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因為他公平,斷事明快,無論大小事,人若遇事,都上守衛鋪來找他排解糾紛,讓守衛鋪那兒,儼然成了一個小型的衙門,他幾乎就像個官爺,只是他不貪污、不收賄,也不看任何人倩面。
雖然偶爾商會大老們會因此覺得不爽快,可大伙兒也知,當初會任用他,便是需要他維持中立,也只能苦笑着,摸摸鼻子算了。
雖然偶爾商會大老們會因此覺得不爽快,可大伙兒也知,當初會任用他,便是需要他維持中立,也只能苦笑着,摸摸鼻子算了。
即使他辦公的地方,換到了更大的房子,綉夜依然不改當初習慣,日日都為他送飯,陪着他一起用飯。
她提着替他備好的大餅與羊肉,穿過街巷,人見了她,都會笑着同她招呼,有時還會往她身上塞着瓜果、大餅,讓她提去守衛鋪那兒給大伙兒吃。
這兒的人熱情,雖然她才在這兒待了一年半,人卻都識得了她,不像以往她在京城住了十七年,卻連對面的人家也不太熟識。
不過她猜,人識得她,興許也是與他極為受人愛戴有關。
因為人多了,城裏幾個月前,來了位新的大夫,讓跑阿潯那兒的人又變少了,阿得一點兒也不介意,她也落得輕鬆。
前兩個月,她與他省吃儉用,終於把欠阿潯的所有銀兩都還了。
可阿潯沒要她搬,她也擔心那女人忘了吃飯,加上兩人也住習慣那偏屋了,就還是住着,因為感念阿得當初的救命之恩,她也還是天天幫忙打掃煮飯。
在這兒住久了,就連那些烏鴉都識得她,入冬時,蟲兒不好找,有時它們餓了,還會同她來討吃的。那隻老和阿得一塊兒的烏鴉,體型特別的大,一雙眼烏溜溜的,瞧來聰明得很,就連她有時也忍不住會同它說上兩句話,不過它當然從來沒真的回答過。
她穿過另一條一年前還無人居住,如今已熱鬧異常的大街,走向他所在的房舍,她還沒進門,兩名大漢遠遠瞅見她,立時迎了上來。
“嫂子,來給大哥送飯啊?”鐵木爾間。
她微微一笑,看着鐵木爾與他弟巴圖爾,點頭,用這一年同他學會的當地語言,開口間:“吃了沒?一塊兒來吃吧?”巴圖爾聽了,立刻亮了眼:“還沒呢,嫂子你一一”“嫂子,你少聽他胡說,我倆才吃飽而已!正趕着去城門那兒換班呢,你忙你的吧!”他話未完,鐵木爾已經巴了他的頭一下,一把勾住了小弟的脖子,笑着將他拉走,一邊低頭教訓他。
“蠢蛋!你儍了,大哥忙了一早上就期待中午能和嫂子一塊兒吃飯,人家夫妻你一口、我一口的,哪有你貪嘴的份,你沒事去湊啥熱鬧?”少根筋的巴圖爾,這才反應過來,竟還摸着頭,大聲笑着朝她嚷嚷。
“嫂子,抱歉,我吃飽啦!謝謝你的好意,下回吧!”她聽得紅了臉,卻也無法辯解,她雖然總有多做一些,可他確實是不愛在吃飯時,還有人來打擾。
她聽得紅了臉,卻也無法辯解,她雖然總有多做一些,可他確實是不愛在吃飯時,還有人來打擾。
“等等!”知他倆還沒吃飯,她叫停他倆,快步上前,從木盒裏拿出兩張大餅,塞給他倆:“別餓着肚子。”兄弟倆一見,顧不得面子,立馬迴轉,抓着大餅,笑得樂呵的回道。
“謝嫂子!”
說著,兩人才抓着那餅,翻身上馬走了。
她能瞧見,不少姑娘們瞧見這兩人高馬大的兄弟,都忍不住回頭張望,瞧着他倆嬌笑。
這一年,鐵木爾在他的訓練下,變得異常高壯,他小弟巴圖爾更是青出於籃,比他還要高上半個頭。
雖然臉有烙印,可那無損兩兄弟的俊朗,尤其在這座城裏,身為守衛隊的烏鴉制服,可是無上的榮耀,現在人人都搶着想做烏鴉,姑娘們更是對這些英勇健壯的男人萬分傾心,有好幾名守衛隊的人,都在過去一年裏娶了妻。
鐵木爾與巴圖爾兩兄弟本來堅持要喚張揚師父,後來被他阻止,便改口叫了大哥。他沒有反對,烏鴉們也就跟着叫了。她知道他表面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心底卻因他們喚他大哥感動到不行。
那一天,他在吃飯時告訴她這件事,眼眶還微紅着呢,當時她真想衝來擁抱這兩名可愛的小弟。
以前,他就算對誰好,也不能讓人知道,可如今,他做什麼事也不用遮遮掩掩,拐彎抹角,而他終於得到應有的尊重與回報。
瞧那兩兄弟走遠了,她方轉身跨進門檻,薩林與他和另外兩名商會大老,正埋首桌案,對着一地圖比畫。
見她來了,大伙兒很識相的同她招呼一聲,便先告退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仍坐到了他身邊,瞅着桌上的地圖。
“我擾了你們嗎?”
“沒有,反正這事一時三刻也談不出個結果。”他這話,讓她好竒了起來“你們聊什麼?談得那麼熱烈?”他替她倒了杯茶,回道:“只是在討論是否該同附近的蒙古王族進貢,以求長治久安。”她一怔,瞧着他。
“你……確定嗎?”
“太多人在這城安居,加上交易日漸熱絡,即便這兒遠離大道,也不可能不引起注意,商會的大老闆們,決定在引起覬覦之前,先找個王族靠攏,這是必然得要做的事。”他握住她的手,揚起嘴角,同她低語:“放心,若哪日真要派人前去商議進貢,也不會是我。我不過是城裏守衛隊的隊長,不是什麼大角色。再說,蒙古大軍里也不是人人都識得我。更何況,人若一早認定了我是這城的守衛隊長,便不會想到他處去。”她知他所言極是,卻仍有些不安。
瞧她秀眉微蹙,他再道:“你瞧,這一年多來,來這城的殘兵、逃亡的奴隸,又有誰認出了我?在他們眼裏,我是張揚,略懂點武藝,是個妻管嚴,怕老婆怕得不敢多看別的姑娘一眼。”這話,逗得她臉紅,“瞎扯什麼呢。”
他噙着笑,莞爾道:“真的,市集裏人都這麼說,晌午我才被薩比爾嘮叨了一番,說你就這麼丁點兒大,我怎那般聽你的話,惹得他妻也怨他沒我這般乖巧。”她好竒的瞅着他,“你怎回他?”
他眼也不眨的看着她道:“我說你是個醋罐子,我要偷瞅別的姑娘一眼,你會當眾擰我耳朵的,那太丟臉了。”綉夜聞言,羞惱的笑着輕拍了他肩頭一下:“你怎胡說,我才沒一一”他抓住她的小手,將她壓倒在地板上,害她嬌喘一聲,只見他以額抵着她的額,黑眸深深,聲微啞的道:“你是沒有,你只是會咬我耳朵。”她羞紅了臉,沒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
她不是故意的,他也沒真看別的女人,但城裏人多了,姑娘也跟着多了起來,他是守衛隊長,烏鴉們都被姑娘們看上,更何況是身為隊長的他。她們明知他有妻,卻還是有人前仆後繼的想要勾引他,她心裏頭不安,總也忍不住在歡愛時,輕咬他的耳,在他身上留下印記。
“我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忍不住,就是想宣示他是她的。
“我是。”他說,然後低下頭,深深吮吻她雪白的頸,直到在上頭留下一抹玫瑰般的印記。
她被他弄得喘不過氣,差點失了神,幸好在呻吟出聲前,想起這在哪裏,忙面紅耳赤的推着他,羞宭的說:“快起來,這辦公的地方呢,會被人見着的。我今兒個做了面片,你幫我吃吃看,味道好不好?”聞言,知她怕羞,他方輕笑着任她推開,坐起身來。
她匆匆跟着坐起,卻見眼前的男人曲着腳,舔着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教她臉更紅,忙將飯盒打開,轉移他的注意力。
他瞅着她羞紅的臉,順從了她,伸手接過她遞來的那碗面片,拿筷子夾了一片放到嘴裏,慢慢咀嚼。
見他吃了,她鬆了口氣,可他從頭到尾就直盯着她熱紅的頸子,瞧得她臉紅心跳的,忍不住遮着自個兒被他吮紅的脖頸,羞得輕斥。
“別瞧了。吃你的面片啊。”
聞言,他這才噙着笑,收回視線,專心嘗着那加了番茄、土豆、雞肉,還有些許蔬菜和香料的面片。
“我同市集裏的大娘學的,這味道你喜歡嗎?”“喜歡。”他點頭,這口味嘗起來酸酸甜甜的,還有些辣,搭着面片挺好吃的,他一下子吃了一飯碗。
“你吃慢些啊。”她見了,露出欣喜的笑,雖嘮叨着,卻仍替他又盛了一碗,忍不住再間:“面片熟了嗎?我怕帶到這兒來爛糊了,較早起了鍋。”“熟了,一點也不爛的。”他說著,夾了一片給她,“你嘗嘗。”她張嘴吃了一口,嚼了兩下,還是不滿意,感覺還是稍稍泡爛了些,她想着下回也許該把面片和這濃湯醬料分開,再提過來。可眼前這男人卻吃得稀哩呼嚕的,她見了也就沒再多說,只在心裏記下,便聽着他一邊吃,一邊同她說早上發生的事。
她喜歡聽他講那些市集上發生的事,從如何分辨羊兒是誰家的,到誰又被誰的駱駝吐了口水,那些趣事,每每逗得她發笑。
雖然識字的是她,可她早已發現,關於生活上的知識,他比她懂得更多,甚至那些烏鴉們都個個深藏不露,她瞧半天瞧不出那些長滿了毛的羊兒是公是母,他們卻都往往只看一眼就能知道。
當然,有時也會有人鬧事,或有強盜意圖侵擾,但也不嚴童,守衛隊到今夏已擴增至兩百人,幾乎就是一支小型的軍隊,一般商隊沒那麼多人,附近的強盜被他們打退了幾次,也早已轉移了陣地。
他吃了一嘴紅,她忍不住掏出手絹替他擦拭,他沒有阻止她,就只是瞧着她,用那極為溫柔的神情,教她心又悄悄的顫。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闖了進來,還沒進門就神色慌張的急急喊着。
“嫂子、嫂子__”
她臉微紅,忙收回手,卻見來人不是別人,是才剛避開回家去吃午飯的薩林,因為太過緊張,他進門前還被門檻絆了一跤,整個人趴跌在地,嚇了她一跳,但他立即七手八腳的爬了起來。
“怎麼回事?”難得見總是萬分鎮定的傢伙如此慌張,張揚起身快步朝他走去。
“大哥,古麗娜爾、娜爾她一一”
見這男人驚慌的白了臉,他抬手,冷靜示意:“薩林,吸氣。”薩林因為這命令,跟着深吸了口氣,鎮定了下來。
“現在,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間。
“古麗娜爾羊水破了,她要生了。”薩林萬分緊張,臉仍是白的,但總算能完整的把話說出來,“我來、來找嫂子幫忙。”古麗娜爾是薩林娶的媳婦,前陣子肚子漸漸大了起來。
他回身要找小妻子,卻見她已經來到身後,同他道:“我和薩林回去看看,你再歇會兒吧。”“我同你一起。”
她愣了一愣,臉微紅,杏眼圓睜的湊到他眼前道:“生孩子呢,你一個大男人,能幫什麼忙?”他挑眉,一句沒說,只伸手指着門口那個緊張萬分的傢伙。
綉夜一怔,從他臂膀旁探頭,只見薩林臉色白得像紙,緊張得滿頭大汗的,確實這男人要是緊張起來,一會兒在房裏昏倒,她可沒力氣應付產婦的同時,還得理會他。
她忍住笑,只能點頭同意。
為了趕時間,他騎馬載她回烏鴉巷,她進房去査看古麗娜爾,很快就察覺情況不對。古麗娜爾的產道已經開了,但她從那兒看見一根小小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