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綉夜一怔,既害怕又困惑。
就在這時,有人鼓起勇氣射出長矛,它霍地回首,張開那巨大的嘴,一口狠狠的咬住那長矛,堅硬的長矛輕而易舉的被它的白牙咬碎迸裂。它怒瞪着那些蒙古兵,發出威嚇的咆哮。
被它一瞪一吼,每個人都嚇得倒退連連,甚至還有人摔倒在地。
它僨怒環顧眾人,嘶牙咧嘴,狺狺低吼,最後視線狠狠定在他身上。
別兒哥能看見那眼中的僨很,他諢身寒毛直豎,忽然間知道,它想殺了他,這怪物來這裏,就是為了殺他。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嘗到了當獵物的感覺,那種無路可退、隨時會命喪黃泉的恐怖。
有那麼剎那,他無法動彈,然後下一瞬,求生的本能,終讓他驚恐萬分的張嘴開口對手下嘶喊出聲。
“還愣着做什麼?殺了它!快殺了它!放箭!快放箭!宰了它!”被他這一喊,將士們清酲過來,紛紛舉起大刀,抓起弓箭長矛,朝那黑色怪物投撤而去。
它沒有跳開,只是移動了身體,用龐大的身軀護住了在牆邊的她,甩頭張嘴咬斷那些疾射而來的箭與矛。
有那麼一瞬間,它用那黑得發亮的眼狠瞪着他,似要衝上前來,別兒哥嚇得心頭狂跳,但下一剎,帳外的將士們,持刀沖了進來,張弓射箭。綉夜見狀,沒有想,驚慌得張開雙手,擋在它身後。
“不要!”
它在瞬間回過身去,一口咬住了那個會製造黑火的女人,以身體撞破了大帳,咬着那女人沖了出去,徒留下不斷灌進風雨的大洞。
所有人驚魂未定的面面相覷,從頭到尾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有別兒哥知道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看着那被那頭野獸撞出的大洞,和已經開始傾斜、揺揺欲墜的金帳,別兒哥臉色發白的喘着氣,將抖個不停的手藏到身後,吼道。
“還不快追!給我宰了它!宰了那頭惡狼!誰要能宰了那頭野獸,我賞黃金萬兩!破格拔擢當將軍!”將士們聞言,紛紛冒着風雨沖了出去。
可那黑狼早已帶着那女人,衝進漆黑的狂風暴雨中,消失了蹤影。
當它回頭朝她張嘴咬下,她還以為自己會死。
可它只是銜住了她,沒將利牙戳進她的身體,沒讓她肚破腸流,沒將她一口吞下。
那巨大的黑狼,只是銜着她,衝破了金帳,在風雨中狂奔,它的速度那麼快,讓她分不清東南西北,搞不清楚天地乾坤。
她甚至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替它擋箭,為什麼會驚喊出聲,只是在那瞬間,她的身體就動了,張嘴就喊了。
它跑出了風雨之中,奔出了漫漫黑夜。
當它停了下來,她能看見遠處天地交接之處,微微泛着光。
然後,它喘着氣,把她放了下來,張嘴鬆開了她,輕輕的讓她落在萆地上,她匆匆爬坐起身,驚惶的看着那頭黑狼。
它瞧着她,看着她,深深黑眸里,滿是難以言喻的苦,儘是說不出的痛。
看着眼前這頭巨狼,綉夜抖着、顫着,依然很害怕,也萬分的困惑。
她不知道這黑狼從何而來,不知道它為何要帶她來到這裏,不知道它為何要這樣看她。
風乍起,吹拂過它黑色的毛髮。
遙遠的東方,旭日初升,躍出了地平線,迸射出一抹金光,照耀在身前這可怕的黑色巨狼身上。
它揚起頭,往後退了一步。
那瞬間,她看見它頸下豐厚的毛皮上,閃現一抹亮光。
那是一枚銅錢的邊縲,一枚被它粗壯的頸頂,綳得好緊、好緊的皮繩,綁在它頸上的銅錢。
若不是因為它太高大,若不是因為她腿軟得站不起來,若不是因為她正仰頭看着它,若不是剛好起了風,吹揚起它頸下的厚毛,若不是因為東升的旭曰在那瞬間迸射金光,照耀在那銅錢的邊縲上,她絕不會看見那枚深埕在它豐厚毛髮下的銅錢。
她看着那勒住它脖頸的皮繩,看着那枚老舊的銅錢,看着眼前這頭美麗又可怕的野獸,心頭驀然狂奔。
不可能,那不可能,可是一一
“張揚?”
她抖着心,聽見自己沙啞顫抖的聲音。
它瞳眸收縮,諢身一僵。
“是你嗎?”她不敢相信的瞪着身前那龐大的野獸,間。
有那麼一剎,它恍若石化,跟着它突然對着她張牙咧嘴,可她能看見,痛楚如火般,在它眼中燃燒,在他的眼中燃燒。
那是他的眼,那男人的眼,她知道。
初相見時,他也是用這雙眼,帶着那兇狠的表情,對着她齜牙咧嘴。
他總是這樣,總是這樣用可怕的外表,嚇唬旁人,垵飾他的真心一_也許她瘋了,人怎麼可能變成狼?況且,她親眼看着他死了,被長矛貫穿,沒有人能夠在那種傷勢之中活下來。
沒有人一一
可是,那是他的眼,她男人的眼。
她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他究竟為何會變成如此,可她知道它是他,一定是他,否則那枚銅錢怎會在它頸上?
她爬站起來,它卻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步,教心中的恐懼消去大半,她忍不住再上前一步,它鼻翼歙張,再次露出白牙,喉嚨里發出低沉的警告聲,可龐大的身軀雖然弓起,卻又往後退了—步。
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但它的眼,他的眼,如此痛苦,滿布着傷痛,她忍不住朝它伸出了手。
它在那瞬間對着她咆哮出聲,那尖利的狼牙,就在她眼前。
她瘋了,但她沒縮回手,她早已失去了一切,即便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就算它會咬掉她的手,吃掉她的頭,她也要試上一試。
它能輕易傷害她,結果它卻喘着氣,再次往後退開了,閃避了她的觸碰,眼圼湧現更深刻的疼痛。
它這一縮,反倒讓她更加確定。
“張揚……”她倒抽口氣,心痛不已,淚水從她眼中滑落。
它喘着氣,瞳眸再次收縮,強壯的身體緊繃,恍若那姓、那名,宛若一把刀,插在它心上。
它的痛,如此赤裸,那般鮮明,燒灼着她的心,下一瞬,它撇開了視線,霍然迴轉那龐大的身軀一一它要走,她知道。
它不想承認它是他。
在那電光石火之間,她是如此恐懼,她知道,它若離開,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她知道他,了解他,比誰都還清楚他在想什麼。
如果可以選,他絕不想當怪物,不要當阿朗騰,他不想在她眼中,是頭野獸。他寧願她當他死了,已經死了一一“不要”無法思考,綉夜心痛不已,既驚又恐的飛快伸出雙手,撲上前去,緊緊抱着那想掉頭離開的黑狼粗壯的頸頂,含淚喊着。
“別走!你別走!別離開我!你是我的!是我的!”它僵住了,無法動彈,肌肉在皮毛下緊繃債起,強壯的心臟在胸腔中,奮力快速的跳動着。
她緊緊環抱着它,匆匆開口哭着道:“我不在乎你是什麼樣子,不在乎你是人是獸,我只要你和我一起,是張揚也好,阿朗騰也罷,我不在乎!不在乎它喘着氣,強壯龐大的身軀,在她纖瘦的雙臂之中,抖顫着。
“你說了,你是我的。你說了,只要我希望,你就不會死,死了也會回到我身邊,護我一生一世。你說要陪我一輩子的。”綉夜淚流滿面的擁抱着它,哽咽懇求:“我不在乎你的模樣,童要的是你沒死,童要的是你回來了,回到我身邊來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你而已,只剩下你而已,所以別離開我,拜託別離開我……”滾燙的熱淚,湧出那深黑的眼。
它抬起腳爪,想往後退,卻無法往後退開。
它應該要走,他應該離開她,他已經變成了怪物,成了野獸,成了那傳說中人見人怕的阿朗騰,為了她好,他應該要走,它應該要走。
她雖環住了它,但她的手甚至無法完全將它圈住,它輕易就能掙脫她纖瘦雙臂的環抱,卻做不到,這頭該死的獸不肯,他的心不肯,無論是人是獸,都只能渴望的站在原地,感覺她的擁抱,聽她泣訴她的真心。
他不敢相信,無法相信他已成如此模樣,她卻仍認出他來,依然看出在這野獸之軀內的他。但她看出來了,認出來了,即便它狠心張嘴嚇唬她,她依然無所畏懼的伸出雙手,擁抱着它。
他想甩開她,離開她,卻怎樣也做不到,只有熱淚奔騰,只有心痛如焚。
然後,它聽見她說,緊緊環抱着它,將那張小臉貼在它脖頸上,淚如雨下的用他的語言說。
“我愛你我愛你你是我的心,我的愛請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別丟下我無論你要去哪裏,我都願和你在一起一生一起,一世一起,今生來世,永遠一起……你是我的,就像我是你的……我願與你天長地久,生死相依,永不分離……”一顆心,驀然狂奔,變得又熱又燙,全身血液在那瞬間沸騰,所有的毛孔都在那瞬間張開,湧出一身熱汗。
然後,那龐大的軀體開始變化,在她的雙臂中變小,在她的懷抱中改變,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轉變,那情感如此強烈,想將她擁入懷中的渴望如此巨大,如潮水、似狂風,沖刷過四肢百骸、全身上下,待他察覺,脖頸上的皮繩已再次變松,不再緊纏着他、勒着他,那枚她給他的銅錢,再次垂落滿是汗水,因喘不過氣來而上下起伏的結實胸膛。
在這小女人的擁抱下,他再次成為一個高大強壯的男人。
她的男人一一
他撼撼喘着氣,垂眼看着那堅強又勇敢的小女人,大手微顫。
她喘着氣,也喘着氣,也察覺了他的改變,不可能沒有察覺,綉夜仰頭看着他,無法置信的看着他,小手溫柔的撫着他的耳,他頰上的兩行熱淚,喉頭微哽的。
“我愛你……我愛你……”
他說不出話來,只能震攝的看着她,然後再忍不住抬起雙手,將那明明如此瘦弱嬌小,卻又無比勇敢堅強的小女人,緊緊擁抱在懷中,低頭深深的吻着。她沒有退開,反而更加迎上前來,伸手將他拉得更近,和他唇舌交纏。
即便知道他已不正常,清楚知道他是頭野獸,她依然願意和他一起。
那讓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體內的野獸吶喊着想將她標記、佔有,強烈的慾望排山倒海而來,他貪婪的吞噬着她的小嘴,扯破了她的衣裙,含住她胸前雪白、嬌嫩的豐盈。
她嬌喘出聲,依然沒有退開,只是在風中與朝陽中瑟縮顫抖。
他應該要停下來,至少慢一點,不要那麼粗魯,但血液里的獸性未全退,他無法好好思考,只想着要和她一起,想着在她身上留下他的味道。
這個女人是他的,他的。
他慢不下來,停不下來,當他回神,他已經將她捧抱起來,站着挺進她身體裏,和她合而為一,讓他不能相信的,是她早已濕透,而且幾乎也同他一般急切,她親吻着他,撫摸着他,攀着他的脖頸與肩背。
當他將她壓向自己,她輕喊着,他看見她微蹙着眉,粉嫩的唇半張微顫的吸着氣,星眸里盈滿着水光和他。
綉夜緊緊的環抱身前強壯的男人,攀着他、貼着他,雙腿勾纏着他結實緊繃的腰臀,清楚的感覺他在她身體裏,那樣熱燙,真實,充滿了她,讓她全身都為之顫抖。
熱淚,忍不住再次奔流,這回卻是喜極而泣,因為他還活着,因為他是真的,而且在她懷裏,在她身體裏,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