麼鬼玩意兒都看不見。

長嘆一聲,她抱怨着:「不要,我真的走不動了。」

「我背你。」他望着她,想也不想地道。

「ㄟ?」她一怔。背她?

「來。」他背着她蹲了下來。

看着他寬大結實的背,她的心怦怦直跳。「不要吧!」

「沒關係,你是我老婆,我背你也是應該。」

這些話真窩心,但她怎好這樣就跳到他背上去?還是矜持一下。

「不好,被看見了難為情。」說真的,她是想立刻跳上去巴着不放,因為她兩腿已經酸痛得厲害。

「難為情?」他轉頭蹙眉一笑,「你以為這裏會有什麼人看見?」

她臉上明明就一副「很想被背」的表情,嘴巴卻還找了一堆理由拒絕。

「還是不要比較好……」她皺着眉心,有點不乾不脆。

「上來吧!」他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不自覺地,她伸出手去搭住了他的肩,而他也順勢地背起了她。

背着她,提着行李,他依然健步如飛地步行在小徑上。陽光穿過樹頂的茂密枝葉射在小徑上,也射在他寬大的背上。

看着豆大的汗珠自他額頭冒出、滑落,而他的背也幾乎全濕,她心裏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

結婚那麼多天,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這個男人的妻子。但這一刻,她卻驚覺到這個事實。

她為什麼要跟他唱反調?為什麼處處跟他作對?她明明已經在禮堂上說了「我願意」,心裏為何還有這麼多的不甘、不滿?

除了在婚宴上跟竹田親親熱熱之外,他好像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罪狀。

嚴格說來,他的好處應該比缺點來得多。他年輕多金、他英俊出色、他前途無量、他……他讓她很舒服。

舒服?慘了,她已經輸掉權力了嗎?

「再一會兒就到了。」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噢。」她回神,「你很累喔?」

「不會。」他回頭,露出了平時難得一見的孩子氣笑容,「你親我一下就不會。」

她臉上刷地一紅,「你說什麼?」

「ㄟ,」他笑意一斂,神情正經地,「現在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了?」

她頓了頓,沉吟着。「呃……」

她臉上明明已寫着「我已經非常非常喜歡你」,但還是死不鬆口。

「喂,你知不知道你其實挺悶騷的?」他突然問。

聽見他說自己悶騷,她立刻鼓起了臉頰。「什麼?」

「不過你悶騷得很可愛。」他說著,又強調了一次,像是怕她沒聽見似的。「非常可愛的悶騷·」

算你會說話。她在心裏咕噥着。

「到了……」說著的同時,他停下腳步,「就是這裏。」

越過他的肩頭,她看見眼前有一棟看來非常古老的建築物。

那是一棟木造的和式老房子,有着一種古樸而幽遠的氛圍。從外觀看來,它有兩層樓,而屋外還有小木橋及流水。

「哇,」她跳下他的背,「好像川端康成『伊豆舞娘』書里的場景。」

他挑挑眉頭,一臉「原來你也看書」的戲謔表情。

意識到他瞧不起的目光,她本能地反擊。

「幹嘛?只有你會看書啊?」說著,她大步地往前跑去,穿過小木橋。

衝到門前,她對着靜悄悄的大門叫着:「有沒有人在家?」

門上頭有塊木匾寫着「松原山宿」,可見是間民宿。

「沒人耶。」她皺着眉,很納悶。

「當然沒人。」他一笑,伸手推開了門,大刺剌地走了進去。

「喂,我們不要隨便進別人家。」她在門外探頭采腦地叫嚷着。

他回頭,「現在是我的。」他說。

「什麼意思?」她一怔。

「我包下來了。」他唇角一掀,笑得有幾分淘氣,「本來我是想乾脆買下來的,不過主人說這是他們的祖屋,賣不得。」

小悠怔愣了好一會兒,小跑步地踱了進來,「你說包下來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段時間不會有人來打攪我們。」說著,他突然欺近了她,盯着她羞悸的臉蛋看,「你不是說我們了解得不夠?現在我們有的是時間互相了解。」

「咦?」了解幹嘛大老遠到這種深山裏?

見她一臉茫然,他輕拍了拍她的臉頰,「我們現在先做什麼?」

她呆住。先做什麼?在這種鬼地方還能幹嘛?什麼人都沒有,就只有她跟他……

睇見他閃着異採的眸子,她警覺起來。

這傢伙一定存心不良,故意帶她到這種地方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想做什麼。不過,他這樣費盡心思倒是挺教她感動的。

再說,剛才他那麼無怨無悔、任勞任怨的背她上來,實在讓她好窩心。

不知怎地,她好像不那麼擔心他會對她做什麼了。

「悠?小悠?」見她發怔,他一手在她眼前揮動。

「啊?」她猛地回神,神情有點羞澀不安。

「想什麼?」他斜覷了她一眼,眼神曖昧,「臉都紅了,一定在想什麼不正經的事吧?」

她羞惱地道:「你才不正經呢!我只是在想,我們要吃什麼?」話鋒一轉,她緊盯着他問。

「你只想到吃的?」真是教人失望,虧他那麼費心的帶她來這兒,她居然只想着她的肚子?

「民以食為天,很重要。」她理直氣壯地說。

看着她,他輕嘆一記。「主人會送上來,要不我們也可以到溪邊抓魚,摘摘野菜。」

「自給自足?」她驚訝地道。真想不到這個有錢公子居然會幹這種事?

「沒錯。」說著,他提着行李,逕自走上樓去。「上來。」

「噢。」她訥訥地尾隨着他:心裏開始七上八下——

打開房門,入目的是一間寬敞的和室,外面還有一個露台,可以看見屋舍附近的風景。

她衝到露台上,看着屋外一片翠綠。「嗯……」她用力的呼吸着那甜甜的空氣,「好棒!」

突然,兩隻手臂往她前面一環,將她輕輕的抱住。「這是我們的房間。」他說。

她一震,全身竄起一股火熱。

她並不是討厭他親近她,而是每當他接近她,她的腦子就會想起一堆亂七八糟的事,而且都是一些很殺風景的事。

例如,他在娶她前是個花花公子、他跟竹田的親熱舉動、竹田那耀武揚威的眼神,還有他娶她娶得很勉強……

雖然他現在好像很認真的在拉近兩人的距離,甚至花費心思地帶她到伊豆來度假,但一想起那些事,她就忍不住在心裏犯起嘀咕。

如果他們的一開始不是那樣的,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愛上他,付出一切。

「悠,」他的唇輕靠着她的耳際,「我會讓你更了解我的。」

「唔……」她沉吟片刻,幽幽地道:「要是一開始不是那樣子就好了。」

「什麼意思?」他微微地蹙起眉心。

「我是說,如果我們是在正常的情況下認識,然後結婚,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問題了。」說著,她轉過身來面對着他,「我嫁了一個我不了解的男人,而你也娶了一個你不了解的女人,我想,我們心裏對彼此都有很多的疑問。」

「你氣稻川家逼你結婚?」

「一開始是……」她不知道自己今天何以這麼坦率地說出自己的心情,也許是環境影響了她的心境,也可能是他的溫柔軟化了她。

「噢?」一開始是,那就表示現在……不是啰?

她別過頭,望着遠處。「其實想想,我也沒多委屈吃虧,爸爸的公司得救了,而我也算嫁得風光,沒什麼好抱怨。」

「那我呢?」他怱地端過她的臉,深情而專註地凝望着她,「對於我,你又有什麼看法?」

他一眼望進她內心深處,像是一顆石子掉進池中般在她心底掀起漣漪,一種微妙的感覺在她身體裏流竄着,麻麻的、痒痒的,說不出是什麼。

「我還是讓你覺得討厭?」

「不,不是!」她衝口而出,在看見他眼底充滿期待時,又感到後悔。

「我是說……」

「什麼?」他直視着她,那目光灼熱得像要燒毀她。

因為答不出來,她消極地逃避他的問題。「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四兩撥干金加上答非所問,她最行了。

「你又來了!」他端住她的臉,凝望着她,「你就不能好好的回答我的問題嗎?」

迎上他熾熱的目光,她的心撲通撲通地直跳。

「我……我很認真啊。」她傻笑着。

「少來。」他不買她的帳,「你喜不喜歡我?」

「太直接了,我……」不知該怎麼回答,她索性打起馬虎眼。

「小悠。」突然,他雙手捧住了她不斷搖來晃去的臉。

她一怔,木然地望着他。

沉默了一下,他的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羞紅的臉龐,「喜歡我摸你嗎?」

他低沉又富磁性的聲音像催眠曲似的傳進她耳中,教她一下子恍惚起來。

「我親你……」他低頭在她微顫的唇上一吻,「你喜歡嗎?」

她喉間乾澀,說不出話來,只是一臉茫然的、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喜歡,她當然喜歡,他的手心、他的唇……她喜歡他的一切,但,她心裏有太多太多的疑慮及不安,她無法完全敞開心胸的接受他。

「不行。」她的思緒紛亂得讓她無法思考,於是本能地,她推拒了他。

她的一句「不行」,又教真吾無端的鬱悶起來。

他不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通常有疑問時,他也會儘快的找出答案,但面對她,他有說不出的小心及猶豫。

有些事,他不敢多問,只怕會毀了她對他的那麼一點點的好感。

「你需要時間?」他問。

她抬起眼瞼,猶豫了一下。

「嗯。」是的,她需要時間,而她想他也是。

「要我怎麼配合?」他是真心的想配合她的步伐,以得到她的信任及接納。

他的神情是誠摯的、他的聲音是嚴肅而認真的,她感覺得到他的真心,但她心裏充滿疑慮。

她現在到底該怎麼做?繼續玩她的權力爭奪遊戲?還是敞開胸懷,試着去了解他、接受他?

「你是認真的嗎?」她注視着他,擔心一閃神就錯過了他眼底的任何一個想法。

「我看起來不夠認真?」他反問她,表情是嚴肅地。

她搖搖頭,「不,你很認真。」

「說吧,你有什麼想法?」他兩手交纏胸前,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我……我覺得一切都太快了……」她神情略顯不安,睇着他時的眼神像個謹言慎行、擔心說錯話的小女孩。

「太快?」他微微地皺起眉頭,但很快地,他明白她所指為何。「你是說……做愛?」

他直接的言辭教她有點難以招架,她尷尬地蹙起秀眉,沉默了一會兒。

他沉思片刻,「我懂你的意思,你需要時間?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裏跟我親熱?」

「唔。」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她只好猛點頭。

真吾層心緊鎖,又是一陣沉默。

不曉得她之前跟她男友花了多少時間才發生關係?

想起這個,他不覺又有點悶。

不過悶雖悶,他願意配合她、尊重她,只要她肯給他們一個相愛相處的機會。

「我們分房睡。」突然,他提出分房的建議。

「咦?」她一怔。

分房?她沒聽錯吧?他這個性慾旺盛,點火就着的猛男居然說要分房?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看起來有點失望的樣子。」他睇着她,語帶戲謔。

她倏地羞紅了臉,嘟嚷着:「誰失望了?」

覷着她因害羞而發燙泛紅的臉蛋,他溫柔一笑。「好了,我到隔壁房吧!」話罷,他提起自己的行李走了出去。

到門前,他停下腳步。望着她,促狹地道:「你真的有點……悶騷。」

「討厭!」她白了他一眼,羞赧地啐着:「不準再說我悶騷。」

他露出貝齒,朗朗一笑,然後背身而去。

翌日,真吾帶着她到處去玩,雖然累,但是她覺得很愉快、很盡興。

遠離東京的他,有着一種孩子般的調皮及促狹,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誠懇及真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溫暖,一點點的侵入她心裏,逐步地摧毀了她對他的不信任及猜疑。

當然,竹田的身影並沒有完全的自她腦海中消失,但她卻有一股想重新了解他、接受他的衝動。

阿影奶奶不也說了,男人都有過去,更何況是個出色的男人。

「唉呀,你嫁都嫁了,就別再ㄍㄧㄥ了。」看着鏡子中苦惱的自己,她說。

「ㄟ,話不能那麼說。」鏡中那個橫眉豎眼的她說,「他在你面前大大方方的拉着其他女人,分明是不把你放在眼裏。」

「別那麼計較嘛!」蹙着眉的她又說,「你看,他放下工作,那麼費心的帶你來伊豆,足以證明他的真心,不是嗎?」

「你真沒個性!」鏡中轉換了一個表情,「人家哄哄你,你就當真了,笨!」

「不是那樣啦,他也不錯啊。」

「別忘了他娶你娶得很勉強。」

「也許他現在已經慢慢的喜歡上我了啊。」

「哈哈,笨女人。」

「那……那他尊重我,跟我分房睡,而且答應不碰我又怎麼說?」

「他只是在放長線釣大魚,瞧,你現在不是被他騙得七葷八素了?」

「你幹嘛說得那麼難聽。」

「怎麼,你打算跟他上床了嗎?」

「我又沒那麼說,只是……只是覺得他好像還不錯。」

「別傻了,得不到的東西最珍貴,稻川家花了不少錢才娶你進門,他當然要想辦法撈點本回來,你以為他喜歡你?」

「也許啊……」說著,她下意識地往自己的胸部瞄。

「哼哼……你呀,沒人家豐滿,思想沒人家成熟,在床上的表現也差勁透了,他不喜歡竹田,喜歡你?」

「小有小的好嘛!」她委屈地自我安慰着,「人家小得很可愛啊。」

「你別天真了,他……」

「奸啦,你別說了,我已經決定……」

「喂!」突然,真吾的聲音在門口傳來,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

她霍地站起,回頭。「什……什麼事?」

真吾納悶地瞅着她,「你在自言自語什麼?好詭異。」

「沒什麼。」她乾笑兩聲,「我是獨生女,有時候會自言自語。」

「是噢,」他挑挑眉,不以為然,「我是獨生子,不過我沒有這種怪毛病。」說著,他一手勾着她的脖子,「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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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豪的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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