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海蛇落入海水裏的同時,她整個人也虛脫地癱坐在地,下一瞬,她就發現她整個人被他拉扯進懷裏,他環抱着她的雙臂用力到她甚至覺得有些疼痛得難以呼吸,她卻沒有阻止,反而很歡迎那微微的疼,因為它證明了她鍾淑芳還活着,沒有死去。
「我的老天……」他嘎啞地緊擁着她,感受她的溫熱,她的心跳,和她柔軟的肌膚。
方才有瞬間,他以為他就要失去她了。
他見過那種海蛇,它有着神經性的劇毒,被那蛇咬到,就算是立刻送醫急救都不一定能存活,更何況他們還被困在這無人荒島……
「我討厭蛇……」好不容易定下心神,阿芳安分地待在他懷中,喃喃地道。
他沒有辦法說話,只是低首深深吻住了她,真切地感受她的存在。
他的吻是如此真實而激越,阿芳只覺得暈眩,一顆小腦袋忍不住又胡思亂想起來。
可惡,老天爺真是不公平……
她喘着氣,茫茫然的看着他。
這男人長得又帥又酷,非但能上天、還能下海,連抓蛇都難不倒他,教她忍不住又咕噥起來,「有沒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啊?」
他挑眉,乍然失笑,毫不猶豫地回道:「懷孕生孩子。」
呃……那倒是……
她想了一想,這樣說的話,那她終於有一項比他厲害羅?
哈哈,贏了!
她傻笑起來,不過隨即想起這也沒什麼好高興的,她是女的,他是男的,他本來就不可能懷孕埃
阿芳雙肩一垮,又垂頭喪氣了起來。
唉……
海蛇張嘴撲來,森森白牙小巧卻銳利!
不--
他猛地驚醒,冷汗從脊背滑下。
周遭一片暗沉,不遠處的海潮聲緩緩規律的蕩漾着。
是夢。
他伸手觸碰蜷在他身旁熟睡的阿芳,在感受到她的體溫和規律的呼吸后,才放鬆了下來。
她睡得十分安穩,就像從前那樣,像個不小心落入凡間的精靈一般。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好,打從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曉得了。
之後的數年,只是更加讓他清楚這個事實。
他的成長環境,就像孫悟空頭上的金箍,從小便將他束縛得死死的,他必須做個好小孩,要聰明、要懂事,不能違背家族的期待,他一再的這樣告訴自己,嚴謹地遵守着長輩們的教誨。
然後,她出現了,一個單純、天真、善良又可愛的女孩。
她沒有被人強加的枷鎖、不用背負無言的期盼,她只需要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露出單純的傻笑,就會被人稱讚。
他從來就沒有那麼的羨慕嫉妒過,羨慕她的無拘無束,嫉妒她的單純善良。
可她也是唯一一個,在他那樣惡意對待之後,依然會真誠關心他的。
剛開始他以為她傻,只是傻。
但在他十歲生日那天,家裏雖舉辦他的生日宴會,實際上卻是大人們的商業應酬,所以他早早離開宴會也沒人發現,所有人都沒察覺他感冒發燒,連他父母甚至漢克管家也沒發現,可就在他差點昏倒在走廊上時,她卻拉着漢克管家出現在他面前。
「快一點,漢克,快一點--」她用那小手,拉着漢克的衣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淑芳小姐,等等,別用跑的,小心跌倒。」漢克小跑步跟着,在一眼看見倚在牆邊的他時,驚訝萬分,「小少爺,你怎麼了?」
他的視線因為高燒而模糊,昏過去之前,只看見她圓胖的小臉湊了過來,用小手拍着他的臉,擔心地叫着:「阿傑、阿傑……」
夜半醒來,她躺在他的身邊,肥肥的小手,緊緊抓着他的手,粉嫩的小臉上猶有淚痕。
漢克後來告訴他,阿芳以為他要死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死都不肯離開他,所以大人們才讓她留了下來。
到現在,他仍記得,她小臉滿是擔憂地拉着漢克朝他跑來的模樣。
沒有人發現,沒有人察覺,只有她。
伸手環抱着她,他深深吸了口氣,嗅聞她身上那一向讓他安心的味道。
從來就只有她,只有她能看出他的偽裝,知曉他的喜怒哀樂;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完完全全的放鬆下來,做他自己。
可她顯而易見的善良與美好,卻讓他越來越怕有人會將她從他身邊搶走,所以他一直刻意地將她的生活控制在他身旁,但她還是逃離了,像只離了籠的快樂小鳥,自顧自飛向自由的天空,將他遠遠拋在腦後。
當他發現她就要被人搶走,慌急之下,他忘了從小到大的教條,忘了父親諄諄教誨的公私分明,忘了該有的理智與自製,他犯下了這輩子永難忘懷的大錯--他騙她鍾爸的授權、污辱她的身價、將她貶得一文不值!
他不只假公濟私,還傷害了她,非但如此,他還不肯承認自己錯了。
愚蠢的代價換來的,是她的閉門不出和絕食抗議,以及雙方家長的震怒。
當年到美國,說好聽一點是留學,說難聽一點是流放。
等他終於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了,鍾爸卻開下條件--
「小子,你養得起阿芳嗎?」
「我當然--」
「我是說靠你自己,不是靠你祖上的蔭德。」鍾爸冷冷的說:「財富是身外之物,錢財如流水,有來就有去,林家現在有錢不表示你就守得祝要娶我女兒,就打下片江山來,你自己的江山。」
一通國際電話長談,讓他認清了方向。
為了鍾爸的認同,他花了十二年之久。
十二年……
他收緊雙臂,嘆了口氣。
要是他辛苦半天,結果在這時才失去她,他可能會跟着氣絕身亡。
南太平洋的夜空,是暗藍色的。
滿天的星辰多不勝數,每一顆都像是在嘲笑他的神經緊張。
【第七章】
天亮了。
阿芳睜開眼,獃獃地坐起身。
海上波濤閃耀着金光,滔滔白浪沖刷着沙灘,一陣陣的,嘩啦作響。
身邊的位置,早已空無一人,她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站起身,邊伸了個懶腰邊走出臨時帳篷。
篷子外,有着一顆處理好的椰子,她順手拿起,喝了一口椰子汁,然後走到高台邊緣搜尋他。
可不看還好,一看她立時嚇得臉色發青,手中的椰子往後一拋,她三兩下就跳下高台往海邊奔去,邊揮手大聲喊叫。
「阿傑、阿傑--」
他聽到叫喚,回首看她。
阿芳又驚又慌,衝進白浪里,結果一個煞車不及,反而撞倒了他。
他護住她,兩個人沉到及腰的海水裏,一陣銳利的疼痛讓他知道左臂被海底的岩石劃了道口子,他忍住痛,重新站穩,順便將她拉起。
「怎麼了?」他抹去一臉水。
阿芳還沒站好就一臉慌急地拉着他往沙灘上走去,邊罵道:「怎麼了?你你你你還問我怎麼了?」
好不容易兩人來到沙灘上,她氣得一拍他的肩膀,看着他怒道:「你是嫌命太長了還是怎麼的?那水裏有毒蛇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沒事跑到海里做什麼?!請它咬你嗎?」
他呆了一下,像是沒料到她會這樣說。
阿芳見狀,卻更火,她為他的不知死活氣得滿臉通紅,開口又是一陣好罵:「平常你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麼這會兒就不知道要多想想?這地方鳥不拉屎的,要是你死了,那我怎麼辦?我才剛嫁給你耶!你想我當寡婦也不是這樣--喔,天啊,該死--」
阿芳罵到一半,眼角突然瞄到他的手臂在流血,害她忍不住詛咒了起來,「可惡,你的手--你受傷了怎麼不說?」
「我……」他才要開口,可她卻沒給他回答的機會,只是白着一張臉慌慌張張的撕破自己的衣裙,先捂住他的傷口,隨即沖回帳篷里拿急救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