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廚房門外的胡家人面面相覷。
剛才林媽的女兒美芳臉色蒼白地衝進大廳,語無倫次地要大家趕緊去救何寧蓱,因為胡榛蓂也在廚房裏。
他們於是也沒空細問,一伙人連忙沖往廚房。才到廚房門外,便聽到“鏘”地一巨響,眾人奇怪地就着虛掩的門往裏窺探。
天啊!不是他們家榛蓂在行兇,而是何寧蓱在欺負他們家榛蓂。
何寧蓱完了!她竟敢拿平底鍋敲榛蓂的額頭!她不要命了是不是?她一定會被何榛蓂凌虐至死。
眾人全都低下頭,衷心她禱告。等了半天都沒聽到哀號聲,他們不禁又往裏探去,這一瞧,大伙兒登時全傻了眼,人家小倆口正親密地相擁在一塊,有說有笑的。
“我想……”胡老夫人清了清喉嚨,支吾了半天才說道:“其實呢,我想他們倆……”
受不了母親的語焉不清,胡道倫搶話說道:“原來我們都誤會了,何小姐應該真的是榛蓂的未婚妻才對。瞧他們倆的親熱勁,應該不會錯的。”
崔茵蔚半信半疑地間道:“小叔,你真的這麼想嗎?”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可是榛蓂和何寧蓱從回來到現在的第一次對話。
見眾人仍是一臉懷疑,胡道倫拍着胸脯保證,“我的話你們還有什麼好懷疑?憑我縱橫情場這麼多年的經驗,我敢以今年的年收入向你們打賭,他們倆絕對是再認真不過了。”
聽到他不顧死活地這麼保證,大伙兒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了。
“老公。”就在大部分人離去時,一陣柔美嬌嫩的女聲在胡道倫耳旁響起。
聽到愛妻的呼喊,胡逋倫連忙回話,“什麼事?”
“你剛才說你縱橫情場多年,那到底是多少年呢?”顧纖纖撒嬌地勾着老公的手臂。
“沒……沒有啊。”他咽了口口水,不着痕迹地抹抹額前的冷汗,乾笑道:“你聽錯了,我哪裏縱橫過情場。”
她嬌哼一聲,“是嗎?”
“當……然。”他傻笑着。
還在裝傻!顧纖纖用力擰了他大腿一記,佯裝一臉和善地假笑道:“我相信你。”
說完,她優雅地轉身離開,不理會在後頭哀叫的胡道倫。
胡道倫垂下頭,苦着一張俊臉,重重地嘆了口氣。那個牛鼻子老道黃老頭真的說對了。他的晚年……慘啊!
※※※
早上晴朗的天氣一直延續到夜晚,這會兒天上月白皎潔,星羅棋佈。在這麼好的月色美景之下,最好的事當然就是蒙頭大睡。半夢半醒之間,何寧蓱無聊地回想起今晚的晚餐。來這三天了,今晚是頭一次被邀請與胡家人一塊用餐,他們對她的態度明顯友善了不少,原因為何,她到現在都還沒想清楚。
“喂!起來!”一個十分霸氣的低沉男音倏地敲進她的意識之中。
何寧蓱蹙着眉頭,睡夢中她好象真的聽到有人在她耳邊低吼,還粗魯地搖晃她的身子。嗯,這個夢真的人真實了!
“喂!女人,你睡死啦!”胡榛蓂搖了她半天都不見她有反應,氣得更加用力地推了她一把。
咦!好象真的有人坐在她床邊,何寧蓱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一張開眼,她便被坐在她床邊的人嚇了一大跳,口齒不清地問:“你怎麼含在這兒?”
胡榛蓂赤裸着上身,下半身只穿着一件綿質短褲,肩上披了條大毛巾,頭髮還滴着水,一看就知道他剛沐浴完畢。
“起來。”不理會她的抗議,胡榛蓂一把將她從被窩裏抓出來。
“你幹嘛啦?”地無辜可憐地問,偏頭看了眼床頭旁的鬧鐘,快凌晨一點了。“你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我房裏幹嘛?”她剛才在睡覺前明明有鎖上門,他是怎麼進來的?
胡榛蓂不理會她的問題,把眉上的毛巾丟給她,惡劣地說:“幫我擦頭。”
“不要!”她直接拒絕。丟開臉上的毛巾,她又趴回床上,鑽回暖和的被窩裏。
胡榛蓂見狀,惡極地又將她從被窩裏拖出來,“我管你要不要!”他霸佔住她的床位,舒服地靠椅着床頭,伸手又將毛巾丟給她,抓着她跪坐在他兩腿中間,命令道:
“叫你幫我擦頭,你沒聽到啊一一”“你是沒手不會自己擦嗎?”何寧蓱嘴裏雖然這麼說,但仍舊認命地拿起毛巾幫他擦拭。她心想,順了他大老爺的意,說不定待會兒她就可以早點上床睡覺。
胡榛蓂閉着眼,斥道:“啰唆!”好半晌,他舒服地吁了口長氣,有些昏昏欲睡。
“你是不是學過按摩?”
她詫異地問道:“你怎麼知道?”她從沒向人提起過呀!
“是我在問你話!”他微怒的聲音從大毛巾後頭傳了出來。
“我在美國念書的時候,跟我室友學的。”她乖乖回道。擦了半天,何寧蓱滿意地看着胡榛蓂已經半乾的黑髮。“好了,差不多了。”
胡榛蓂依舊閉着眼,伸手摸了摸半乾的頭髮,微笑道:“嗯,可以了。”
“那……請問你可以離開了嗎?”她十分有禮貌地問。
胡榛蓂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答她。
驀地,他睜開雙眼,黑漆如星的雙瞳在夜色中,邪氣地望着她。“不可以。”
“什麼?”話一出口,何寧蓱立即後悔不已地咬住唇。她怎麼那麼笨啊,明知問了就會掉下他設好的陷阱,幹嘛還傻愣愣地問出口。
看穿他的心思,胡榛蓂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你忘了今天下午你對我做了什麼嗎?”
她就知道他絕對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她。“我已經向你賠過罪了。”
“我記得。”想到今天下午那些“好料”的,他到現在還會流口水哩。她輕哼一聲,“你記得最好。”
“我是記得沒錯。”胡榛蓂點點頭,他忽然抓着她的手覆蓋在他仍舊紅腫的額際上。“可是我的傷口依然存在,這是不爭的事實。”
感覺掌下依舊明顯的紅腫,何寧蓱有些罪惡地嘆口氣,“那你想怎麼樣?”該不會是想吃消夜吧?
像是十分滿意她的回答,胡榛蓂放開她的手,微笑道:“當然是替它上藥。”
“上藥?”她的聲音當場高了八度。
“是啊。”他瞥了她一眼,十分滿意她的反應。“這紅腫不上藥,其不知道要多久才會消褪。”
“那……你不會自己上藥?”她就知道,這傢伙絕對不會放過她。她有十成十的把握他會拿什麼葯給她。
“不行!”他一臉不贊同地搖頭。“這紅腫是因你而起,當然你得負責幫我消腫。”
何寧蓱氣憤地在心裏暗罵自己,她話那麼多幹啥呀!
胡榛蓂拍拍正在發愣中的她,“喂!別發獃。”然後他從床頭柜上拿來一瓶他剛才帶進來的萬金油,笑裏藏刀地遞給她。“喏,幫我擦。”
“你自己擦,好不好?”她楚楚可憐地凝視着他。
“不好!”看她當場垮下小臉,胡榛蓂得意她笑道:“除非……”
“除非什麼?”她雙眼一亮,迫不及待地問。
胡榛蓂以食指點了下自己的嘴唇,然後邪氣十足地盯着她的紅唇瞧,邪笑道:
“如果你……那我可以考慮看看。”
何寧蓱沉吟了好一會兒,最後遲疑地問:“真的一個吻就可以不用幫你擦藥嗎?”光想到萬金油噁心的味道,她就巳先顫慄了起來。
“你可以試試看。”他聳聳肩,不肯正面回答她。
“那……好吧。”反正又不是沒吻過人。“先說好,你的手不準亂摸。”
胡榛蓂嘲弄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敢情閣下的吻功那麼好,可以吻得我渾然忘我,獸性大發?”
“沒錯!”提到這個,她可得意了。開玩笑,她的緋聞鬧假的啊!既然她不打算結婚,多交幾個男友也是當然的。
“好啊!就讓我試試看你有多行。”他輕蔑她笑着。
她閉上眼,不去理會他臉上明顯的嘲諷笑容,下定決心要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吻得他連自己姓什麼都搞不清楚。
何寧蓱勾住他的頸項拉向自己,上半身全緊貼住他的裸胸,粉紅色的舌尖先試探地舔着他的薄唇。不久后,她改舔吸吮……
胡榛蓂被她煽情熟練的舉動倒抽了口氣,何寧蓱靈活如蛇的舌頭也乘虛而人,挑逗地在他嘴裏探索着。
在兩人都快喘不過氣時,何寧蓱才輕喘着氣地離開他的肩,十分滿意他的反應。
胡榛蓂的雙手緊摟着她的纖腰,臉埋在她的頸窩猛喘息。剛才他費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沒把她反壓在床上,像剛才那樣纏綿曖昧的情況,就算他把她給吃了,都沒人會指責他。
嗯!他越來越佩服自己的自制力。
“怎麼樣?”半晌,何寧蓱得意無比地問。
胡榛蓂從她頸窩抬起頭,讚賞道:“很不錯!真的吻得我差點獸性大發。”
“就告訴你了。”這男人挺誠實的。
“你是說過。”輕啄了下她有些紅腫的櫻唇,他笑道:“喏,拿去。”
“你……”何寧蓱又驚又怒地看着他去給她的萬金油,氣呼呼地質問道:“你這什麼意思?”
他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幫我擦藥啊!”
“幫你擦藥?!”她瞇起眼,危險地說道:“剛才你明明說了……”
胡榛蓂伸出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不見愧色地說:“如果你沒記錯的話,我有說我可以考慮看看,沒錯吧?”
“你…”小人!卑鄙!何寧蓱在心裏不斷咒罵著。
胡榛蓂邪邪一笑,狡詐地說:“乖乖幫我擦藥吧。”他暗示性地睨了她一眼,大有“敢不聽話,你就慘了!”的意味。
王八蛋!死豬!大變態……何寧蓱邊在心中咒罵,邊轉開萬金油的蓋子,忍着陣陣不斷令她作嘔的氣味,用力地替他揉着額上的紅腫。
※※※
早上七點不到,何寧蓱就被前來挖她起床的胡榛蓂拉出舒服的被窩,又在他的逼迫下,刷牙、洗臉,到廚房為他準備早餈。
胡家是一個十分民主的家庭,除了過年時吃團圓飯外,其它時間並沒有強制規定大家都得一塊出席用餐。
根據以往習慣,每年的這兩個星期是全家人放下工作,回南技老家休息度假的日子。這兩個星期中,大伙兒是能睡則睡,巴不得把平時沒睡飽的份,趁着這次的休假全給補回來。是以,這幾天的早餐時候,鮮少看到胡家的第三代出現。
破例的,今天的早餐胡老夫人並沒有參加。依照往常的習慣,每月的初一和十五,胡老夫人都會一大早就到附近的寺廟裏參佛拜神,自己過世的丈夫祈褔,直到中午以後才會回來。
至於前來參加候選胡榛蓂新娘的三位佳麗,在昨天晚餐見到胡、何兩人之間的親密舉動后,紛紛人人自危,下定決心要好好巴結胡家最有分量的胡老夫人,所以今早她們三人全一改晏起的習慣,特地起了個大早,陪同胡老夫人一塊到寺廟參佛。
少了幾個人,照理說平時足以容納三十個人同時坐下的餐桌,應該更寬敞才是,但這會兒卻在餈桌的某一角發生了擁擠不堪的情況。
“你們全擠在我這兒做什麼?”胡榛蓂雖面帶微笑,但眼裏早已燃燒着不耐煩的怒火。
平時大伙兒只要胡榛蓂一個眼神就嚇得說不出話,今早卻一反常態,仍舊不怕死地圍繞在他身邊。
“呃,我說兒子啊,”胡道哲努力咽下口水,兩眼直勾勾地盯着胡榛蓂桌前的六、七盤各國美食瞧,垂涎地道:“這東西好象很好吃。”
胡榛蓂點頭回道:“是很好吃。”所以他不打算與人分享。
“榛蓂,我親愛的侄兒。”胡道倫也討好地靠了過來。
“幹嘛?”
胡道倫拉開椅子坐在他身邊,笑呵呵地說道:“你一大早吃這麼多,會不會撐壞肚子?”他不貪心,真的只要分他一盤就好了。
“不會。”胡榛蓂冷冷地掃了眼其它還想開口的人,嘲諷道:“多謝各位關心,我的食量挺大的,不會吃不完。還有,麻煩你們回座好嗎?”口氣雖是詢問,但裏頭卻帶有明顯的威脅意味。
就在眾人依依不捨又來回顧盼他桌前的食物時,何寧蓱又從廚房裏提着一壺香氣撲鼻的咖啡走了進來,慢步踱到胡榛蓂身旁。
“喏!最後一項了。你要的純研磨式意大利咖啡。”她在胡道倫讓開的座位上坐下來后,順手替胡榛蓂倒了杯咖啡。
胡榛蓂執起咖啡杯,聞了下,微笑地贊道:“謝謝,很香。”
何寧蓱微扯了下嘴角,“不客氣。”接過他遞交回來的咖啡杯,她問道:“要加糖或奶精嗎?”
“奶精就好。”
何寧蓱在他的杯里加了適量的奶精,用湯匙攪拌均勻后,又遞還給他。
“謝謝。”胡榛蓂接過咖啡后,傾身在她臉上印上一吻。
兩人一來一往的動作,看起來熟稔又自然,一點都不像在演戲,說不定兩人已經秘密同居有一段日子了!
“何小姐。”崔茵蔚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與納悶,率先開口。
何寧蓱笑吟吟地說:“胡媽媽,你叫我寧蓱就可以了。”
“好,那寧蓱……”崔茵蔚瞄了眼正在大快朵頤的兒子,試探地問:“榛蓂的早餐全是你準備的嗎?”言下之意是“你每天都幫他準備早餐嗎”,如果是的話,那不就代表兩個人真的住在一起。
“是啊。”何寧蓱有點哀怨地回道。心情沮喪的她哪會知道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竟然還包含了這麼多的意思。
聽她這麼回答,胡榛蓂詫異地轉頭看向她,這女人到底懂不懂他老媽在間什麼?
見何寧蓱這麼誠實地回答,雈茵蔚先是愣了一會兒,才會意過來地點點頭。
這出乎眾人意料的答案,害得大伙兒也沒心思吃早餐了,注意力全放在他們兩人身上。無視眾人探索的目光,何寧蓱自個兒倒了杯咖啡。
胡榛蓂埋頭苦吃,過了許久,都不見身旁的人有何動靜。他抬起頭,奇怪地問:
“你不吃嗎?”
何寧蓱搖搖頭,沒精神地回道:“我早上一向沒什麼胃口。”
胡榛蓂懷疑地直盯着她瞧,驀地,他驀然一驚,這女人該不會在早餐里動了什麼手腳吧?他突然臉色一變,柔情款款地注視她,語帶寵溺又有些指責地說:“不吃早餐怎麼可以,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就是不聽。”
何寧蓱聞言有些傻了眼,他發神經嗎?他們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對話?
胡榛蓂心想,他雖然懷疑她有些小人,但“寧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是他做人的最高原則。於是他溫柔地對她一笑,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腿上,趁她呆然之際,連忙將一小口炒蛋塞到她嘴裏。
吞下口中的炒蛋后,何寧蓱氣呼呼地白了他一眼,怒道:“說了我不要吃!”
“那怎麼行?”不顧她的抗議,他又硬塞了口鬆餅到她嘴裏。
嗯!看來炒蛋和鬆餅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再試試別樣。
“你聽不……”趁何寧蓱張口欲罵之際,胡榛蓂又將一口瘦肉粥送到她嘴裏。
試了半天,確定所有食物都安全無誤后,胡榛蓂推開還坐在他腿上的何寧蓱,也沒顧慮到她站穩了沒,逕自開心地低頭享用美味的早餐。
這個該死的男人!要不是她及時伸手扶住椅背,早就丟臉地摔倒在地。他竟敢懷疑她煮的東西,還拿她來當試驗品!
何寧蓱瞇着眼,恨不得將胡榛蓂大卸八塊!
早餐過後,胡榛蓂被胡道哲叫到書房裏去,說是有事要和他詳談。
臨去前他轉向一旁的何寧蓱,威脅外加逼迫地要她準備好一整個野餐籃的食物,他大少爺今天心情大好,決定帶她到馬場附近野餐。
到了書房后,胡道哲示意兒子關上門,在自己對面坐下。
“榛蓂,你知道老爸叫你來幹嘛嗎?”
“不知道。”胡榛蓂乾脆的回答。
不知道!怎麼會這樣回答呢?胡道哲瞠目結舌地看著兒子。
本以他會回答找他來是了談何寧蓱的事,結果他竟只是囂張地回他一句“不知道!”
唉!真不知生這兒子是不是來考驗他的。
“榛蓂,你猜猜。”胡道哲有些賴皮地要求他。
胡榛蓂連佯裝思考都懶得,直接開口回道:“猜不出來。”
“榛蓂,你猜猜看啦。”可憐的老父已經出現央求的口吻了。
“老爸,你年紀也不小了,裝可愛不僅不適合,而且還很難看。”他暗諷道。
“榛蓂!”胡道哲又羞又氣地吼着。
胡榛蓂滿意地點頭笑道:“嗯,這樣好多了。”
“不肖子!”喃喃自語了好一會兒,胡道哲牙切入主題。“你上任這一年多來總共裁了多少人,你還記不記得?”
胡榛蓂聞言,微挑飛揚的俊眉。他可以假設從沒罵過他的老爸正在指責他嗎?
胡道哲罵道:“你別光笑不說話呀!”
“說什麼?”胡榛蓂皮皮地回答。
胡道哲氣虛得說不出話來,他在這裛叫了半天,兒子卻不把他當一回事。
“好啦。”胡榛蓂伸出手阻止父親開炮,微笑道:“若沒把你當一回事,我也就不會坐在這兒了。咱們做了這麼多年的父子,你還不了解我嗎?”
我是不了解!胡道哲很想這麼說,但基於做父親的尊嚴,可容不得他這麼說。
“那好,你回答我的話呀!”他坐直身,努力擺出做父親的威嚴。
“裁了多少人嘛……”胡榛蓂俯頭想了會兒,彈指道:“好象……呃……不對,應該沒那麼少。”
“那到底有多少?”胡道哲追問。
“太多了,我記不得了。”他無所謂地聳聳肩,不是很認真的回道。
胡道哲驟然站起身,生氣地大拍桌子,怒道:“多到不記得了!好!我告訴你!
你才接任快兩年,已經開除了二十一個公司中高階層的幹部。”
胡榛蓂淡然回道:“是嗎?”
“你…”胡道哲氣得快說不出話。“當初把公司交給你的時候,我是怎麼說的?”
“你要我好好掌管公司,不要讓它垮在我手裏,要我別成了胡家的罪人。”他一字不錯地轉述。
“沒錯!我是這麼說的。”榛蓂不會故意違背他,他鐵定是誤會他當初的意思。
“我也是照着做啊。”他嘲諷地瞥了父親一眼,“被我開除的二十一個人當中,哪一個不是靠裙帶關係進公司來的?”這種米蟲留着有何用?
胡道哲聞言,有些羞慚地撇開臉,“就算是靠裙帶關係進來公司,你也不可以胡亂開除他們,人家有勞基法保護的,你知不知道?”
“勞基法可不保護一些整天不做事,只會濫用私權在公司里搞派系、騷擾女同事的傢伙。”
“這……”胡道哲詫異地看著兒子,驚道:“有這麼嚴重嗎?”
“我在樓梯口親眼撞見過兩次,一次是公關部的劉金魁試圖非禮他部門裏的女同事!另外一次是企畫部那個姓董的企圖非禮他剛到任的女秘書。你說嚴不嚴重?”
“呃……這……”胡道哲這事實傻了眼。“從沒有人對我說過。”昨晚他接到公司一位董事打來的抱怨電話,說他在開發部任職經理的外甥在幾天前的星期一早晨會報中,被榛蓂當著眾人的面開除了。其實類似這樣的電話,近兩年來他已經接了不少通了,只是一直沒有找榛蓂談而已。他知道榛蓂做事很有分寸,不會亂來。
“老爸,我知道一直有人向你抗議、抱怨我在公司的所作所,但請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因個人喜好、循私,隨便開除公司職員。”
“那開發部的經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胡道哲心想,總要向兒子探個究竟,不然他也不好向那名董事交代。
“開發部經理?”喔,原來是那個笨蛋!“也沒什麼,只不過他花了公司上億的預算,卻敷衍了事地做了個殼子給我。”
胡道哲納悶地問道:“什麼殼子?”
“記得五年前我從麻省理工寄回來給你的計算機終端機設計原圖嗎?”
“記得啊。”胡道哲點頭笑了,他當然記得當年那張設計圖。當年那項設計不止是替公司賺了下半年的年收入,還得了政府頒贈的年度優良廠商,替國家賺進不少外匯呢。“開發部的那個笨蛋將當年我交給你的設計,改了個顏色外殼交還給我,你說我該不該開除他?”
胡道哲聞言,呆愣得說不出話來。
胡榛蓂站起身走到門口,在開門離開書房之前,他回首對父親輕聲道:“爸,你親手將公司交給我,我以為你該信任我才是。可是,今天你卻因為外人的閑言閑語懷疑我。如果你還是懷疑我的能力的話,你隨時可以把公司收回去,我絕對不會有第二句話。”重嘆了口氣,他緩綬地轉身離開。
才合上書房木門,胡榛蓂便得意地挑了下眉,帶着一抹邪笑,快步輕鬆地離開。
看著兒子離去時沉重悲傷的背影,胡道哲慚愧地垂下頭,心中懊悔不已。他真是個老糊塗,怎麼可以懷疑自己的兒子?胡道哲一心沉浸在懺悔之中,壓根兒忘了以自己兒子的個性,絕不可能讓自己受到一點委屈。
這一點,直到當晚夜深人靜之時,他才被老婆一語驚醒。
他登時懊悔不已,什麼他已經那麼小心了,還是着了兒子的道哩?
※※※
風光明媚,陽光普照。徐徐涼風吹皺了遠處一池湖水,引起了蕩漾的水波。
湖邊的大樹樹蔭下,鋪着一條墨綠色的大餐巾,上頭除了琳琅滿目的可口小點心外,還有一大壺香郁誘人、熱氣騰騰的熱咖啡。
看着眼前的美景和耳邊傳來的悅耳鳥鳴聲,何寧蓱忍不住在心中暗嘆,要是今天這場野餐只有她一個人參加的話,那該有多好。只可惜事與願違啊!
耳邊傳來馬兒嘶鳴的聲音,她抬頭一看,毫不意外地看到胡榛蓂正帥氣地騎着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朝她而來,臉上帶着不可一世的表情。她收回視線,低頭無奈地長吁口氣,她的惡夢回來了!
胡榛蓂帥氣地躍下馬,輕拍了下馬臀,示意愛馬白個兒到附近遛達吃草:而他自己則走到何寧蓱身邊坐下。
“想睡覺?”胡榛蓂輕拉她的長發,調侃她笑問。
“嗯。”何寧蓱垂着眼瞼,誠實地點頭。
唉!要不是他說什麼他家人已經起了疑心,懷疑他們兩人未婚夫妻的真實性,她才不會配合他的建議,來做這個什麼無聊的野餐約會。昨晚被他鬧了一晚沒睡好,今天一大早又被他挖起來替他做早餐和野餐時的點心,現在她已經快累趴了,哪還有什麼心情配合他演戲!
其實,她相信只要是有腦袋的人,都不會相信他們是一對熱戀中的愛侶,更別提是不久后要踏上紅毯另一端的未婚夫妻了。
胡榛蓂拿起一塊小蛋糕嘗了一口,難得真心稱讚人地說:“你的手藝真的很不錯。”
“謝謝。”她隨口回了句,頭連抬都沒抬。
看她一臉無奈又認命的表情,胡榛蓂頓時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和他在一塊真的那麼難過嗎?瞧她一臉活受罪的模樣。
“喂!”他沒好氣地朝她吼道。“幹嘛?”她終於抬頭看他。
“和我在一塊很無聊?”他滿含怒氣地問。
很想開口回答說是,但基於還想保命的原則,何寧蓱只好搖頭否認。“不會,和你這樣一個大帥哥在一起,我興奮得差點沒飛上天;一顆心怦怦亂跳,都快跳出來了。”
雖然她的回答虛假得令人作嘔,但胡榛蓂還是覺得很窩心。“那有機會我們再一塊出來吧。”他的口氣高貴得像是在施以什麼恩惠似的。
何寧蓱很想大聲拒絕,但一想起他平時的卑劣手段,她試着以不傷人的方式說:
“等你有空時再說吧。”
聽出她敷衍的口吻,胡榛蓂生氣地瞪了她一眼,伸手將她拉進懷裏,懲罰似地用力鎖住她。
何寧蓱被他摟得快喘不過氣來,急忙口是心非地說:“我希望你以後常有空。我好希望可以天天跟你出來野餐。”
胡榛蓂微微鬆開手,狐疑地問:“你心裏真的這麼想?”
她用力點頭,“真的!比九九九純金還真。”
“好!姑且放過你。”他低頭直盯着她瞧,雙手依舊摟着她只不過力道輕多了。
見他一臉期待地望着她,何寧蓱很自然地拿起一塊三明治喂。
“好吃嗎?”說實在的,看他吃東西實在挺有成就感的,不論做什麼他都吃得十分盡興,連聲贊道。
“嗯……好……好吃。”他滿嘴食物,語音不清地回道。
就這樣,一個喂、一個吃的,兩人都沒注意到時間飛快流逝。直到一陣碎的步聲和刺鼻的香水味驚擾了他們。
“榛蓂哥,好巧喔,你也在這兒。”三位妙齡女郎人未到、聲先到,其中一位身着淺紅色香奈兒套裝的黃梅嵐嗲聲嗲氣地搶先其它兩人開口。另外兩女見狀,也連忙不甘示弱地出聲向胡榛蓂示好。細聲嫩語非但沒有引起胡榛蓂的注意,反倒惹得他厭惡地直皺眉。他突然不發一言地拉起何寧蓱的手指,不高興地猛啃。
何寧蓱被他咬得皺着小臉,吃痛地猛想收回手。
胡榛蓂不理會她的掙扎,氣憤地心想,沒道理他一個人厭惡煩悶,她卻像個看戲的一樣,在旁邊偷偷竊笑看熱鬧。
“放手啦!”何寧蓱痛得紅了眼眶,更加努力地想抽回手。
胡榛蓂重哼了一聲,放開她的手。在她鬆了口氣時,他竟攫住她另一隻手繼續啃咬。
“胡榛蓂,你快放開我!”了不在眼前這三個女人面前泄了底,何寧蓱只能壓低音量在他耳邊叫着。
兩人之間的波濤洶湧在另外三個女人眼底卻成了打情罵俏。只見她們嫉妒地紅了眼,死命瞪着何寧蓱,巴不得當場將她凌遲處死。
劉香婄高傲地瞥了何寧蓱一眼,也不等人邀請,逕自在胡榛蓂身邊坐下。
妹妹劉香嬌見狀也連忙跟進,在胡榛蓂另一邊坐下來。
黃梅嵐見胡榛蓂身邊的兩個空位全讓劉家姊妹佔住了,而那個姓何的女人則不要臉地賴在他懷裏,因此她只骷忿忿不平地隔着一堆食物,在胡榛蓂的對面坐下。
“胡大哥,怎麼這麼巧你也來這兒野餐?”劉香婄柔媚她笑了,身子也有意無意地往胡榛蓂身上靠過去。
對她一頭熱的問話,胡榛蓂只是漠然不語,依舊抓着何寧蓱的手指猛啃。
“痛啦!”何寧蓱終於忍不住吃痛地流下淚來。
胡榛蓂重哼一聲,這才放開她已經紅腫的手。
何寧蓱低頭看着傷痕纍纍的手指,心中不斷詛咒痛罵胡榛蓂,這雙手是她吃飯的工具耶!他這麼一啃,想害她斷了生路不成?
黃梅嵐見着劉香婄碰了個釘子,心中暗暗竊喜着。她拿起水蜜桃布丁,直挺身子跪坐起來,伸手越過隔在兩人之問的食物,喂向胡榛蓂。“胡大哥,這布丁看起來挺不錯的,你快試試看。”怎知她的手高舉了半天,舉得手都酸了,胡榛蓂卻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這回輪到劉家姊姊嗤笑出聲。
劉香嬌指着在一旁吃草的黑色神駒,對着胡榛蓂嬌聲說道:“胡大哥,你的馬很俊呢,我在英國念書的時候,也養了匹和它十分相似的馬呢。”
而胡榛蓂像是沒注意到她的存在似的,由頭至尾沒向她瞧上半眼,更沒應上半句話,只是反覆不停地把玩何寧蓱的長髲。
劉香婄見狀,心眼一轉,決定改變政策。她笑容可掬地轉向何寧蓱,說道:“不知道可不可以向你借一下胡大哥。”
何寧蓱一心只專註在胡榛蓂正在玩弄她長發的大手,生怕他一個不小心,自己當場成了禿頭。一心不能二用的她,沒注意到劉香婄正在同她說話,等地一回過神來,劉香婄的話也說完了。
“對不起,你剛才說了什麼?”何寧蓱歉然地向她問道。
劉香婄壓下怒氣,勉強扯出一抹微笑,說:“我剛才是問你,可不可以向你借一下胡大哥。剛才我遠遠地看到胡大哥騎馬的英姿,心中佩服得很,直想向他學習怎麼騎馬呢。”說完,她偷偷瞥了眼胡榛蓂一眼,希望他注意到這段褒獎他的話。只可惜她的希望還是落空了。
胡榛蓂一個勁兒地玩弄何寧蓱的長發。難怪古人特別愛替自個兒的紅顏情人畫眉梳頭的,沒想到還挺好玩的。
而何寧蓱只是微縮着身子,根本沒心情享受他心血來潮的按摩,心裏是又驚又怕,怕他大少爺一個心情不爽,大手一把扯下去,她的三千煩惱絲便一下子全沒了。
劉香婄氣得全身發抖,眼前這兩人只看得見對方而已,半點沒聽她說話!再加上黃梅嵐在一旁的奚落笑聲,讓她恨不得上前將何寧蓱從胡榛蓂懷中拉出來。
又把玩了何寧蓱的長發一會兒,胡榛蓂突然想試試古人的畫眉之樂。老爸好象收藏了不少好筆,就去他那裏拿枝筆來試試吧。
一打定主意,胡榛蓂立刻拉着何寧蓱起身,兩指放在唇上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在旁吃草的黑馬隨即跑了過來。
他拉着馬鞍垗上馬背之後,手伸向何寧蓱,命令道:“手給我。”
何寧蓱不敢反駁,乖乖將手遞給他。
胡榛蓂拉着她的手,一個使力,輕輕鬆鬆的將她拉上馬背,讓她安穩地坐在他身前。離開之前,他終於順了眼前這三個女人的意,開口跟她們說話了。
“記得把東西收好帶回去。”說完后,也不等她們反應,輕踢了下馬腹,便帶着何寧蓱馭馬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