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尼爾已經失蹤兩天了,安東開始擔心起他的安危。
若他只是單純想圖個清靜也就罷了,怕的是他會做出什麼傷害別人,或是傷害自己的事情來。
尼爾的性格一向溫和,雖在黑道家族中成長,但他身上其實嗅不出什麼黑道的味兒。但他身上畢竟流着那樣的血,一旦逼急了他、侵犯到他,難保溫和的他不會做出傻事。
“貝茲。”忖着,他喚來貝茲。
貝茲聞聲前來,“什麼事?少爺,”
“致電給各地的區域領袖,請他們幫忙注意尼爾的下落,還有貼出尋人啟事。”
他說。
貝茲微怔,“這樣事情會鬧大的……”
“我不在乎。”他神情凝肅,語意堅定地說:“我只要尼爾平安回來。”
“是的。”見他如此堅持,貝茲只好照辦。
“少爺……”看着安東滿臉鬍渣,神情憔悴的模樣,貝茲蹙起眉頭,“您這兩天是不是都沒好好睡?”
安東睇了他一眼,“我怎麼睡得着?”
“您擔心尼爾少爺?”
“唔。”
“其實……”貝茲沉吟了一下,“我覺得您不必太過擔心,尼爾少爺他是成年人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知道什麼?”他濃眉一擰,神情陰沉地說:“他被騙了,就連我……也被騙了。”
貝茲望着他,若有所思。“少爺您是不是對尼爾少爺的女友……”
“貝茲。”安東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似地打斷了他。
貝茲頓了頓,低聲地說:“那天被您帶到樓上來的……就是青木晴子吧?”
安東神情一沉,“貝茲,你……”
“雖然她那天脂粉未施,但我看得出來她應該是……”貝茲有點礙口地,“當時我沒問,但是心裏卻一直有疑問……她是尼爾少爺交往中的女友,您……”
“貝茲,這件事你沒對任何人提起吧?”安東又一次打斷了他。
貝茲搖搖頭,“我什麼都沒說。”
“那就好。”安東鬆了一口氣。
“您也喜歡她?”貝茲緊迫着問。
安東眉頭一蹙,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
“為什麼?”貝茲不解地問,“當初您明明那麼反對?”
“她跟我當初所想的不一樣……”安東苦笑一記,幽幽地開口:“我第一次看見她,她素凈着臉,穿着輕鬆,神情堅定,我真不願相信她是我認知中的米蘭花蝴蝶。”
貝茲注視着他的表情,發現他臉上帶着一絲溫柔。
“當我想用錢打發她時,她那張生氣而悍然的臉龐至今教我印象深刻……”安東續道:“第二次見到她時,她為了救一個陌生小孩而衝到車子前面來……”
說著,他唇角一撇,蹙眉而笑。“她是模特兒,身體跟面容就是她的謀生工具,你能想像她竟不顧自己的危險,就為了一個不認識的孩子嗎?”
“少爺……”
“我以為自己不會為她痴迷,因為她是尼爾的情人,但我錯估情勢,我……愛上了她。”
安東從煙盒裏拿出一根煙,神情平靜卻落寞地點燃抽着。
“她用情不專,還跟其他男人上旅館,她背叛了尼爾,我非常生氣……”他緩慢地又抽了一口煙,“但我發現……我不全然是為尼爾不平,而是……”他挑挑眉,神情有點無奈。
將煙刁在嘴邊,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又淡淡地說道:“我真恨不得殺了她,可是我辦不到。我去質問她,卻差點跟她上了床……”
貝茲聽完,着實嚇了一跳。因為這不是他所認識的安東·魯凱斯,冷靜、理智,永遠親情至上的他,絕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他會這麼做,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那個女人讓他失控了。
“少爺,這怎麼會……”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親耳聽見的。
“貝茲。”安東拿下煙,睇着他,“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少爺……”
“我現在只想趕快把尼爾找回來,至於那個女人的事,我不想再提,也絕不會讓她再接近尼爾。”
貝茲皺皺眉,一嘆。“是,我知道。”
“貝茲,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就連你養的狗都不能對它說。”
貝茲一臉瞭然地點點頭,“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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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姐?”電話線的彼端傳來失蹤兩天的晴子的聲音,“是我。”
可南一怔,“晴子?你在哪裏?”
“我跟尼爾現在在威尼斯。”晴子說。
“威尼斯?”
“嗯。”晴子續道:“我們現在準備到羅馬去。”
可南微愣,“羅馬?你跟尼爾在做什麼?準備全走透透嗎?”
晴子笑了,“不,我們可能會到羅馬去結婚。”
“?”可南驚訝地叫出聲。
“姐,經過了這麼多事,我跟尼爾更堅信我們能在一起。”晴子語氣中透露出堅定而幸福的氣息。
“晴子,你不打算回來?你的工作怎麼辦?”
“先擱着吧!對我來說,尼爾比什麼都重要。”晴子說。
聽見晴子如此篤定的話語,可南其實是欣慰的。
晴子一向熱情奔放,喜歡熱鬧,喜歡交際,踏進模特兒的圈子,其實正對她的胃口。但現在她為了尼爾,居然願意放棄一切,那表示,她是真心愛着尼爾。
“姐?怎麼不說話?”
“沒什麼,我……”不知怎地,她竟覺鼻酸,有種既感動又感慨的感覺。
她感動的當然是晴子跟尼爾能幸福廝守,而感慨的是,這樁喜事竟因為她跟安東之間的糾葛而蒙上陰影。
她該祝福晴子,也樂見他倆能共偕連理,但她必須承認……她心裏其實有很多遺憾。
“祝福我跟尼爾吧!”晴子說。
“傻瓜,我當然祝福你們……”她忍着淚水,雖然晴子根本看不見。
“你怎麼了?聲音有點怪怪的?”
“有點感冒。”
“尼爾他哥哥有去嗎?”晴子問。
可南頓了頓,決定隱瞞一切。“沒有,他沒來過。”
“噢,那我就放心了。”晴子鬆了一口氣,“我好怕他逮到你。”
“你不用擔心,我很好。”說完,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欲言又止地開口:“晴子,我……我想告訴你……”
“什麼啊?”聽她吞吞吐吐地,晴子捺不住地問。
“我要回日本了。”
聞言,晴子一震。“什麼?為什麼啊?”
“這邊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等我把手續辦好,就會離開。”她說。
其實,這是她兩天以來慎重考慮的結果。
儘管研究工作只進行了六、七成,但她實在無法再待下來了。
當然,她也已經以身體不適為由跟學校聯絡妥當,並取得了校方的諒解。
“姐,至少讓我幫你送行。”
“不必了,別忘了你在私奔呢。”可南試着以輕鬆的口吻化解晴子的疑慮。
“反正你總得帶着尼爾回東京一趟,到時我們就可以相見了。”
“可是……”
“晴子,”她打斷了晴子,“你要幸福喔。”
“姐……”晴子隱約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勁。
“好了,別講了,我在廚房煮東西呢!再見。”說罷,她急忙地掛了電話。
就在擱下話筒的同時,眼淚也已迷濛了她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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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子與尼爾離開佛羅倫斯的第四天早晨,他們在羅馬的特米尼火車站被安東的眼線發現了。
在發現他們並將他們抓住的同時,在佛羅倫斯的安東也接到消息。
“少爺,找到了!”貝茲急急忙忙地跑進來,“找到尼爾少爺了。”
好不容易剛睡了四個小時的安東,疲憊地強打起精神問:“他在哪裏?”
“在羅馬。”貝茲說,“剛才羅拔打電話回來,說他們在特米尼火車站找到尼爾少爺。”
安東微微一怔,“特米尼火車站?他在那裏?”
貝茲點點頭,“聽羅拔說他們似乎是從威尼斯過去的。”
“他們?尼爾不是一個人?”
貝茲猶豫了一下,搖搖頭,“他跟青木晴子在一起。”
安東濃眉一叫,神情陰沉。
他兩天前才見到青木晴子,而當時她聲稱尼爾並不在她那裏,甚至還跟他擦槍走火地險些上了床,怎麼才兩天時間,她又跟尼爾……
尼爾是在他之後去找她的嗎?
如果是的話,尼爾為什麼原諒了她?而她又為什麼能說服尼爾跟她一起離開佛羅倫斯?
“女人真是可怕……”他喃喃自語道。
在跟舊情人發生關係,並差點與他上床之後,她怎能若無其事地跟尼爾重修舊好?最可惡的是尼爾那個笨蛋,他居然相信並原諒了她?!
“他們呢?還在羅馬?”他問。
“已經在來的途中了。”貝茲回答。
“好,非常好……”他撇唇一笑,神情高深地像是在盤算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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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神情冷肅地坐在客廳里,而門外已經傳來尼爾的聲音。
“放開我,我自己走!”尼爾生氣地大吼。
“尼爾少爺,別讓我們難做……”
“我不會跑,放開她,別弄疼她!”就在幾番爭執的同時,他們已經進到了客廳。
安東冷眼望着剛被帶進來的尼爾跟晴子,沉默得教人想打哆嗦。
晴子低頭站在尼爾的身後,顯然已經被這樣的陣仗嚇壞了。
“安東,這是在做什麼?你嚇壞晴子了。”為了保護晴子,尼爾表現出他的不滿。
安東濃眉一擰,“你中邪了嗎?”
尼爾一怔,“什……”
“她背叛了你。”安東說。
“她沒有!”
“如果她沒有,你們為什麼要偷偷離開佛羅倫斯?”
“那是因為我怕你一時惱火,會把我們……”
“把你們怎樣?”安東神情駭人地沉聲一喝。“你是我的親弟弟,我會把你怎樣?我是沒有人性的人嗎?”
見他如此惱怒,尼爾有點畏怯。“我……我只是想跟晴子在一起……”
“她呢?她也想跟你在一起嗎?”安東冷冷地問。
尼爾神情篤定地說:“當然!我們打算到羅馬結婚。”
“你說什麼?”安東簡直不敢相信他親耳聽見的。
結婚?在她“偷人被逮”之後,還能拐尼爾跟她遠走羅馬並結婚?
“你這個笨蛋!”他按捺不住脾氣地街上前去,“她跟彼得·文森……”
“那是誤會。”尼爾打斷了他。
“報紙都拍到了!”安東怒吼。
“那不是真的。”尼爾直視着他,“當時跟晴子去旅館的人是我。”
“那為什麼拍到的不是你?”
“我上樓拿表,結果反而讓晴子遇上了彼得·文森。”
聽完尼爾的話,安東突然笑了起來。
“這真是我聽過最荒謬的謊話。”說著,他嚴厲地瞪視着尼爾,“是她教你說的?”
“安東,一切都是真的。”
“去旅館開房間?她的公寓倒了嗎?還是你們本來就比較喜歡旅館?!”
安東會有這樣的懷疑其實非常合理,畢竟他並不知道可南的存在。
尼爾決定和盤托出,釐清一切。“那是因為……”
“因為她!”安東突然沉聲喝道,然後一個箭步上前,猛地抓起晴子的手。
“啊!”晴子嚇得尖叫,同時也抬起頭來。
“是她要你說謊……”直視着晴子的同時,安東心頭一撼。
在他眼前的青木晴子衣着光鮮,彩妝精緻,然後面帶懼色。
“安東,放開她。”護情人心切的尼爾急着想扳開安東的手。
安東對手下使了個眼色,要他們抓住尼爾。
“安東!安東!”被人左右架住的尼爾,氣急敗壞地大叫。
晴子臉色發白,唇片顫抖地望着安東,“魯……魯凱……斯先生,我……”
她想解釋,但已經被安東可怕的眼神嚇得語不成句。
安東直視着她的眼睛,卻發現她的眼底除了恐懼,再沒有其他。
她兩天前才跟他發生那麼深入的肢體接觸,雖說沒有做完“全程”,但該做的也都做了,怎麼她卻一副“船過水無痕”的表情?
“你真行……”他冷笑一記。
“我……”
“我要你離開尼爾,你忘記了?”他惱火地斥喝。
晴子嚇得掉下眼淚,驚恐地望着尼爾,“尼……尼爾……”
聽見她那可憐的求救聲,尼爾又叫又跳地。“安東,別為難她!”
“我沒為難她。”安東聲線平靜地說。
不知怎地,看着眼前的她,他並沒有那種激動的感覺;就像她看見他時,也沒有任何異狀一樣。
為什麼?這一際,他突然懷疑了起來。
每當尼爾在時,他所看見的她總是衣着亮麗,彩妝精緻,然後一副她跟他並不熟悉的模樣;但當他私下見到她時,她卻是脂粉未施,衣着輕鬆,然後跟他有着強烈而明顯的互動。
當然最奇怪的是……他只對私下見面時的她有那種心情浮動,心慌意亂的感覺。
這是怎麼一回事?驀地,他感到事有蹊蹺……
“你們……”他神情嚴肅地看看尼爾,再看着晴子,“你們離開佛羅倫斯幾天了?”
尼爾雖然覺得他的問題有點奇怪,但還是據實回答。
“四天了。”他說。
安東濃眉一叫,“整整四天,你們都在一起?”
尼爾微怔,“當然,前兩天我們跑到威尼斯去……”
安東眉丘一隆,眼底充滿疑問地注視着晴子,“你……”
這怎麼可能?如果這四天她都跟尼爾在一起,那麼兩天前在他懷中的是誰?
忖着,他忽地將晴子一拉,將她扳了過去——
“啊!”晴子又是驚叫。
安東撩開她的髮絲,仔細地盯着她頸后。他陡地一震——
沒有!她頸后並沒有那顆紅痣!這也就是說眼前的青木晴子,跟他所遇上的青木晴子根本是兩個人。
“你是誰?”他將她扯回來,神情嚴肅地問。
“我……我是青木晴子……”晴子一臉茫惑驚惶。
安東眉心一擰,“如果你是青木晴子,那麼我看見的是誰?”
“呃?”晴子一震,不知所措地望向尼爾。“我……我……”
當下他已經是如此的生氣憤狷,要是再讓他知道可南假冒她,他不知道會怎麼處置她。
“尼爾!”見晴子支吾其辭,安東轉頭瞪着尼爾,“她是誰?”
“她……”尼爾掙扎了一下,終於決定說出實情:“她是晴子的姐姐。”
安東陡然一震。“你說什麼?姐……姐姐?”
那個總是素凈着臉,衣着休閑,拿着相機到處拍照,為了小孩可以奮不顧身衝到車前的女子,不是青木晴子,而是她姐姐?
尼爾心虛地說:“她是晴子的姐姐青木可南,她是歐洲美術史的研究員,特地從日本飛來的……”
“你們要她假冒……”
“不,不是。”晴子急忙解釋,“姐姐她沒有惡意,她只是想……想引開你,好讓我跟尼爾能安心地約會……”
安東沉默了。
須臾,他像是明白了什麼。“這麼說,你上次去米蘭就是跟她去,然後再讓她姐姐冒充她留在佛羅倫斯?”
尼爾慚愧地點點頭,“安東,我不是有意騙你的,只是……”
“所以說,”他轉而望着神情驚畏的晴子,“一直以來我遇見的都是你姐姐?”
“是……是的。”晴子低下頭,一臉不安,“請你別生氣,姐姐她……她都是為了我跟尼爾。”
安東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愛上的一直不是青木晴子,而是青木可南,而這也解釋了為何他只在看見素凈着臉的她時,才會有反應的原因。
他一直為愛上“青木晴子”而有着深深的罪惡感,現在他終於知道……他並沒有愛上青木晴於。
那個總是迷惑着他,讓他掙扎矛盾,讓他痛苦的女人是青木可南。
“走!”突然,他一手抓着晴子,一手拉住尼爾。
晴子跟尼爾都一震,“走?”
“現在就去找你姐姐。”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