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髒兮兮!髒兮兮!我們不要跟臟鬼玩,快跑快跑,不要被臟鬼摸到……」
孟璦晞突然驚醒,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回到現實。
她作了一個很久沒再作過的夢,從她大學畢業出社會之後,就沒再作過的夢。
其實,那是夢,也是一段真實的遙遠記憶。
她深呼吸,將機艙的內窗往上拉,透過小窗,可以看見飛機平穩地飛在厚厚的雲層上方,雲層上的天空,清藍得有些不象話。
她不是「髒兮兮」,她是孟璦晞。她在心底,自言自語。
「總經理,快到了。」她的特助說。
「幾點了?」
「四點二十。」
孟璦晞拉直椅背,知道再過十五分鐘飛機就要降落。
「總經理,要不要喝杯咖啡?」
「好,麻煩你。」
特助立刻離開座位,去跟空服員要了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精的熱咖啡。
他沒按服務鈴,對他來說,能為總經理服務是榮幸,他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可以為總經理服務的機會。
「謝謝你。」孟璦晞接過咖啡,「櫻木先生……」
「我剛剛已經用機上電話跟櫻木先生確認過了。他說要親自到機場接機。」
「要親自接機?」她以為只會派遣司機到機場。
「是的。」
孟璦晞將咖啡杯交給特助,才要起身,卻聽見特助說:
「總經理,妳的提包我已經幫妳拿下來了。」
她看一眼特助拿在手上的包包,離開座位半吋的身體,又挪回原位,笑說:
「謝謝你。」
她拿來提包,掏出幾樣化妝品,先拍了拍化妝水,接着打開粉餅盒,在臉上打上薄粉,然後,選了淺咖啡色眼影、暗紅色唇膏,不到五分鐘,她完成很淡的淡妝。
「其實……總經理不化妝就……已經很漂亮了!」特助說得緊張。
「謝謝你的讚美,不過,我不是為了漂亮,在日本,女人化妝是基本禮貌。」
孟璦晞飛快將幾樣化妝品塞回包包里,轉頭給特助一個微笑。
她不曉得她這一笑,讓特助傻上了天,許久不能回神。
她更不曉得,頭等艙里的某個乘客,將這一切,點滴不漏地看進眼裏。
那個被稱作「總經理」的女人,笑起來真的挺美的!
隔着走道,他也感覺自己有些失神了。
成田機場大廳
剛在澳洲度完假,然後玩到台灣,接着又想玩到日本的男人出海關后,戴上了淺色太陽眼鏡,目光始終追隨着那名被喚作「總經理」的女人。
他很懷疑,那位「總經理」可能一出成田機場,就會冷到剩下半條命!
她曉得在日本女人化妝是基本禮貌,怎麼會不曉得十二月的日本有多冷呢?
她身上穿了件線條簡單,但頗具時尚感的針織衫,下身則搭了件黑色長褲。但,就算她那件針織衫是純羊毛的,保暖度也絕對不夠!
依他這半個日本人來看,她得再加件厚厚長長的大衣,才可能不被冷死。
他看了眼跟在「總經理」後頭,像只小哈巴狗似的特助,忍不住搖了搖頭。
小哈巴狗的企圖,只能用「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來形容。他用心幫主人準備的大衣,非但看來不夠保暖,也不足以遮蔽那位「總經理」的美麗。
在他看來,小哈巴狗最好能在主人纖細的頸子上,圈幾圈圍巾,蓋去她一半瓜子臉,再為她戴上軟毛帽,這樣不但夠溫暖,也夠安全,這麼一來,小哈巴狗就可以不必擔心,他的主人隨時隨地都能勾惹來男人的注目。
男人一雙腳不由自主地跟在「總經理」和小哈巴狗後面,然後,他聽見遠處有人喊着他的名字——
「嚴澤曜!」
若不是有人喊他,他有九十九點九九九九九……的可能性,會糊里胡塗地跟人走出機場大廳。
他轉頭尋找喊他的人,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朝他走來。其實,他聽聲音大概也猜得出來來人是他的哥哥,只是還不確定是他雙胞胎兄長中的哪一個罷了。
「誰告訴你我今天到的?」他對着終於走到他面前的兄長說,口氣不甚愉快。
他心胸雖然寬大,但絕對不是那種不高興可以隱藏得起來的男人,況且,剛才他轉頭望向那位美女「總經理」離開的方向時,已不見佳人蹤跡。
「我打斷你的艷遇?」
身為嚴澤曜的兄長,他太了解眼前這個老是任性妄為的弟弟了。嚴澤曜從不對身邊的人惡臉相向,除非有人打斷他認為非常重要的大事,而在嚴澤曜的腦袋瓜里,能跟「重要」二字扯上邊的不多,除了女人、照相機、計算機跟小提琴。
現在,他手上沒拿照相機,當然也沒在用計算機,更不可能拉小提琴,那麼剩下能讓他擺出惡臉的,百分之百就是女人了。
「你沒出現的話,艷遇可能會發生,現在人不見了。」嚴澤曜沒好氣地說。
「是你的就會是你的,跑都跑不掉。」
「這些話你留着,改天碰到跟你一樣看開了的出家人,再一起切磋。到底是誰告訴你我今天到的?我沒撞到頭,不可能失憶,我記得很清楚,我沒跟家裏哪個人說過我今天要回來。」
不知為何,他腦子好像被人打了印,印着那個無緣「總經理」的笑。
她的淺淺笑容,不知道為什麼給他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我打電話問你的助理,他說幫你訂了今天的機位。」
「臭小子!等我回台灣再扒他的皮。」
「你以前不是很高興我能來機場接你?」
「今天不一樣。」
「你的助理不是神算,當然算不到你今天會有艷遇。」
「哼!」嚴澤曜冷哼一聲,不再多說什麼。
兩個高大男人緩步走出成田機場大廳,嚴澤曜忽然想到——
「親愛的大哥,你千萬不要告訴我,小惡魔……」
「很抱歉,爺爺約了她晚上一起吃飯。」嚴澤岳的笑容可沒一絲抱歉。
「Shit!Shit!!Shit!」一連詛咒了三次,他大吼——
「我不要回家!」
松元家在日本的勢力,也許僅次於皇族……有許多人這麼猜測着。
財大勢大的松元家傳到第四代,一個兒子也沒,只生了個美麗的女兒,美麗,但驕縱!
身為松元家唯一繼承人的松元瓔,今年滿十八。
能與松元家成為「鄰居」的藤堂家族,自然也是財勢雄厚、不可小覷的望族。藤堂家第二代生了兩個兒子,一個為正室子,一個則為庶出。
正室所生之子名正言順地繼承了家業,卻在繼承后的第六年不幸身亡。身亡原因對外是謎,對藤堂家來說,則是一筆無法清算的恩怨情仇,重點是,正室子未有一兒半女。
按理,藤堂家還有另一個庶齣子——藤堂瀧能繼承大業,無奈庶齣子入贅台灣嚴家,在藤堂家大老眼裏,這是家族恥辱,藤堂瀧因而被除去繼承資格。
不過庶齣子的老婆嚴臻芳肚皮非常爭氣,連生三個兒子,分別是嚴澤岳、嚴澤昊和嚴澤曜。藤堂家族大老藤堂剛澍心喜,以為後繼有望,三個金孫隨便分一個來,就能栽培為第四代繼承人。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三個從母姓的金孫有個性得很,抵死不改姓。
然而,要藤堂家的大老放棄分得一個繼承人的希望,當然也不可能。
對藤堂家來說,庶齣子藤堂瀧是害死正室子的間接罪人。
藤堂剛澍的小老婆,也就是藤堂瀧的母親,其實就是毒殺正室子的真正罪人,只為讓自己的兒子藤堂瀧繼承所有藤堂家業。
縱使藤堂瀧從未有過繼承家業的念頭,但他也無法漠視正室子是因他而死的事實。
總之,因為正室子之死,身為間接罪人的藤堂瀧出於罪惡感,有意讓一個兒子成為藤堂家繼承人,藉以贖罪。
只不過,藤堂瀧的三個兒子,沒一個想坐「繼承人」這個位子,情況很尷尬地變成了「人人有希望,個個不想要」。
於是,藤堂家二代大老藤堂剛澍,與松元家第三代主事者正密謀一項計策,讓松元瓔從嚴澤岳、嚴澤昊、嚴澤曜三人之中,挑選一位當夫婿。
藤堂剛澍想的是,讓松元瓔用美人計幫藤堂家拐個心甘情願的繼承人;松元家想的則是,讓松元瓔拐一個出身背景與松元家相差無幾的乘龍快婿。
不管如何,總之到目前為止,兩邊算盤都不如意,因為松元瓔看上的嚴澤曜,從頭到尾拒絕來電。
話說回頭,只要嚴澤曜踏入日本國境,不管他願意或不願意,都得陪那個不來電的小惡魔松元瓔吃上一ㄊㄨㄚ,不能喊苦。
他真的討厭回日本!
嚴家三子盡量依約定時間抵達餐廳,在更衣室換過和服后,三個人依長幼順序進入包廂,走上榻榻米,整齊地排成一列。
「松元先生、松元夫人、爺爺、爸爸、媽媽、瓔小姐。」由最長者嚴澤岳發聲,然後三人一一向嚴澤岳稱呼過的對象彎腰行禮。
「你們遲到了!」身為三人的爺爺,藤堂剛澍冷着臉說,聲音明顯不快。
嚴澤曜幾乎想翻白眼、吐白沫給他看了。
什麼遲到!?他們了不起才晚到個三十秒!在台灣,這才不叫遲到,叫太早到。
要不是他親愛的爸媽每年都得來日本住上幾個月,用以贖罪,他才不回來活受罪。
「對不起,因為出門前接到朝日新聞記者的電話,他們想知道,松元家跟藤堂家聯姻的消息是否確實,我花了點時間跟他們解釋,消息是錯誤的。」老大嚴澤岳不動如山,說謊。
這就是嚴澤曜心甘情願喊嚴澤岳大哥的理由,必要的時候,嚴澤岳可以睜着眼睛說瞎話,卻沒人會懷疑他。除了三個兄弟間彼此了解外,旁人都以為嚴澤岳可靠得不懂瞎話的定義。
嚴澤岳說一是一,所有親族長輩、不相干的長輩,都以為他正氣凜然,不懂得走旁門歪道。為此,嚴澤曜十分佩服他,他認為真正做得了大事的奸臣,得像嚴澤岳那樣,將偽善面具戴得絲毫無縫。
然而,他對另一個長兄嚴澤昊就沒這麼尊敬了,因為嚴澤昊實在不夠老奸巨猾,無怪乎,他喊嚴澤岳為「大哥」,卻喊差嚴澤岳五分鐘出生的嚴澤昊全名。
朝日新聞哪裏來過什麼電話!?他們根本是拖到不能再拖,才不甘不願地走出家門。
三個人在路上討論該用什麼借口解釋晚到緣由時,嚴澤岳決定利用聽來的「最新謠言」。
三兄弟入座后,彼此心照不宣、唱作俱佳地開始扯謊——
「對啊!我還把電話搶過來,逼問是誰放的消息?這消息實在有損瓔小姐清譽,萬一她將來嫁不出去,那該怎麼辦?我就是因為想問出到底是誰放的消息,才耽擱了時間。」
嚴澤曜補充說明,眼睛就是不肯朝那個此時正故作嬌羞的松元瓔看去。
「瓔小姐就像我們的妹妹,我們不可能讓她受委屈。她才十八歲,名譽很重要。」嚴澤昊很正經。
松元夫妻對看一眼,笑得有些尷尬。不是聽不出來三兄弟拐着彎的「拒絕」,嚴澤昊、嚴澤曜他們不確定,但他們很肯定嚴澤岳曉得消息是他們放的。
「有三位世侄照顧,我們家瓔瓔太有福氣了。」總不好直接承認消息是他們自個兒放出去的,松元夫人打着官腔。
上星期的商宴上,他們與藤堂家同座,故意當著大家的面聊,就是想斷了幾個男人對松元瓔的覬覦。
那些上不了檯面的小角色妄想進松元家,燒幾輩子香都不可能。
聽見松元夫人的官腔,嚴家三兄弟行動一致,回以迷人微笑,謙虛說:
「哪裏。照顧瓔小姐是我們的榮幸。」三人同聲一氣,不愧是兄弟。
接着,莫名其妙陷入一陣尷尬沉默,沒人再說話。
侍者正巧在這尷尬的空檔拉開門,送吃食進來,也順道將對面包廂突然傳出的一陣杯盤散落的聲音,送了進來。
對聲音極為敏感的嚴澤曜有項特殊本領,辨別人類的嗓音特別厲害。
他聽見對面包廂的門,被裏頭的人拍了幾下,感覺像是有人在門的另一頭掙扎着想爬出來。
接着,他聽見小哈巴狗有氣無力的吠聲——
「不准你碰她……」
他其實不是個太有正義感的男人,不過,現在他太無聊了,任何能讓他開溜片刻的借口,他都樂於使用。
「不好意思,我好像聽見一位朋友的聲音,我過去看看。」嚴澤曜彎身致歉后,起身離開位置,穿上木屐,走往對面包廂。
除開裝模作樣的時候,他實在不是太有禮貌的人,再加上他盤算裏頭的混亂,應該需要他實時幫忙,因此,沒想過要先招呼一聲,他便一手拉開包廂門——
「巴嘎耶啰!」裏頭傳來一聲咒罵
嚴澤曜愣了半秒,索性將整扇門拉開,好讓對面的家人朋友們也看個清楚。
櫻木良介已拉下了底褲,一手忙着扯開一名不省人事的女人上襟,一手則忙着要掀人家下半身和服。
嚴澤曜看見躺在門邊的,確實是小哈巴狗,不用猜也知道,那個快被吃了的女人是誰。
算他護主有功!
嚴澤曜挪了挪小哈巴狗的身體,然後拿起一隻木屐,眾人還來不及猜想他要做什麼,就聽見一聲悶哼——
那木屐準確無誤地敲上櫻木良介的頭,接着應聲落地,鮮血,也自櫻木良介頭上滴落下來。
「竟敢動我嚴澤曜的女人!若在以前,我會直接要你切腹!」嚴澤曜表情冷漠,語氣嚴峻,「滾!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不知道為什麼,這串話很流利地被說出口,說完后,連嚴澤曜自己也覺得驚愕——那個不省人事的女人,壓根就與他八字沒一撇呀!
他猜想,對面包廂的家人朋友們,想必誤會他跟這位小姐的關係了!不過,這倒是個美麗的誤會,他剛好藉此誤會,光明正大地跟小惡魔劃清界線。
榻榻米上的櫻木良介原想大聲喝斥的力氣盡失,倒不是因為挨了木屐一記,而是看清楚了來人是嚴澤曜,魂魄就散去大半。
等到再看見對面包廂坐着東京兩大家族的主事大老時,他瞬間凍僵了。
他……不必在日本混了!
嚴澤曜走向那名昏睡的女子,想起嚴澤岳在機場說過的話——
「是你的,就會是你的,跑都跑不掉。」
該不會這位美麗的總經理……真是他的吧!?
「你還不滾!?」嚴澤曜瞪了眼還癱在原處的男人,喝斥。
櫻木良介被他吼回了幾縷魂魄,狼狽地爬出包廂,受傷也不敢喊痛。
嚴澤曜毫無困難地抱起美麗的總經理,在走道上對家人朋友們致歉——
「對不起,壞了大家吃飯的興緻。松元先生、松元夫人、瓔小姐,改日我會親自登門賠禮。」說罷,他抱着女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爺爺、爸爸、媽媽,我跟澤昊去了解一下狀況,我想,他可能需要幫忙。」嚴澤岳說。
「那就快去。這裏有長輩幫你們招呼,不礙事的。」
嚴母立刻幫腔,她了解三個兒子壓根兒就討厭這飯局。
一場飯局,跑了主角,吃得真是有些尷尬!
這家頂級餐廳,付不起百萬會員費的人,根本走不進來。
由於會費收得高,所有設備自然也都是一流的。在這裏,藤堂家有專屬的休息室,休息室里應有盡有,從電視、床,到迷你吧枱……一應俱全。
此刻,休息室的大床上,正躺着一個看來睡得香甜的女子。
嚴澤曜換下一身和服,坐在床邊看着她,然後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陷入某種恍惚狀態。
他依舊惦記着她在飛機上的淺笑。他總覺得那個笑容好熟悉,究竟在哪裏見過那樣的笑呢?
「她還好吧?要不要請醫生過來?」嚴澤昊走到床邊問道,身後跟着嚴澤岳。
坐在床邊的嚴澤曜嚇了一大跳,他剛才有些出神,竟沒感覺到有人進了休息室。
「你們進來幹嘛?」他有點狼狽地抽回在她臉上游移的手。
「看你有沒有對人家怎麼樣啊!」嚴澤昊俯身看了眼床上的女人,感覺怪怪的。
這種清秀小佳人,實在不像嚴澤曜會把的女人。
對話的兩個人,完全沒注意到走在最後頭的嚴澤岳的失神,直到他擠過嚴澤昊,彎身怔怔瞧着床上的人……
原本開口要回嘴的嚴澤曜,注意到嚴澤岳的失常,立刻閉上嘴。
「她……是真的嗎?」嚴澤岳低語,像是說給自己聽。
嚴澤曜、嚴澤昊兩人對看片刻,很有默契地決定不開口。
失神的嚴澤岳繼續失神,彎身還不夠,索性坐了下來。
嚴澤曜讓出了床邊的位置,閃到嚴澤昊身邊。
「你們……能不能出去一下?」嚴澤岳又開口。
這下子嚴澤岳的兩位弟弟真的吃驚了。他們是不是聽錯了?嚴澤岳要他們出去?有沒有搞錯?
「十分鐘就好,請你們出去。」嚴澤岳的目光自始至終沒離開床上的人,這回,他的語氣幾乎是命令。
嚴澤曜本欲開口抗議,卻被嚴澤昊阻止,將他拉出休息室。
休息室外,老么嚴澤曜對嚴澤昊吼道:
「你搞什麼?」
「幫你啊!」嚴澤昊說。
「這算哪門子幫忙?」
「你什麼時候看過大哥這副樣子?」
聞言,嚴澤曜沉默了。
「如果大哥非要這女人不可,你會把她讓給他嗎?要知道,若是大哥堅持,他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嚴澤昊又說。
其實……也沒什麼不可以啊!反正他對那女人的最大興趣,不過是她的笑容罷了。
但,他沒告訴嚴澤昊他的想法,選擇沉默。
「你要是不想把那個女人讓給大哥,最好給他一段時間冷靜,別在這種關頭逼他。十分鐘過後,我保證大哥會回魂,會記起來你剛剛對櫻木良介說過,那是你的女人。我先告訴你,我不想看見兄弟為一個女人鬩牆的爛戲。」
嚴澤曜並不是那麼吝嗇的人,他只是好奇,大哥幹嘛要跟那女人獨處十分鐘?
他搔搔頭,在嚴澤昊看來,他很煩躁,但事實上,他只是想不通。
「你覺得大哥他是……一見鍾情嗎?拜託!那女人連眼睛都沒張開耶!」
「真的一見鍾情了,對方是瞎子也無所謂。」
是這樣嗎?嚴澤曜很懷疑,因為他不是那麼不挑的人。
兄弟兩人站在休息室外,足足等了十分鐘。
而向來重信守諾的嚴澤岳,果真在十分鐘之後,拉開休息室的門。
「對不起,我剛剛有點失態。」嚴澤岳笑得從容,彷佛剛才的事沒發生。
嚴澤曜的心小小地震動了一下。他終於知道那位美麗總經理的笑容像誰了,她的笑,像極了他們家的老大嚴澤岳!
「我打了電話請醫生過來,我想,還是讓醫生檢查一下,比較安心。你會留下來照顧她吧?」嚴澤岳盯着嚴澤曜,問道。
嚴澤曜對大哥點點頭,等着大哥的解釋。
「包廂里昏倒的另一個男人,是她的朋友吧?」嚴澤岳又問。
「應該是她的助理。」嚴澤曜乖乖回答。
「我跟澤昊把他扶過來,等會兒一起讓醫生檢查。」說罷,他帶着嚴澤昊離開。
嚴澤曜在休息室里等待兩人,心裏想着,等他們扶小哈巴狗進來后,大哥應該就會跟他解釋了。
他至少該解釋一下,那十分鐘裏他到底做了什麼吧!
但……哪有什麼解釋!?
「這裏交給你,我跟澤昊先離開了。有機會,可以帶你的……呃……你的女朋友回家,我想爸媽會非常喜歡她。」
這是嚴澤岳離開前留下的話。
嚴澤曜一個人面對着兩個昏迷不醒的人,想不通,剛剛那十分鐘不存在嗎?
第一百七十二封信——
親愛的大哥:
我去了新加坡,又去了香港,為了一個我迷戀的小提琴家。
迷戀是很奇特的字眼,我從沒想過這世上會有一個人,能讓我使用這奇特的字眼,這實在不像我。我總覺得自己是冷靜而理性的人,向來都追求實際,這麼不實際地迷戀上一個人,實在奇怪。
我想了又想,想出唯一一個合理解釋,一定是因為我前面二十七年的生命,都活得太「節制」了,才會一聽見自由的音樂,就立即無法剋制地瘋狂愛上。
那位小提琴家演奏時,彷佛是個擁有自由靈魂的人,我羨慕他。
現在的職位,其實也給了我不少自由,我已不再像以前那樣百般受制了,我喜歡現在的工作。
親愛的大哥,這是我的第一百七十二封信,距離兩百更近了。我滿心期待着,快快見到你。
近日,要去日本出差,也許回來就能寫完兩百封信了。你是否跟我一樣期待見面?
永遠愛你的璦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