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到日本后,上班的第一天,直史就不避嫌地在中午時分到設計室來邀楚人共進午餐。
“楚人。””進設計室,他就親昵地直呼她的名字。
他這麼一喊,可引來了設計室里其他人的注意。大伙兒把眼睛瞪大了直看着楚人,害她差點兒想找個洞鑽進去。
“一起吃飯。”他神情自若地走向她,自在得很。
不曉得是他沒什麼神經,還是他覺得這沒什麼了不起,總之他的模樣坦蕩得像一切都理所當然。
驚覺到其他人的好奇目光,楚人不覺板起了臉孔。“我忙。”
這傢伙!他是存心讓她在這兒待不下去嗎?
“忙也要吃飯。”他一笑,逕自拿起她的外套替她披上,“走吧!”
他這一個體貼的舉動教其他人幾乎要驚聲尖叫,但礙於他是老闆,大家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見大家都坐在位置上不動,直史一笑,“幹嘛?你們都不用去吃飯啊?”
經他一提,大家紛紛站了起來,個個神情詭異。
“去吃飯吧!”
“今天吃什麼?”
“隨便。”
“拉麵?”
“不好啦!咖喱豬排飯好了。”
“也好。”大伙兒隨便搭着話,不到兩分鐘時間全離開了設計室。
就在他們離開前,楚人發覺到一道銳利而不悅的目光——那是來自鈴木響子。
她迎上鈴木響子的目光,心裏有點快然。她那是什麼眼神?她有什麼不高興的?現在她不是可以開開心心地跟山門在一起了嗎?
“楚人,”直史打斷了她的思緒,“走吧!”
她回過神,懊惱地瞪了他一記,“誰叫你在公司里叫我名字的?”
“有什麼關係?”他不覺有錯。
“誰說沒關係?”她十分氣惱,“現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們的事了!”
他促狹一笑,“我們的什麼事?”他故意吊她的話。
“我……”發現自己被擺了一道,她不禁蹙眉瞠目。
“好啦!不是說不吵架了嗎?”他牽起她的手,不管她答不答應就將她往外拉。
楚人想掙脫他,卻反而教他握得更緊。
不成!這麼下樓去,那真的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跟他有什麼了。
才剛一起出差回來就發展成這種關係,別人一定會想歪的。
不,不,不!沒吃到羊肉卻惹了一身腥,她多劃不來啊!
“代理社長。”她突然叫他。
他皺皺眉,有點不悅地望着她,“幹嘛這麼叫我?”
“這裏是公司。”她說。
“我記得公司沒有規定不準談辦公室戀情。”他說。
“但你是老闆。”她一臉堅持。
“你是說什麼人都可以談辦公室戀情,就老闆不可以?”他神情嚴肅地問。
她怔愣了一下,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他總是懂得抓人語病,也知道如何堵得對方說不出話;他不該搞時裝,他該去當律師。
她拽開他的手,“別找架吵。”
“是誰找架吵?”他望着她,“我只是想找你吃頓飯,難道也……”眼見戰火又要竄起,他驚覺地打住。
他喟嘆一記,“好了。”
“好什麼?”她問他。
“我們別為了這種吃飯的事爭執,行嗎?”他一副願意配合的模樣,“你說說看,你到底希望我怎麼做?”
“我……”看他態度如此軟化,她也不好意思起來。
其實她也不是故意要生氣,只是不想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罷了。
她希望別人注意的是她的才華及工作能力,而不是她跟上司之間的情感問題;事實上,她是非常反對辦公室戀情的。因為她不要別人只注意她的感情動向,而忽略了她在工作上的付出及努力。她之所以能成為伊綠的首席設計師,並不是因為攀龍附鳳得來的,她是真的努力過、經營過。她憑藉著真本事爬到現在的位置,絕不希望因為任何事情抹煞了她之前的所有耕耘。
“我不希望成為大家討論的話題。”她說。
“這會對你造成困擾嗎?”他問。
她點頭,肯定地說:“會。”
雖然他並不認為在辦公室里談戀愛會有什麼不良影響,但為了尊重她,他願意配合。
“OK,我配合你。”他說。
雖說他已經答應配合她,但似乎是為時已晚,因為就在午餐結束回到辦公室后,楚人已然成了設計室里的話題女主角。
“風間老師,”一名小助理首先挨過來,“你跟代理社長是不是……”
“什麼啊?”她故作鎮定,但眼底的羞色卻已泄露了她的心思。
打版師走過來,敲了助理一下,“別胡說,風間小姐可是有未婚夫的。”
“沒有了。”她突然說道。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那麼輕易地就說出口。
“什麼?”打版師一臉驚愕,“是真的?”
楚人壓低了頭,“嗯。”
“怎麼了?”打版師關心地問。
她一笑,“算了,已經過去了。”一切是真的過去了,而她也不想再提。
突然聽到這樣的消息,大伙兒也不敢再開玩笑,一個個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而此時,楚人發現鈴木響子幽幽地瞅着她——
山門清次步履闌珊地回到了他的住處,卻在門口發現了不知道已經在這兒等他多久的鈴木響子。
“做什麼?”他的口氣顯得有些冷漠。
鈴木響子一臉幽怨,“不能找你嗎?”
他沒搭腔,只是逕自開了門。
她尾隨着他進入屋裏,像是對這兒已經十分熟悉。“吃過飯了嗎?”
“嗯。”他淡淡地應了聲。
“清次,”鈴木響子走近他,討好地攬住了他的身軀,“你幹嘛對我這麼冷淡?”
他沒作聲,只是淡漠地拿開她的手,在沙發上坐下。
鈴木響子哀怨地瞅着他,“你還想跟她複合嗎?她已經跟你退婚了。”
他抬起臉,冷冷地睨着她,“你別管我的事。”
“我愛你。”她有點激動,“我比她還在乎你。”
“別說了。”他低下頭,像是什麼都不想再講。
她在他面前蹲下,硬是端住了他的臉,“清次,你聽見了沒?我愛你!”
望着她含淚的眼睛,他的心微微動搖。
他知道這個女人愛他,比誰都在乎他,但是他呢?他在意過嗎?
當初要不是覺得自己被楚人冷落了,他也不會接受她的示愛,進而跟她發生關係。
一切都是意外,而這個意外卻使他失去了楚人。
也許是因為不甘心,他總覺得這一切都是鈴木響子所造成,要不是她,他應該還跟楚人在一起。
“你走吧!”他說。
她噙着淚,不甘心地道:“你還想着她?”
“我是,那又怎樣?”他語氣十分不耐。
鈴木響子淌下淚水,神情凄然,“你是傻瓜、是笨蛋。”
“我的確是笨蛋,”他說:“否則也不會因為你而跟她分手。”
“你……你說什麼?”她像是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似的望着他,“你怎麼這麼說?”
他瞪着她,“不然我要怎麼說?”他也知道自己說這些話太無情,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了。
說實在的,鈴木響子也是個不錯的女孩,雖說當初是她主動,但錯並不完全在她,畢竟他也接受了。
現在要把所有的過錯全怪到她頭上,確實是有失公平,不過,失去楚人的懊惱,卻教他無法給鈴木響子一個公平的對待。
“清次,她對你根本沒有感情!”她哭喊着。
“住口!”雖然他也覺得楚人對他的態度相當冷淡,但畢竟楚人對他的存在及身份是承認的。
想起自己對他用情甚深,而他卻還留戀着已經另有所屬的楚人時,她就忍不住滿腹悲憤。
“她已經跟別人在一起了!”她說。
雖說她對楚人也覺得很抱歉,畢竟楚人一直待她很好;但是她也愛山門,她甚至比楚人更愛山門,她不想將山門再送回楚人身邊。
“你說什麼?”他神情一凝。
“是真的。”她哭訴着:“她跟我們公司的代理社長走得很近,她……她根本就不在乎你。”
“胡說!”他認為她是為了讓他死心,才編出這樣的謊言。
她聲淚俱下,“你可以自己去問她!”說著,她傷心地在地上癱坐,聲線哽咽,“我們代理社長又體面、又有成就,你拿什麼跟他比?”
他一震,“我叫你住口!”
什麼代理社長?他又是哪一號人物?他跟楚人分手才一個星期,她身邊怎麼可能馬上又有了個男人?
倏地,他腦海里浮現出一張男人的臉孔——
“是他?”他忽地想起之前介入他與楚人之間的陌生男人。
“清次,”她趴在他膝上,低泣着,“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愛你……”
他眉心緊鎖,久久無法言語。
“如果你不愛我,甚至不想見到我,我……”她含着瑩瑩淚光,幽怨地望着他,“我走。”說著,她就要起身。
“不……”清次本能地拉住她。他知道自己跟楚人已經沒有複合的機會了,即使她身邊沒有別的男人。
在這個時候,他不想一個人,他希望有人陪他,而他知道鈴木響子會是一個好對象。
“清次……”凝望着他沮喪挫折的臉,她很心疼。她撫着他的臉龐,“你還有我,我會一直跟你在一起。”她湊上自己溫暖的唇,輕緩而深情。
清次本能地擁住她,用一種男性的直覺去回應她的所有情緒動作。
他其實也不清楚自己對她是什麼樣的感覺,自始至終,他對她可有過一絲一毫的感情?她只是他一個發泄情緒的出口嗎?他……不知道。
此刻,他不想費神去思考這個問題,他需要發泄情緒,而願意為他付出所有的她……就是他惟一的方式。
“我要你設計一套你理想中的完美禮服。”
這是直史交代她的一項工作。為了設計他所要求的完美禮服,楚人是日思夜想,一刻也不敢懈怠。
躺在床上,她絞盡腦汁地構思着禮服的設計,幾乎沒聽見已經響了好半晌的門鈴。
待她回過神,她聽見了門鈴聲。
“佳人,佳人!”那懶丫頭為什麼不應門,可惡!
喊了幾聲沒人理她,她只好悻悻然的跳下床去。
走出客廳,見沒半個人影,她知道佳人又溜出去了。
“這瘋丫頭……”她一邊嘀咕着,一邊走向門口,“誰啊?”
“我。”門外傳來一聲低沉性感的男性嗓音。
她一聽就知道是誰,卻還是故意地問一聲:“你是誰?”
“我是我。”他也很皮,一點都不輸她。
“我們熟嗎?”她倒是玩出了樂趣,索性跟他耍起嘴皮。
他一笑,“接過吻算不算熟呢?”
他已經逮到了她的罩門,自然知道用什麼方法最能對付她。
被他這一激,她衝動地打開了門,“你說什麼?”他居然在她家門外說那種話,要是被鄰居聽見了多丟人!
“我說錯了嗎?”他氣定神閑地笑睇着羞惱的她。
她漲紅着臉,啞口無言地瞪着他。
他逕自走進屋裏,“你妹妹呢?”見她家裏靜悄悄的,他隨口問着。
“她出去了。”她不加思索地回答。
他睇她一記,促狹地說:“那麼不就只有我跟你?”他故意露出一種邪狎的表情逗她。
讓他這一逗,她竟滿臉羞紅,不知所措。
看見她這麼有趣的反應,他笑了。“你認真了?”
她不想跟他繼續在這件事上打轉,隨即打斷他的話,“你來做什麼?”
“我來看你。”他說。
“你正經一點行嗎?”她蹙起秀眉,慪着。
他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想你算是不正經?”
楚人酡紅着雙頰,逕自轉過身去。
“你在做什麼?”他問。
“畫你交代給我的那張設計稿。”她說。
他挑挑眉,“噢……”
“噢什麼?”她覺得他的回答有點怪怪的。
“你這麼久才來應門,我以為你在忙什麼呢!”他說。
“忙?”她睨着他,“你話中有話,在影射什麼啊?”
他狡黠一笑,“誰知道你家裏會不會有別的男人。”
楚人一聽,想也不想地轉身槌他,“你說什麼?!”她使勁在他胸口上捶了幾下,“你把我當什麼?”
“開玩笑的。”見她認真,他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她羞惱地瞪着他,“開什麼爛玩笑?!”說著,她不甘心地又狠捶了他一下。
他攫住她的手,振臂將她撈進懷裏。
她一記輕呼,就被他擄去了嘴唇——
她想推開他,畢竟孤難寡女共處一室確實讓她感到有點不自在,但是……他牢牢地摟着她的身軀,一點鬆手的念頭也沒有。
“楚人……”他離開她的唇,雙臂緊緊地將她鎖住,“請原諒我的魯莽。”
她被他緊擁在他結實的胸口,怎麼都掙脫不了。索性,她也不掙扎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我不是個這麼無禮的人。”他發自內心地說道:“你一出現就擄獲了我的心,讓我變成一個瘋狂的人。”
他強勁的臂膀緊攬着她,然後以下巴細細地摩挲她的發。
“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
聽見他這些話,楚人的心思不覺浮動起來:
她覺得腳下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就像是踩到雲端上。不知怎地,他的這番話讓她好心動、好溫暖。
“豐川……”她抬起臉,羞澀地凝視着他。
“我說的都是真話。”他像是擔心她把他的話當不可信的甜言蜜語。
她沒作聲,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她並沒有質疑他的話,相反地,他的這些話讓她恍神了。
打從一開始,她就被他吸引着。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他追求她多些,但事實上,她心裏興起的波瀾並不比他少。
為什麼他能如此輕易地打動她?為什麼跟山門在一起一年多,山門卻從來沒有讓她的心情如此悸動過?
他說她不可思議,其實真正不可思議的應該是他吧?
她唇瓣歙動,像是有什麼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似的。
“楚人……”她那迷濛的雙眸像是兩口深潭般攫奪了他的視線,他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就只能深深地凝望着她。
他低頭佔據了她輕顫的唇片,“可以嗎?”淺嘗之後,他徵求她的同意。
她紅着臉,嬌怯地低下了頭。
老天,她聽得見自己的心跳,也聽見了自己心底的聲音。
她……她竟然期待着他的吻、他的擁抱、他的體溫?
她的沉默像是默允般促使他再次靠近,他深深地印上她的唇,先是輕緩而試探,然後轉而熱情恣意——
楚人沉醉在他寬闊結實的胸膛里,有點失神。她感覺他的手在她背後摩拳,儘管隔着衣服,那觸感卻還是教她驚悸不已。
真是奇怪,以前跟山門清次交往了那麼久,她卻始終覺得跟他靠近或碰觸是一件很不舒服、甚至可以說是厭惡的事,為什麼面對相識不久的他,她卻反而放心了?
他吮吻着她的唇瓣,彷彿她是一顆甜蜜的糖,而他貪嘴得可以一口就吞下她。
她不是沒有渴求、沒有慾望,她只是害怕自己沉溺在情慾中,而忽視了愛情的本質。
他的手漸漸地移至她的胸前,那炙熱的觸感沸騰了她的心。
“嗯……”她想拒絕他,卻拿不出堅持。
他的吻落在她羞紅的耳朵上,像是品嘗着什麼可口的點心般挑逗着她柔軟的耳垂。
一陣無以名狀的酥麻襲上了她的胸口,讓她有一種幾乎要窒息的感覺。
“豐川……”她掀掀乾澀的唇,但說不出話來。
心中的矜持及原始的慾望開始拉鋸着她的思維及定力,她蹙起眉心,難耐他帶給她的奇妙感受。
這是她第一次體驗到的感受,既可怕,卻也充滿誘惑。
她覺得自己全身的力量都快被他吸光,彷彿怎樣都無所謂了。
身子一癱,她幾乎軟在他懷中——
就在兩人都意亂情迷的那一刻,門把突然轉動了,隨即進來的是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佳人。
楚人警覺地推開他,神情顯得有點尷尬不安。
佳人也不笨,立即就嗅出了空氣中那一絲不尋常的味兒。
“我……是不是回來的不是時候?”
“佳人,你說什麼?!”楚人羞得直想鑽到地心裏去。
直史倒是顯得鎮靜,只是神態自若地一笑。
佳人挨上前去盯着他,“豐川先生,你好鎮定唷!”說著,她賊溜溜地笑問:“我看你經驗一定很多吧?”
直史笑而不答,吊足了她的胃口。
他不動如山,倒是楚人捺不住地跳起腳來,“佳人,你別再胡說了。”
“姐,”佳人狡黠一笑,“小心唷,豐川先生不簡單。”
楚人羞得敲她一記,雙頰紅得像是被煮熟了的龍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