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是什麼?”李汐兩眼發直地瞪着這座深山老林中的豪門大宅,覺得詭異非常。
“我姨娘家。”
“在這種地方?!”不是她牛,除了皇族之外不可能再有人能在深山中建華宅的,那實在耗資太大。
他拍拍她的頭,指向遠處,道:“翻過這座山,前面便是城鎮,這兒已不是山林了。”
“哦。”她真想問他,是不是到了那座城便可出關,卻始終沒問出口。
秦仲堯上前敲了敲門,一名小僕探出頭來,在看見他后驚喜地大叫,忙大開了門來。
“秦少爺呀!快請進,請進。”
幾乎是夾道相迎,所遇之人無不恭敬地向他行禮問候,使得李汐一下子都反應不過來。
“堯兒,是你嗎?”一名姿態雍容的貴婦由正廳走出,見到秦仲堯便是一臉笑意。
“仲堯代師兄們來探望柳姨。”語畢,他便單膝點地行禮。
見秦仲堯都對這婦人如此尊敬了,李汐也便會意地向她行禮,“汐兒問柳姨安。”
“這位是?”柳芯出身於高官之家,一看便知李汐的儀容不凡,奇怪的是堯兒怎會與這樣的女子在一起?
“仲堯的未婚妻子。汐兒,這是柳姨,我師母的妹妹。”他同李汐介紹說。
“柳姨。”她乖順地喚道。
“嗯。”她只是看了李汐一眼,沒再多問什麼。
“仲堯哥哥!”從偏廳中飛出一道桃紅色的身影,直直地向秦仲堯撲去。
輕鬆一個旋身,閃開了來人的擁抱,只讓她牽着自己的手。
“莫兒,別鬧。”隨着一句沮軟的斥責,一抹纖纖倩影緩緩步出。
“呵呵!羽然姐姐吃味兒了!”莫兒邊搖着秦仲堯的手臂邊笑侃着劉羽然。
“亂講!”俏臉兒一紅,劉羽然嬌羞地睇了秦仲堯一眼,“別讓仲堯哥見笑了!”
“沒有沒有,仲堯哥哥才不會笑呢!是不?”莫兒一臉憨氣地仰頭問他。
“莫兒,夠了。”柳芯出言制止道,“堯兒一路奔波,着實也累了,快進屋來休息吧。”
“好嘛好嘛!仲堯哥哥,這位姐姐,請跟我來。”莫兒不愧是從小便待在劉家服侍的小丫頭,辦起正事來還是挺有板有眼的,立即收起了玩心,乖乖帶着他們往客房走。
“仲堯哥,這位姑娘是?”劉羽然隨後問道。
“我叫汐兒。”李汐笑意盈盈地答道。
“汐兒姑糧。”劉羽然黯然地瞟了秦仲堯一眼,垂下了頭。
“不用客氣,叫我汐兒就好。羽然姐不就是仲堯的未婚妻嗎?真是幸會呀!”李汐當著劉羽然的面,對着秦仲堯就是一個白眼。
“啊,哪裏。”劉羽然臉一紅,頭垂得更低了。心想,雖然這女子是仲堯哥帶回來的,但似乎並不對她構成威脅。
“汐兒。”他眉心一皺,不滿意她的胡言亂語。
“不說就不說嘛!總是皺眉容易老喔!看到時誰還要你!”她是很想藉機耍耍脾氣吃吃醋的,可惜劉羽然都一副靦腆痴獃的樣子,而秦仲堯又板着張臉,真是沒趣!這獃子就是吃定了她相信他是不?
“你想賴帳?”他一掌拍上她的頭,打得她哇哇直叫。
“幹嗎啦!很痛耶!總是打人家的頭,會變笨耶!人家後悔了啦!才不要嫁個有暴力傾向的夫君!”
“有膽你再說一遍。”他冷道。
“耶?”她忽而一派純真的仰頭瞅他,“什麼?剛才有人說話嗎?”
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只得重重地將她摟入懷中,飽含寵溺地道:“你這丫頭。”
莫兒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轉頭看向早已泫然欲泣的劉羽然才終於確定方才是真的看到了。
仲堯哥哥……笑了耶!
那個從來都是冷漠寡言的追風劍秦仲堯居然為一個女人而笑了。這樣的舉動,不言自明,誰也知道他倆是什麼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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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柳芯叫秦仲堯陪她一塊上城裏辦事去了,劉府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秦仲堯呢?”盧情領着一幫家丁浩浩蕩蕩地闖進劉府,一見正坐在大堂中品茗的劉羽然及李汐等人便劈頭就問。
“你……是誰?”劉家只是平常人家,自然護衛不多,見此陣勢,劉羽然不禁有些着慌了,平日嘰喳個不停的莫兒此時也噤了聲,戰戰兢兢地立於劉羽然身後。
“此乃北門盧家的大小姐,不是你們這些酸儒女人可比的!”一名家丁氣勢張狂地上前叫囂。
“什、什麼北門?你我素無瓜葛……”劉羽然說著說著竟被駭得落下淚來,只得求助於在場看起來惟一氣定神閑的人,“汐兒姑娘……”
這不關她的事!壓根與她李汐一點關係也沒有嘛!
別怪她記仇,自打來這劉家,到現在也是住了兩天了,當著秦仲堯的面誰對她都是客客氣氣的,可暗地裏她可沒少受他們的白眼虧待。就連今兒的品茗,不還是安了個最角落的位子讓她坐着?呸!當她稀罕!不是為了那獃子她哪會忍下這口氣?現在還妄想她來賣賣嘴皮子?連窗也沒有!
“小姐!就是她!秦仲堯可護着那女人了!”家丁終於發現到了李汐的存在,立即轉移了炮口。
“是嗎?”盧倩表面仍是撐着一臉端莊,但眼中卻閃過一道凌厲陰狠的光芒。
“就是那臭婊子!秦仲堯的劍頭一回出了鞘卻投見血,只是讓小的們‘滾’。”
“砰”的一聲,一碗冒着熱氣的上等碧螺春被扔到家丁面前掉得粉碎。
“盧小姐,”李汐陰陰地開口,“不想讓自己顏面無光就管好你的狗!”
“你是?”盧倩按下怒氣,不動聲色地問。
“本姑娘今日甚感不爽,懶得與無名無姓之人說話。”李汐冷嗤一聲,別開了臉。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基於想先摸清對方的底,盧倩固然已氣得快七竅生煙了,但仍是耐下了性子,佯作溫婉地答道:“北門盧府,盧倩。”這名號已夠亮了吧?”
“哦,所謂的盧家小姐就是你呀?”李汐傲慢地瞟了她一眼,“怎麼?養了一票沒出息的廢物沒抓到人,這次親自上門了?”
“你別太過分!”盧情已忍無可忍了,她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這麼嘲諷過,“一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罷了,你還以為仲堯真會屬於你?簡直是痴心妄想!”
“喲,生氣了?看來北門盧府的儀態也不過如此。”她閑閑地搭腔道。
“你!”
“我怎麼了?我怎麼著也比你這出身下流的江湖兒女強!什麼北門盧府?說好聽點是有點錢有點功夫的武林世家,說難聽點,不就是仗着幾分武藝便洋洋自得的粗鄙之人嗎?還以為自己有多能耐?連劉府也不放在眼裏了?你們還真當這天下改姓盧了?”
李汐臉不紅心不跳,又快又清晰地道:“仲堯少年得志,相貌堂堂,引人垂涎也屬常理,可像你盧小姐這般死皮賴臉厚顏無恥之人本姑娘還是首見。長途跋涉來到劉府,你以為你能得到什麼?抓仲堯回去?憑你們?抑或是令仲堯愛上你?抱歉,他愛的是姑娘我,如你一般的陰險之人還是自動自發孤獨終老吧!免得遺禍世人。”去!把仲堯給這種人糟蹋,她還不如讓給劉羽然呢!至少她知道這位嬌嬌怯怯的劉姑娘會好好待他。
一席話畢,劉羽然及莫兒已是聽得一臉呆愣,而盧倩一行早已氣得臉色發青了。
“少給我廢話!堵上她的嘴,把她給我綁起來!”盧情一聲令下,立刻有幾名家丁氣勢洶洶地向李汐涌去。
“敢動我,你就得準備嘗嘗仲堯的怒氣!”李汐的臉上無一絲懼意。無論何時,她都該保有公主應有的氣度,更何況是落入一個瀕於瘋狂的女人手裏!
“我才不管!”盧情乍然紅了眼眶。一個女人,拋下矜持,千般算計,也不過就為了“情”這一字。如果不是愛得太深太重,她堂堂一名大小姐又何至厚顏如此?
“我只是想得到他而已,想讓他好好看着我!你們又怎會懂我的感受?!不論他是厭惡也好,鄙視也好,我都要不惜一切地將他留在我的身邊!像你們這種官家小姐怎會懂我們江湖人的氣魄?!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又憑什麼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盧倩像發泄似的吼叫道,氣質頓時蕩然無存。
李汐被堵住了嘴,只能狠狠地瞪住她。什麼江湖人的氣魄?虧這女人說得出來!盡於些個歪門邪道的事!
禁不住地,心裏又有一絲異樣的感覺。秦仲堯明明是她李汐的,卻聽着令一個女人口口聲聲地要得到他。他被這女人發了瘋似的愛着,她到底是愛上他哪點呢?
沒錯,愛即是佔有。如果愛中連獨佔欲都沒有,那也只不過是虛偽的相敬如賓罷了!如果深愛,當然會想要去擁有對方。但,盧倩真的愛他嗎?沒有了解的所謂“愛”,也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虛幻泡沫罷了!
“你看什麼看?你以為仲堯非你不可嗎?我倒要看看,他是否還會要一個殘花敗柳的女人!”盧倩張狂地大笑起來,邊曖昧地朝家丁們打了個手勢,“看着辦吧!”
劉羽然驚惶地看着那些家丁淫笑着朝李汐逼近,嚇得腿都軟了,結巴道:“你、你們別亂來,仲堯哥很快就回來了……”
“不想遭殃就閉上你的嘴!”盧倩遷怒地吼向劉羽然,後者聞言立刻驚得噤聲。
李汐仍然站得筆直,眼神凜然地看着那些污濁的奴才們朝自己步步逼近。
身為公主的她,有着屬於自己的尊嚴,就算面對強大的敵人也不能露出害怕的神情,更何況是這樣的一些奴才。
所以她不怕!
但是怎會想起那個溫暖的懷抱?怎會只想叫出他的名字?她變軟弱了嗎?她猛然醒悟到自己竟失去了抗爭的氣力,整個身心都在等待着那人的救贖。
秦仲堯。
一隻散發著惡臭的手剝開了她襟前的衣扣。劉羽然就那麼獃獃地站着,莫兒在尖叫,盧倩在冷冷地笑。
為什麼他還不來救她?畢竟誓言成空,還說什麼希望她快樂,不會難過。她怎會輕信?他是人而不是神呵!
又是誰,一陣噁心的體臭,拉開了她腰間的襟帶。
梁啟的話,又在腦中響起,
誰也不可相信!
人總是健忘的,是不?她卻信了他,跟他來這兒,像個傻瓜似的流連不去,卻將國家大事拋之腦後。
沒有誰可以救你。沒有誰會是誰的守護神。她太依賴他,才會連情勢也分不清地便出口惡言,才會走到這一步還忿忿不忘他會來救她。
她迷失了自己的判斷力。
“鏘”的一聲,一塊金牌的滑落使得廳內一片死寂。
“這……是什麼?”一名家丁抖着嗓子盯着地上那塊金燦燦的牌子,想碰卻又不敢碰。迄今為止,只有皇族中的極少數人才能持有金牌,平常百姓都只耳聞而不曾親見。
莫兒見狀立即上前替李汐拉攏衣襟。
一口吐出胸中的淤氣,李汐拾起金牌握在手上,“是什麼?難不成你們北門盧家竟連御賜金牌也認不得了?”
盧倩的臉剎時慘白,“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我是什麼身份輪得着你問嗎?不想盧家被抄的話馬上就給我滾!”她拉好衣服,冷道。
“小、小姐?!”家丁們忙哆嗦着往盧情的身邊靠。
盧情看了看那塊質地純正的金牌,又看了眼怒火中燒的李汐,試探地問:“如……果我放棄秦仲堯,那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抄家了?”
“滾!”何止抄家!她還要滅了她的族!
皇族何等尊貴,見盧倩一行人屁滾尿滾的樣子便知道了。李汐只是冷冷地笑着,她又感受到了那種千萬人之上的傲然。她本就該如此的,愛戀只會讓人軟弱,只會抹去她皇家的光輝,她要來又有何用?
當她被那類渣滓欺侮時,救她的不是所謂天下第一劍的秦仲堯,卻是一塊父皇賞的金牌。
“汐、汐兒姑娘,你……”劉羽然才醞釀著開口就被汐兒打斷。
“出關最近的路在哪裏?”她收好金牌問道。身份已無法保密了,相信不久便會被寧王發現行蹤,她走得越早越好。
“那邊。”莫兒指着東方的一座山脈,“越過那座山,就可以在最近的那座城裏出關了。”
“約要幾天的路程?”
“步行要兩天。”
“有馬借嗎?”
“劉家沒有備馬,山地不適合馬走,只有幾架軟轎和牛車。”
汐兒瞭然地點了點頭,舉步往外走。
“汐兒姑娘……”
她轉身看向劉羽然,見她一臉孱弱地依在門口,便道:“替我好好照顧仲堯。”一道金牌,劃開了他們之間的楚河漢界。再也無法緊閉着雙眼欺騙自己可以放任地沉溺了,以後的路,只能是她自己一個人走!
“那你要去哪裏?”
汐兒只是淡然一笑,跨出了這個令人鬱悶的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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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城裏返程的途中,柳姨破天荒地向秦仲堯提起自己女兒的婚事。
“堯兒,你覺得羽然如何?”她試探地問道。
“很好。”其實他心裏是一點感覺也沒,但礙於對方是長輩,也不好讓她太下不了台。
“嗯。”她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柳姨就給你們做主了。”對秦仲堯,她一直都是很滿意的。這孩子內外兼修,年紀輕輕已是一身絕學,因為兒時的變故,他不似一般少年得志的人那麼驕傲浮躁,反倒多了分常人沒有的沉穩。再者女兒對他心繫已久,她更是沒有不撮合的理由了。做娘親的,哪個不願見女兒嫁得如此夫婿?
“柳姨……”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依柳姨看,那姑娘出身不凡,傲氣太盛,並不合適你。年輕人一時衝動私訂終身是常有的事,當不得真的。還是聽柳姨的話,你與羽然才是合適的一對嘛!”
“柳姨的心意仲堯領了,但娶羽然姑娘一事是絕不可能的。”他臉色一冷,堅定地道。尊敬與盲從是兩回事,他只會選擇自己的心之所屬。什麼才叫合適?互相喜歡才可能會合適。
“堯兒,你這又是……”自姐夫死後,這孩子把她當親娘一樣尊重,從未拂逆過她半句話,而今卻為了一名女子而冷下了臉?
他不再搭腔,只是握緊了手中錦布包裹着的那支玉釵。這是他在集市上為她買的。現在他只想快點到家,見到她,抱住她,然後為她親手插上。
然而,人的際遇,總是難料的,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