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來來來!琴兒多吃點。’坐在桌子的右首,舒雨荷拚命夾菜到曲流風的碗中。
‘謝謝婆婆。’曲流風強迫自己露出個微笑。勉強夾塊肉放到嘴裏咀嚼,但才剛吃完一塊,舒雨荷立刻又夾了一塊遞補上來,她不敢表示什麼,只能在心中不停的哀嚎。
不愧是北方首富,滿桌的山珍海味,東西也好吃得沒話說──問題是,她一點也沒有胃口。
而造成她沒胃口的元兇,就是她身旁的‘夫君’──黑焰皇。都是因為幾個小時前,他莫名其妙的吻了她,還對她說一些有的沒有的,害她現在一顆心亂糟糟的,哪有心情吃飯啊!
‘娘,弟妹的飯菜已經堆得像座小山了,你要叫她用鼻子吃飯啊?’黑焰神邊向桌上的食物進攻,邊打趣的說道。
‘吃你的飯,哪來那麼多廢話!’舒雨荷惡狠狠的瞪了黑焰神一眼,‘一點也不懂為娘的用心良苦!’
‘荷,你又想做什麼了?’收到了四面八方拋過來的問號,身為人夫的黑子逸只好替這些不敢得罪自個兒娘的晚輩問出口。
‘哪有!’舒雨荷一臉無辜。‘我只不過是想替琴兒補補罷了,你看,琴兒這麼瘦,要是現在不把她養壯一點的話,到時候生小孩會沒力氣的。’
生孩子?!
曲流風倏地抬起頭,她什麼也沒聽進去,唯獨聽見這差點讓她噴飯的三個字!
要是在二十一世紀,她早就將飯全噴出來了,偏偏她現在身在保守的古代,再加上她又得維持為人妻子的形象,因此只能將飯往肚裏吞。而這樣的下場就是──
差點噎死!
‘咳咳咳──’她咳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琴兒,你沒事吧?’
舒雨荷原本要伸手替她拍背,沒想到卻有人搶先她一步,而那個人竟然就是她那千年寒冰似的二兒子!不只她嚇了一跳,其他人也都嚇傻了。
‘沒事吧?’
天啊!不只是拍背,還出聲問候,而且那嗓音還是有溫度的──這是飯桌上所有人的共同心聲。
‘咳咳咳──’曲流風看向他,眼神帶着抱怨。她明知道這和他完全沒有關係,不過就是忍不住想將過錯推到他身上。
‘好好好──’舒雨荷感動得熱淚盈眶。上天果然是賜給她一個好媳婦,才嫁給皇半個月而已,皇就變了──變得有情緒、有感情了,她這個做娘的真的好開心、好開心。
‘娘,都是你的話讓弟妹害羞,害她被嗆到,你還說好!’
哎,要是娘知道她的媳婦不是她心中的那個琴兒,不知道還會不會這麼疼愛她?
不過,皇好像已經認定她了,以後的發展如何,他還真有點期待呢!
‘你、明、知、道、我、不、是、指、這、個!’舒雨荷的口吻陰森森的。
兔崽子,老是愛和她作對,她是不是也該替她這個不肖子選個媳婦,幫忙她管管他了?
‘恕我失言,娘。’一對上舒雨荷那算計的美眸,黑焰神迅速地低下頭猛扒飯。
做了娘二十七年的兒子,他怎麼會不知道娘心裏在想什麼呢?他還是少說話為妙,以免禍從口出。
‘對了,娘……’
‘你如果又要說一些言不及義的廢話,那就不必了!’舒雨荷殺人的眼光掃了過去。
‘嘿嘿,娘你別誤會,我只是想問,為什麼子緩沒有和我們一起用膳?’
‘都快吃飽了,才想到還有妹妹這號人物,由此可見你一點也不關心她。’黑焰神的問話又招來舒雨荷的一頓數落。
‘好了,荷,留點面子給神吧!’夾口菜到妻子的口中,黑子逸擔心她只顧着說話,連飯都忘了吃。
‘就會裝無辜給我看!子緩她身體不舒服,在房間裏休息,待會你去看看她。’嚼着丈夫送入口的菜肴,舒雨荷吃得眉開眼笑。
‘我去看她沒用,要皇去才有用!’黑焰神滿口是飯,口齒不清的說道。
突然間,眾人全安靜了下來,四雙眼睛同時望向他。
黑焰神將口中的飯咽下了,慢條斯理的開了口:‘你們幹嘛這樣看我?我說錯了嗎?皇的醫術比我好,當然是皇去啊!’
他雖然也和皇同時習過醫術,但是他只對研究毒物有興趣。
‘是你說話的口氣太曖昧了!’好不容易止住咳的曲流風,說了這頓晚飯以來的第二句話,同時也說出了其他人的想法。
‘有嗎?’他不覺得耶,他說話的口氣就是這樣。
‘就是有!’曲流風和舒雨荷異口同聲,這樣的默契讓兩人互視一笑。
‘好好,有就有,我會改進。’
既然她們這麼堅持的話,那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唉,連說話的方式也要改變啊,真的好難哦!
‘好了,飯菜都快涼了,快吃吧!’黑子逸不得不擺出威嚴。再聊下去,這頓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吃完。
這頓飯,最後在愉悅的氣氛下結束了。
‘草草、多多,你們不用服侍我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飯後,她命人搬來一個巨大的木桶擺放在偏廳里,並在熱水中加入些許能讓人放鬆的香油和玫瑰花瓣,一會兒,芳香便盈滿斗室。
她要趁黑焰皇回房前,好好泡個痛快的熱水澡,放鬆一下筋骨,順便沉澱一下思緒,想想她未來該怎麼做。
‘這……小姐,還是讓我們來服侍你好了。’草草和多多遲疑地說。
‘不用了,你們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你們是知道的,我不習慣人家服侍我,我已經習慣了凡事都自己來。’
纖指輕輕撥弄着水中的花瓣,她從以前就想洗洗看這種加了玫瑰花瓣和香油的澡了。
‘是因為小姐成長的那個世界的關係嗎?’
昨天小姐拉了她們到四下無人的地方,把自己的身世說給她們聽。她說自己是來自異世界的人,不屬於這個時空,還說了一些她的世界的事,聽得她們倆一頭霧水。
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不過她們卻相信是真的──因為小姐與眾不同的個性、大膽的言行舉止,和時常說一些令人聽不懂的話,就足以證明她不是這個時空的人。
‘沒錯,在我們那個地方,做什麼事都要靠自己,除非是有錢人,能請傭人來服侍,否則的話,什麼事都要自己來。而且啊,我們那裏洗澡方便多了,蓮蓬頭一打開,水就自然冒出來,也不需要另外燒水。’望着直冒白煙的熱水,曲流風直想這麼跳進去。
蓮蓬頭?那是什麼?又是一個新名詞,草草和多多滿臉疑惑的看着她。
‘這個有空再解釋,再說下去水都要涼了。好了,你們先回房裏,有事我再叫你們。’
不給兩人回話的時問,曲流風將兩人推出偏廳,將門給合上。
‘呼,終於可以洗澡了!’
三兩下,曲流風便除去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將身子沉入熱呼呼的水中。靠木桶的邊緣,她滿足的吐了口氣,緩緩地閉上了眼。
真是太舒服了……
在曲流風閉上眼的同時,一道黑影緩緩靠近了門板。來者將一株黑色的草塞進門縫,以火將它點燃。
不一會兒,白煙冒出,那人影也隨即消失了。
‘有人嗎?’突地,曲流風覺得背脊一陣發涼,她直覺的往門口看去,卻什麼也沒看到。
‘好像是我想太多了。’雖然嘴裏這麼說著,她內心仍舊忐忑不安,不知不覺地加快了洗澡的速度。
忽然,她感覺一股令人作嘔的濃郁香氣襲來,她知道事情真的是不對勁了,
於是連忙起身想離開。可是才一站起,卻發現全身虛軟無力,整個人癱靠在木桶邊緣……
空氣中瀰漫著冰冷的氣息,那是來自神情陰鬱的黑焰皇。
他坐上床沿,拿出匕首劃破手指,將手指放到曲流風的唇邊,讓血珠一滴滴的滑入她口裏。
‘姑爺,都是我們不好,要是我們堅持留下來服侍小姐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草草和多多哭紅了雙眼,就怕床上的人兒會醒不過來。
‘你們先起來吧!’黑子逸要兩人先起來,‘別擔心,有皇在,琴兒有不會有事的。’
‘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琴兒之前還跟我開開心心的吃着飯,怎麼才一會不見,她就……’舒雨荷靠着黑子逸,擔憂的喃念着。
飯後回房休息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有幾件衣裳要給琴兒,卻一直忘了給,於是興匆匆的帶着衣服要去找琴兒。
到了門口,剛好碰上琴兒的兩個丫鬟,說琴兒在偏廳洗澡已經洗很久了,一直沒有出來,於是三人就一起到偏廳找琴兒。
誰知道一到偏廳門口,就聞到一股惡臭,而且門敲了半天,也都不見琴兒回應。
情急之下,三人便合力將門撞開。才一進門,就見琴兒昏倒在澡盆里,口中還流着黑血,她們嚇得當場尖聲大叫。
剛從書房回來的黑焰皇聽到叫聲,匆忙趕來。見琴兒昏迷,他趕緊將她抱回房裏,並用真氣逼出她體內的毒。
感謝老天,幸好發現得早,要是再晚個一刻,琴兒真的就回天乏術了。
‘荷,別擔心,琴兒沒事的。’輕拍着懷中人兒的背,黑子逸將目光投射到從外頭走進來的黑焰神身上。
‘神,有查出什麼嗎?’
他兩個兒子在兒時的身體很不好,為此,他和妻子走遍大江南北,替兩人尋找名醫。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他們巧遇一名高人,為了神和皇,他們忍痛讓兩人隨這名高人到深山住了三年。
沒想到三年後,兩人的身體和之前有了天壤之別,不僅如此,那名高人還將醫術傳給了他們。
由於兩人天資聰穎,領悟力又強,因此短短三年的時間,兩人就將高人一身的醫術給習完。
只是神這孩子只對毒物研究有興趣,所以醫術略遜皇一籌。
‘追魂草!’黑焰神面色凝重的說道。
他剛才到偏廳仔細檢查了一下,發現地板上有一些灰燼,依照地上留下的灰燼和空氣裏頭殘餘的味道來看,應該是追魂草沒錯。
‘那是什麼?’舒雨荷急忙問道。
‘娘,沒什麼,只是株毒性不強的野草罷了,你別擔心。’黑焰神立刻換了個笑臉回答。‘好了,已經很晚了,娘你也該休息了,爹,娘就麻煩你了‘草草、多多,你們也下去!’
‘可是,琴兒她……’真的只是株毒性不強的野草嗎?那為什麼琴兒會口吐黑血呢?
‘荷,我們先回房吧。這裏交給神和皇就夠了,神不是說琴兒沒事了?沒事了就好,明天一大早,琴兒就會去向你請安了。’
黑子逸環着她的腰,不容她反駁的將她帶出房裏。一干人等也都跟着離開,房內,一片寧靜。
‘皇,夠了吧!’靜待半刻后,黑焰神忍不住的抽開黑焰皇放在曲流風唇邊的手,替他止了血。
‘你以為你的血很多嗎?’
‘差一點,她差一點就死了!’
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害怕涌至心頭。他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害怕,就算在他小時候差點病死,他也完全沒有任何害怕的感覺,可是他現在知道什麼是害怕了,他怕……
他怕眼前那可以撩動他的心的女人,就這樣離開他!
‘皇,她沒死,她不會死的!’
幸好皇曾經服用過‘千年銀果’,而讓他的血能解百毒,要不然的話,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中了追魂草之毒的人。
追魂草是黃山一帶特有的毒草根,燃燒時會散發出濃郁的香味,此時是毒性最強的時候;燃燒完后,香氣開始變成刺鼻的臭氣,毒性到這時才會消失。有武功底子的人中此毒還有二個時辰的壽命,但是完全不會武功的人卻只有半個時辰可以活。
‘神,你對這件事有何看法?’他要找出到底是誰想要傷害她!
‘我實在想不出有誰要害她。’
她並不是真的韋如琴,就算她真的是,根據探子回報,韋家做生意一向循規蹈炬,韋老爺更是樂善好施,並沒有與人結怨過。
再說,她是個怎麼也查不出身世背景來的人,而且才剛來到黑風堡半個月,未曾出堡過,如何與人結怨?
照這樣推斷,兇手八成是黑風堡里的人。只是──會是誰呢?
‘你也認為兇手是堡里的人嗎?’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彼此在想什麼都一清二楚。
‘嗯,不過我想不出來有誰會這麼做。’
‘你有發現什麼線索嗎?’
‘沒有。’黑焰神搖搖頭。‘不過那個人一定是想置弟妹於死地,否則不會用毒性這麼強的毒草。而現在她既然沒死,那兇手必定還會有下一波的行動。
皇,從現在起,你最好不要放她一個人單獨行動,免得讓兇手有機可乘!’
‘我知道。’輕撫着曲流風蒼白的容顏,一種苦澀的感覺湧上喉頭,黑焰皇向來冰冷的臉龐露出了擔憂。
‘好了,別想太多了,早點休息,我先回房了。’拍拍他的肩膀,黑焰神將空間留給了小倆口。
吹熄了燈火,黑焰皇坐回到床沿,靜靜地守護着她……
時間不停的流逝,外頭敲起了三更天的鑼。忽地,曲流風的長睫輕輕抖了下,她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她怎麼會在房裏?而且還渾身無力的?她不是在偏廳里洗澡嗎?她記得洗到一半的時候,一陣濃烈的香味撲鼻而來,她開始覺得不舒服,然後……
然後她就什麼也記不得了。
她現在還是覺得好累、好累,連張開眼睛的力氣也沒……
咦?有人握着她的手?
強忍着睡意,她努力將頭轉向一旁,霎時她愣住了。
黑焰皇?!
只見他雙眸緊閉,嘴唇抿得死緊,一時間,她竟覺得有些安心和一股莫名的心疼。
他為什麼只是靠着床柱,而沒有睡到床上呢?
雖然今晚月光不明,但她仍看得見他冰冷的臉上有着不安,他在不安什麼?
唉,她不曉得自己到底怎麼了,突然好想摸摸他的臉,撫平他糾結的劍眉、緊閉的眼和抿緊的薄唇──但,她的手卻怎麼也抬不起來,而且,她的眼皮好重、好重……
算了,她的問題明天再問好了,她真的要睡了。
晚安了,黑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