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怎麼會作出如此愚蠢的決定?」隨着拍桌的聲音,一個憤怒的男聲揚起。
「她不知如何曉得我和計劃有關,並打算以電話通知他人。我一急就用哥羅芳迷倒她,將她帶回來了。」這個聲音較為蒼老、低沉,急促的語調可以想像出他惴惴不安、誠惶誠恐的模樣。
澄怡被大得足以掀翻屋頂的吵架聲吵得不能安穩,翻個身,突然眼一睜,人醒了過來。尚未來得及弄清楚身在何處,暴怒的指責聲又傳進耳里。
「讓人閉嘴的方法多得是,你卻選擇了最笨的一個。魏氏雖已察覺購買股票計劃,但尚未查出背後搞鬼的你和出資的我,只要手腳夠快,配上你的裏應外合,魏氏只能眼睜睜看着公司被合併,我們連反收購的時間都不給他們。而你,卻選擇在決勝負的關頭帶回這女孩,她所帶來的危險性有多高,你應該衡量得出才對。我真懷疑你這堂堂魏氏總經理是如何坐上這位子的!」
對方明顯被激怒了,雖不像另一位怒氣外揚,卻可從他的音調感覺到被壓抑的怒氣。
「戴奕學,你別太猖狂。這件事或許是我判斷錯誤,但你也用不着咄咄逼人,我倆站在同一線上,利害相關,況且沒有我,你的計劃會如此順利嗎?」
另一個冷哼一聲,短暫時間內沒有作答。
澄怡赤着腳貼在門上偷聽,卻在他們的對話里捕捉到熟悉的名字。
魏氏總經理?這麼說那個蒼老的聲音就是焦立卓本人羅?難怪聲音好象在哪聽過,好耳熟。
澄怡偷瞄一眼身後的房間。她知道自己為何在此了,也就是說她下午打給渝湘的那通電話被竊聽了。她原本是該回家后才打電話通知渝湘的,只怪自己當時太興奮,就快要放棄時突然冒出一條線索,怎不教她雀躍三尺,迫不及待的想告訴渝湘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真是小不忍,則亂大謀。
另外一個名字也是很耳熟,好象在哪聽過?
「戴玉軒、戴運旋、戴一賢……」她喃喃覆誦,想喚醒沉眠腦海里的記憶。
「帶一血……帶血鞋?」
一道靈光閃進腦里,她就要想起對方是誰時,門外驀地傳來幾聲「叩、叩」,像是打開門鎖的聲音。澄怡嚇了一跳,倒退幾步,正考慮是否該躺回床上裝睡時,門無聲無息的被打開。
外頭的兩人沒料到她竟這麼早就醒來,均吃驚的瞪視眼前的她。
澄怡的目光掃過焦立卓,落在戴奕學臉上。
他就是帥得讓渝湘恨不得在他臉上划幾道疤的戴奕學?他不是魏家少爺的好朋友嗎?這件事怎麼他也有份?
戴奕學凝視眼前身影窈窕的美麗女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一頭雲英蓬鬆,長度及腰,儀容不俗,眉目清秀,削肩連身洋裝適宜的襯托出姣好的身材。赤着雙腳的她,使他不禁聯想起在海邊被王子撿回王宮的人魚公主;
她應該也有那樣一雙白皙無瑕的足踝吧?可惜他現在的角色不是英俊瀟洒的白馬王子,而是意圖奪走公主聲音的海魔女。
「她醒過來了,也看到我們兩人的臉,你說這會該怎麼做?」焦立卓對戴奕學附耳道。
「人是你擄來的,你該有主意吧?」戴奕學將難題丟還給他。
「一不作二不休?」他的手往頸上一抹。
澄怡可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了,這時才嚴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
她一直以為自己生命線滿長的,想不到年紀輕輕就要香消玉殞,這怎麼行?她連個轟轟烈烈的戀愛都沒談過呢!
「殺……殺人要償命的!」澄怡聲音微微發抖,秋水無塵的雙眼盛滿恐懼。
「在台灣,綁架勒索好象也是死罪一條?」戴奕學轉頭問焦立卓。
焦立卓點頭。
「殺人和綁架既是同罪,選擇哪一個不都一樣的下場?」
「我們已別無選擇,她也是。」
「很抱歉,你毫無選擇了,小姐。」戴奕學惋惜的搖頭,「既然橫豎都得死,麻煩你日行一善,把你所知道的告訴我。另外,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沒有人了。」死也不能把渝湘抖出來。
「目前我手上有一個人名。」焦立卓拿出一本小手冊翻着,「她下午撥了一通電話給一個叫渝湘的女孩,接話地點是魏宅。」
「你認識魏家的譚渝湘?」戴奕學突地爆出一陣大笑,其它兩人不明所以的盯着他。「你和她是什麼關係?姊妹?朋友?」
「我不認識什麼譚渝湘。」澄怡迅速否認。
「挺有道義嘛!」戴奕學指着她問焦立卓,「她叫什麼名字?」
焦立卓翻翻小手冊。「叫薛澄怡。薛平貴的薛,澄清湖的澄,怡然自得的怡。」
薛澄怡……戴奕學默念一遍,「你的名字比譚渝湘好多了,至少不像她,『痰盂』,能聽嗎?」
澄怡終於明了他剛才在笑什麼,沉下臉,不留情的反擊回去,「那麼,『帶雨鞋』就文雅嗎?」
戴奕學詭譎的一笑。「不是說不認識譚渝湘?」
澄怡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貪逞一時口舌之快竟為渝湘伏下了殺機。
「我確實不認識什麼譚渝湘。」澄怡無畏的迎上他的目光。「我只是不認為你有權去批評他人的名字。」
戴奕學撇撇嘴。再斗下去,這場口舌之戰將永無休止,他現在沒心情浪費時間在這些瑣事上。
「你認不認識她已不重要,反正我會去找她的。」他揮手要焦立卓出去,「暫時先麻煩你住在這裏羅!」
一回到大廳,焦立卓立刻問道:「什麼時候下手?現在?」
「你真以為我會殺了那女孩?」說實話,他還真捨不得。「處理屍體是件麻煩事,要嘛!就製造成一個意外事件,至於劇本的構成,就偏勞你了,記得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焦立卓非常厭惡戴奕學頤指氣使的樣子,彷佛他是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的君主,而他只是個小差臣。
若不是為了魏氏總裁這個位子,他豈甘心任戴奕學差使來、呼喝去?
兩年前歸國的魏伯堯聲明他對這個位子興趣缺缺時,桑頌聿曾考慮由焦立卓接任總裁位子。他和桑頌聿年紀相仿,上一任老董事長在世時,他已為魏氏奉獻心力,他相信自己絕對有資格升任總裁,可恨的是魏李如那老頑固堅持這位子除了她外孫,誰也不能坐,一句話發場讓他美夢成空。
偶然機緣他認識戴奕學,雙方一拍即合。一個想取得魏氏,一個想坐上總裁,裏應外合,焉有不成之理?是你先不仁,莫怪我不義!焦立卓恨恨的想。
魏氏,已在我掌握之中。焦立卓緊握雙拳仰天長笑,彷佛他已得到夢想中的權力和財勢。
☆☆☆
戴奕學端着兩杯飲料,打開三道門鎖再扭轉把手,才把一扇不甚厚的木門打開。
澄怡逕自低頭專心吃飯,聽見聲響連頭也不抬,置若罔聞,似乎眼前除了吃飯這檔事,其它都引不起她的興趣。
澄怡的餐具全放在地上,包括她自己也是席地而坐,端碗就食。
戴亦學將玻璃杯擱於地上,自己也盤腿坐下。
「不錯嘛!」澄怡的碗盤已快見底,她忍受好的食慾讓戴奕學不住點頭稱讚。
「我以為你此刻應該趴在床上大聲哭泣,要不然就是猛摔傢俱要我們放你出去,再不然就是絕食抗議,將送來的食物掃至地上。」
「絕食?」她冷哼一聲,「我才沒那麼笨,絕食只會讓頭腦發昏,四腳無力,想逃出去?門都沒有!就算逃不祟台灣省,也要吃得飽飽的,做個飽鬼。」放下已空的碗,她端起飲料喝了一口,清清略顯油膩的喉嚨。「菜肴太過油膩,口味也太重,飯也稍幹了點,如果我還能吃到下一餐的話,希望你能多加註意。」
這女孩是嚇暈了還是嚇呆了?竟對他批評起菜不合她的口味。她應該表現出驚慌或楚楚可憐,讓人打從心底憐惜的模樣,而不是現在一副無所謂的不可愛樣子。
奇怪的是,他卻十分欣賞她的「不可愛」。
「那茶呢?不會太甜嗎?」
「還好,不過茶葉放得多了點,有些苦。」
她可真會挑毛病。戴奕學微微一笑,看着她一身的T恤和短褲。他本以為她會當他的面將衣服擲還回來,誰知她只是默然接過,轉身朝套房裏的浴室走去。
她若不是嚇得腦筋透逗,就是已準備好坦然面對接下來的一切。他覺得後者較有可能,但隱隱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對了,那位無端受我連累的譚小姐呢?」
還在裝!「這點你甭操心,我們會讓她無痛苦的結束生命。」
「反正你們執意認為她和我有關,我說什麼也沒用。」她攤攤手,一副無奈的口吻。「希望來日黃泉路上相會,她別怪我才好。」說得好似渝湘真的和她沒有關係一樣。
澄怡一躍而起,拍拍屁股。「我要睡覺了,趁我漱洗的時候,麻煩你的僕人收拾一下碗盤,我可不想半夜被螞蟻抬走。」她說得有趣,戴奕學忍俊不住大笑。
「螞蟻抬走豈不幹脆了事?省得污了我的手。」
澄怡斜瞟他一眼,不理他,徑片往浴室方向走。
離開浴室時,除了仍舊滯留的戴奕學,地上碗盤已經清走了。
「戴先生,我想睡了。」她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請你離開好嗎?」
「你真的不怕?」此刻的他已站到她跟前。
澄怡單眉微挑,覺得他問了一句廢話。「如果你是怕我逃走的話,你就留下來監視我,不過你得先有打地鋪的心理準備。」
「這是我的房子,你有沒有能力逃走我最清楚;至於打地鋪或和你同擠一張床,則取決在我。」
澄怡如他意料中的微變了臉色,神色不似先前鎮定。
「我相信你會是個紳士。」她轉身想走,卻被他一把拉了回來。
「我可不以為!」說罷,他的唇即壓上她的。
澄怡先是呆愣一下,接着拚命想推開他。她越抗拒,戴奕學施加的力量就越重,直到她緊貼在他胸前,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她微張嘴想尋求一點空氣,卻讓戴奕學的舌尖趁隙溜進來,未加思索,她咬了下去。
戴奕學感受到一陣劇痛,急忙鬆開了她。
澄怡的嘴唇血跡斑斑,戴奕學更是好不到哪去,一股血腥氣直衝進鼻腔,看來傷勢不輕。
「我決定兩樣都不選。」他還是一臉的從容自若,轉身開門離去。
澄怡衝進浴室里重新刷了三次牙,旋及將自己丟到床上,用薄被將全身上下緊密包着,連一綹髮絲都不讓它露出。
狠狠的痛哭一場后,她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當晚,一個接續一個的夢魘不斷的侵擾着她的睡眠,每一個夢境裏竟全都有他的身影。
☆☆☆
下午,譚彥緒應父親之託前來看譚渝湘。
稍嫌粗心大意的他並不覺得姊姊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反正她一向瘦伶伶的,從小到大,除了身高有所長進外,也沒瞧見哪個地方多長了一寸肉,或多重了一公斤。
「可惜啊,你當不成我學弟!」譚彥緒沒考上渝湘的學校。
「這樣才好,省得老爸要你監視我,那豈不嘔死!」對於考上別所大學,譚彥緒樂得開心,否則依渝湘這種老大姊個性,鐵把他管得死死的,嚮往中的自由生活立時變成一片灰暗。
「另外……」他從行李箱中拿出一個包裹,「這是薛伯母托我拿給澄怡的,因為到你們賃居的地方不順路,所以我直接拿給你,你再拿給她。」
「好……」她慢吞吞的接過。
「那沒事了!」譚彥緒拍掉手上的灰塵,「我走啦,沒事別來看我!」
「誰理你呀?」她又好氣又好笑,「你別來找我拿錢就阿彌陀佛了。」
「老姊--誰教你比較有錢嘛,偶爾救濟一下小弟才叫疼惜手足!」又甜又膩的嗲音外加一雙媚眼,渝湘渾身上下的汗毛都倏地起來站衛兵。
「天快黑了,你還是快回去你租房子的地方吧!」她催促着他。
「OK!BYE,親愛的老姊!」譚彥緒拋給渝湘一個飛吻后,開着老爸送給他作為考上大學禮物的紅色跑車,疾馳而去。
渝湘提着包裹,突然想起她和澄怡已好久沒有聯絡。
「不知道這傢伙最近在忙什麼!」她一路咕噥着進屋,也不想想是自己先把好友給忘了的。
放下包裹,她立刻撥電話到賃居的地方去。
「喂?康姊嗎?」
「嘿,我是!」房東太太用一貫的愉快聲調回答:「你哪位?」
「我是渝湘啦!澄怡在嗎?」
「澄怡?她不是在你那裏嗎?」康姊的聲音透着疑問。
「沒有呀!她怎麼可能會在我這裏?」
「那就奇了!」康姊焦急起來,「澄怡大概三天沒有回來了,我以為她在你那或回家去了,竟然連通電話也沒有,我還打算等她回來要罵她一頓呢!」
一股不祥的預感掠過渝湘心頭,她有感覺,澄怡八成出事了。
「康姊,我先打電話給薛媽媽,也許她真回去了也說不定。」
「好,問過之後再打電話給我!」
「OK,BYE!」
放下電話后,渝湘茫然的盯着擱在地上的包裹。
澄怡沒有回去,否則薛媽媽不會托阿緒帶東西來給她。
那她會在哪?
恐懼和不安緊緊攫住了她,她幾乎可以百份之百的確定澄怡出事了。
等等,也許……也許她和同事出去玩了。
雖然明知這不大可能,但總是一線希望。
渝湘迅速拿起電話,撥了幾個碼后又頹然放下。
現在公司人員早就下班了,她上哪找人問?
等明天,明天一早就打電話去問,吉人天相,澄怡一定沒事的。
☆☆☆
「辭職了?」渝湘驚呼一聲,后覺失態連忙掩口。「什麼時候的事?」
渝湘頓覺整個身子往下陷落。「本人來辭職的嗎?」
對方靜默一會,似在思考。「好象是託人來辭職的。」
「托誰?」
「不曉得。」
一句話直把她打入萬丈深谷。
渝湘訥訥的道聲謝,電話還沒放好,就號啕大哭起來。
屋外的蝦子和小米聽到哭聲,立刻衝進來詢問。
「怎麼了?」蝦子抱着她,輕輕哄着。
渝湘沒有回答,只是一徑兒的用力哭着,直哭到聲嘶力竭、哭到已沒淚水時,她突然離開蝦子的懷抱,起身說道:「我要請三天假!」
「為什麼?」蝦子和小米很自然的衝口問道。
「我要請三天假!」渝湘斬釘截鐵的重複一次。
「我們無法決定。」蝦子說:「你得經過老爺或少爺的同意。」
渝湘如旋風般衝出屋子,過一會再衝進來時肩上已掛着袋子。
「我走了,再見!」
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她已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之內。
「有誰能告訴我她請假的原因為何?」
蝦子和小米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去,魏伯堯倚在門邊望着她倆。
蝦子和小米對看一眼,然後同時搖頭。
「少爺也不知道嗎?」發問的是小米。
「笑我看她一臉凶神惡煞樣,好象我不答應她就會殺了我,嚇得我連原因都沒問就先點頭了。」魏伯堯笑着說,卻掩不住眼底閃過的一抹焦慮和擔憂。
蝦子看在眼底,忍不住暗暗嘆息,不知為何,她有些羨慕起渝湘來。
☆☆☆
一陣凄厲的尖叫聲直刺入戴奕學的耳膜里,他匆匆放下茶杯和報紙,邊詛咒邊打開繁複的三道門鎖,進門一看,躺在床上的澄怡額頭佈滿冷汗,搖着頭,尖叫聲不斷的自喉嚨逸出。
戴亦學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能制住她不斷揮舞的雙手。
「澄怡,薛澄怡,你醒醒!」他輕拍她的雙頰又撼動她的雙肩,過了好一會她才停止尖叫並睜開了眼。
尚未從噩夢中清醒過來的澄怡在乍見戴亦學時,一雙杏眼睜得老大,臉上佈滿驚駭神色,掙脫他的掌握,急往後退,戴奕學來不及阻止,她人就「砰」一聲摔下床去。
「沒事吧!」戴奕學跪坐在床上,伸手給一身狼狽的澄怡。
這一摔,可讓她清醒了。
她既不伸手給戴奕學,也沒起來的意思,人仍坐在地上,將頭深埋進膝蓋間。
「作噩夢?」
澄怡不語。回想適才的夢境,她仍驚悸餘存。
她夢到渝湘死了,地上一片殷紅,執刀者正是戴奕學,他獰笑着,開心終於除去一個心腹大患。渝湘死不瞑目,帶恨意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像在怨着她、怪着她。接着她發現一步步走近她的戴奕學,刀子舉得老高,猙獰的笑容不停的擴大、擴大,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尖叫……澄怡拂開散落額前的頭髮,抬頭道:「我餓了!」
戴奕學一直在想她抬頭時說的頭一句話會是什麼,果然不出他所料,她一向語出驚人。
「午飯時間早過了,你睡了好久。」
戴奕學用內線電話向廚房吩咐一聲,指示阿雪熬些粥品過來。
「我喜歡皮蛋瘦肉粥。」澄怡加了一句。
戴亦學依她的指示吩咐。
他才微張嘴,澄怡立刻搶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八成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竟敢肆無忌憚的要求?」
戴奕學微牽嘴角,看不出是承認還是否認。
「即使是死囚,在處決前也可以要求一頓豐盛大餐,我只是要求加個皮蛋、放些瘦肉罷了,這並不為過吧?」
天曉得她從第一天被軟禁在此後,對他所送來的食物、衣着,甚至是浴室蓮蓬頭,她都能嫌它水壓過高,洗起來很不舒服,這豈是加皮蛋、瘦肉般那麼簡單。
「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會觸怒我?」
「反正終須一死,何不讓自己過得舒適些?」她無視他故裝憤怒的面孔,將薄被丟回床上,極不雅觀的伸個大懶腰。
阿雪送來一碗熱呼呼的皮蛋瘦肉粥,澄怡見了大喜,連忙接過,顧不得燙,一口吞下。
「味道如何?」戴奕學想聽聽她是否又有「嫌言嫌語」要說。
「很好!」澄怡呼着氣,平息舌頭被燙着的痛苦。「不過,蔥放太多了。」她瞧着滿滿一湯匙的蔥,皺着眉,厭惡之色盡寫眼底。
「蔥放得多,粥才香啊!」戴奕學說著,張嘴將她湯匙的粥帶蔥一口吞掉。
「加上美人香涎,味道更棒!」
「你……」她吃驚他的舉動,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怎樣?」他語帶挑戰。
「你滿嘴蔥味,好臭,離我遠點!」澄怡挪動臀部,一下子離他好幾步遠。
盯着被他動過的湯匙,她猶豫不決。
戴奕學見狀,索性幫她拿湯匙去水龍頭下沖洗乾淨后才還給她。
「可以吃了吧!」他坐在離她非常遠的桌前。
澄怡快速吞食着,一碗公的粥一下子就見底。
「好飽!」她滿足的呼口氣,打個飽中嗝。
「恕我直言。」戴奕學說:「你是我看過最不淑女的女孩。」
澄怡連瞟都懶得瞟他。「這有什麼不好?讓你增廣見聞啊!」
重新躺回床上,澄怡將自己蓋得密不通風。
「你該不會又要睡覺了吧?」
「無聊極了,不睡覺幹嘛?」
「說出你的要求吧!」他像洞悉她的想法。
「你會答應嗎?」澄怡將背對的身子轉過來。
戴奕學輕笑着搖頭。
「廢話一句!」她嘟噥着再次轉過身子。
戴奕學輕手輕腳的拿走餐具並帶上門。
稍晚,澄怡房裏多了一台電視機和錄像機,還有一疊錄像帶和堆得比人高的各類型散文、小說加漫畫。
「我喜歡打電動玩具。」澄怡在看到那一堆東西后如是說道。
戴奕學一彈手指,一台SEGA和卡帶即出現在她眼前。
「你是聖誕老公公嗎?」她瞪他。
「我希望我是,但我無法給你心中真正想要的。」他淺淺的笑里有一絲抱歉。
☆☆☆
三天,整整七十二個小時,渝湘走遍大街小巷,詢問過熟識的人,追查過澄怡可能出現的地方,甚至還回台中一趟,以拜訪的借口查探澄怡的行蹤。
然而,她累了三天,一條腿幾乎走斷,所得到的回答儘是不知道、沒看過。渝湘的信心一點一滴的流失,心亂如麻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一直不敢告訴薛家澄怡失蹤的消息。薛家僅澄怡一個獨生女,兩老將她視為掌上明珠、心肝寶貝來疼。當初考上北部大學還猶豫着打算讓她重考,志願僅僅填中部的學校就好。後來曉得渝湘和澄怡考上同所學校,加上澄怡苦苦哀求,表示不願再重考一年,這才放女兒飛出。
薛伯母的心臟不好,若讓她知道這事鐵定承受不了,那自己豈不是罪該萬死?
可是,她現在該怎麼辦?心裏一點頭緒也沒有,亂糟糟的,似千萬條絲線糾纏。
第二天了,這時她應該出現在魏家大宅里,但她卻枯坐在人行椅上,瞪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車群、來來去去的人,盼望會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面孔、一個熟稔的身影。
澄怡。
熱淚湧上她的眼眶,朦朧了她的視線。
三輛車子建規停在路旁,從裏頭下來一個男人直走到她跟前。
渝湘眨眨眼,吞回淚水,看清楚來人。
他西裝革履,前額微禿,兩鬢華白,年紀已然不輕,有一股上流人士的氣質。
「請問你是譚渝湘嗎?」焦立卓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平易近人,「薛澄怡小姐要我來告訴你她現在的居所。」
「真的?」渝湘大喜過望,「她在哪?」
「她是小女的家庭教師。因寒舍離市區遠,交通不便,所以她暫住舍下。前些日子她曾叮囑我通知你她的去向,因為我忙,所以忘了。剛才開車經過,見到你覺得好面熟,所以過來詢問一下,果然是,實在太好了。」
「你見過我?」渝湘狐疑,她可不認識他。
焦立卓從容不迫的拿出一張相片。
「這是她交給我的。」相片上的主角的確是她。
「她可以打電話給我的。」她還是懷疑。
焦立卓捺着性子同她解釋。
「寒舍因新遷入,所以尚未安裝電話,且地屬偏僻,所以附近也找不着公用電話。」
「她怎麼會到你那裏當家庭教師?」
「應徵來的呀!」他失笑。對於這個角色他在鏡前演練了好幾遍,直到連自己都信服為止。對於渝湘的問題他早預設好上百條,應答起來遊刃有餘。
渝湘思忖,看來只有見到澄怡才能問清楚了。
「你要載我去嗎?」
「對!」他笑道:「我的車子就在前面。」
渝湘跟着他走了幾步,突感不對。
相片里的主角是她沒錯,正面照,人也笑得很開心,問題是她眼睛的焦點不在鏡頭,而是輕斜看往地面,她一向習慣面對鏡頭笑的呀!
趁着焦立卓開車門的空檔,渝湘冷不防往他腰間一撞,轉身拔腿就跑,沒入人群里。
焦立卓暗裏咒罵一聲。這小女孩頂機伶的,不知怎的被瞧出破綻。這下可好,下次想抓她,鐵定倍加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