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謠言四起,江湖人士紛紛傳言,關外“天馬牧場”的勢力範圍即將入主中原,就連最神秘的情報組織“暗影堂”,也即將把觸角深入中原。
這消息成為茶樓酒肆里最熱門的話題,還有人繪聲繪影的說,近一個月來,夜裏屋頂上總有無數的黑影閃動,定是暗影堂的人已分批進入中原了。
這些傳言,當然也毫無遺漏地傳進了蘇州首富,“展鴻商行”里。
“陸海峰到底在搞什麼呀?”沅沅抱着已經三個月大的兒子,坐在軟榻上叨念,“從我還沒臨盆時就說要來了,現在孩子都三個月大了還沒看見人影!而且連捎個消息來也沒有,這人是在路上玩昏頭了是不?”
“更奇怪的是,”宋心豪坐在一旁逗弄着超可愛的胖小子,也加入碎碎念的行列,“他不是偷溜的嗎?為何現在卻弄得人盡皆知呢?外頭紛紛在傳言,天馬牧場和暗影堂的勢力,即將入主中原了。”
沅沅一雙眼瞪得大大的,“這……有沒有弄錯?!這消息是誰傳的?”
“外頭的人都這麼說,”宋心傑剛好扶着已懷胎六月的柳青青從外頭進來,“還有人說這幾月來,夜裏總看見一堆黑影在屋頂上飛來飛去……嫂子,你應該最了解那個姓陸的,別告訴我是他臨時改變了主意,打算把游中原變成了稱霸中原。”
“不可能的,”沅沅好笑地搖搖手,“他那個人其實懶得很,才不會自找苦吃,攬那麼大的麻煩在身上哩!你們想想,光天馬牧場和暗影堂就讓他累得偷溜了,要他統一中原?我看他可能會叫你一刀殺了他還比較痛快一點,呵呵——”
“你這麼說是沒錯啦,可是——他那大張旗鼓的行為又是怎麼回事?合影堂的人都‘飛,進中原來了,就不會順道‘飛’來這兒,報一下正確的消息嗎?”雖然素未謀面,但其他人嘴裏老提起他,柳青青感覺就好像已經認識陸海峰很久了,所以直腸子的她說起話來當然也不怕生了。
“大當家!二當家!”管事從外頭奔了進來。
“管事,什麼事?”宋心豪和宋心傑兩個人同聲嘆了口氣,才進來陪妻子說不到兩句話,椅子都還沒坐熱,又得出去“見客”了。
“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咱們商行前,那駕車的隨從說——”管事緊張地舍着手,“車內坐的是、是天馬牧場場主!要請大當家和二當家,還有夫人們出來……小的無法確定那是否就是天馬牧場場主,只好來稟告大當家。”
“嘖——那傢伙終於到達目的‘地’啦!”沅沅抱着胖小子,“小子,咱們見叔叔去嘍!”
心急的、好奇的、湊熱鬧的,一行人熱熱鬧鬧,腳步趕緊移向大廳去了。
宋心豪和沅沅看見陸海峰時,差點兒認不出他來。
“老天!”一伉沅叫得好大聲,“你不是已經好幾個月沒做事了嗎?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他眼眶下一圈重重的黑影,連松渣都長了出來,那眼神彷彿有着無盡的疲累,卻又透露出一股不顧闔上的強烈意志。
“先坐下來吧,”宋心豪也感受到事情不對勁,他指着離陸海峰不遠的黑檀木椅,“你看起來實在糟透了。”同時也吩咐一旁的僕人,快去準備些溫潤補身的參茶來。
“時間急迫,”陸海峰嗓音低沉地開口了,“我要你們幫我找人。”
“找人?”四個人異口同聲地怪叫。並明白外頭那些傳言是怎麼回事了!天馬牧場和暗影堂的勢力根本沒有要入主中原,一切全都是因為陸海峰在找人!
沅沅最了解暗影堂的實力,她已經好奇的坐立難安了,她不禁問了大家共同的疑問,“你到底在找什麼人?暗影堂那麼多人幫你找,還不夠嗎?”
陸海峰重重嘆口氣,“三個人,我的女人、我的兒子,還有我的丈人。”
“噗——”宋心豪才人喉的參茶立刻全噴了出來。“什……什麼?!”
“你、你……”沉沅幾乎要瞪突了眼珠子,“你的女人、你的丈人我還相信,但是你哪來的兒子?!你離開牧場也不過才半年!”
“有,他八歲,小名叫小宏。他是我的女人的兒子,我的女人,她是個寡婦。”沒人會知道,當派出去接她的人火速傳回消息,說六幅客棧已經人去樓空時,他的心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樣。
他至今仍然想不出為什麼?為什麼她會不吭不響地就離開他?!
陸海峰的話又再度造成在場所有人的極度震撼,他們作夢也沒想到,陸海峰喜歡的女人竟會是個寡婦,而且還有個八歲的兒子!
“你光說這樣是不夠的,”儘管平常說說鬧鬧,宋心傑其實已將他當成重要的朋友看待,一旦有困難,自然是毫不遲疑地伸出援手,“你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交代清楚,除非……是你自己虧待了人家,讓她受不了而逃開。”
“不,我是真心誠意的對她,她也一定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突然離開?她甚至連隻字片語都沒有留下——”
沅沅臉色也凝重了起來,“那你就更非把所有的事情說清楚不可了,我想,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否則結果不可能會是這樣的。”
陸海峰懷着沉重傷感的心情,告訴了他們關於他與香娘相識后的點點滴滴。
他實在沒有辦法了,連暗影堂所有人手傾巢而出,找了兩個月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有……香娘究竟會去哪裏了呢?!
不!他絕對不放棄!就算窮其一生,他也要找到她,問她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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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嵐山
相較於外頭的天翻地覆,這有如世外桃源的隱蔽山林里,祖孫三代過的日子可就平淡愜意多了。
終嵐山鎮日雲霧繚繞,給人一種縹緲的感覺,他們住在一處隱密的山谷里,外頭全是蔥鬱的林木圍繞着,加上天然的瘴氣作為屏障,除非知曉其門而人,否則絕不可能發現這兒的。
其實這兒是王盛另一位好友,二十年前叱吒風雲的“冰刀”——冰山的隱居地,由於尹香淳不想見陸海峰的心意相當堅決,他只好帶着母子倆賴進老朋友這個地方。
這裏隱密又自給自足,三人從踏進這裏后,三個月過去了,從來沒踏出谷半步,自然也不知道外頭正天翻地覆的情景了。
王盛和冰山兩老總愛在溪邊,邊說說笑笑邊釣魚,而且經常一耗就是一整天,小宏不是跟去,就是跟在香娘身邊幫忙,種菜、澆水、養雞,或者采些野生果子腌漬成食物。
其實他心裏最惦念的還是陸叔叔,他隱約知道阿娘和陸叔叔一定發生什麼事了,但阿娘整個人明顯不對勁,聰明的他只能把疑問壓在心裏,選擇了不問出口。
雖然阿娘的作風看起來沒什麼改變,但他就是覺得阿娘不一樣了,阿娘常會發獃,而且阿娘漂亮的眼睛感覺也蒙蒙的,好像很傷心的模樣,他已經不只一次問過阿娘是不是眼睛不舒服,阿娘不但沒有笑他是呆瓜,反而向他道謝,說她沒事兒……這樣的阿娘,好怪啊。
咦,爺爺和冰爺爺不知道在跟阿娘說什麼?尹德宏連忙好奇地湊了過去
“香娘呀,你可要想清楚,你真的要待在這兒一輩子嗎?”王盛這三個月來嘆的氣,比他活過的六十個年頭加起來還多,女兒情事生變,他心裏頭也不好過呀!他又沒瞎了眼,女兒的刻意掩飾情緒,他還看不出來嗎?
“待在這兒投什麼不好。”尹香淳淡淡說道。
三個月來,她已經被老人家念得耳朵都快長繭了;但,她就是不想再看見他了!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是沒用的,她不想讓他為難、更不想讓自己難過,她還是躲起來,蘭輩子讓他找不到好了!反正他成了親,有了美嬌娘,很快就會把她忘記了。
“我這兒就糟老頭兩個、毛頭小鬼一個,”冰山也說話了,“哪天我們兩個都隔屁了,就剩你和這小鬼,難不成你們兩個每天要大眼瞪小眼呀?
“你呀,聽冰老頭我一句勸,一個姑娘家長那麼漂亮,別老待在這兒,遲早會變成‘深谷怨婦’的。搞不好以後江湖上,就多了個‘深谷怪婆’的名號來啦!”
“深谷怨婦或深谷怪婆都沒關係,我高興就好了。小宏,咱們去忙了!”她不想再被兩茬碎碎念了,拉着小宏趕緊溜之大吉。
“噯噯——我話都還沒說完耶,”王盛就是這樣才無奈,他的話,丫頭根本就聽不進去。
小宏轉頭對王盛聳聳肩,露出無奈的表情。
母子倆一離開,王盛又忍不住唉聲嘆氣了起來,“唉——真是情關難破、情關難破呀!”
“兒孫自有兒孫福,年輕人的事就讓他們自個兒去解決。好了好了,喝茶吧你,念破了嘴也沒用的。”冰山好心地替王盛斟了杯水。
“但是,看丫頭這樣,我也快樂不起來呀!”
“啊——”
“王老頭,你幹嘛慘叫呀?”
“不是我啊!我還正想問你哩!”
“不是你,也不是我,那會是——”
”小宏!”兩人大叫着跳了起來,往前院疾速掠去……
竹籬笆外突然站了一群黑衣人,他們一身黑,連頭臉都用黑巾遮住,只露出一雙眼睛,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那人數就算沒有四、五十個,起碼也有三十個以上。
也難怪尹德宏看了會立刻尖叫出聲,他們在後院才待不到半個時辰,怎麼一下子無聲無息就出現了那麼多人?更奇怪的是,那些又居然就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情況真是詭異到了極點。
尹香淳緊緊護住小宏,手心正不斷地沁出冷汗,她完全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來頭?一下子來了那麼多人,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幸好王盛和冰山火速出現,不過即使他們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老江湖,也仍不免被眼前詭異的陣仗駭了一跳。
“喂,老傢伙,”冰山悄聲問着王盛,“是咱們的武功退步了?還是對方輕功太高強?一下來這麼多人,怎麼咱們一點感覺也沒有?”
“唉,年紀大了,耳朵也不好嘍。喂,冰老頭,這兒是你的地盤,還不快問問人家是來做什麼的?”
“喂!”冰山扯開喉嚨,中氣十足地大嚷,“你們哪個道上的?一堆人站在我屋前想做什麼?廠
“在下‘暗影堂’金堂堂主,得罪之處請見諒。”一名黑衣人站出來說話,當他拱手作揖時,其餘的人也跟着做同樣的動作,“在下並沒有傷害人之意,請四位在屋裏稍候片刻,總堂主很快就會趕過來。”
暗影堂?!那個關外赫赫有名,專門販賣消息的情報組織!三個大人互看一眼,兩個老人立刻把眼光全集中到香娘身上去——
“義爹、冰老,你們那樣看我做什麼?!”
“你還不懂嗎?!”冰山搖搖頭,“一定是陸小子請了暗影堂的人尋找你的行蹤,你看看,連我這麼隱密的地方,人家都找來了!暗影堂果然是不同凡響!”
尹香淳倒抽一口氣,一顆心全亂了起來,她連忙轉身跑進屋裏,速度快得好像後頭有鬼在追她一樣。
“誰都不準告訴他我在這裏!”她氣呼呼地甩上大門。
可惡!都已經娶親了還來找她做什麼?!非得看她無立足之處才甘心嗎?
一轉頭,她立刻僵立在當場,
他就坐在椅子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那灼熱的眼神,幾乎要把她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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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陸海峰!你看什麼看?”這可惡的臭男人,休想再用那種眼神讓她傷心了。
尹香淳叉起腰,就這樣站在門前與他對峙,所有的思念、傷心、驚訝全都化成了怒氣。
“不在牧場陪你的新婚嬌妻,你來這裏做什麼?!我不想看到你!你以為你有錢,雇了外頭那群黑烏鴉就了不起嗎?!”她完全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罵他個夠。
門外突然。向起大小不一的竊笑聲,普天之下敢對這個男人大呼小叫的,恐怕就只有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而已,而且她對暗影堂的形容真是一文不值。
她的怒氣沒有逼退他,反而讓陸海峰露出,四個月來第一個愉悅的笑容。嬌俏的身影、晶燦的眸子、得理不饒人的小嘴……這就是他魂牽夢縈的女人啊!
若不是沅沅他們聰明,懂得從一些過往的江湖事迹去追蹤,她躲在這兒,只怕他一輩子都找不到了。
這次,他再也不會讓她逃了,就算用綁的,他也會親自將她綁回牧場,任何的詭計都再也無法拆散他們!
但……他恐怕無法忍耐到天馬牧場了,他想了她四個月,他現在只想抱她、吻她,在床上與她徹底的纏綿,讓她真正成為他的人。
想奢想着,陸海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朝她迫近——
“你、你想做什麼?!不許你過來,”尹香淳連忙逃到桌子的另一邊去。
“我要懲罰你。”陸海峰雙手環胸,慢斯條理地踱了過來,隔張桌子與她對峙。
“鬼扯!你憑什麼懲罰我?!”她一聽就更生氣了,一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你腳踏兩條船,想坐享齊人之福!沒宰了你為民除害,就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腳踏兩條船?!我要那麼厲害,怎會到現在連你這條船都還坐不上去!”他忍不住咕噥了起來。
“你在說什麼?”她狐疑地瞪着他。
“沒什麼。你知道的,我怎麼會捨得懲罰你?我只想和你圓房。”他說了目前心中最想做的事。
“圓……圓……”尹香淳倒抽一口氣,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你、你想得美!你、你、不要臉!”她氣得抓起桌上的杯子、茶壺、茶盤,一個一個全朝他招呼過去。
她邊丟邊後退,懶得再和這個臭男人多說什麼。
還敢無恥的提出圓房的要求?可惡!他想都別想!
正當她想穿過布幔往內堂跑去時,一隻大手比她速度更快,從她背後緊緊環住了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往後拉,貼上一堵厚實的胸膛。
“都要圓房了,你還想去哪裏?”無賴的聲音在她耳畔熱呼呼地響起。
“放開!放開!你休想!”她在他懷裏死命的掙扎,“你再不放開,我要喊救命了!義爹不會饒過你的!”
“噓——”他將她扳過身來,讓兩人面對面,“你可不想讓我們圓房的聲音,都讓外頭那些人給聽見吧?”
“不會有那種事的!不——”她止了口,愣愣地看着他滿鬍渣的憔悴臉孔,方才他坐在陰影處她看不清楚,現在近看才赫然發現,他的神情簡直是糟透了!
“你——你怎會變成這樣?”
“當心愛的女人突然不聲不響的離開,她的男人不眠不休,瘋狂地找了四個月,只為找回自己心愛的女人,你說那個男人還能看起來神清氣爽嗎?”他嘆口氣,伸手抹了抹疲累至極的臉。
“那個……那個男人不是照着長輩的意思,成親去了嗎?”她不確定地問道,心底的驚訝與震撼,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
“哪來的什麼長輩,新娘都跑了,那個男人成親成個頭呀?!”他恨恨地說道,“男人和心愛的女人都被騙了,被那個純真善良的妹妹騙了!那個妹妹使了詭計,巧妙地利用各種情勢,不費吹灰之力的拆散了那對戀人!
“所以,根本沒有什麼狗屁長輩,或什麼狗屁長老會!不論什麼事,那個男人都有完全酌自主權!他之所以撒謊,只是要趕回去,火速建造一座一模一樣的‘六福客棧’,並張羅好成親的事,他只是想給心愛的女人一個驚喜而已!”
“其實……”尹香淳甜甜地笑了,眼裏有着閃閃淚光,“那個女人呀,她也有着一些秘密沒告訴那個男人唷!”
“哦?”
“第一呀,那個女人其實也很愛那個男人的,第二嘛,其實那個女人的兒子,並不是她的親生兒子,那是她姐姐的孩子,被負心漢騙了感情的,是她姐姐。
“後來她姐姐生病過世了,所以她發誓,一定要將姐姐的孩子視如己出並撫養成人,而且,除非遇上能將那孩子,視為自己親生並保守秘密的男人,她才肯嫁給他……
“最後,香娘是她的乳名,她和姐姐是雙生子,姐姐名喚尹香儂,而她,則是尹香淳……”她邊說邊偎進他懷裏,眼淚全糊在他衣襟上。
“那個男人聽了后,於是對心愛的女人說,‘過去的都過去了,她的未來還有他,他一定會愛她、和她的兒子一輩子……’。”陸海峰俯身吻住她的唇,許下一生的承諾——
灑進屋內的陽光,將兩人相擁的身影拖得、好長。
門外,一大群人也都鬆了口氣……暗影堂的任務,又再次圓滿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