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披着睡袍,心情鬱悶,輾轉難眠的愛蜜莉到餐廳找酒暍。
一進餐廳,她發現早已有人在這兒「續攤」,而那個人就是尼可拉斯。
「嘿。」看她進來,尼可拉斯向她招招手,「妳也睡不着?」
因為兩人稍早在宴會上認識並跳了幾支舞,愛蜜莉對年輕英俊的他並不陌生
她懶洋洋地走了過去,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可以給我一杯嗎?」
「當然。」他幫她倒了一杯酒,「妳心情好像不太好。」
「別提了……」她眉心一皺,「還不是你的表哥。」
「塞爾?」尼可拉斯挑挑眉,笑問:「怎麼?他讓妳這個美麗的女朋友獨守空閨?」
她懊惱地將酒一飲而盡,「再給我一杯。」
他為她再倒滿一杯酒,語帶試探地問:「要不要說來聽聽?」
「別提了。」她又是一哼,話鋒一轉,「你呢?為什麼不睡覺,跑來這兒喝酒?」
「我啊……」尼可拉斯唇角一勾,「我在想一個小美女。」
「嗅?」她斜瞥了他一記,「女朋友?」
他搖頭,「是我塞爾表哥家的小女傭。」
愛蜜莉一怔,「那個失憶的日本女人?」
「失億?」他微頓,「她失憶嗎?」
她點頭,「她昏倒在塞爾的車子前,塞爾就把她帶回來了。」說著,她語氣激動了起來。
「告訴妳一個秘密……」尼可拉斯挨着她的耳邊,「那小女傭長得很像塞爾表哥的母親。」
愛蜜莉一震。
「我母親說那女孩跟他母親有六、七分像。」他撇唇一笑,語帶狎意地道:「不知道他把一個像自己母親的女人留在身邊,有何用意?妳知道嗎?他可是很恨他的母親。」
「我知道。」意外知道這個秘密,愛蜜莉若有所思,似有盤算。
「把像自己母親的女人呼來喝去,他還真是……」
「尼可拉斯,」她突然打斷了他,唇邊懸着一抹陰沉的微笑,「那女孩可不只是他的女傭。」
「咦?」他一怔,滿是狐疑。
塞爾親口承認他愛上了未希,讓她對未希充滿了恨意及敵意。而現在她知道了更勁爆的消息,那就是……未希神似塞爾的母親。
塞爾愛上她,該不是因為她長得像他母親吧?
不管是不是,現在的她只想報復塞爾、只想毀了那小女傭。於是,她心生惡毒的一計。
「你喜歡的那個小女傭……」她附在他耳邊,意有所指地說著:「她跟塞爾的關係很……緊密。」
「嗯?」尼可拉斯微怔,驚訝地看着她,「妳是說……」
「她是塞爾泄恨的工具。」她說。
尼可拉斯陡地一震,「什麼?妳是說她跟塞爾……」
她點點頭,「因為她長得像他母親,所以他才會把她從街上撿回來。」
「我懂了。」他哼地一笑,「原來塞爾這麼病態,他把那小女傭當自己外遇私奔的母親般糟蹋。」
「不只如此,」妒火中燒、失去理智的愛蜜莉,極盡能事的扯謊,並意圖慫恿尼可拉斯有所行動,「有時他還會拿她來招待他的客戶。」
「真的?」他難以置信地蹙眉一笑。
「當然是真的。」愛蜜莉點點頭,輕搭着他的肩膀,語帶試探地問:「怎麼?有沒有一點心動?」
尼可拉斯笑而不答,像是在盤算着什麼。
「塞爾既然可以拿她來招待客戶,應該不會吝於跟你這個表弟分享吧?」
「妳是說我可以……」
「嗯哼。」她挑眉點頭,陰陰一笑。
睇着尼可拉斯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愛蜜莉忍不住在心裏發出狂喜的笑聲。
護嫉使她失去理智、使她心裏的惡魔覺醒、使她一步步走進萬劫不復的深淵,而她……猶不自覺。
因為冬館來了幾十名客人,僕役傭人們的工作量不僅倍增,工作的時間也提早且拉長。
天沒亮,未希就跟阿彩他們來到冬館準備早餐。早餐備妥后,又得趁客人未起床前,將每一個地方打掃乾淨。
提着水桶,未希擦拭着走廊上的各項西洋古董及昂貴擺設。
突然,客房的門打開來--
「嘿,小姐……」尼可拉斯采出頭來,笑睇着她,「我餓了。」
未希知道他是塞爾的表弟,但記不住他的名字。「先生要用早餐了嗎?」
「嗯。」他點頭,「替我送進來,我要在房間用餐。」
「是的。」她一欠,「我馬上去準備。」說罷,她將手邊的工作先擱下,立刻前往廚房。
阿彩姨說過,不論如何都要好好伺候這些「皇親國戚」,只要他們吩咐,連一秒都不能遲疑。
準備好早餐,她以端盤盛放,前往尼可拉斯的房間。
「先生,」她輕聲地道:「您的早餐來了。」
「拿進來吧。」尼可拉斯說道。
未希推開了門,只見尼可拉斯坐在床沿,唇角上揚地望着她。
「先生,我該放在哪裏?」她問,
他指指床頭的柜子,「就放這兒吧。」
「是。」未希走過去,微彎下腰,輕放端盤。
這時,她聞到了一股酒味。而在同時,一隻大手放上了她的臀部--
「啊!」她驚叫一聲,直覺地轉過身來。
坐在床沿的尼可拉斯笑睇着她,「幹嘛那麼吃驚?」
未希羞憤地瞪着他,「先生,請你自重。」
「自什麼重?」他蹙眉一笑,語氣輕佻,「我們都不是第一次,何必那麼拘謹?」
她怒視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可惡,這傢伙居然敢藉酒裝瘋地吃她豆腐!雖然她被要求要好好伺候這些貴賓,但沒必要連這種屈辱都要忍受。
「我都知道了……」尼可拉斯挑挑眉,笑得邪淫,「妳跟塞爾關係密切,而且……妳是他的玩物。」
她一震。她是塞爾的玩物?他是聽誰說的?
雖然塞爾對她的態度十分曖昧,又曾經親吻了她,但他從來沒有過如此猥褻低級的舉動。
「你簡直……」要不是他是貴客,她還真想給他一耳光。
這種人不可理喻、低級下流,她不想跟他啰嗦。大步一踩,她就想走。
「ㄟ……」尼可拉斯霍地站起,雙手一橫地擋住她的去路·
未希硬要闖,竟被他強行拉扯。
「你放手!」她驚羞氣憤地掙扎,「放開我!」
「裝什麼純潔?」尼可拉斯笑睇着她,「妳應該對這種事很習慣了吧?」
「你!」她感覺受辱地瞪着他,再也忍不住地動了手。
啪地一聲,她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他陡地勃然大怒。「妳這小賤貨敢打我?」說罷,他反手給了她一耳光。
「啊!」未希驚叫一聲,跌倒在床上。
還沒來得及翻身逃開,他的身體已經壓了上來--
「不要!」她尖叫並掙扎着。
尼可拉斯以單手箝制着她,另一隻手撫摸着她的臉頰。「聽說妳長得很像那個跟男人私奔的下流女人。」
未希一震。又是「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跟男人私奔?
「那個女人」背叛了塞爾嗎?這麼說來……她長得像曾經背叛過他的女人?
這會兒她全了解了,她知道塞爾為何收留了她、為何態度反覆又曖昧、為何親吻她,不讓她離開……
「妳真是漂亮……」一夜沒睡又貪杯,尼可拉斯眼底爬滿了可怕的血絲,「妳長得那麼像『她』,塞爾在床上都怎麼叫妳?」
他的話污穢、邪惡又不堪,聽進耳里格外刺耳。未希氣憤地瞪着他,「下流!」
「我下流?」尼可拉斯哼地一笑,「拿妳當泄恨工具的塞爾才下流吧?」說罷,他的手突然往她胸部襲去。
「啊!」未希閃避不及,驚慌尖叫。
尼可拉斯一把扯開她的衣領,幾顆鈕扣應聲彈開。她衣襟微敞,露出了引人遐思的雪白肌膚及蕾絲胸罩……
她氣憤又恐懼,一手抓住衣襟,一手推他。「不要!不要!」
「幹嘛抵抗?」尼可拉斯壓住她的肩膀,陰陰地笑,「只要我開口,塞爾也會把妳送進我房間的。」
「你……」他在說什麼?塞爾會把她送進他房間?怎麼可能?她……她是女傭,可不是妓女。
「妳就乖一點吧。」他唇角一勾,抓起她的手,身子一欺。
未希絕對不受這種屈辱,也絕不會乖乖就範。她如果是那種會乖乖就範的人,當初就不會半夜逃家。
她不讓他碰她一根寒毛,絕不!
為了「退敵」,她什麼陰狠的招數都使得出來,包括……攻擊他的下半身。
膝蓋一打彎,她狠狠地,像要讓他絕子絕孫似的,往他褲襠處頂去--
「啊!」尼可拉斯疼得跳開來,五官扭曲。
趁機,她翻身下床。儘管已腿軟,她還是努力地跑了幾步,
「別走。」不甘心的尼可拉斯強忍着痛,一把抓住了她。
她抵擋不了他強大的力量,整個人摔在地上。她好疼,但她更害怕。
被激怒的尼可拉斯像只失去理智的野獸般,那紅色的眼睛惡狠狠的盯着她。「妳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說罷,他伸手想扯下她的裙子。
「不要!」她嚇壞了,拚了命的掙扎抵抗。
翻過身,她趴倒在地上,而尼可拉斯則緊抓着她的腳踝不放。「給我過來。」
「不……」她沒命地想往門口爬,「放手……」
她一定要逃出這個房間,就算用爬的都要爬出去。
雖然她覺得自己快沒有力氣了,但只要還有一絲氣力,她就不能放棄。
「幹嘛搞得這麼難看?」尼可拉斯猛地將她一扯,然後俯身欺近了她。
他將她壓制在身下,得意地睇着癱軟在地的她,「我會表現得比塞爾好的。」說完,他撲向她。
「啊!」未希驚叫,「不要碰我!不要!」
「說什麼不要?」他像發瘋了似的,摸索着她的身子,「玩物哪有說不要的資格?」
「不……」
「嘿嘿嘿……妳乖一點,我會讓妳……」
突然,門砰地一聲被踹開--
尼可拉斯一震,驚愕地抬眼一看。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竟是他的表哥塞爾。
塞爾的身後站着阿彩,而她在看見房間內的情形時,露出了震驚的表情。「未……未希……」
看見未希模樣可憐又狼狽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衣裙凌亂不說,那張臉更是毫無血色。
她嚇壞了,那模樣就像個沒有靈魂的娃娃般。阿彩眉心一蹙,差點掉下淚來。
她看未希給尼可拉斯送早餐后,卻遲遲未出來,又隱隱聽見裏面傳來尖叫聲。一時情急,她直奔塞爾的房間,將還在睡覺的他給挖了起來。
幸好她那麼做了,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表……表哥……」塞爾飛快地從未希身上跳開,「你怎麼……」
塞爾面無表情地看着房內的一切,他知道這兒曾經歷了一番激烈的抵抗掙扎,而此刻,他愛戀着的那個女人,正神情獃滯的躺在地上。
他冷冷的目光從未希身上栘開,然後轉移到尼可拉斯身上。
「你敢打她的主意?」他沉聲問道。
「表哥,她……」尼可拉斯眉心一蹙,討好地笑說:「她不過是個女傭。」
塞爾濃眉一叫,眼底乍現凶光,手一伸,順手抓起一旁的花瓶往他丟去。
「啊!」尼可拉斯閃避不及,當場頭破血流。
他搗着額頭,「表……表哥,你……你幹嘛為了這種玩物……」
「玩物?」塞爾沉聲一暍,「你說她是玩物?」
「不是嗎?」尼可拉斯不甘被砸,懊惱地說:「我媽媽說她長得像……」
「閉嘴!」塞爾怒斥,「你敢在我面前提『她』?!」
「我……」尼可拉斯十分驚懼。
「你在我的家裏欺負我的人,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
「表哥,你把長得像『那個女人』的人留在自己身邊,那才真的是……呃!」
他的話沒法說完,因為他的咽喉已經被塞爾狠狠地掐住。
阿彩見狀,小心地、低聲地在一旁勸着:「先生,別……別……他是你姑媽的兒子啊。」
塞爾像是聽不見她的話,兩隻噴火般的眼睛,直直地射向了尼可拉斯。
尼可拉斯漲紅着臉,喉嚨咯咯作響,他想說話,但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幸好你是亞麗珊卓姑媽的兒子,若你不是,我會活活掐死你。」塞爾說完,手一松,將他推倒在地。
尼可拉斯痛苦的摸着喉嚨,乾咳了好幾聲。
「你醉了是嗎?」塞爾冷冷地瞪着他,毫不同情地道:「醉得連這種蠢事都幹得出來。」
「我……我是……」
「你把我當什麼?又把她當什麼?」
尼可拉斯五官扭曲,一臉無辜又害怕的看着他,「是……是愛蜜莉說的。」
塞爾一怔,「愛蜜莉?她說什麼?」
「她說……說這小女傭是你的泄恨工具,還說你會拿她來招待客戶,所以我就……」
「愛蜜莉……」塞爾神情陰鷥駭人,冷漠的灰眸中出現殺氣。
那女人居然用這麼陰險的方法,從中挑弄慫恿?!她妒嫉他愛上未希,所以就利用不知情的尼可拉斯,來毀了未希?!
他會找她算帳,但在這之前,他要好好教訓這愚蠢的傢伙。
「你給我聽清楚了!」他趨前,一把拎起尼可拉斯的衣領,「她不只是個小女傭,還是……我愛的女人。」
這話讓尼可拉斯一震,而站在門外的阿彩,也嚇了一大跳。
「要是你再敢動她,我會讓你一無所有。」說罷,他又一次摔開了尼可拉斯,「馬上離開冬館,我不想看見你。」
「表……表哥……」尼可拉斯惶恐地道:「你不會告訴我媽媽吧?」
塞爾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要是我媽媽知道,她可能會……」
「滾!」塞爾根本沒耐心聽他廢話。
他走向未希,抱起了癱在地上,動也不動的她。
看着懷中神情獃滯的她,他心疼不已。
轉身,他走出了客房。
「先生……」阿彩趨前,「未希她……」
「這件事……」他睇着她,表情沉重地說著:「別聲張。」說罷,他抱着未希離開。
為免驚動其他人,塞爾將未希抱回了自己的寢室。
關上門,他將她放在床上。她的上衣鈕扣被扯落,前襟微敞,那白皙的肌膚上有着拉扯的抓痕,格外教人心驚不舍。
「愛蜜莉,懷特,妳竟敢……」他目露凶光,咬牙切齒道。
伸出手,他將未希的衣襟掩上,以手指梳理着她凌亂的髮絲,然後心疼地凝視着她美麗而驚悸的臉龐。
「未希……」他輕撫着她的臉,低聲地叫喚她,「未希,別嚇我……」
她曾經因為突然的巨變而失憶,心理有過創傷的她,能不能負荷這樣的重創?
他多希望她哭或是叫,他寧可見她歇斯底里的大叫,也不要她像沒有魂魄的洋娃娃般。
「未希,」他低頭,在她冰冷的額頭上輕輕一吻,「老天,妳別這麼對我……」
她瞪着無神的眼睛,目光無法聚焦。
「未希,妳沒事了,妳……妳很安全。」
是的,她是安全的。雖然她衣衫不整,模樣狼狽,但他非常確定她並沒有受到更嚴重的傷害。
「妳安全了,別怕……」他濃眉一叫,自責地道。
是他讓她遭遇到這樣可怕的事情,是他跟愛蜜莉的疏遠,讓她成了愛蜜莉報復的對象及目標。
「未希……」看着她,他心痛不已,「老天……」他托起她的背,將她抱在懷裏,不斷地撫摸着她的發、她的臉。
他只希望自己手心的溫度,能趕走籠罩着她的恐懼,他希望她能有所回應。
低頭,他在她額頭上重重地、沉沉地一吻。
突然,她整個人一震--
她發出了兩聲像是驚醒,也像是抽噎的聲音,然後失焦的目光終於凝聚了。
「未希?」塞爾一怔,「妳……」
她美麗的眼睛裏流下了兩行淚,終於有了反應。
他激動地將她緊緊抱住,「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未希動也不動,安安靜靜地偎在他懷中,久久才幽幽地吐出一句:「『她』……是誰?」
他微頓,低頭看着她。
她看着他,眼底有令人不舍的痛苦及痛心。「我真的像『她』?」
他濃眉一叫,不知從何說起。
「如果不是因為我像『她』,你會收留我嗎?你會把我從街上帶回來嗎?」她的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哽咽,「你說討厭看見我的臉,是因為我像『她』?你要我留下來、你吻我,都是因為『她』嗎?」
「未希……」
「『她』是誰?我是『她』的替代品?我是你恨『她』時的泄憤工具、是你想『她』時的替代品?」回過神的她,在意的不是尼可拉斯差點侵犯了她,而是在他眼中的「她」到底是誰?
她激動地流着眼淚,聲線顫抖地:「我真的像『她』,對不對?從別人的眼神中,我知道我是真的像『她』……」
「末希……」
「告訴我……」她眉心一擰,尖聲地:「告訴我!」
「未希……」
他想重新將她納入懷中,但她卻恨恨地推開他。「不要碰我!」
「我平凡、我一文不值、我什麼都不是,如果不是像『她』,你不會管我是不是失憶、你不會收留我,你……你……」她再也說不下去,掩臉而泣。
看着她傷心痛苦的樣子,他的心一陣一陣的刺痛。
他從不想讓她如此痛苦,從不曾想過利用她,來宣洩心中對母親的不滿,但因為他讓神似母親的她進到冬館,而使她受到這麼多委屈之事,他深表遺憾。
「我不要……我不要……」她聲音哽咽着:「我不要這樣下去……」
「未希,是我的錯,一開始我就不該……」
「我要走。」突然,她抬起臉來,神情堅決地道。
迎上她篤定的目光,他一震。「走?」
「我要離開冬館,現在。」說罷,她翻身就想下床。
「未希。」他拉住她,語帶央求地:「不,不要。」
她凄然一笑,「為什麼不?我有什麼理由留在這裏?」
「我……」
「我決定離開不是因為你趕我、不是因為你表弟那麼對我、不是因為我討厭你或是任何人,而是……」
她停頓了一下,欲言又止地凝視着他。
她像是在猶豫着什,幾度唇片歙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懊惱又無奈地說:「事情不是妳以為的那樣……」
「我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我不想當『她』的替身」
「妳不是『她』的替身。」
「那麼我是什麼?!」她恨恨地質問他,「你告訴我,我是什麼?」
「妳是……」他該如何對她說明、他該如何告訴她,他愛上她並不是因為她神似某人。
他決定告訴她事實,他決定讓她看見他最脆弱、最不為人知的那一面。「妳聽我說……」
「不。」她打斷了他,「你先聽我說。」
她秀眉叫皺,神情悲哀地道:「我不想當替身,我希望你眼中看見的是我,而不是『她』,因為……因為我……」她勇敢而坦然地直視着他的眼睛,「我是真的愛上了你。」
聽見這句話從她嘴裏說出,他陡地一震。
她愛他?他以為她一直在拒絕他,是因為她對他毫無感覺,而她現在說……她愛上了他?
「我們身分懸殊,我知道我不該對你存有任何幻想,但是我還是……阻止不了自己,我可以選擇當『她』的替身,留在你身邊,但是我不要那樣,我……」她情緒激動,一時語塞。
「未希……」她這些直接的告白,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我很自私,我要我喜歡的男人,眼裏看見的是真正的我。」她說。
塞爾蹙眉一笑,愛憐地端起她的臉。「我是看着妳的。」
她眉心一擰,「你看見的是『她』!」
「不,我正看着妳。」他溫柔拭去她眼角的淚,「妳不該吃『妳』的醋。」
「我沒資格吃『她』的醋。」她負氣地道。
他搖頭一笑,「妳沒弄懂我的意思,我是說……妳不需要吃『她』的醋,妳也絕不是『她』的替代品。」
「我不想聽這些……」
「妳可以不聽,但是我要妳……看。」說著,他將她從床上抱起。
她一怔,驚羞地說:「放開我。」
他溫柔一笑,什麼都沒說的抱着她走出寢室。
來到父親書房的門前,塞爾將未希放了下來。
她疑惑又慍惱地瞪着他,「做什麼?」
他沒有回答,神情有幾分嚴肅。「我讓妳見見『她』。」說罷,他推開了房門,將她拉進書房裏。
「不……」來不及掙扎、來不及反對,她已經被拉進了書房內。
他關上門,拉着她走到那張以布幔遮蔽住的畫像前。
望着那以布幔蓋住的畫,塞爾臉上是一種憂鬱的神情。
看見他的表情,她一怔。
這布幔后的畫作是什麼?他要她見「她」,難道說這幅畫畫的就是讓他魂牽夢縈、又愛又恨的「她」?
不,她一點都不想看見「她」,那個跟她相似的「她」。
本能地,她轉身想逃。
「未希。」他一手拉住了她,「我不希望妳有所誤會。」說完,他單手拉下那白色布幔。
隨着布幔的揭開,未希看見了畫中雍容華貴、氣質動人的美人。
「她」穿着綉工精細的禮服,半側着身,烏黑的長發顯得她皮膚白皙而透明,「她」美得讓人窒息。
她發現自己跟「她」的五官,確實有六、七分的相似,但「她」那渾然天成、教人震懾的美,絕對是她沒有的。
這就是「她」?他們口中的「那個女人」?
這個女人對塞爾做了什麼?塞爾為什麼愛她又恨她?她……她是塞爾愛過且至今還深愛着的女人嗎?
「妳跟她……」塞爾看着畫,幽幽地道:「真的有幾分神似吧?」
「不,」她不得不承認,這畫中的女人比她美多了,「我比不上她。」
塞爾轉頭看着她,蹙眉一笑,「妳是說真的,還是說氣話?」
「我……」她是真的覺得她的美是她比不上的,但也許……還是有幾分的負氣吧。
「她是我的……」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提起過「母親」這兩個字了,尤其是在別人面前。
但如果他要徹底的面對自己,走出黑暗,他就必須面對他一直不願提及且想起的事實。
「母親。」雖然掙扎,但他終究說出「母親」兩字。
「咦?」未希一怔,一時未意會過來。「你是說……」母親?她沒聽錯吧?
「這是我母親。」他微叫起眉心,「妳像的不是別人,而是她。」
她錯愕地看着他,難以置信地道:「我……我像你母……」天啊,原來她吃醋、介意的對象竟是他母親。
「妳說對了,」他注視着她,坦白地道:「我把妳從街上帶回來,確實是因為妳像她;我說討厭看見妳的臉,也是因為妳像她。但是我吻妳,絕對跟她沒有關係。」
他討厭她的臉是因為她像他的母親,也就是說……他討厭他母親?
突然,她想起尼可拉斯說「那個女人」,是個跟男人私奔的女人,難道說……他母親跟別的男人私奔?
「他們說的『那個女人』指的是你母親?」一開始她還以為「那個女人」是他的愛人,卻沒想到竟是生他的母親。
「沒錯。」他點頭,「她在伊瓦諾夫家是個禁忌,大家都不願提起的禁忌。」
「發生了什麼事?」雖然這個問題太過私人,但她還是忍不住發問。
塞爾臉上沒有太明顯的表情變化,他雖然神情平靜,但眼底隱隱可見一絲的悵憾及受傷。
「她背叛了我。」他眉心一沉。
「先生……」睇見他眼底閃過的一抹傷痛,她的心一緊。
塞爾沉默了好一會兒,幽惻地望着母親的畫像。「她說她會回來接我、她不會丟下我,然後我相信她,眼睜睜地看着她跟那個男人離開。」
原來這才是事實、才是真相。他的冷漠倨傲、他眼底的憂鬱傷痛、他的性情反覆……這一切全是因為他有那麼一段過往。
她想起他說過羨慕她失去記憶,他是那麼的希望忘掉這傷心的一切嗎?母親的外遇及背叛,是如何深深的傷害了他?
突然間,所有對他的不諒解及怨尤都不見了。
他那高大而強勢的身影,在此時竟是那般的孤獨而脆弱……
眼眶一濕,她忍不住地掉下眼淚。這次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
「她走後,父親對我越來越嚴厲,像是擔心我也會像母親那樣,悄悄離開他似的。」他蹙眉苦笑,「那年我才八歲,卻嘗到了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欺騙的苦,我恨她,也氣深深思念着她的父親……」
「先生……」看着他孤獨傷感的側臉,她好想伸手去撫摸他。
「父親請人畫了她的畫像,從此以後沉浸在無邊際的思念里……」說著,他伸出手輕觸着畫作,「他總是這麼看着、摸着,彷彿她還在這兒一樣。」
思念她的不只是他父親吧?她想,他也同樣思念着她。
如果不是思念着她,他應該早把這幅畫燒了、丟了。
「我從馬上摔下來,受了很嚴重的傷,當時陪在我身邊的是父親,而她……她正跟一個我們不認識的男人,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他痛苦地一笑,「那時,我好希望自己就那麼死了,但是我沒死,受了那麼重的傷的我,竟然也長得這麼高、這麼大了……」
他悲傷的側臉令未希胸口抽痛,有那麼一瞬問,她覺得他就快在她眼前消失了。
伸出手,她抱住了他--
「先生,」她語帶哽咽地道:「不要那麼說,不要……」
塞爾一怔,驚疑地望着緊抱住自己的她。
「幸好你活着,不然我就遇不上你……」她聲音啞然,「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嗎?」
他端起她淚濕的臉,溫柔地望着她。「妳在為我流淚嗎?」
迎上他深情的灰眸,她怯怯地點了頭,「先生,請你不要再難過。」
他蹙眉一笑,輕抹去她的淚水。「妳好像比我難過……」
「我……」
「不要同情我。」他說。
她搖搖頭,「我不是同情你,我只是覺得……覺得你好像快不見了。」
她的柔情及善良令他心動,他撫着她的臉頰,「我不會不見……」
她擰着眉,無法說話,只是一直一直地注視着他的臉。
「答應我,不要離開。」他微低下頭,熾熱的氣息吹拂着她的鼻尖,「就算妳恢復記憶,也不要離開我。」
「先生……」看着他越來越近的臉,她說不出話來。
他的臉越來越模糊,而他唇片的觸感卻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