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總裁，這是您的咖啡。”古媛媛放下咖啡杯，咖啡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
韓泉深深吸了口氣，感受這咖啡的醇香。這幾年間，他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這位寶貝秘書卻從來都沒換過，原因之一便是……這一手絕技啊！他相信很少有人能煮出這樣的咖啡了，每當看到一些不知所謂的女人擺弄他那咖啡壺的時候，他就有殺人的衝動。
“古秘書，如果你去開一家咖啡廳，一定爆滿。”韓泉品着咖啡，一面問道。
古媛媛愣了下：“您是要開除我嗎？”
一點幽默感都沒有！韓泉嘆口氣：“我是在讚美你煮咖啡的技術。”
“謝謝。”不知怎地，古媛媛竟然有點臉紅，“如果將來我被炒魷魚，一定記得您的指點。”
“我怎麼捨得炒你的魷魚？我巴不得你當我一輩子的秘書，我好一直喝你煮的咖啡。”韓泉衝口而出，然後忽然覺得不對勁，閉了嘴。
古媛媛一張臉變得通紅，喏喏地說不出話來，古板中忽然帶上了幾分羞澀的魅力，讓韓泉看呆了。
Stop！
程心手指停在“BackSpace”鍵上，猶豫着要不要按下去。
這也……太俗了吧？
晚上和編輯討論了“花花公子陽光總裁和古板小秘書”的設定，本以為編輯會來句“老舊”，結果對方說了聲“你總算是有些開竅了”，然後給她列舉了同社幾位慣寫此類小說的作者，銷量都不錯呢！儘管沒有引起讀者廣泛評論，也沒有登上銷售榜前幾名，但在租書店也算是長勝不衰看言情小說的大多都是用來消遣，就算套路吧，能從頭看到尾，也算是圓滿打發時間。其中有一位作者更是創出“二十八星宿”的系列，什麼“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國際集團，“角亢氐房心尾箕、奎婁胃昂畢觜參、井鬼柳星張翼軫、鬥牛女虛危室壁”二十八家公司，一共二十八位總裁，二十八名秘書，足夠她寫上幾年了。憑這一系列，就算都寫得一般，她也會小有名氣。何況二十八本也不能本本都一般，偶爾有一兩本對了大家的胃口，大多數人就會找其它的來看，真是再精明不過的算盤。
程心受到鼓舞，立刻開了稿，開始還滿順的，第一章大肆渲染了男主角的“英才花心陽光”天知道陽光男子怎麼花心到第二章男女主角該開始曖昧，她卻下不了手了。
曖昧……在她當秘書的第五天，她仍然沒發現秘書和總裁怎麼曖昧。
她每天見到Jeremy的次數屈指可數，倒是無時無刻不和穆君遠在一起。為什麼其他的秘書都是和總裁在同一間屋子裏，她卻在總裁室之外，沒有辦法表現自己的“真性情”和不經意的“嫵媚”給Jeremy看呢？倒是有時抬起頭會看到穆君遠的眼光，溫和而專註的，不知是在看什麼。兩人視線相對時，他總會微微一笑，然後埋頭做着他的工作。
幾天下來，倒真的漸漸習慣了總裁秘書的工作。作為一個外國人，Jeremy非常符合她心中的形象。而對於工作，他也有一套不同於大多數中國人的處理方法原來，有很多事本就是1＋1＝2，是人為讓它變得複雜。不愧是Guide國內分公司的創始者，《財富》一度的熱點人物Jeremy。離得近了，反而讓她崇拜起他來。
有點意思了，可……這麼純公事的，男女主角該怎麼發展啊！
要說曖昧，至少也要有個菠菜可以拋才行。再不像她和穆君遠那樣，共同作一份企劃時不經意的接觸也好，視線相接的瞬間凝滯也罷。隔着一道牆，再多曖昧也射不穿不是？
害她只能想一些爛俗情節，嗚嗚嗚嗚嗚……不行啦，她不能這樣千篇一律下去啊……
她就不信，老闆和秘書之間，擦不出火花來！
話說回來，為什麼人家秘書勾引起老闆都很容易呢？只要往辦公桌前一坐，打打字泡泡咖啡處理文件代訂花束以及一臉冷漠或清純狀打發老闆情人就可以吸引老闆眼光，而她在這裏坐了這麼久，大老闆他幾乎都沒有看到她。
“程心，麻煩你把群冠的那份合約拿進來。”內線，程心絲毫不意外是只和自己隔一道牆的大老闆Jeremy打來的。奇怪，Jeremy為什麼會忙成這樣，她記得他以前常常過了下班時間還留在公司的，可自從她當上秘書之後，他都是拚命把工作在5點之前做完，能多早走就多早走。
“君遠，群冠的英文合約呢？”程心走到穆君遠旁邊，穆君遠把文件遞給她。
不得不承認，他雖然是文學專業的，但翻譯起商業的東西也得心應手，連她這個英文一般的人都看得出好來當然，也有她教導之功，畢竟穆君遠在開始的時候對商業文件不是很熟悉。
程心接過合約，正要進總裁室，想了一想，還是先去泡杯咖啡再進去奇怪，怎麼只有雀巢1＋2，害她想施展自己高超的咖啡技術都不行前提是，如果有的話。
一手端咖啡，一手拿文件，誰告訴她怎麼開門啊！
穆君遠見她站在門口為難狀，微微一笑，過去給她開了門。程心謝了聲，進了總裁室。
“Jeremy，你要的合約。”程心放下合約，然後放下咖啡杯，“請……”
她正要說話，只見Jeremy面前的桌上擺着一把紫砂茶壺，幾個頗有奇趣的小紫砂杯上飄着裊裊霧氣。
“謝謝。”Jeremy對她笑笑，“不過我不喝咖啡，只喝茶。”
啊……外國人喝茶？
“那個，您是喝紅茶？綠茶？水果茶？還是……”程心絞盡腦汁想着茶的資料，她寫過一篇和茶有關的小說，不過因為是古裝，所以查的資料都是“陸羽”、“茶經”什麼的，沒有做到“與時俱進”。
“我喝中國茶，這裏有茶葉，謝謝。”Jeremy笑着婉拒，“這種小事，我自己來就好了。”
程心和Jeremy說了幾句，拿着咖啡出門。她是不喝咖啡的，大學時習慣用咖啡提神寫小說，現在一喝咖啡就想睡。拿去倒掉吧，又有點浪費。她想了想，走到穆君遠身邊。
“君遠，喝咖啡嗎？”笑笑笑，給我自然地笑，不要露出心虛狀。
她出總裁室的時候，穆君遠正在打字，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她把咖啡杯放到穆君遠桌上，穆君遠手停在鍵盤上，緩緩抬頭看她。
“學姐，我不是你的thelastchoice。”他臉色有些陰沉，聲音極冷，冷到幾乎凍結了整間秘書室。
程心沒想到會他這樣當面反駁，笑容頓時僵在臉上。記憶中那個小學弟的影像瞬間消失，留下的是眼前這個陌生男子的冷淡。她出社會這麼多年，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卻在轉瞬間碰了兩個釘子。如果說第一個釘子還是她帶着點討好意味有意為之而自取其辱，那麼第二個就是因為她太過相信記憶中的熟不拘禮而導致的結果。她一直以為穆君遠還是她記憶中的小學弟，不知不覺按照以前的態度來對他。卻不知道，人家早就不記得她了。
程心眼睛有點發紅，不多說話轉頭就走。什麼咖啡！倒掉算了！
身後有聲悠悠的嘆息，男子的語聲又回到了清澈：“對不起，學姐，我喝。”
程心止住腳步，沒有回身：“是我不好，我再給你泡杯新的好了。”
“不喝也是浪費。”穆君遠起身走到她身邊，拿過杯子，“只是學姐怎麼不喝咖啡了？這幾年不再寫書了嗎？我記得你大學時候熬夜熬得很兇。”
“你還記得我和你是一所大學的啊！”程心衝口而出，臉側到一邊，躲開他溫和的視線。
穆君遠一愣，然後微微笑了：“這幾天剛開始工作，有點忙。而且我也有三年沒見學姐了，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幾句話說到了程心心裏，她確實是為穆君遠這幾天對她的不夠熱絡而不快。她心中有些軟了，卻還在嘴硬：“誰管你。”
穆君遠輕嘗了口咖啡：“學姐泡咖啡的技術又提高了。”
“切，雀巢1＋2，怎麼泡還不是那個味道，你別在哪裏諂媚了。”程心作勢捶他，穆君遠靜靜看着她，躲也不躲。
“學姐還是像以前那樣，永遠活力十足。”他輕輕說著。
“你也還是一樣，任我欺負。”程心說，吐了吐舌頭笑了。
時光頓時退回三年前，她仍是文學社裏激昂文字的程心，他仍是靜靜聽她高談闊論的穆君遠。三年的隔閡，初見時的疏離，漸漸消失。
“學姐還寫書嗎？”穆君遠問，“記得當年學姐常常說，畢了業要一邊工作一邊騙稿費，可惜我一直不知道學姐的筆名。”
“還在騙錢。”程心笑着，“你呢？”
“寫外文騙錢。”穆君遠回答，“有時候也寫中文騙，畢竟文學評論還是有市場的。”
“對啊，你一直是文學少年，考研也考英美文學，聽說咱們校的文學研究生很難考呢！你是哪個導師帶啊？”
程心大學畢業之後就出來工作，之後一直沒回校，只和少數幾個同學保持聯絡，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穆君遠對她說起她走後大學種種，勾起她的回憶。
其實……那四年中，也不儘是傷心事。那時單純的嬉笑打鬧甚至憎惡憤怒，出了社會，再也難見。連她向來單純的筆下，都多了幾分無奈，害編輯一直提醒她“我們是言情小說，不要太沉重”。
呵呵，作者是幸福的，當世界的顏色都改變的時候，她還能拿起筆寫着一個個單純的愛情故事，相信愛情世界裏灰暗總會過去。愛情童話，是誰如此睿智創出這個名字？一針見血。
“啊！上班時間摸魚！”程心忽然意識到和穆君遠聊了太久了，大叫一聲，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慘了慘了，還一堆事情要處理呢！最高指示說，我們不能加班。”
穆君遠拿着咖啡杯，輕輕笑了起來：“偶爾摸魚是辦公室文化，難道學姐沒有在空閑的時候用公司電腦打字上網？”
“……”程心斜了他一眼，這個學弟學壞了，想當年他多乖啊，現在怎麼如此……
穆君遠迎着她的眼光，一雙極秀氣的眉揚了起來，笑得更開心了。
“風在吹……”程心忽然冒出一句。
“什麼？”穆君遠奇問。
“沒什麼……”程心臉微微一紅，低下頭處理文件。
他剛才那一揚眉，似乎有風從他身邊吹過。而他那一笑……
就像是樹抽芽，花綻放。
“古秘書，給海峰的楊小姐訂一束紅玫瑰，國和的田小姐則是白百合，葉維的裴小姐風信子……”韓泉放下電話，對古媛媛交待着。
古媛媛飛快在記事本上記下諸多名字和花名，韓泉算是比較有品的花花公子了，至少相對諸多一束紅玫瑰打發所有女友的playboy而言，他好歹還肯根據不同的人選擇不同的花雖然她也懷疑過他是不是把所有的女人名字和花名打亂了隨便排列，但這不重要不是嗎？
“好的，您還有什麼交待嗎？”古媛媛放下筆，對着韓泉蔚藍的眼，略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鏡，以擋住他笑容中帶些審視的目光。
“其實古秘書你皮膚很好，五官也很端正。如果把頭髮放下來，摘去眼鏡，應該還是不錯的。”
“總裁，您只要關心這些位小姐就好，我的相貌如何，不在您關心範圍之內。”古媛媛臉又有些發紅，她迎着韓泉的目光，故作鎮靜地說。
“其實我還真的很疏忽呢！”韓泉看着古媛媛疑問的眼光，“好心”地為她解釋，“我送那麼多女人花，卻忘了自家門口那一朵，豈不是最大的失誤？”
“古有名訓：兔子不吃窩邊草。”在意識到自己說什麼之前，古媛媛飛快回答。
“可我不是兔子啊！”韓泉湊近她的臉，不意外她嚇到的表情。
這個古秘書還真好玩，以前怎麼都沒注意到？
對了，這種表情才正常，才像是他身邊女人該有的表情。這小丫頭總板着那張臉，原來還覺得身邊有個不發花痴的女人挺好的，現在就變得有點懷疑自己魅力了。不過還好，事實證明魅力還是在的。
你不是兔子，是鴨子。
古媛媛惡毒地想道，原來這位總裁還守着不騷擾員工的精神，怎麼最近是行情下降了嗎？需要下屬來證明自己魅力？
可憐她為了薪水，竟然不敢反擊，只能說些話來滿足他花花公子的自尊：“總裁，您是本公司的希望，是我們前進的方向，是大家的榜樣。若您不想公私不分的傳言遍佈公司的話，還是另找草下手比較好，路邊的野花才比較香，不是嗎？”
咦？小白兔反駁了？
韓泉有些驚訝，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秘書還有這樣的伶牙俐齒，看來他真的是太失職了。
窩邊草……這個提議值得考慮！
古龍說過，女人說“不”的時候，她其實是在說“是”。
程心看着自己打出來的字，忽然深深鄙視起自己來。
擺出再多的理由，還不是一種欲迎還拒？再多的個性，若是在“出眾”的前提下，也只是一種吸引男主角的手段罷了。什麼有骨氣，什麼不屑，在作者手裏，終不過是讓男主角注意的灰姑娘。真正的不屑，就不該表現在對方面前！表現了，怎麼看都是要求注意的途徑，不管主觀上是不是這麼想的。
說到底，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作者普通的二流作者。愛情在她筆下，終究不過是吸引和追求，誤會叢生之後的撥雲見日。
“停！”
程心搖搖頭，把這些可惡的思想從腦子裏趕出。不能想這些會毒害思想的東西，想得越多，越寫不下去。
她是在寫言情！言情！言情！
欲迎還拒又怎樣？如果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又怎能告訴懷着夢想的女孩子們相信過度的矜持不會打消男子的熱情，反而會讓人家堅信“得不到是最好的”而繼續追下去？既然整個言情界都流行“男人就是犯賤”的想法，她又怎麼能脫離世俗？
所以，程心，放心吧，盡情去拿矯。只有冷淡，才能吸引來注意力！
“總裁……哦，Jeremy，有什麼事情嗎？”程心換上一張笑臉，問着眼前的頂頭上司。
雖然……是很陽光的總裁，但禮貌是要顧的。她不敢保證她是女主角，女主角扳起臉來不會被辭職，她怕怕。
“這樣，普華金總裁的女兒今天生日，我就不去了，你幫我訂份禮物給她，記得祝語。”Jeremy交待，外國人畢竟是外國人，即使人不到，卡片也是少不了的。
“要加一束玫瑰嗎？”程心眼睛亮亮的，帶上期望。
“在中國……有點容易被人誤會吧？”Jeremy稍一遲疑，搖了搖頭。
唉！這位榜樣有一點完全走樣，那就是他不是花花公子！
“其實也不會啦，而且我覺得上次吃飯，金小姐好像對總裁很有好感的樣子。”以至她那時一直懷疑他們到底是去談生意還是去相親的，她這邊總裁、秘書、相關人員全部出席，對方居然只有一個老總和一個……總裁千金……害得Jeremy那一頓飯吃得臉色怪怪的。
程心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就差沒有在額頭上刺上幾個字：我不在意我不在意！據說，優秀男性的自尊心自大感，是不會容許身邊有不被自己吸引住的女人的。
Jeremy倒還真的愣了下，看向程心的眼光帶上了幾分思量。然後像是恍然大悟一樣，換上一臉解釋的表情：“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們和普華是合作關係，當然要有好感，金總裁是個很好的人啊……”
呃？他那麼緊張解釋做什麼？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挑選禮物的。”程心回答，然後退出總裁室。在她關門的那一瞬間，還能聽到Jeremy大喊：“千萬不要訂花啊！尤其是玫瑰！”
程心回到座位上，微微笑了。
難道……莫名其妙、不知不覺，她居然和Jeremy之間產生了那麼點點……曖昧？
耶！原來，總裁和秘書……果然是一對啊！
程心傻傻想着，任無數幻想進入腦中，小說一下發展了好幾章，橋段自動跳進腦子裏。
作者，常常只需要一點刺激就能產生無數想法。
“學姐。”一個聲音把她拉回現實，程心忙應着：“啊？什麼事……”
回神，眼前一朵玫瑰嚇到了她，純凈的白色，嬌嫩的花瓣顯出絲綢的質感不對，本來就是絲綢。
程心定下神來，纖細少年拿着一朵絲巾做成的純白玫瑰花，逆光而立，柔柔對她笑着。
啊……怎麼辦？她又看到纖細美少年了！
不要急不要急，學弟，學姐寫完總裁秘書就寫粗魯少女和纖細美少年！學姐向你發誓！
“咦？這是哪裏來的？”程心接過花，好奇地問。
“我做的。”穆君遠緩緩鬆開手，俯下身去，在程心拿着花的手背上一吻，“送給我的公主。”
“……哈哈哈哈哈哈！”程心瞪大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忽地大笑起來，“君遠，你果然是學英美文學的！這招不錯，我要記得用在書里！”
穆君遠臉上的笑容僵了片刻，隨即恢復。單臂前屈，躬下身去：“蒙小姐誇獎，在下不勝榮幸。”
“好了好了，別玩了。”程心笑着屈指彈他，“我出去買禮物，你好好工作。”
程心拎起皮包，很輕鬆地出門。穆君遠看她的背影，無聲嘆了口氣。
他……真的是在玩嗎？
程心出了公司門，天氣晴朗，心情也極好。她想把手中的絲玫瑰別在前襟，想了想還是打開皮包，把花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個不會被壓到的角落。
心情好，不是小好，是大好。第二章，交代完男主角的動心，男男女女糾糾纏纏的騙稿費行動又前進了一步！
生物學上的雄性為了吸引雌性，會有出眾的外表炫目。現在流行男女平等，換成女性，也一樣。
甭管矯情還是開放，能吸引男性目光，就是小說家的目的！
哪怕吸引的只是故事男主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