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睜開眼睛,更紗還有點恍神。好一會兒,她才弄明白自己已經在日本。

坐起來,她揉揉眼睛,然後伸伸懶腰,看了看牆上的鐘。

“十……十點了?”她跳起來,飛快地換上運動衣褲,像一陣風似的跑下樓。

樓下有兩名正在打掃整理的太太,一見到她便親切地問道:“小姐,你起床了?睡得還好嗎?”

“很好,非常好。”睡得不好,她怎麼會睡到十點才醒過來?

一名微胖的太太走過來,“我是阿梅,她是菊子,以後你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我們。”

“喔,謝謝。”她有點分心,東張西望地像在找什麼。

“你找先生嗎?”細心的阿梅一眼就覦出,“他已經上班了。”

聽見他已經上班,她是不怎麼意外,但卻有點不高興。

他去上班,那誰帶她去玩啊?還說要抽空陪她玩呢,黃牛!

“小姐,”阿梅看着她,“你早餐喜歡吃什麼?我幫你準備吧。”

“不,不麻煩了。”更紗癟癟嘴,“我待會兒就出去。”

說罷,她轉身上樓。梳理一番后,她背着小背包再度下樓。

“小姐,你要自己出去?”阿梅不放心地問。

“是的。”

“先生說你是第一次到日本來,要是……”

“我會說日語。”她打斷了阿梅。

“是沒錯,不過……”阿梅微皺眉頭,“要不要等先生回來再出去?”

“不行。”她很堅持,“我看他好像是個工作狂,等他回來都不知道幾點了。”

“但是……”

“我可不要像小鳥一樣被關起來。”說罷,她旋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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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區,伊勢國際開發。

勝治專心地處理着公事,只希望今天就算不能準時下班,也能早點下班。

他的父親世川龍一郎是戰後非常出名的商人,除了元配外,還有兩名姨太太。而他,就是父親的情婦所生。

他是父親唯一的兒子,卻不是元配所生,這讓他在家族的地位中,顯得既珍貴又尷尬。

在美國完成學業歸國后,身體一直不好的父親就決定分家,然後與他母親搬到了鄉下,過着半隱居的退休生活。

他的三個姊姊們都已結婚,在分完家產之後,幾乎已不相往來。

雖然一直同住一個屋檐下,但他們家人間的關係始終淡薄,不知道是房子太大,還是彼此都防着對方的緣故。

這也算是豪門世家的一種悲哀吧?有錢就沒情。

分家后,他用兩年的時間,將原本體質已有點問題的伊勢集團整頓起來,然後開始涉足其他事業,就連服飾業都沒放過。

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能力夠,他投資什麼賺什麼,短短几年已經成了商界出名的年輕大亨。

“世川先生,”秘書打電話進來,“石田小姐來了……”

“讓她進來吧。”

電話剛掛,他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名高挑纖細的美麗女子走了進來。

她是石田雛子,是個拍過無數廣告的知名模特兒,也是勝治不固定的女友之一。他們會認識,是因為她被選中擔任伊勢的品牌代言人。

“快下班了呢。”石田關上門,走向了他。

“你來做什麼?”他淡淡地問,眼睛還停留在電腦上。

石田往桌角一靠,瞄了電腦一眼。“這四四方方的格子還比我有魅力呢。”

勝治撇唇一笑,卻還是沒抬眼看她。“第一名模吃電腦的醋?”

“勝治,”她性感地勾起他的下巴,“一起吃飯?”

他拿開了她的手,把她推離了自己的辦公桌。“別坐我桌上。”

“那我坐哪裏?”她狐媚地睇着他,“你腿上?”

“推張椅子過來。”他說。

他總是這麼冷淡,但她一點都不在乎。

他年輕多金,充滿了男性魅力,最重要的是……他床上功夫好極了。

她乖乖的推了張椅子坐下,“什麼時候能結束?”

“快了。”他說。

“那我的提議呢?”

“什麼提議?”

“吃飯啊。”她嬌聲道,“我還訂了房間,吃完飯,我們可以……”

“不行。”不等她說完,他已果斷地拒絕了。

她一怔,因為他從沒拒絕過她。

“明天呢?”她不死心,“明天周休了……”

“不行。”

“為什麼?”她不解,“你約了別人?”

“沒有。”他拾起頭覦了她一記,“我想趕快把事情做完。”

石田嬌美的臉上蒙上一層陰沉,“我知道了。”說罷,她起身。

她總是個見過世面的女人,當然聽得出他這句話的意思是“快走,別打擾我工作”。

儘管不悅,但她沒必要得罪他。

因為他除了在性方面讓她得到滿足之外,還是她的老闆兼金主。

到目前為止,他給的代言費可是這個業界裏的天價。她能成為第一名模,全是因為他的提拔。

不過她有一種預感,那就是……他今晚一定有約會,而且對方肯定是個女人。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唯一,但他為了其他女人而拒絕她,還是教她很不是滋味。

“我走了,再見。”離去前,她還是對着他,露出一記美麗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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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勝治回到了家,他很少這麼早到家。

通常他會在公司待到八點,然後再去吃個飯,但從今天起的六周,他都必須儘早回家。

一切只因為家裏多了一個人,一個還稱不上是女人的大女孩。

原來家裏多了一個女人是這麼不方便的事,幸好他從沒動過結婚的念頭。

家裏非常安靜,這不奇怪,因為他的傭人們在這個時間都已經回家。但她呢?她應該在家才對……

“凱蒂·瑞克曼?”他喊着,“更紗?”

發現沒任何回應,他上了樓,來到她房門口。

“瑞克曼小姐?”他敲敲門,門居然就開了。

房間是暗的,而且沒有任何聲音。他知道,這小妮子肯定是出去了。

“野馬……”他輕啐一記。

他原想着今天趕快把工作做完,明天就可以先帶她到幾個不錯的景點逛逛,沒想到她連一天都待不住,一聲不響的跑出去了。

算了,反正她日語溜得很,腦袋又那麼精,絕對不會迷路,也不會被騙。

洗過澡,他隨便弄了點東西吃。再一拾腕,已經八點半了。

“還不回來?”他坐在客廳里等着,有點不耐煩了。

翻了翻財經雜誌,看看電視,不知不覺地,一個小時又過了。

這會兒,他開始有些擔心。她知道他的電話嗎?她知道回來的路嗎?她有這裏的地址嗎?她……

該死,真是個麻煩!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

“喂?”

“哈啰?是你嗎?”電話那端傳來的是她的聲音。

他臉一沉,“對,是我。你也知道要打電話?”

“我沒你的電話號碼,剛剛才想到要打電話問亞倫……”她無辜地說。

“是嗎?”玩到剛剛才想到要打電話?可見她已經玩到樂不思蜀了。

“へ,我跟你說……”她怯怯地,但沒有一絲悔意,“我好像迷路了。”

“迷路?”他一怔,“怎麼?天太黑,又沒路燈嗎?”

“這裏真的很黑……”她說。

聽見她這麼說,他不覺有點憂心。“你幹嘛跑到很黑的地方去?”

“我不知道啊,我是看着旅遊指南,搭電車來的……”

“說吧,你在哪裏?”他已經快被搞崩潰了。

“我現在在一家叫做小……小澤酒造的店門口……”她說。

“小澤酒造?”他忖了一下,然後一震。“你跑到青梅去?!”

他經常一個人跑到那裏度周末,對那一帶並不陌生。

“喔,對,這裏好像是青梅市的澤井……一

“對你的頭!”他氣得低吼,隨即又穩下情緒,“你跑那麼遠做什麼?”

“我怎麼知道啊?”她又是無辜的語氣,“誰叫你一早就跑了……”

“我不用工作嗎?”他反問她。

“好啦,是我不對,行了吧?再見。”

“慢着!”他急叫,“再什麼見?你又要幹嘛?”

“我自己想辦法回去啊。”她說得理所當然。

“你怎麼回來?”

“我可以……へ,有一輛紅色的轎車過來了,我可以搭便車。”

“不行!”他沉着內斂的形象在此時幾乎毀滅,“你留在原地等我,我過去接你!”讓她一個人隨便攔車?拜託,她是女孩子,而且還長得甜美可人。

“你要來接我?”她聲音里聽得出一絲喜悅,“真的?”

“對,我馬上過去。”他說。

“要等多久?”

“我飛過去行了嗎?”說罷,他掛了電話,撈起外套,抓着鑰匙,將皮夾往口袋裏一塞,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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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過後,勝治來到了小澤酒造的店門口。

整條街上剩不到幾家店在營業,燈光錯落着,確實是有點暗。

搖下車窗,他看見坐在地上的更紗。她看起來有點累,但眼睛還是有神。

下了車,他沉着一張臉走近她。

“怎麼那麼久?”他還沒教訓她,她已抱怨起來。

“久?”他火大,“你知不知道我是飆車來的?”該死的,她還敢抱怨?

她慢條斯理的站起來,拍拍屁股,抓着背包,“好啦,謝謝嘛。”

“你別不甘不願。”他濃眉一叫。

“是你放我鴿子耶!”她不滿地頂他一句。

他眉心一攏,“我什麼時候放你鴿子?”

“今天啊。”她直視着他,“一大早就落跑,還想叫梅阿姨把我留在家裏。”

“我得工作。”

“我不想當被關在籠里的小鳥。”

“所以你就當到處跑,還會迷路的野馬?”他語帶訓斥,“你不知道別人會擔心嗎?我警告你,別再做這種事。”

“別用監護人的口氣跟我說話。”她瞪着他,表情是那麼的不馴又嬌美。

“你哥哥把你托給我,我就有責任。”他說。

“什麼了不起的責任啊?把我關着?”

“你……”他發現她在考驗他的耐性,他發誓,要不是因為她是亞倫的妹妹,他現在一定會把她敲昏,讓她閉上挑釁的嘴。

“我二十三歲了,不必你照顧。”

“是嗎?”他挑挑眉,“是誰打電話求救的?”

她羞惱地看着他,負氣地說:“你不想來接我就別來!”

“很好,那我現在就回去。”說罷,他轉身回到未熄火的車上。

一坐上車,他驚覺到自己竟真的動怒了。

他在跟一個女孩子吵架,而且說的全是不理智的氣話。他是怎麼了?這一點都不像他。

這不過是她到東京后的第二天,而他的生活已被她搞得天翻地覆。

亞倫說得對,殺人放火、奸淫擄掠是比照顧她要來得簡單多了。但即使是如此,她現在是他的責任,就算再怎麼火大,他也不能真的丟下她。

看向車窗外,抓着背包、低垂着頭的她,就那樣動也不動的站着。

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只看見她那單薄纖瘦的身子,在昏暗中隱隱搖擺着。

他硬是把剛才的怒火往肚子裏壓,“上車吧。”

她文風不動地站着,像是聽不見他的話。

“喂,上車。”他又催她。

她仍然壓低着臉,不肯回應。

“喂,你……”他又忍不住發起脾氣,“我說上車!”

她無視他的不悅,固執地杵着。

他終於按捺不住,親自下車押她。

他像拎小雞似的把她一提。“凱蒂·瑞克曼,你是……”

當她終於抬起臉來,他赫然發現她臉上垂着兩行淚。他陡地一震,驚愕地望着她。

她噙着淚,幽幽地睇着他,眼底有一絲怨懟。

“你……哭什麼?”

她不回答,只是安靜的望着他,像是要他覺得心虛、覺得內疚似的。

而事實上,他的確是感到心虛,也感到內疚了。

此刻的他,被一種懊惱又懊悔的感覺給包圍住,不管她再怎麼惹毛了他,他都不該這麼兇惡的對她。

女人的眼淚從來不會讓他亂了心緒,但這一際,她讓他慌了。

“不要哭……”不知道如何安慰人的他,硬着頭皮擠出一句話。

聽見他說不要哭,更紗的眼淚潰堤了。

“你……你凶什麼?”她抽抽咽咽地,“人家又不是故意迷路的……這裏好漂亮,但是……但是天黑得好快,車子又少,我……我……”說著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看見低着頭,肩膀顫動着的她,勝治不禁心生憐惜。

她的眼淚觸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那部分,而那部分,一直以來未被開發。

“好了,是我不好,可以了吧?”他哄道。

“當然是你不對。”她猛抬起頭瞪着他,“人家已經怕死了,你還要罵人家!”

“我是緊張你。”

“你緊張就罵人?”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他皺皺眉頭,“你連張紙條都沒留,也有不對吧?”

“你還不是一聲不吭的就去上班了?”

“我是打算明天再帶你去玩,誰知道你就先跑了。”

“少來,你……咦?”她一怔,眼淚停住了,她眨眨黑亮的大眼睛,“你剛才說什麼?你明天要帶我去玩?”

“不然我幹嘛趕在今天把事情做完?”他說。

她飛快的擦掉眼淚,興奮地望着他,“你沒騙我喔?”

看見前一秒鐘還哭得跟小花貓一樣的她,現在卻漾着笑容望着他,他突然有種被騙了的感覺。

“你是裝哭的?”他不悅。

“什麼?”她皺起眉心,“我才不是那種人。”

眉頭一舒展,她又笑咪咪地,“你要帶我去哪裏玩?”

勝治匆地覺得自己剛才的懊惱跟懊悔都是多餘的,但……他能怎樣?

“你可變得真快。”他語帶嘲諷。

“媽咪說做人要開心。”

“是嗎?”他瞥了她一眼,“跟你在一起真的很難開心。”

“才不是呢,大家都說我是開心果耶。”她有點沾沾自喜,完全忘了剛才自己哭得有多可憐。

“開心果?”他不以為然,“上車吧,別廢話了。”

抓着背包,她蹦蹦跳跳地上了車,“快說,你要帶我去哪裏玩?”

他坐上駕駛座,“既然來了,就別走了。”說罷,他踩下油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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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野,松乃溫泉水香園。

儘管沒有預先訂房,是常客又是貴客的勝治,還是訂到了他每次來必定入住的房間。

這間房間有獨立的湯池,而且還有隔間,是這家鄉村溫泉旅館裏最大、最昂貴的一間特房。

第一次進到這種地方,從小生長在美國的更紗,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東瞧瞧,西看看,驚嘆不斷。

打開障子,看見外面的露天湯池,她瞪大了眼睛。“溫泉?!間裏有溫泉!”

“小聲一點,晚了。”勝治坐下來,替自己倒了杯水。

他今天真是累斃了,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刻躺平。

“真的太棒了。”更紗兩眼發亮,興奮地看着他,“我還沒洗澡耶。”

他斜睇了她一記,“想也知道。”

“我聽說日本人都一起洗澡,是不是真的?”她不斷發問。

“看情形,有時候是……”

“男的女的也一起洗?”她像個好奇寶寶般。

“有些地方是這樣沒錯。”他支着下巴,懶洋洋地回答。

“真的喔?”她若無其事地走過來,坐在他前面,兩隻眼睛天真的盯着他,“要不要一起洗?”

“噗!”勝治剛吞進嘴裏的茶水,還沒來得及咽進喉嚨,就噴了出來。

更紗雖然閃開了,還是被波及。她皺起眉頭瞪着他,“你幹嘛啦?”

“你在說什麼東西?”他像看見怪物似的盯着她。一起洗?她腦袋壞了嗎?“你有沒有把我當男人啊?”

“幹嘛大驚小怪?”她挑挑眉,“大家都包着大毛巾下水,什麼都看不到,不是嗎?”

“就算是這樣也不行。”

“為什麼?去游泳的時候不也有男有女,而且大家都穿得很少,說起來,包大毛巾還露得沒那麼多呢!”

他濃眉一糾,“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你真是大驚小怪。”

“我……”我咧,他大驚小怪?是她少根筋吧?

如果是其他女人約他一起入浴,他會毫不猶豫的脫光衣服,但是她是亞倫的妹妹,她不一樣。

看着眼前一臉天真盯着他看的她,不知怎地,他開始心跳加速,身體發燙。

真奇怪,這種反應是……

“你洗澡,我出去。”他霍地站起。

“你要去哪裏?”她問。

“我半小時后回來,你快洗澡。”為了不讓她發現他奇怪而異常的反應,他轉身就走出了房間。

更紗挑挑眉,一臉疑惑地自言自語:“你是不是日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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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羅少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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