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關於從前……
“我請你喝咖啡。”駕駛座上的男人,搖下駕駛副座的車窗,對街邊的短髮女孩說。
“蘇灝?你怎麼在這裏?”她的手剛剛不知對多少輛計程車揮過,也許是她大腿露得不夠多,居然連輛計程車都招不到。眼看系會研討的時間逼近,她這個主持人有極大的可能,會讓恐龍系主任給生吞活剝,理由是遲到。
她在大街上急得差點沒掉出眼淚,沒想到,那個在阿里山上讓了最佳視野給她、還請她吃了頓大餐的蘇灝竟然出現。最棒的是,他有車耶!
梁紫築想都沒想,很不客氣地直接拉開車門,以最快的速度坐進車子裏。
“我現在沒時間喝咖啡,拜託你用最快的速度送我到學校,如果你趕得及在四點半之前把我送到,別說是一杯咖啡了,十杯咖啡我都陪你喝,而且,我請客喔。拜託、拜託。
咦!不對、不對,你要在四點二十分之前把我送到,我得留十分鐘跑到行政大樓的國際會議廳。拜託、拜託,我請你二十杯咖啡好了。“
蘇灝開了朵大笑容,這女孩,身上還是少不了她似乎非常鍾愛的白色,今天的她穿了白色襯衫、黑色短裙,頗為正式。
不過倒是多了他在阿里山上沒見過的莽撞,根本不管她遇到的人是不是有空,就“強迫”他人為她飛車。然而,這樣的她,就是可愛到足以讓他大老遠從台中開車上來台北找她,心甘情願。
“你只給我二十分鐘,最好趕快告訴我,你是哪所學校的糊塗學生!別讓我賺不到二十杯咖啡。”
“對喔,我念x大,讀的是服裝設計系。”
蘇灝立刻加油門,這小女生真敢開。給他二十分鐘走平常台北交通順暢針花上半個多小時的路,二十杯咖啡還真難賺。要在時間內把她送到,他鐵定得收到好幾張紅單。
但仔細算算,為了贏得二十次約會的借口,繳幾張罰單應該值得。她總不會要他一次喝完二十杯咖啡吧,所以只要賺到二十杯咖啡,他就能要求她“分期付款”,一次還一杯咖啡。
嗯!非常划算的交易——用罰單換咖啡。不對,是換二十次約會。
“你為什麼笑得那麼奸詐狡猾?”卸下緊繃情緒的紫築,這會兒正巧瞥見蘇灝臉上一抹算計的得意笑容。
“有嗎,我只是在想,一次喝二十杯咖啡會不會咖啡因中毒?”
“喔!”他剛剛的笑怎麼看都不像是想問題的樣子啊!紫築眨了眨眼睛裏的困惑,“你不用擔心啦,我可以慢慢請你啊,一次喝一杯或兩杯都可以。說實話,就算你想一次喝二十杯,我可能也負擔不起,如果你要我一次請你喝兩杯,那我們去咖啡館時,我可能就只能看你喝咖啡,自己喝白開水了。”
她是不是太不用大腦了?為什麼說出請他喝二十杯咖啡的大話?坐計程車都不用花這麼多錢耶。
唉,一般人在情急下,就容易犯錯,更別說她這種在一般狀況就非常容易犯錯的人。
只不過話都已經說出口了,總不好現在改口,拜託人家打折扣吧?何況,他好像很認真在幫她趕時間耶。
哎!二十杯咖啡就二十杯吧。
聽到她的話,蘇灝忍耐着被她評為“奸詐狡猾”的笑容想擴大的趨勢。
“那就這麼說定了,一次一杯咖啡,分二十次攤還,好不好?”他側了側頭,瞄她一眼,目光立刻轉向前方。畢竟,咖啡要賺,兩個人的命也要顧。
“當然好啊。”好奇怪,她為什麼有種被算計了的感覺?
研討會結束后,她走出行政大樓,發現蘇灝站在外頭,一看到她,他立刻趨前拉着她要第一杯咖啡。她只好如他所願,帶他去學校附近的咖啡館。
服務生端上兩杯咖啡。
“你怎麼在台北?”他們在阿里山的飯店前交換過彼此的聯絡住址、電話,她記得蘇灝家住台中。離開阿里山後,她以為他們不會再有機會見面。
蘇灝低頭沒回答她,盯着杯子裏冒煙的黑色液體,突然很後悔,之前怎麼不開口請她喝杯果汁,那麼現在他們賭的大概會是二十杯果汁,而不是二十杯他甚少會喝的咖啡。
“你就這樣喝?”他抬頭注意到她直接將不加糖、不加奶精的純咖啡送往嘴邊。
“不這樣喝,要怎麼喝?”她沒聽懂他的問題,以為蘇灝質疑的,是她喝咖啡姿勢不夠文雅之類的無聊問題。
“你不加糖或奶精嗎?”
“不加。我很喜歡喝咖啡、非常非常喜歡,只要有機會,我都只喝原味咖啡。你也知道,學生比較窮,不可能常有機會上咖啡館喝咖啡。就因為喝咖啡的機會不多,才要喝原味啊,加糖或奶精就太浪費咖啡的香味了。
告訴你喔,為了我對咖啡的愛好,我還立志要找個喜歡喝純咖啡的白馬王子耶。啊!糟糕,說到白馬王子,我想起來……慘了、慘了!“
紫築慌忙在背包里翻找,一會兒掏出手機,一會兒又拿出一本記事本,翻了翻記事本,接着撥了一組號碼,在等待對方接通同時,她又像是突然想起對面的他似的,歉疚的說:“對不起,我撥通電話,一下下就好。”
蘇灝根本來不及說話,她馬上對着手機說:“方方嗎?我是小豬啦。對不起,我今天不能跟你約會了,我——”
“……&#X○……”
對方似乎頗為激動,蘇灝隱約聽見手機傳出的說話聲。
“你不要生氣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下回補償你……明天?明天不行啦!明天我要跟東東去看電影……後天也不行,後天要跟聲聲去買屏幕……哎,都不行啦。等下個禮拜輪到你,我們再把約會時間延長,算是補償嘛!”
“……&#X○……”
“我不管了!拜託!這個輪流約會的爛想法是你們提議的耶。大不了,從今以後我全部不去可以吧。再見!”
掛了電話,她氣憤地將桌上的記事本、手上的手機,一口氣掃進背包里。
對面的蘇灝,觀望整個過程,心裏滿不是滋味的。這女孩,該不會天天跟不同男孩約會吧?!
他才正要下定決心,努力愛上純咖啡,看看能不能撈個白馬王子的頭銜來噹噹……
紫築的怒氣來得很快,但似乎去得也快。在蘇灝掙扎着要不要喝下第一口黑咖啡時,她已由怒氣轉為頹廢,頭撐在桌上,一臉無奈。
“怎麼辦?我快煩死了。”
她撐在桌上的頭,喝進另一口咖啡。那姿勢,嚴格來說是非常不雅、無禮的。
可是,她微噴的嗓、無力的表情,再加上把頭撐在桌上,像個孩子似的就着杯口含進一口咖啡的模樣,在蘇灝看來,真的好可愛。
他還是想試試黑咖啡的味道,試試擠進對面女孩的約會名單……然後把所有“敵人”一一殲滅!
“擺不平你男朋友?”他啜了小小一口咖啡,沒一秒,拿起水杯灌進一大口檸檬水。
“男朋友?我要是有男朋友,也不會落得今天的悲慘下場了。”她瞪大眼睛,將才被她扔進背包的記事本又掏了出來,攤在蘇灝面前。
“你看,”她指着記事本里密密麻麻的不同字跡,“這是方方寫的、這是聲聲寫的……這些、這些、還有這些……全都是那群死男生寫的,他們各自商量好時間,然後要我跟他們約會,理由就是我沒有男朋友!”
“那你為什麼要聽他們安排?”蘇灝不解。
“為什麼……對喔,我為什麼要聽他們的話……”蘇灝的問題讓她眼睛一亮,好像她就快能從,那堆煩死人的約會解脫,但一會兒,她想了想說:
“我知道為什麼要聽他們的話了,因為我常常遲到,有時候會忘了上課,他們都會幫我抄筆記、提醒我該做什麼。所以啊……我當然要偶爾配合他們的要求。
而且,他們說得也沒錯,我沒有男朋友,應該多跟其他人交往,才能找到適合我的人。
可是……哎,男人好煩喔。他們都不喜歡喝純咖啡,怎麼能當我男朋友?何況,我對他們什麼感覺都沒有。
煩死了!這樣約會下去,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你總是心裏想什麼就說什麼嗎?”聽到那句什麼感覺都沒有,蘇灝更加確定,黑咖啡,他是愛定了!不管那黑色液體有多苦,他都願意挑戰。
“對啊,不然呢?你覺得我話太多了?也對,我們才第二次見面,我好像說太多話了。”
“你這樣很好。我只是不確定,你是原本個性就這麼率直,還是對我比較坦白。”
紫築微偏着頭認真地思索起他的問題,她好像也不是對任何人都能有話就說。
“我對你似乎特別坦白耶,好像很奇怪。可是,我本來說話就不太經過大腦。所以究竟是我原本就這樣,還是對你不一樣,我也不太確定……”
蘇灝這下狠狠喝了一大口咖啡,這口咖啡,好像變甜了。
“嘿!你敢喝純咖啡喔?”她終於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咖啡要喝原味,才不會浪費。”上帝原諒他說謊。
“對咩、對咩。”她笑得很開心,完全沒想到蘇灝根本是偷她的話重複一次。
“我有個提議,你聽聽看好不好?”他若無其事再喝了口咖啡,感謝老天,咖啡杯不是很大,他大概吞個兩、三口就解決了。
“什麼提議?”
“既然那些男孩子都不喜歡喝黑咖啡,而我還算喜歡純咖啡,我們又有二十杯咖啡的約定。所以,我的提議是,我暫時充當你的男朋友,你告訴那些男孩子,你找到心目中理想的白馬王子了,然後就能從此由無聊的約會中解脫。你覺得好不好?”
“好啊!”能夠解脫,她的精神全都來了。“可是,你為什麼要幫我?”
“就算是我謝謝你請我二十杯咖啡吧。我只是幫你趕了一點時間,你就慷慨地請我二十杯咖啡,幫你一點小忙也算應該。”
“你真的要幫我,不後悔?”她越想越覺得蘇灝的提議,再完美不過了。
“不後悔。”
付了賬,蘇灝走在前頭,幫她拉開咖啡館的玻璃門。
“不是說好我請客?怎麼變成你付錢了?”出了咖啡館,兩人並肩走在行人路上。
“我第一次充當別人的男朋友,想嘗試幫女朋友付錢的滋味,放心,你會有機會付錢的。好了,我們計劃一下,你想第一個通知誰?”
“什麼意思?”
“通知那些強迫你約會的男孩子,你有男朋友了。依我看,明天你要跟東東去看電影,那就選他當第一個被通知的人好了。我明天去接你,我們一起赴約會,讓東東看看我這位男朋友。後天你要跟聲聲去買屏幕,我也陪你去。你很快就能自由了。”
好像很有道理喔,是該讓那群男生看看她真的有“男朋友”,否則他們根本不會死心。
她突然覺得蘇灝很厲害,他怎麼記得住她未來兩天要跟誰約會……
“好,都聽你的。”她有着佩服。沒來由的,她突然想起最早前問了一個沒得到答案的問題。
“你是不是沒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在台北?你不是住台中嗎?”
“那個問題啊。我來台北的原因,說出來你也不信。”
“說說看嘛。”
“嗯……我想賺二十杯咖啡,所以來台北。”
“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
站在華納威秀的售票處附近,他們連電影也沒看,就送走滿臉驚訝、不信,加頹廢的東東。兩人望着東東道去的背影不消片刻,蘇灝即得意洋洋地轉向她,討了第二杯咖啡。
她只好在華納威秀附近,挑一家咖啡館償還她的“咖啡債”。
“你為什麼特別喜歡白色?”等待服務生送咖啡時,他問。
“喔,我沒有特別喜歡白色。是我爸爸喜歡看我穿白色的衣服,他常說,我穿白色衣服,就像我媽媽年輕的模樣。我知道他很懷念我媽媽,不知不覺就常穿白色衣服了。媽媽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我總覺得……”她聳了聳肩,似乎不太能立即把話說完。“覺得是我害死了媽媽、害爸爸失去最心愛的人。”
“你父親疼你嗎?”他喝口剛送來的熱咖啡,沒掩飾語氣里的擔憂。
“當然疼我啊,我是他惟一的寶貝耶。你以為我父親會因為我母親的死怪我嗎?呵呵……又不是演電視連續劇!”她為蘇灝的憂心感到好笑。
“放心,我爸爸很疼我。不過我跟爸爸不常見面,因為他的工作必須常出差。他一年裏在家的日子加起來不超過兩個月,常常這個月在紐約、下個月在英國,或者澳洲、日本。我難得跟爸爸碰面,每次相聚當然都想讓他開心,所以我在買衣服時,會特別考慮到爸爸,久而久之,我衣櫃裏幾乎全是白色衣服了。”
“你很善良。”
“這跟善良有什麼關係?”
“孝順的人通常都很善良。告訴我,你最喜歡什麼顏色?”一杯咖啡,已經喝了一半。他終於發現咖啡的味道,除了苦,還有另一份他從未嘗出的甘醇。
“紫色。你不覺得這顏色很浪漫嗎?最棒的是,我的名字也有這個顏色。”
蘇灝笑笑,沒說什麼。
雖然他們才見了三次面,他卻怪異地覺得彷佛許久前就認識她、覺得似乎十分了解她了。
她不善細膩的言辭,只會以自己的方式,善待身邊的人。對那些對她好、卻強迫她約會的男孩,她選擇妥協,即使那會帶給她困擾;對她常不在家的父親,她則選擇以衣着顏色取悅,把真正的喜好放一旁。她對情感的表達,不在口頭上,而是用她做得到的行為……
這個看似莽撞,又迷糊的女孩,蘇灝望着她,想着自己近日的改變——
黑色的咖啡、常穿白色卻喜歡紫色的梁紫築……他喜歡的梁紫築、他逐漸喜歡的黑咖啡……
那些因為認識她而產生的改變,竟能莫名地讓他覺得快樂,他對咖啡由排斥到半喜好;黑色、白色、紫色,他從不注意的那些顏色,在他心裏突然有了意義。
而他,從不浪漫的腦子,更莫名多了些稱得上浪漫的想法……此刻他就想着,要把全世界的快樂都收集起來,送給她,假使快樂可以收集的話!因為他想看她的臉,永遠掛着讓他心動的甜美笑容,就像她在阿里山上、站在飯店門口,揮手向他說再見的那個笑容。
也是那個一身雪白里的笑容,讓他離開阿里山後,念念不忘。讓念念不忘的他,忍了三天,終於決定開車到台北找她。
“去過淡水嗎?”蘇灝問。
“當然去過。我雖然從小在高雄長大,但在台北念了三年大學,該去的地方差不多都去過了。”
“喝完咖啡,我們去漁人碼頭坐坐,好不好?”
“你不覺得遠嗎?”
“不會。聽說那裏風景很美,我一直想找人陪我去看看。”
“既然你不覺得遠,如果你願意送我回家,我就陪你去。”
“你不說我也會送你回家,這是我身為男朋友應盡的義務。”
“灝灝,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半真半假的?”
灝灝?第一次聽她這麼喊他,他一時無法歸類聽到的感覺。
她喊得那麼自然,他該覺得高興,可是聽起來親昵的稱呼,又跟她喊其他男孩沒什麼兩樣,感覺上他與那些強迫她約會的男孩地位相當。
才見三次面,也許是他太急切了。不過,半真半假是什麼意思?
“我不撞你的意思。”
“昨天你說話了幫我,願意充當我的男朋友,那表示你不是想當我真正的男朋友,對不對?可是,你剛說送我回家是男朋友應盡的義務時,表情又很認真,好像你真的是我的男朋友……我覺得你對當我男朋友這件事,半真半假的。”
或許,她並不如他以為的迷糊,蘇灝笑。
“半真半假的問題,我們暫時別討論,我們先溝通一件事。你喊身邊的朋友,似乎都用兩個重複字,像東東、方方、聲聲,所以。我不要你喊我灝灝。”蘇灝說得果決,似乎是不容商榷。
“兩個重複字我比較方便記,從來沒人跟我說這樣不好啊。你不要我喊你灝灝,那我要喊你什麼?”
“用一個字喊我就好,只喊一個字也能省點力氣。”他笑得溫和。
一個字?會不會太奇怪了!他又為什麼偶爾會用那種明亮得讓她想迴避的眼神,望着她。她老覺得,蘇灝那雙眼睛會說話。
“灝?你不覺得這樣喊……太親密嗎?”
“我目前是你的男朋友,跟你那些男的朋友,總該有些區別,親密一點沒什麼不好。”
聽起來很合理,她找不到反駁的理,所以應該接受他對稱呼的要求。但,這樣真的對嗎?
淡水的晚風,有潮濕氣味。比起夜裏的景緻,這其實是個更適合看夕陽的地方。
下了車,他很自然牽起紫築的手,往人群少的方向走。
她該不該抽出她的手呢!從咖啡館到現在,蘇灝的表現……很有侵略性,怪的是在他該得到她抗拒的侵略下,她一點、一點也不想抗拒。
更甚的是,他竟拉着她,往人群的反方向走,這在老爸送她的女子約會守則里,情況有百分之百屬危險範疇,若要按慣例,她會婉拒。
可是牽着她手的人,是蘇灝;拉她離開熱鬧地帶的人,是蘇灝,她不想拒絕他。
她偷偷瞄了瞄蘇灝握着她的手掌,接着又慢慢移往上方,蘇灝的側臉可以望見半朵笑容。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看起來輪廓很深、看起來很溫和、看起來很有男人味、看起來很高、看起來很能讓人依靠……
哎,她會不會看太多了?像現在這樣,直勾勾盯着一個男人看,對她來說可是非常稀奇少有的經驗。
總而言之,她似乎被他吸引了……
吸引?這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感覺嗎?是她一直在其他男孩身上找不到的感覺嗎?她頓時又困惑了起來。
“我臉上有什麼?”蘇灝突然轉頭,一張臉笑得得意,像極了抓到老鼠的貓般,毫不掩飾得意着。
“沒什麼。”她做錯事似的,趕緊垂下頭。
“你繼續看沒關係,我很高興我這張臉能留住你的眼睛。”
“你講話都這麼華麗嗎?”她脫口問,才垂下的頭又立刻回到原位,看着他。
“華麗?會嗎?我只是學你,心裏想什麼就說什麼。如果要檢討,應該檢討的不是我說話華麗,而是我對你的念頭,太過華麗。”
“我不明白……”蘇灝直接的話,不知怎地,讓她的心跳失去規律。她不懂這些聽來彷佛情人之間的甜蜜耳語,他為什麼對她說。
“你總會明白的,我保證。”他找到一個不被打擾、能坐着看淡水河的地方。“你介意坐地上嗎?可能會弄髒裙子。”
“沒關係。”
兩人肩並肩坐着,有一陣子只是靜靜看着淡水河,沒說話。
“黑色的對面是什麼顏色?”蘇灝打破沉默,一開口就扔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給她。
“白色嗎?”他突然想玩腦筋急轉彎嗎?
“梁紫築的對面坐着誰?”
“淡水河嗎?”她的對面只有罩在夜幕里的淡水河。
蘇灝笑出聲音,“我以為你會回答沒有人。”收起笑,他凝視她的神情,專註而認真。“黑色的對面,我們會直覺地認為該是白色。而現在,梁紫築對面,我直覺地認定了沒有人。不管在你心裏、或者你的對面,我都認定了沒有人、沒有其他男人。
所以,你的對面、你的心裏,那個只能給一個人的位置,我蘇灝要定了。我的話,是不是解決了你那個半真半假的疑惑,以及你剛剛的不明白?“
“我……”她根本不曉得要說什麼,只是認為這種狀況下,她該有點回應。
“你覺得我的表白太快了嗎?”
她搖搖頭,在他彷佛着了火的熱切眼神下,迷失了。“不會……可是我應該要覺得太快,對不對?”
“沒有什麼應不應該,這時候,你只要聽自己的感覺就好,別想應不應該。”
他的臉會不會靠她太近了?他似乎意有所圖拉近距離。
他圖的是……親吻嗎?
“你想吻我嗎?”紫築的說話聲,低得幾乎聽不見,至少她自已聽不清楚,耳邊只聽見心口怦怦,像是在跳舞的聲音。
“如果你不推開我,我就會吻你;如果你願意繼續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就會吻你……”蘇灝的聲音也轉為低沉,卻在幾乎要碰觸到她粉色唇辦的距離前,定住了。他在等待,她該給的首肯。
“我應該推開你對不對……”紫築覺得自己虛軟得差點說不出話,還好她現在是坐在地上。
他的手已經佔據了她的臉,她冰冷的臉傳來熱熱的溫度。
在“應不應該”的一來一往裏,蘇灝笑得溫柔,對她的“應該如何”沒回答,反倒問:“你要繼續用這種眼神看我嗎?”
“什麼眼神?”她的頭暈暈的,這樣正常嗎?
“期待我的樣子。”他沒把握在這樣貼近的距離下,能控制住自己等到她的應允。
“我不是故意要這樣看你,我……沒跟男人親吻過……”連她都覺得出口的話,無法聯貫。
嚴格說來,這時候的她還能發出聲音,算是很大的奇迹了。
蘇灝或許沒錯,或許她的眼睛裏真裝滿了期待。
她若夠誠實、夠勇敢,也許還能向他承認,在阿里山上望見他轉頭的那一刻,她的心就隱隱期待着什麼。
若不是有着連她都不甚明了的莫名期待,她不會二話不說就上了他的車子、不會對將損失二十杯咖啡只感到少少心疼、更不會對能因此常看見他而雀悅不已……
她確實是期待他的,極度期待這個輕易就讓她雙頰發熱的男人、期待這個……即將發生的吻。
“是嗎?那我保證給你最好的初吻。”他終於除去兩人最後一點間隙,貼上那兩片攪擾了他整晚心思的粉色唇辦。
才碰觸到蘇灝唇上的溫度,不知是淡水的夜風,或是他傳來的氣息,空氣里有股淡淡海潮味的氣息,在他帶着溫柔的試探碰觸下,她全部思緒似乎都騰空了。
紫築在腦袋一片空白的昏眩里,只能將手攀上他牢靠寬闊的肩膀……昏亂地想着:他會照顧她吧?!在陌生的經驗里,她惟一能夠相信的,也只有這個才見面三次的蘇灝了。
她相信他會如他保證的,給她最好的初吻……她不曾想過要給任何人的吻……
這就是她一直尋找的感覺吧,一種能讓她忘卻理性、讓她敢放手交出自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