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回房，看到孟蓁依然羞紅著臉，閔翊寬就知道：這下誤會大了！
“小蓁，”他沒想要孟蓁因為昨晚脫序的行為而再次對他有所期望，“昨晚……昨晚──”唉！真的有些難以啟齒。
孟蓁雖然沒有真的原諒他先前冷酷的行為，但說實話，此刻的她，心底是猶豫的：如果他真的要求她別計較他先前的惡劣言行，並保證不再犯的話，她知道自己是會無條件原諒他的。
雖然被他傷得很重，但……都有了他的孩子，她願意不計較。
對於閔翊寬，她覺得自己是真的用情了。
只是這究竟是愛、是欲，她分不清，就算他倆真是因欲而動情，她也不在意。
只要他……是喜歡她的，她願意將自己之前存有的心懷不軌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她願意為了孩子跟他重新開始。
會做出這樣重大的決定，全都是因為……她喜歡上閔家人了。
“你直說。”見他吞吞吐吐，孟蓁誤以為他是不好意思開口。
閔翊寬之所以決定今晚回家，一方面確實是想看看她能否適應他家，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經過一整天的深思，還是決定維持他最初的想法。
“昨晚……只是一個意外。”既然她要他直說，那他就恭敬不如從命。
孟蓁聞言，臉色立時煞白。
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還是只能告訴你，我對一個……”知道這麼說會傷到她，但只有讓她夠傷心，她才不會對他存有過多的期待，所以他必須做得狠絕，“一個只向錢看的女人，是不可能動心的。”
孟蓁很確定自己受到了二度傷害！
“可我接受這樣的你，因為，我要的婚姻本就只是個名義，”他頓了一下，“而你，不也如此嗎？”
第一次聽到他狠心的告訴她，他之所以相中她的原因時，孟蓁只覺得自己的心冷了、碎了、死了。
可第二次再聽聞他這樣殘忍的說法，她的情緒已沒有太大的起伏，是因為心已經痛得無以復加，以致再也無法感受，還是因為這個說法已傷不到她？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必須好好保護自己。
不能再在他的面前示弱，否則，他只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來安慰她，然後在事後又後悔，再來打擊她。
她該下定狠絕的決心了！
對，就盡決跟他結婚，然後她生下小baby，之後搜集到足夠的離婚理由，跟他正式分道揚鏣。
只有這麼做，才能保存她僅剩的最後一絲尊嚴。
又沒怎樣，這本來就是她要的人生啊！
是她在跟他發生親密關係后，太過自以為是、太過陷入感情的漩渦里，才會有如今的下場。
她不會再怪別人，只要堅定住自己的信念就好。
所以，她慘白著一張臉，以無比堅定的嗓音說：“是，我是。”
“那……”若說閔翊寬壓根不在意她此時楚楚可憐的模樣，那絕對是謊言，可他心知肚明，他不能再心軟。
他再接再厲的告訴她，“在婚前，我將不會來看你。”
孟蓁抬起頭，以著十足脆弱的面容看着他，站起身，走到房門邊，打開門，“不送。”
婚宴辦得很風光、很盛大，所有政商名流全都到齊。
孟蓁從頭到尾都很配合，該笑的時候笑、該矜持時矜持、該大方時大方，完全依照閔家人的要求。
直到換最後一件禮服，由妹妹孟蘋帶回新娘休息室時，才終於得以暫時卸下虛偽的面具。
“姊～～你還好吧？”雖然姊姊一臉夢幻表情，但她就是看出姊姊的不快樂，“你失蹤了快一個月，難道就是被閔家人控制着演練這場世紀婚禮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一定不會原諒這一家子的人。
“嗯～～”這麼說也沒錯，自從她趕走閔翊寬的第二天，閔家就訂下結婚的黃道吉日，之後便是一連串的準備工作，忙得她暈頭轉向。
“你就這麼配合嗎？”孟蘋不解的問。
“對，我完全配合。”孟蓁言簡意賅的說，“因為我同時也在搜集他的缺點，你看──”她撩起禮服，將藏在貼身衣物里的小筆記本秀給妹妹看，“這些應該夠了，只等我生下小孩，就可以提出離婚的要求。”
“姊……”孟蘋吶吶的喚。“那真是你要的嗎？”
她知道姊姊說的是真心話，這是她們姊妹倆一直肖想的目標，可……她沒忘她姊曾真心愛過姊夫，難道都已過去了？
如果那段情真的過去了，如果她姊真心以達到目的為人生最高目標，那她此刻的表情怎會如此落寞？
“對，那就是我要的。”雖然臉上的表情無法顯現出堅定的意志，但孟蓁說話的嗓音卻是很決絕。
“我還需要再忍七、八個月就出運啰！”孟蓁講著俏皮話，還故意笑得甜美。
看在孟蘋眼裏，卻覺得她很哀傷，她深信她姊應該還沒對姊夫忘情，“姊，你為什麼不再努力看看？”
她從不認為她姊的觀念正確，雖然兩人都曾心裏受過傷，但她沒她姊這麼消極，她還是想擁有一份真正的愛……雖然真愛難求。
孟蓁聞言整個人頓住，但只是一下下就恢復正常，笑說著，“努力什麼？我現在過得超好，身邊的人都寵我、哄我，讓我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至於以後，我一三五帶孩子，二四六過著單身女郎的悠閑日子，豈不輕鬆自在？”
“姊夫會放開你嗎？”據她聽辜祐軒的說法，姊夫所要的妻子是得簽長約的，不像她姊以為的，生完就能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你忘了我有婚前協定的保障嗎？”孟蓁很有把握的說：“他拿我沒轍。”
“是嗎？”可孟蘋覺得閔翊寬該是個奸商才對。
“是。”
“可我記得若離婚的話，那男人並不會給你很多的贍養費。”
孟蓁卻笑得很放心，“可他的父母及親人都很大方，給很多嫁妝喔！”所以她就算離婚後不再找另一個倒霉鬼來跟她簽婚前協定，也能無憂無慮過一生才是。
孟蘋還想說些什麼，門外已傳來催促聲，“換好了嗎？”
打斷了兩姊妹的談話，孟蘋只能牽著姊姊的手出去送客。
與閔翊寬一起站在飯店門口送客，孟蓁依然露出那抹制式化的笑容，看得他有些些的不忍心。
“你……還好嗎？”這是他倆自上回不歡而散后的第一次見面，居然是在兩人的婚禮上，說來是有點諷刺。
“很好。”孟蓁邊對著賓客微笑，邊舉高手中的糖果盤，讓賓客吃點喜糖沾沾喜氣。
閔翊寬也禮貌的對著來賓們微笑，卻找著空檔輕聲解釋，“拍結婚照時缺席真抱歉，我忙。”
“沒關係，”孟蓁一點也不在意似的說：“反正攝影師替我們合成了一張合照，那樣就OK。”
“我……”他沒說的是，其實拍婚紗照的當天他有偷偷到場，偷看她扮新娘子的嬌美模樣，“如果有需要，過幾天我可以陪你補拍。”
孟蓁聞言，像是被鬼打到似的驚訝，趕緊告訴他，“千萬不要，沒那個必要。”
可閔翊寬是真心想對她做點彌補，“一般的女孩子不是都嚮往能留下最美好的回憶嗎？”
拍照那天他也是再三考慮，最後決定現身，卻臨時因公事而必須離開。
事後他再三反省，想到自己已剝奪她獲得幸福的權利，不該連她能作夢的機會都不給，所以他才想趁這幾天假期陪她去補拍婚紗照。
“可我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她言簡意賅的說：“我只是個很愛錢的女孩子，如果你真想補償我的話……”
她轉頭看着英俊倜儻的閔翊寬，“你可以折現給我！”
婚禮一結束，孟蓁就直嚷着很累，想儘快回去補眠。
可閔翊寬卻死不放人！
“你這麼缺錢嗎？”他不懂，“你在我家吃穿不愁，為何還要汲汲營營的攢錢呢？”這讓他腦中的警鈴大作。
孟蓁當然不會告訴他，她這是未雨綢繆。
可她選擇做個啞巴，他卻沒打算就此不聞不問，抓着孟蓁來到他的父母面前，閔翊寬質問道：“你們不是信誓旦旦說要代我照顧她嗎？”
為何會讓她如此缺錢？
“我們有啊！”閔媽媽一頭霧水的說：“你沒看到她身上戴的、別的……這些還只是一小部分，其他都鎖在小蓁的保險箱裏啊！”
孟蓁自以為與閔家人生活了近一個月，尤其是跟閔媽媽朝夕相處，該是有足夠的默契了，所以她不停的使眼色。
無奈閔媽媽全然看不懂，還在跟兒子解釋之際，回頭問她，“怎麼了？小蓁，你哪不舒服嗎？怎麼眼睛眨個不停？該不會是太累了？”
趕緊推開兒子，“快快，媽帶你回去休息。”
太好了，正中下懷！孟蓁開心的跟着閔媽媽走，但下一秒鐘，她的手臂被人給抓住。
她回頭，看到一臉不懷好意的閔翊寬奸笑着說：“媽，你還有很多事要忙吧！”他看看一團亂的婚宴現場，“不如我送小蓁回去吧！”
孟蓁嚇得直搖頭，她才不要跟他獨處呢！
閔媽媽接收到兒子的暗示，“好啊～～小蓁，你們夫妻好久不見，今天又是你們結婚的日子，就一起回家吧！媽跟爸晚點就回來。”
眼看無法脫困，孟蓁只好殷勤叮囑，“媽，你要快點回來。”就被閔翊寬給一把拉開。
“看不出你跟我媽倒是建立了滿親密的感情嘛！”他只是隨口說說。
沒想到孟蓁很激動的否認，“你別胡說！我跟你媽就只是很普通的婆媳關係，一點都不親密！”
不知為何，她急切的否定讓閔翊寬嗅出了一絲陰謀的氣息，可他沒時間細究。
他遣退司機，親自開車帶孟蓁離開。
車子開了一段路，孟蓁警覺的問：“你要帶我去哪？”這並不是回閔家的路啊！
閔翊寬笑笑地說：“你太多心了，回我家的路四通八達，我只是換條路走。”
“是嗎？”
“當然是。”
他說話的態度肯定、語氣也算誠懇，孟蓁決定姑且相信他，“我很累，想睡一下，”其實是杜絕任何跟他說話的機會，“到家你再叫我。”
“OK。”他言簡意賅的說。
當孟蓁被叫醒，她立刻發現自己並沒被載回家！
她很不高興的對著正推開車門下車的閔翊寬大聲說：“我要回家。”
可他沒理她，逕自往前方的夜色中走去。
她很不開心，不喜歡這種被迫得跟他相處的感覺，於是她提高音量，“我很累，想回家休息。”
可他已走遠，像是沒聽到她的抗議似的。
太過分了！
孟蓁決定一個人待在車裏，讓他自己去喂蚊子好了。
可坐着坐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溜走，他沒回到車裏，就讓她一個人這麼呆坐在車內，久到她忍不住有些些的擔心。
他……去哪了？
這裏又是哪裏？
萬一他就一直將她丟著，那她該怎麼辦？
愈想愈不安、愈想愈恐慌，再加上她臨時被他架來，隨身攜帶的包包也沒帶在身邊，讓她連打手機求救都不行，只好無奈的推開車門下車。
黑茫茫的一片，她似乎聞到大海的味道。
他帶她來海邊做什麼？想學人家搞浪漫嗎？很抱歉，太遲了，她已經將心門緊閉，他再也無法傷到她。
不斷這麼告訴自己后，孟蓁一步步往前走，邊走邊輕聲喚著，“閔先生，你在哪？”
閔翊寬也不懂，她現在對他這般冷漠的態度本就是他要的、他自找的，可一聽聞她疏遠的叫他“閔先生”，他的火氣就冒了上來。
看着她走到前面，他沒好氣的出聲，“我在這，孟小姐。”
居、居然喚她孟小姐？！今天是他倆結婚的日子耶！
孟蓁不反省自己也喚他閔先生，只一味的記恨他竟不再“小蓁、小蓁”的喊她，她生氣的回頭，看着黑暗中的人影，“閔先生，我沒心情陪你看夜景，我很累，想回家。”
“這裏是我最喜歡的地方，”閔翊寬沒理她的抱怨，逕自說：“每回我心情好、心情不好，或有重大的事件發生時，都會來此。”
關她什麼事！孟蓁強迫自己不準傾聽他的心聲，他跟她就像兩條平行線，不會再有交集，“我好累。”
“在這裏，我才能細思我要的究竟是什麼、我所做的決定是對是錯……”他全然跟她雞同鴨講，“還有我的未來究竟該怎麼走！”
誰理他！孟蓁在心底告誡自己不要被他影響，“我累了一整天，再不休息，恐怕就不行了。”
“就是在這裏，我決定了自己要的婚姻該是什麼！”他終於談到主題。
她卻不肯再聽他繼續說下去……
沒用的，他每次都以不同的方式來打動她的心，等她一上當，他就狠狠的打破她的幻望。要她再受騙？作夢！
“而今晚，我竟有了另外的想法……”所以他才想來這裏好好想個清楚。
孟蓁卻突然驚呼起來，“孩……孩子在鬧我……我不舒服！”然後雙腿一軟，人也跟着倒在地上。
閔翊寬被她嚇到，趕緊一把抱起她，三步並作兩步的奔回車裏，火速前往最近的醫院。
所幸無大礙，經過醫師檢查后，證實孟蓁只是太累了。
“你這孩子！”閔媽媽接獲通知，飛也似的帶著一海票親友團趕來，見到兒子劈頭就質問：“要你照顧她一下都會出問題，你這個老公是怎麼當的？”
孟蓁已醒轉，聽到婆婆的質詢，心酸的將頭偏向一旁不去看閔翊寬。
他根本沒打算好好當她的老公啊！
閔翊寬焦急的問：“她之前都沒發生過類似的狀況嗎？”
“我們對小蓁的照顧可是無微不至，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把她養成頭好壯壯的健康寶寶，你是沒長眼看嗎？”閔媽媽驕傲的炫耀自己照顧人的成績。
他這才發現，是啊！跟他三個月前所看到的孟蓁一比，如今的她確實長了不少肉，讓她原本略嫌瘦削的身材變得豐腴美好。
“那……”或許還是由他家人照顧她比較好。
雖然將她帶到他的秘密基地去，想趁著月黑風高、她看不清他臉上表情時向她表白，卻被突發事件給打斷……
但這或許未必是壞事──他沒把握將她接回去住后，自己能將她照顧得夠好。
還是……等她生完再說吧！
“我看你暫時別再來攪局，免得她一會兒昏倒、一會兒生氣的，”閔媽媽殷切交代，“孕婦的情緒是很重要的，得保持樂觀開朗。”
至於他們小夫妻間的誤會，閔媽媽是覺得，等孩子生下來后，他們有得是時同去化解，眼下最重要的當然是小孫子能順利呱呱落地。
等他們夫妻要和好時，她再去從中穿線。
以她和小蓁目前所建立的母女情、婆媳情來看，她絕對會讓兒子得到媳婦的心的。
“那……好吧！”閔翊寬一想到孟蓁只要見到他，不是身體虛弱，就是情緒激動……或許他真該迴避一陣子。
孟蓁卻在聽聞閔翊寬居然真想將她丟在閔家七、八個月而不顧，心裏對他的評價更是大打折扣。
她不會對他有所期望的！
雖然他剛剛帶她去他心靈寄託的地方，雖然他剛剛好像說了什麼讓她的心小有期待的事，但……究竟是什麼，她其實不是很記得。
算了，應該不會是什麼好事，她沒法再思考，她好累，想睡了。
辜祐軒狐疑的問：“你真打算改變心意？”
知道好友竟然帶著孟蓁到他倆常去的海邊，辜祐軒便察覺到不尋常，“難道你的心結……解開了？”
閔翊寬搖搖頭，“怎麼可能？”
“那──帶她去的原因是……”
“我只是重新思考過，若非要跟她做一輩子的夫妻，就沒必要跟她像仇人似的，”閔翊寬有些無力的說：“我不希望將來我兒子發現，他的爸媽跟別人的不同。”
辜祐軒瞭然的點頭，“我早就認為你的方法不好，我絕不會明知故犯的。”
閔翊寬用力拍了好友的肩一下，“你是命好，有我這個案例給你參考，讓你能從中學到好的，剔除壞的。”
“是啊！我很感激。”
閔翊寬則是若有所思的說：“可不管怎樣，我的原始想法還是沒變，我只是想試著改變我和她的相處模式，如此而已。”
“那就做吧！”他很贊成閔翊寬和孟蓁能至少相敬如賓。
“暫時還不行，我想等到她生產後，再對她釋出善意，跟她重新建立友誼。”
“為何？”凡事起而行就好，幹嘛拖？
“我媽嚴禁我在她懷孕時再接近她、刺激她。”閔翊寬言簡意賅的說。
“這樣好嗎？那你豈不是還得再等個七，八個月？連產檢你都不打算陪着她嗎？”他就不肯，雖然他不信任婚姻，卻很愛小孩。
將來若他的妻子要替他生孩子，他一定會每一個環節都參與。
“沒辦法。”閔翊寬說這話時是心虛的，其實他的想法是：等孟蓁生產完，他再跟她重新開始會比較容易，現在她大著肚子，身體狀況還不穩定，這樣他很難耍浪漫來感動她。
所以，就等吧！
不過就是七、八個月，兩百多個日子而已，應該很快就過去了，這陣子他就專註在工作上，將重要的事先處理完畢，等孟蓁生完后，他才有機會放假陪她。
這是閔翊寬心中的盤算，只是他忘了，人算不如天算哪！
他沒想過，萬一一切都太遲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