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她非常清楚的知道,此刻他是一絲不掛的,雖然她極不願正視他銳利兇惡的眼睛,但她沒有其他的選擇。

「先生……」她聲音顫抖着,身體也是。

他就那樣惡狠狠地瞪着她,像是她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般。

看着她那張清麗秀氣而年輕的臉龐,他心頭一震。

他為什麼讓她留下?她不只是個日本女人,還是個神似「那個女人」的日本女人。

他為何會讓這樣的她留下來?他真的對她有什麼念頭嗎?

不,當初留她下來的時候,他對自己的原則及自製明明那麼有信心,怎麼現在竟動搖了?是愛蜜莉那番話在作祟,還是他根本在心虛?

現在他想以態度證明他對她沒有任何想法,他想凶她、罵她、指責她,但……她做錯了什麼?他又要拿什麼來責備她?

看見她那不知所措卻又乖巧馴順的模樣,他的胸口激起了一陣不尋常的悸動。他感覺到她在害怕、她想逃,但……是因為他凶她,還是因為他沒穿衣服?

「妳不是看過了?」是她說她看過男人裸體的,不是嗎?

「我……」她早上是有看過他裸露上半身,但現在他可是一塊布都沒遮啊!

他要她怎麼正視他?他可能習慣在女人面前裸露,但她可還沒習慣看男人不穿衣服。

他的目光太凌厲、太懾人,本能地,她將目光一斜,避開了他的視線。

「看着我。」他沉聲地:「妳敢在我跟妳說話時,斜着眼睛?」

她一震,連忙將視線栘回他臉上。「先生,我……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自己犯了什麼錯,而他又為什麼突然如此凶神惡煞地對她。

他心頭一震。是的,她沒犯什麼錯,如果她真有錯,那隻能怪她神似「那個女人」,而且開始影響到他的心情。

「先生?」見他不說話,她怯怯地問:「如果我做錯什麼,我會改,我……」

「我不想看見妳的臉。」突然,他沉聲打斷了她。

她一怔,疑惑地望着他。「為……為什麼?」

阿彩說他討厭日本女人,尤其是年輕的日本女人,他不想看見她的臉,是因為這個原因嗎?可他當初收留她時,並沒有這樣的問題啊!

「不想看見就是不想看見,沒有為什麼。」他霸道地說著。

「可是我……」怪了,他不想看見她的臉,為什麼還要她看着他?

這真是矛盾極了,但她不能說。

「妳走吧。」他說。

她一怔,「先生是說……我可以離開了?」

「我是說,」他目光一凝,冷漠地:「該是妳離開冬館的時候了。」

未希陡地,驚疑地瞪大了眼睛。「先生,你說我可以留下來的,為什麼……」

「現在我要妳離開。」說著,他將她往浴室外推,然後一步步地逼近她。

她退後了幾步,「可是我沒有地方落腳,我……」

「那是妳的事。」他無情地說。

他失算了,眼前這個女孩已經影響了他,而他敢說,接下來她會徹底擾亂他的生活。

在她出現之前,他過着麻木、沒有感覺、沒有情感的生活,但她出現后,他的「感覺」多了……

他不需要這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感覺,一點都不需要。

「先生,請你不要趕我走,我會更努力的……」

「我會叫阿彩給妳一筆錢,放心吧。」他依舊冷漠絕情,儘管他心裏已興波瀾。

知道他要趕自己走,她真的慌了。她一點都不想走,雖然他是個如此陰晴不定、難以捉摸的主人,但這裏的安定是她需要的。

她從沒離開過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到哪裏去。

冬館雖不是她的家,但這裏的人給了她依靠,她不想去面對外面陌生又複雜的環境,她不想離開阿彩她們。

「不,先生,求你別趕我走……」她立刻紅了眼眶,「我犯了你的大忌嗎?我……我……」

睇見她泛着淚光的美眸,他的心一震。

她是如此的楚楚可憐,就像當初「那個女人」要離開他時那般。

想起被拋棄、被徹底背叛的痛苦,他的背競隱隱作疼。

他濃眉一叫,猛地推了她一把。「滾出去!」

未希好不容易站穩了腳步,「先生,拜託你……」

「滾!」不知是背痛引發了心痛,還足心痛造成了背痛,他的身體越來越不舒服,整個人像被壓縮再壓縮般,疼得他層心一鎖,身子一屈……

「唔……」他整個人跪倒在地上,手扶着床沿,神情十分痛苦。

看見前一秒鐘還發出兇惡怒吼的塞爾,突然倒地不起,痛苦得再也站不起來,末希嚇傻了。

她木木地看着跪倒在床邊,全身赤裸的他,讓她手足無措、六神無主。「先……先生……」

怎麼會這樣?他有心臟病嗎?他該不是被她氣到心臟病發作吧?

老天,她該怎麼辦?她……不,她不能猶豫、不能遲疑。

顧不得他一絲不掛、顧不得會有身體的接觸,她飛快地抓起床單往他身上一蓋。「先生,你能走嗎?」她憂心地望着他。

塞爾尊貴而高傲的灰眸里有着受傷,就像只受了重傷還不願屈服的狼般。

「別……別碰我……」他懊惱道。

他不要別人看見如此脆弱的他,尤其不要她看見。

「我扶你……」不管他的惡言相向,也不管他是否領情,她使出吃奶的力攙扶起他。

他雖然不願意,但劇烈的背疼已教他沒有力氣拒絕。

未希奮力地將他扶上床,卻無法把他栘到床的正中央。她的力氣實在不足以移動身高將近一九O的他。

轉過身,她衝出房間,站在走廊上大叫,「來人啊!救命啊!」

不一會兒,有人來了。

「怎麼回事?」男僕見她神情驚慌,急問。

「先生他……他好像……」她不知該如何說明整件事情,而此刻也沒有時間讓她說明。

男僕警覺地往房裏沖,幾個大步就衝到床邊。

看見全身赤裸只蓋了被單的塞爾,男僕一震。「先生,你……」

「我的背……」塞爾艱難地道。

「我的天……」男僕見狀,飛快地抓起電話,撥了一組電話號碼。

「岩田醫生,不好了,你快點來,伊瓦諾夫先生他的背疼複發了。」

未希一臉茫然卻憂心地站在門口,直直地望着床上的塞爾。

她感覺得出來,塞爾的身體有着病痛,而且是一發作起來,就會痛到要他命的病痛。

他的背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的發作?難道……難道都是因為她?

她的存在讓他的病痛發作嗎?他說他不想再見到她的臉,是因為他知道她的存在將引起他的病痛?

如果真是如此,她想……她是該離開。雖然前途茫茫,她也不知該何去何從,但她不能變成他的困擾,她不能如此厚顏的賴在這裏。

「我會走……」她喃喃說著。

但在她離開冬館之前,她希望至少能看見並確定他無礙。

未希跟着阿彩及幾名老僕們站在房門外,焦急地等待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於,岩田醫生走了出來--

「醫生,先生他……」阿彩急問。

「他是不是很久沒吃藥了?」岩田醫生問道。

阿彩點點頭,「先生已經很久沒吃藥,也未發作過了。」

「唔……」岩田醫生暗付着,「可能是因為天氣突然變化吧……」說著,他下意識地看着窗外灰濛濛的天色。

「最近的氣溫突然下降,又濕又冷,極可能是造成他背疼的原因。」

「那他沒事吧?」阿彩憂心地問。

「我已經替他打了止痛針,也重新配了一些葯,記得讓他準時吃藥,好好休息個幾天再說吧。」

「是的。」阿彩點頭。

岩田醫生轉頭看着男僕,「你現在就跟我回去拿葯。」

「是。」男僕點頭,跟着岩田醫生離開。

「好了,你們都去休息吧,這兒我來就行了。」忙了半天,時間也不早了,阿彩決定由她一人留下來照顧塞爾。

「那我們先回去了。」其他人點點頭,轉身步伐輕悄安靜的離開。

阿彩嘆了口氣,轉頭看着還站在一旁的未希。「未希,妳也去休息吧。」

「阿彩姨……」未希眉心一叫,眼眶泛紅地道:「讓我留下來照顧先生,好嗎?」

阿彩一怔,「為什麼?」

「我……」未希神情愧疚地:「我覺得先生會這樣,好像都是我害的……」

阿彩蹙眉一笑,拍拍她的肩。「傻瓜,不關妳的事,這是先生的舊傷。」

「可是……」想起他發作時那痛苦的模樣,末希的心一緊,眼淚也掉了下來。

「末希?」

「先生髮作前在發我的脾氣,我……我……」她聲線哽咽,說不出話來。

阿彩笑嘆一記,「所以妳認為他是因為這樣而發作?」

未希點點頭,輕聲啜泣。

「唉……」阿彩無奈地搖搖頭,「看來我不讓妳留下來,妳可能會哭一整晚……」

暗付須臾,她像是有了決定--

「好吧,我就把照顧先生的工作交給妳,一有狀況要立刻通知我,知道嗎?」阿彩說。

「嗯,我會的。」她感激地點點頭。

阿彩摸摸她的臉頰,憐惜地道:「妳晚餐也還沒吃,我叫人給妳送點吃的過來吧。」

「謝謝阿彩姨。」她彎腰一欠。

「嗯。」阿彩輕抹去她的眼淚,「別哭了,嗯?」說完,她轉身走開。

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剛才她那溫柔的手,感性的未希又流下淚來。

阿彩姨就像母親一樣愛護着她、關心着她,而這是她打從心底不願離開冬館的原因之一。

但這一次由不得她,待塞爾的背疼癥狀梢緩后,她就會離開冬館,永遠地走出他的視線--

一整夜,未希不敢合眼。她的兩隻眼睛沒有一秒鐘離開過塞爾的臉,她的心也始終懸在他身上。

高壯的他,此時是如此虛弱地躺在床上,原本膚色就白的他,如今更加蒼白。

是什麼樣的舊傷讓他如此痛苦?

他的眉心糾結着,臉上的線條不時痛苦的抽搐,雖然眼睛是緊閉的,但她總覺得他並非睡着,而是痛得有點迷糊了。

窗外飄着陰陰的雨絲,雨勢不大,但陰沉的感覺讓人渾身不舒服。

真是天氣驟變造成他舊傷發作?還是她的存在讓他……唉,不管是什麼,他發作時正在發她脾氣是不爭的事實。

「唔……」突然,床上的他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先生?」她趨前一探,發現他似乎正在作夢,而且顯然是個不怎麼愉快的夢。

他囈語着,唇片微動,卻聽不出任何一個字。他額頭冒着汗,神情痛苦。

未希趕緊擰了條熱毛巾,替他擦拭臉及汗濕的脖子,動作細心而溫柔。

突然,他的手一抓,攫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驚,疑懼地看着他。

她以為他醒了,以為他會睜開眼睛要她滾出去。但……他沒有。

他緊緊地握着她的手,臉上的表情慢慢的和緩、慢慢變得安心……

「先生……」看見他的表情不似先前痛苦,未希鬆了一口氣。

她試着從他手心中抽出手,但當她一動,他竟握得更緊、更牢。於是,她把手任他抓握着,然後安靜地、耐心地坐在床沿守候。

看他一直糾結着的濃眉已經舒展開來,她知道他已經好多了。

唇角輕揚,她安心的一笑,然後打了個呵欠。

累了一天一夜,瞌睡蟲不斷地爬上她的眼皮蠕動,她的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沉……

雖然她知道自己不該睡着,但終究還是忍不住閉上眼睛,趴在床邊睡著了。

連串的惡夢糾纏,伴隨着從背脊尾端傳來的刺痛感,讓塞爾一直處在如夢似幻、迷糊不清的狀況中。

母親的微笑、母親的畫像,還有母親的背影……這一切不斷地在他腦海中流轉,讓他分不清自己是醒着或睡着。

「媽咪,妳要去哪裏?」他從床上爬下來,摸出了房間,只看見包着頭巾,身穿大衣,提着皮箱,像是要遠行般的母親,輕悄小心地走在無人走動的走廊上。

母親回過頭,停下腳步,給了他一記溫柔的微笑。

「媽咪……」感覺到母親似乎要離開他到什麼地方去,他快步上前,想抓住母親的手,或者是衣服。

母親閃開了他的小手,「駿,媽咪要去一個地方。」

駿是他的日本名字,母親總是那麼喚他。

「我也要去……」

「你還不能去……」母親不時警覺地左右張望,「等媽咪準備好了,就回來帶你去。」

「媽咪……」童稚的他忍不住提高聲線。

「噓,」母親飛快地搗住他的嘴巴,「別出聲,你乖,千萬別出聲。」

「媽咪……」

「媽咪最愛駿了,要乖乖等媽咪回來喔。」說罷,母親提着皮箱,轉身快步地離開。

他安靜地、小心地尾隨在母親身後,他下了樓,走出客廳,穿過庭園,走過車道,然後來到冬館入口的大門。

怕媽咪知道他跟來而不高興,他偷偷地躲在樹后。

這時,總是舉止優雅的母親,居然爬上了高約四公尺的雕花大門,而門外等着她的是一個……男人。

那不是他的父親尼克,伊瓦諾夫,而是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男人。

他嚇傻了,想叫,但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就這樣,他眼睜睜看着最愛的媽咪,被那個男人帶走……

他是那麼相信她,但她卻再也沒有回來過,即使他受了傷,差點摔成殘廢時,陪在他身邊的,也只有總是威嚴冷肅的父親。

他知道自己被騙了、被背叛了,他的媽咪再也不會回來,那個白皮膚、黑眼睛的漂亮女人再也不會回來。

思念母親的父親請人為母親畫了一幅畫,記錄下她最美的時候,然後他沉浸在無邊無際的惆悵里,直至死前還念念不忘、鬱鬱寡歡。

那個溫柔的女人有着夜叉般的心腸,而陰沉嚴厲宛如惡魔般的父親,卻有着柔軟的內心。

從那一刻起,他詛咒母親,也憎恨日本女人……

他是如此的憎惡着日本女人,尤其是像她的日本女人,但卻有個神似她的女孩來到他面前,進入他生命中,擾亂了他的生活。

他要趕她走,是的,他一定不能留她……

突然間,他感覺自己又熱又濕,十分難受。左右張望,他發現自己沉浸在滾燙的泥漿里,無論他如何掙扎都無法脫身……

他拚命地掙扎,卻越陷越深。伸出手,他抓到了另一隻手。

那隻手細細軟軟的十分清涼,一下子就減輕了他的痛苦。讓他整個人沉澱了下來,背似乎也不再那麼痛。

就這樣,他緊緊地抓着那隻手,那隻讓他安心的手,直到……他睜開了眼睛。

看見熟悉的天花板,他知道自己在房裏,而且躺在床上。他的手心握着某樣東西,感覺軟軟的,溫溫的。

他隱隱聽見雨聲,往窗口望去,外麵灰蒙蒙的一片,很難判定目前是什時分。他慢慢地轉動頸子,往旁邊一瞧--

一張熟悉的臉映入他眼底,不只是因為她的臉像他記憶中的某一張臉,而是他已經慢慢熟悉了這張臉……

這時,他發現自己握着她的手,也就是說減輕他痛苦,讓他慢慢從混沌的夢境中醒來的就是她。

真是不可思議,這隻手的主人給了他安定,卻同時也是讓他混亂的兇手……

她像是累極了,臉上還隱隱帶着淚痕。她哭過?為什麼?她擔心他嗎?她在這裏守了他多久呢?

不知為何,他的心柔軟起來,但他卻不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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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尊爵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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