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腦袋裏像是有隻大象在奔跑,一動震驚山河,一跺山河變色,痛得初秋華齜牙咧嘴,再加上有股怪異的感覺從腹部緩緩爬升上來,隨着腦袋傳來的陣陣抽痛越加劇烈。但是即使如此,他的雙眼還是不願意張開。
睡眠嚴重不足可以導致二十幾歲的肌膚看來像三十幾歲的肌膚,外加從北京直接空來的貓熊眼一對,任誰看到了,絕對會被嚇得馬上倒彈三尺。
所以他的至理名言是——沒睡飽,毋寧死;若有人來吵,一腳踢死他。
初秋華微蹙着眉,順手拉上被子,將自己更往裏頭埋去,繼續睡他的大頭覺。反正周休二日,就算睡一整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早午餐一起吃,剛好替他省了一筆錢。
偏偏有人看他不順眼似的,故意讓水龍頭的水嘩啦啦的直流,邊發出舀水潑臉的聲音,吵得人想睡又睡不着。
都怪這裏的牆壁跟紙一樣薄,不論隔壁的人是吵架、洗衣服、洗澡、煮飯,甚至做愛,統統聽得一清二楚,竊聽器在這裏跟廢物沒兩樣。等他有錢了,絕對要搬去有隔音設備的房子。
可他一再忍受退讓,只為了能圖個清靜,對方卻不識好歹,開始給他洗衣服,洗衣機轉動的馬達聲配合著太陽穴的抽痛,兩者就像在跳探戈。
掙扎了許久,初秋華勉為其難地將眼睛微微睜開一個小縫,卻因為右眼被眼屎堵塞,只能用左眼瞄着手錶。去死,才八點半而已。
「你他XX的,一大早就在那裏吵死人,工人蓋房子也沒你吵,你要是不想我上警察局告你擾亂安寧,就給我他XX的安靜!」口氣惡劣地朝牆壁大吼,一吼完,立即又倒大睡特睡。
對方似乎是跟他杠上了,沒多久,除了洗衣機的聲音,更加上了果汁機榨汁的嘈雜聲。
「好,你他XX的給老子等着,好膽你就不要落跑,老子要帶着菜刀去按你家的門鈴。」初秋華刷地從被窩一躍而起,頂着一頭雜草叢生的亂髮,準備殺到廚房抄起傢伙。「咦,門怎麼不能開?門把呢?」這時候他眼睛還是閉着。
摸來摸去,就是摸不到開門的門把,初秋華氣憤地試圖用肩膀撞開門,卻反被堅固的門頂開,狼狽地跌坐在地。
唔,屁股痛死了!「你別想跑,給老子我等着。」他隔門叫囂,千萬不能讓人家以為個子小就沒膽量。
此刻,他才慢慢睜開有如水泥般沉重的眼皮,找尋那個神秘失蹤的門把。
一睜開眼,一道模糊的身影在他的眼前左右搖晃。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再將眼睛睜大到再也撐不開的地步,沒想到那道身影確卻實實的出現在他面前。
「小偷!」初秋華指控的語氣和眼神,就像面前站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你怎麼會在我家?還偷穿我的圍裙!偷用我的果汁機!偷用我的——」
他氣急敗壞地尖着嗓子嘶吼。這傢伙太無恥了,竟然偷東西偷到他家來了!
「你他XX的最好先把你的眼屎挑乾淨,睜大你的牛眼,動動你的豆腐腦,再決定要不要拿『我的』電話筒來按『我家的』門鈴。」季睿宇一副笑裏藏刀地用十分輕柔斯文的氣對着他說。
電話筒?難怪他覺得什麼時候菜刀變那麼重了……不對!這裏「好像」不是他那個髒亂無比的豬窩,而且那傢伙穿的圍裙「好像」也不是他的……
還有,他用的果汁機「好像」也不是自己那台阿婆年代的果汁機——
「怎麼?醒過來了嗎?」
似笑非笑的俊臉在初秋華的面前突然擴大,他被嚇得神智完全清醒,還領悟到一件非常嚴重的事。
「你綁架我!」他高聲的指控,只不過在下一秒突然轉換成一聲聲的乾嘔。「咳……咳……嘔……嘔……嘔……」
隨着剛剛那一吼,宿醉引起脆弱的胃強烈攪動,漲到喉頭的全是昨晚塞進肚子的東西。初秋華反射性地摀着嘴,轉身投向廁所的懷抱。
扭開水龍頭,衝去從嘴裏吐出來的穢物,難聞的氣味直衝鼻端,刺激他那快虛脫的胃,接着不客氣的又嘔了一大堆,直到胃中再無東西可以讓他吐,他才撐着洗臉台稍稍喘口氣。
「漱一下口吧。」身旁遞來一杯電視廣告上正強力播放的薄荷漱口水,還有一條沾濕的毛巾。
抬起蒼白的臉,吸了吸鼻子后,初秋華伸手接過,仰頭吞了一大口漱口水。
雖然還有些不舒服,但總算比有些人宿醉后必須躺在床上休息一整天才可以恢復元氣好。說起來,他算是那種耐操型的人,身子的適應度及復原能力比別人好上許多。
「你幹嘛對我那麼好?」差點忘了,這傢伙綁架他。
「……你說我綁架你嗎?」真不知道他的小腦袋是怎麼拐到那裏去的,難道是他的腦部構和別人不一樣?
「別一直笑!先告訴你,我除了沒錢還是沒錢,別消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綁架的目的通常都是要錢,可是他看起來比他還有錢,還是——劫色!?
「你昨晚喝醉,教授將你推給我,可是怎麼樣也無法從你的口中問出你的住址,只好將你帶回我這裏。」趕忙阻斷他腦中的天馬行空,季睿宇失笑地凝睇那張小臉。
「是……是……這樣嗎?」經他一講,「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猛地,記憶湧上腦海,初秋華巍巍地問道:「昨晚,究竟生了什麼事?」
他知道他只要一發酒瘋,就會做出一些不尋常的舉動來,譬如亂親人、亂抱人、亂咬人、亂唱歌等等,他那些深受其害的大學死黨,就曾經明言以後絕對不會再找他喝酒。
嗚嗚嗚,昨晚他到底又干下了什麼糗事,他不想活了……
「你想知道?」季睿宇露出曖昧不明的笑容。他立即頭如搗蒜。「說來話長,那就先吃早餐,邊吃我邊說吧。」
***
拖着折了兩大截的褲管慢吞吞地走在光滑的地板上,一個駝着背兼頭頂烏雲密佈的身影,像個鬼魂般悄悄地滑進餐椅。
初秋華看了一下眼前的花生厚片——「早餐我不吃甜的。」
季睿宇停下倒柳橙汁的動作,挑起眉,一言不發地等着解釋。
「早上吃甜的我會想吐。」
「那培根怎樣?」培根是鹹的,總該可以吧。
「早上吃肉我會拉肚子。」見季睿宇狐疑地轉過身,輕輕掃了他一眼——「幫我煎個荷包蛋就行了。」急忙忙的補上一句后,初秋華一張神色緊張的臉蛋又垂到胸口。
明知他在等着什麼,季睿宇卻壞心地吊他胃口。
「荷包蛋要全熟還是半熟?」好整以暇地剝開蛋殼,滋滋的聲響從平底鍋發出。
「我要半熟的。」想到黃澄澄的蛋汁,就令人忍不住流口水了。
莞爾一笑,季睿宇好心情地翻過荷包蛋,手腳利落地將半熟的荷包蛋放上吐司,再將洗好的蔬菜撈起。
「不討厭吃優格吧?」
「……嗯。」初秋華輕應了一聲。
將紅蘿蔔切成適當的大小,將紫色高麗菜切成絲狀,再將已趟好的熟蘆筍一起擺上盤子,最後把優格及色拉拌勻淋在上頭,營養十足的優格色拉就大功告成。
他一向習慣做完菜馬上收拾,動作迅速地用抹布擦過流埋台,卻聽到後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用回頭,他也知道初秋華是如何坐立難安。
季睿宇原本還想再多捉弄他一下,卻在聽到那若有似無的哀聲嘆氣時,禁不住偷笑出聲,也軟了了心。
季睿宇一轉頭,就看見有一隻小狗垂頭喪氣地將下巴擱在餐桌上,耳朵也無力地垂落下來,兩眼無神地盯着前方,彷佛七魂六魄走丟了一半。
一反平時那咄咄逼人、氣焰高張的模樣,這麼安靜的他還真教人有些不習慣。
「不吃嗎?」怎麼一副被人欺負的樣子,讓他看了,更想欺負他。
初秋華搖搖頭,雙頰微紅地低喃道:「等一下再吃。」
天呀,他沒看錯吧?方才浮在他臉上的紅暈叫不好意思嗎?心中蕩漾着一抹熟悉的情愫,唇角不自覺地漾開輕笑。
支着下巴,他目不轉睛地睇着初秋華,看着他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的窘態。
半晌——「我……昨天有沒有……有沒有做出什麼……」他囁嚅的低語。
「你要我從哪裏講?嗯,就從你大鬧會場開始好了……你還壓在別人身上,猛親不放的……好不容易將你帶來我家,卻又差點在我公寓門前大演脫衣舞……然後又咬破我的枕頭,還用力咬了我一口。」季睿宇滔滔不絕地數起他犯下的罪行,就是省略掉親吻那段。
「昨天那個人肯定不是我,一定是哪裏蹦出來的孫悟空冒充我。」初秋華不停地搖着頭,彷佛這樣就能說服自己還有他。
「你咬的齒印還在,要不要看?」說完,他已經捲起袖子,露出臂上的齒印。要勾起別人的罪惡感是件很容易的事,尤其是眼前幾乎要伏首認罪的人。「沒想到你咬勁兇狠,力道又大,差點將我的手咬出血來,你說我該不該去打一針破傷風?」
事實擺在跟前,想賴也賴不掉。「我不是故意,真的。」
哎哎呀,連自己暗喻他是只帶有狂犬病的狗也不反駁了?照以前的話,肯定是跳上桌子,拎起他的領子破口大罵了起來。
「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過,真的很痛呀。」加重語氣強調最後一句。[幸福花園]
果不其然,那雙大眸頓時用着祈求的眼神望着他。「我……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雖然我討厭……不不,應該是不怎麼喜歡你,可是我不是那趁機報復的小人,我只是喝醉了,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季睿宇一副被害人的模樣,其實心底已經快笑翻了。難怪有些人就是愛捉弄人,現在他可以體會那種感覺了。
「那我沒有對你……」初秋華吞吞吐吐,臉紅得跟西紅柿一樣。
「什麼?你說大聲,我聽不清楚。」傾身靠近他,假裝想聽個仔細。
「沒……什麼。」一臉心驚地垂下,像是怕人發現什麼。
「吃完后我送你回去吧。反正我也要出去,順便送你,不過是用摩托車。」
初秋華暗自嘆了口氣。「謝謝你。」
「你的衣服昨晚不小心弄髒了,剛剛才洗好晾在陽台,看來是來不及穿回去,只好等到禮拜一上班時再拿去給你了。」
「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來拿就可以。」
「沒關係,舉手之勞而已,再說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到家,還是在學校就拿給你比較保險。」雖是步步進逼,實則是替他預留後路。
「真的不用麻煩,我要過來拿之前,我會先打電話確定你在不在。」
「你確定?」這句話問得不怎麼真誠。
「嗯,謝謝你。」
性感的唇揚起難以察覺的笑,季睿宇別有用心地凝視眼前正埋頭吃色拉的人。
***
一進研究室的門,季睿宇就被勾肩搭背的邋遢四人組團團圍住,進退不得。
「老兄,看你春面滿面,走路又有風的,是不是勾搭上哪個美女了?照實說來。」
「對呀,一副色慾熏心的賤模樣,寂寞的哥哥可嫉妒得很,哪個女人看了不心癢難耐想跟你來一腿呢?」
「沒氣質,什麼來一腿!你當是肯德基的香辣雞腿嗎?別用那種粗俗的言語來形容兩性之間最純潔的性慾活動好嗎?」邱晏碎了一聲,繼續說道:「來,誠實招來,季哥哥是跟哪個美女系花做援交呢?」
「援交你的大頭鬼!人家哪有金錢往來,頂多也只是輸精管和輸卵管的來往而已,瞧你把季哥哥說得多污穢下流。」
「別沒水準還在那裏假裝高尚,誰不知道你綽號早泄男——」
「別吵了,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蛋,敵人都還沒有棄械投降,自家人就先起內訌,要不是打牌時非要湊四個,真不想跟你們稱兄道弟。」
四人中的頭頭邱晏一個「吼溜拳」揮向徐明和羅宗昊的後腦勺,立即引起兩人的哀號聲。
「看來不嚴刑逼供,咱們季哥哥是打死也不承認了。兄弟們,家法伺候。」
邱晏一聲令下,眨眼間,季睿字的面前多了一條短鞭。「又是這個,都沒別的玩意了嗎?把你的情趣玩具全掏出來給我瞧瞧,看還有沒有別的?」邱晏不甚滿意,對着身旁的丁志中命令。
「你真啰嗦,我這些壓箱寶怎麼可以輕易示人,借你短鞭已經是我最大的極限了,還想怎樣?不要的話就拉倒!」吊著眉,丁志中抵死不從。
邱晏嘖一聲。「小器巴拉。」
冷不防地,季睿宇突地冒出一句話——「你們昨晚又幹什麼壞事了?」看他們精神格外亢奮,卻一個個貓熊眼,令人起疑。
話一出,四人立即鳥獸散。
「喂,前幾天那個財經報告丟哪裏去了?」
「在這裏,剩下的你把數據算一下。」
四人佯裝忙碌地在計算機前認真做事,彷佛將季睿字當隱形人。
「這是什麼?」季睿宇精明的眼一掃,從外表貼着文件數據的盒子下層摸出一卷錄像帶,上頭寫着「想知道白衣天使的秘密嗎」,裏頭似乎還有許多錄像帶。
要藏東西也藏的高明些,不要一下子就被人捉包了。
「這是用來做研究。」丁志中臉不紅、氣不喘從他手上搶過去。「國際經濟的脈動是由人控制,雖然有公式可以讓我們套用,但,人心難測,市場上最大的變量通常是由人所引起。我們雖不能做到完全摸清別人在想什麼的通天本領,至少要好好探索研究人心,以成為一項利器,才有助於我們預測市場趨勢的走向如何。」
「這麼說來,這些也是你們的研究範圍了?」季睿宇彎身再拿出一卷錄像帶。上面寫着聳動的標題「高潮來臨」,下方還附帶說明——女性十大敏感點。「經濟與這個有密切的關聯嗎?」勾唇一笑,銳利的目光往他們四人掃了掃。
四人沉默不語,手肘互相頂來頂去,最後頂到了年紀最小的徐明,立即就被其它三人拱了出來。
徐明尷尬地搔着濃密的粗眉。「這個呀……女人也是推動經濟的幕後黑手。你想,百貨公司是為了誰開的?經濟不景氣,百貨公司的營業額為什麼還可以那高?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女人;在全球經濟大前提之下,這種小細節不能忽略。所以,關於女性的任何事都需要徹底研究一番。」呃,不知道說得好不好?
說完,三人響起一陣鼓掌聲、吆喝聲、口哨聲。
徐明難為情地笑了笑。「獻醜了、獻醜了。」
手環着胸,季睿宇氣定神閑地緩緩說道:「你們這麼用功上進,花了一整晚來做研究,我應該要跟教授說,讓教授知道原來他有這麼好的學生。」
「季哥哥……」
「別這麼狠心……」
「我們知道錯了……」
「大人有大量……」霎時哀號聲四起,就差沒抱住季睿宇的大腿,上演孟姜女哭倒長城罷了。
「你們又利用視聽教室,整晚熬夜偷看A片了?」雖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那裏屏幕超大、晝質又夠清晰,加上有杜比環繞音效,看起來當然比較過癮刺激。」
「隨你們,反正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是大半時間都用下半身思考的獸慾原始人,與其要你們不看,還不如叫猴子不要吃香蕉。」說了幾次也不聽,他早就放棄了。
唔,太毒了,竟嘲諷他們比猴子還不如,還說他們用下半身思考,全天下的男人都是這樣,又不只他們。
邱晏哼了哼,一副哥兒們的勾上季睿宇的肩。「我們又不像季哥哥時常有美人投懷送抱,枕邊無人的我們只有靠看A片打手槍,慰藉一顆寂寞的心。」
季睿宇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怎麼說你們都對,歪理也會被你們掰成事實。」
突地,季睿宇的脖子被勒住。「剛剛是我們在開玩笑跟你鬧的,現在正經問你,你是不是新交了馬子?瞧你眼角帶着桃花,分明就是春心蕩漾了。」
真厲害,他眼角有桃花也看得出來,該叫羅宗昊改行去當面相大師了。
「沒錯,要是平常這樣跟你開玩笑,你都沒反應,今天還有心情跟我們鬥嘴,肯定有鬼!你就誠實招來,是哪一類型的馬子?可愛?漂亮?身材很好?個性怎麼樣?」
可愛嗎?發窘還有喝醉的時候是很可愛,可是生氣的時候卻像根朝天辣椒,小小的,卻辣勁十足,不習慣的人可能會有些排斥。
不過,卻很對他的味,而且還有愈來愈上癮的趨勢。
「……你們說呢?」季睿宇不答,一臉含笑地反問他們。
「絕對有。」四人異口同聲,他臉上不自覺露出來的溫柔神情,已經證明了他們的猜測。
這麼明顯呀?連他自己都還有些不確定,旁人倒是已看得一清二楚了。季睿宇唇畔的笑不知何時又加深了。
***
「小初初、小初初……」
「唔!好痛!陳姐妳幹嘛突然打我?」等哪天他發飆了,肯定要上法院按鈴控告陳姐暴力虐待。痛死人了!
「叫你幾次都沒回答,我以為你腦袋空了,想幫你打看看。」邊說,還重重敲了他的額際一下。
「陳姐,腦袋空了再怎麼打也沒效,最好是開刀重新塞顆大石頭進去,讓腦袋瓜子看起來有重量些比較好。」朱若薇在一旁煽風點火。
「若薇,哪天碰到能克得妳死死的傢伙,我絕對要放一整天的鞭炮。」
「等死吧你,我朱若薇要是讓哪個爛男人爬到我頭頂上,我會先找你開刀。」邊打着鍵盤,邊不冷不熱地頂回去。
「是啦、是啦,就讓我等到死。」沒力氣與她再抬杠,初秋華翻了翻桌上一大堆等着他處理的文件,卻發現自己根本看不下去。「唉。」不自覺地,他又嘆了口氣。
「怎麼了?」剛送文件回來的艾亭,聽見他的嘆息聲,關切地拉過椅子坐到他旁邊。
「小初初整天心神不寧,哀聲嘆氣,教授交代的事也辦得七零八落,是不是有什麼煩惱的事?要是有心事的話可以跟我們說,我們會幫你想辦法的嘛。」三個女人之中就剩艾亭良心尚未完全被抹滅,不會落阱下石。
「沒什麼。」初秋華煩躁地咬着筆桿,心裏想着一個人。
除了咬他的手臂之外,昨晚,自己到底還對他做了什麼事?
他的記憶開始像錄像帶快速倒帶時的畫面,很快而且很模糊,幾個小時的過程,他的腦袋裏只裝了幾分鐘的場景。
那時,明明可以問他的,不知怎地就是問不出口。算了,既然季睿宇自己沒說什麼,他幹嘛還要在這裏疑猜的,頭髮已經夠少了,他可不想還不到三十就禿頭。
只是,一想到晚上還要過去他家拿衣服,心情就莫名的煩躁。
也不知道那傢伙是哪根筋不對勁,沒跟他鬥嘴、沒趁他出糗譏笑他也就罷了,還親自做早餐請他吃。而一頓早餐他是吃得食不知味,全都是那傢伙的目光沒離開他身上超過一分鐘,只要一抬頭,馬上和他的視線相對。
他知道自己長得還不錯,讓他看也不會少塊肉,頂多回去吃碗豬腳麵線去去霉運。最可怕的是,他居然一直對着他猛笑。
不是很明顯的笑容,而是那若有似無、要笑不笑的淺笑,像是在算計着什麼,害得他冷汗直流,心跳在一分鐘之內差點破百,呼吸可能隨時會中斷。
那樣子的笑容,無形中增添了一股危險的氣息,讓人聯想到剛睡醒的山貓。
事後想起,初秋華仍會毛骨悚然;那臭王八羔子安的是哪門子的心,態度突然轉變,殺得他措手不及,原本還準備跟他來個口水大戰的。
莫非……在他喝醉的時候,真的對他幹了什麼壞事?根據他的「前科紀錄」,他曾經抱着死黨的臉猛親猛咬兼猛啃,氣得死黨險些揚言要跟他斷交;而弗羅伊德曾說,喝醉之後曾習慣咬人的人,是對現實的不滿意或是小時候曾經受過某種傷害。
他才不承認自己是那種兩人的其中一類。
會不會是這樣,所以他才想先對他好,讓自己慢慢卸下對他的戒心之後,再趁機報復他?
「發什麼呆呀你?」一記爆栗突地又飛空而來。「一副蠢蛋模樣就算了,別學人家老人痴獃好不好!」
「蠢蛋也是陳姐妳打出來的。」初秋華生氣地頂了回去。
「好呀,敢跟我回嘴,看來不好好教訓你一番,我陳玫兩個字倒來寫。」陳姐捲起袖子,氣勢凌人地站起身。
「來就來,誰怕妳!以前看妳是女人,才任妳百般欺凌。妳會摔角,我也會。」說完,他也不甘示弱地站起來,緊張的情勢一觸即發。
「陳姐,欺負弱小的事別做太多,積點德,反正,以後要教訓他的機會多得很,不差這一次。」朱若薇涼涼地翹起腿,美腿晃呀晃的。「現在,我倒是對小初初剛才發獃的內容很感趣。」惡魔的聲音……
「還不是裝了一堆屎。」陳姐重重哼了口氣,一屁股坐下來。
「是不是在想人哪?」粉紅色的指甲刮過他的臉頰,背後立即吹過陣陣陰風。
初秋華嚇得縮肩,趕忙坐回椅子。「哪有在想什麼人,妳多心了。」
「你說謊的時候鼻頭會像豬八戒的鼻子一樣抽動。」一旁的艾亭指着他喊道。
「哪有?」反射性地摸上鼻子,卻瞄到那三個女人吃吃奸笑,他才知道被騙了。
哼!說他像豬八戒!豬八戒有他這麼可愛嗎?「教授交代的事要在下班前做完,請恕我沒多餘的時間跟妳們閑話家常。」
他一本正經地過拿資料夾,正要打開時──
那三個女人很有默契地一把搶過數據夾,然後轉過他的椅子定住,一條穿着細高跟鞋的腿分毫不差地踩上他的椅子,而且鞋尖問候着他兩腿之親愛的弟弟。
「從現在開始,你只能點頭或搖頭,不準說不知道,敢這樣說的話要你好看。」
命根子的安危就操縱在陳姐的腳上,他哪敢說個不字。
「剛剛你是不是在想一個人?」
遲疑了十秒,在他懷疑是否真能擋住陳姐那隻大腳的尖鞋逼進之前,忙不迭地重重點了個頭。
「外表怎樣?上等?」
想了三秒,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真的是帥到一塌糊塗。抿了抿唇,不甘地又點了個頭。
「喜歡到想立刻上了她嗎?」
神經!他怎麼可能想上他,說他被那傢伙上還比較說得過去……呃,不對!他在亂想個什麼勁!
基本上,他根本沒有動這個念頭,而且,他、討、厭、王、八!
初秋華才將臉往右移了幾分,陳姐高分貝的殺豬聲立即衝出——
「還想狡辯!我哪不知道你們這種外表雖然是人類的軀體,內在卻跟整年都在發情的野獸稱兄道弟的偽善男人,一看到獵物,就恨不得撕爛人家的衣服直接撲上去,還敢在我陳姐面前說謊,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是經驗之談嗎?初秋華吞了吞口水,不敢真的問出口。
「我都已經說實話了,妳還要我怎樣?」氣悶的頂回去,粗魯地將那隻腳推下他的椅子。
陳姐本來還想說什麼,卻被朱若薇一把拉住。「教授回來了。」
聞言,陳姐嘖了一聲,初秋華也不服輸的哼了一聲后,才各自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