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胡榛蓂坐在車子裏,冷淡地瞥了眼剛他推開“閑鶴山莊”大鐵門的傭人,點頭以示招呼之後,便逕自把車子開進老家的車庫。由於是周末的關係,高速公路的車流量可說是平時的兩至三倍,生性不愛擁擠的他,當下決定留在台北,不回南投參加一個月一次的家庭聚會。反正這聚會也實在無聊得緊,一群人聚在一塊吃吃喝喝、聊人長短,不如不參加!但今早起床后,他突然心血來潮,想想回家參加聚會也不錯,反正他都半年多沒參加過了。剛上高速公路的時候,他還一副神清氣爽的舒服模樣,泰安收費站之後,他的心情開始變糟了。從頭塞到尾也敢叫高速公路?說是龜行公路還差不多。

如此一來,想回家度假的好心情也全都沒了,再加上剛才他在門口等了三十秒過後,才有人來為他開門,這一蹉跎,他更火了。下了車,胡榛蓂拎着一隻小型的直立式保溫壺,黑着臉,心情氣悶地走上三樓。

閑鶴山莊佔地遼闊,全庄除了一棟內有四十幾間房間的白色大莊園外,還有一個小湖泊,小馬場,花園庭院,以及莊園後頭那一大片山林。這棟歐洲式的房子共有三層樓,每層樓共有十五閑房左右。主卧室位居二樓的正中央,目前由胡家的長子胡道哲夫婦、也就是胡榛蓂的父母居住。胡老夫人則因多年風濕痛的關係,幾年前從二樓搬到一樓居住。至於胡榛蓂的叔叔、姑姑和他們的小孩全都居住在一樓或二樓,換言之,三樓就只有胡榛蓂一個人。其實,原先三樓還住了其它堂弟,只是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大伙兒全往樓下搬,最後只剩他一個人住在三樓。胡榛蓂在經過二樓樓梯,正打算往三樓繼續走去時,他眼尖地瞥粯到專用育嬰室的門虛掩着,燈光也從門下的細縫中泄了出來。

咦?不會吧!胡榛蓂的嘴角緩緩揚起一抹詭譎的笑容。他走上前推開門,詭異的笑意在看到躺在小床上安睡的小男孩時,更是燦亮得有如國慶日耀眼絢爛的煙火般……

※※※

胡家的老管家錢壯,手裏拿着一大盆狗食在後院中四處穿梭。奇怪!莊裏的狗狗呢?跑哪兒去了?平時它們總是待在後院,只要他一出聲,它們一定馬上出現在他跟前。可是他今天已經叫了好久了,還是不見狗狗們的蹤影。

要不是事先知道大少爺今天不會回來,他一定會誤以是大少爺的關係,狗狗們才會跑得不見狗跡。話說回來,這群狗也其是可憐,一出世就讓人丟在紙箱裏,任它們在河裏漂流。更可憐的是,它們歹命地叫出聲,擾醒了在河邊睡午覺的大少爺,並被心情很不爽的大少爺給帶了回來,從此惡運纏身。也不知道大少爺是待它們怎麼了,反正從那時候開始,只要是大少爺一出現,狗狗們隨即躲至後院的茶棚下,縮成一團發抖,那樣子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找了半天都沒看到胡家那六隻忠心耿耿、血統純良的挪威那愛犬,錢壯正覺得奇怪,想找個人問問時,軌看見從後院走過來的傭人。

“阿褔,你看到狗狗了嗎?”他問着眼前看似有些呆愣的阿褔。

“狗狗……”阿褔想了下,說:“喔。全縮在茶棚下,也不知道發什麼神經。”

縮在茶棚里……難道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不是說不回來嗎?

“對了,”阿福突然想到大少爺剛到家的事。

“大少爺方才回來了。”

“什……什麼?”

“我說大少爺回來了,還是我幫他開的門。”阿褔得意洋洋地說,“我覺,大少爺根本不像你們誽的那麼恐怖,他只是個性冷了些,事實上我覺得大少爺可俊了,他……”

他喋喋不休地說著,心褢只想着要向其它新來的傭人炫耀見着大少爺的事,壓根兒沒意識到錢壯臉色有異。

錢壯一回過神,立即拔腿就跑,速度之快,完全看不出已是個五十多歲的人,他一心一意想通知其它人大少爺回來的消息,要大夥有心理準備,尤其今天大夫人的妹妹來訪,還帶了個小孫子來。那小男孩要是給大少爺看到了,還得了啊……

※※※

眾人原是優閑地待在後花園的游泳池畔喝茶聊天,但是在聽到錢壯的通報后,連忙起身往育嬰室跑去,其中尤以小男孩的祖母最緊張。原本她是不想來的,但姊姊茵蔚再三跟她保證,說她那個惡魔外甥這次不會回家,要她放心帶着孫子來玩,現在他卻突然跑了回來,那小全全不就…….就在大夥衝進育嬰室時,只見胡榛蓂笑容可掬,一雙長腳優雅地交疊着,雙手交握置於大腿上,面色溫和地坐在沙發上,笑看着站在一旁的小男孩全全。而小全全呢,正眼眶含着淚,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樣,站在房間的正中央,高舉雙手邊唱邊跳。

※※※

胡榛蓂置身大卧室,由於下午那個小孩的關係,他沉悶的心情終於回復了些,也開心了。他攤開檜木桌上的活頁夾,心情不錯,來做點事也好。這份文件是安全部主管陳大挪向他提的報告,說公司一位副理挪用公款五百萬的事。五百萬對公司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不過,他們公司可不是什麼慈善機構,可以任人拿了就走。

他鄙夷地嗤笑一聲,緩緩念出紙上所寫的個人資料。

“何大友,現年五十二歲,妻歿,育有一女何寧蓱。於胡氏企業工作三十年,五年前升任財務部副理一職。虧空公款查證已有五年,共五百二十六萬元整。根據其自白書,其虧空款項多數用於其女日常花用及在外所積欠的債款。”

丟下手中的資料,胡榛蓂冷笑一聲。“白痴!為了女兒弄成這樣,這種笨蛋留在公司有何用,飯桶一個!”不可否認他是冷血了一點,尤其在比較過他那些宅心仁厚的家人親友后,他更是顯得冷血無情。

商場上的人也都這麼說他,因他連一點小弱點都沒有,說他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只在乎他自己。胡榛蓂在心裏冷哼一聲,他怎麼可能不在乎他的家人,他們要真是出了事,他難道會袖手旁觀、不理會他們的死活嗎?

在他很小的時候,意外從小叔叔口中得知自己是什麼三天星中的“惡星”投胎,註定一輩子陰狠惡毒。想想也對,他還真的是陰沉毒辣了點,構不上半點善良的標準,和什麼棄兒之家、動物之家參加了一大堆的胡家人完全不像。

他突然覺得有些悶,有些靜,索性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裞,屏幕中一位嬌艷可人的女主持人,身着可愛的小叮噹圍裙,正笑容甜美地說著開場白。

“各位觀眾朋友,歡迎收看這個星期的美食饗宴,我是何寧蓱。今天……”

何寧蓱……胡榛蓂覺得這個名字好耳熟,好象在哪聽過。隨意瞟了眼剛才丟在桌上的文件…….對了!那個何老頭的女兒不也叫何寧蓱,這名字可不常見,難道是同一個人?他再拿起附在後頭的照片仔細一看。賓果!果然是同一個女人。看了下手中的照片,再看看電視屏幕上的美女,他忽然淡淡地笑了,是那種不人知的陰謀笑容……

※※※

“今天的節目就您介紹到此,謝謝您的收看。如有任何意見,歡迎您寫信到我們屏幕上的郵政信箱號碼,下星期的美食饗宴再見。”

結束了一天辛苦的錄像工作,何寧蓱解下身上的小型麥克風,遞給一旁的節目助理。聳聳酸痛的肩膀,她順帶把固定長發的夾子給拿下來。抬頭看見身旁眾人所露出的痴迷目光,她習慣性地朝他們微微一笑。她以前總是因這樣的注視眼紳而尷尬不已,如今她已習以為常,沒什麼感覺了。走回休息室,她把自己拋到舒服的大沙發上,重重吁了口氣。她並不喜歡螢光幕前的工作,但五年前她剛從美國紐約烹飪學校畢業回國的時候,四處碰壁找不到工作,因為一般餐廳還是愛用男廚師,可是這個節目的製作人關強卻獨排眾議,任用她“美食饗宴”的節目主持人,一做就是五年,讓她從一個沒沒無聞的小廚師,竄變成現在擁有多家不同型態餐廳的負責人。

她名下的餐廳除了數家連鎖的COFFEESHOP、一家中式餐廳、一家法國餐廳、兩家意大利餐廳和一家最近正在流行的減肥餐廳外,她還承包台北市著名的私立學校聖德倫學園的飲食服務。

大家常將她的成就歸功於她美艷的外表,認為她是靠着外貌,讓一些大財主為她開店,就連“美食饗宴”這個節目也被認為是她勾引節目製作人才得來的。但事實上,她名下的餐廳,除了裏頭的資深員工有乾股外,根本就沒有任何外資存在,更沒有大家口中的某某大老闆是她背後的金主,還是她的入幕之賓之類的事。

至於“美食饗宴”的製作人關強,他壓根兒就不可能會喜歡上她的,因為他正是大家口中的“快樂傢伙”……同性戀是也。

說起她當上這個節目主持人,其實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至於原因為何,那得追溯到當她剛從美國回來之後的事。當時,她四處碰壁,不僅我不着工作,應徵的餐廳老闆還無恥地建議她乾脆別當廚師,他們願意出錢供養她,只要她願意當他們的情婦。

四處碰壁又慘遭言語侮辱之後,她索性廚師的工作暫時不找,先打些零工再說。

後來,她在一家電視台找到類似助理的工作,才上班第一天,就遇到現在這個節目的製作人關強。第一眼看到關強時,她直覺反應就知道他是個同性戀,即使他的外表如何陽剛,身材高大至少有一百九十公分以上,她還是知道他是個同性戀。有一回,她不小心說出他是同性戀,記得當時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差點沒當場昏倒。關家在政界可是大有名氣,要是讓家人知道他是個同性戀的話,他大概隔天就等着結婚拜堂。這也是後來他們熟識之後,關強告訴她的。

“叩!叩!”輕脆的敲門聲打斷她的沉思。

“請進。”這個時候會來煩她的大概只有那個無聊的關強,人會傳出緋聞全拜他賜,有事沒事就在她身邊打轉,還裝出一副深情款款的蠢樣。一位身材高壯的男子推門而人,身後還跟着一名面容憔悴、雙鬢灰白的中年人。關強大步走到何寧蓱身後,不由分說地緊擁住她。何寧蓱一呆,還沒來得及掙扎,就聽到他在她耳邊輕聲說:

“你老頭來准沒好事,你小心點。”

何寧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父親和她之間的事,在兩人熟識之後,他全從她口中知道了。她輕輕掙脫開他,轉向他身後的男人,冷淡地問:“有事嗎?”

看了眼在她身旁的關強,何大友以着一樣的口吻問道:“我們可以私下談談嗎?”

對眼前這個男人,他一向沒好感。

關強輕笑着,先聲奪人地說:“我和蓱蓱之間沒什麼秘密,你想說什麼就儘管說。”又來了,唯恐天下不亂的笨蛋!何寧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用力頂了下他的胸口,極滿意地聽到他悶哼出聲。

關強揉揉胸口,埋怨地說:“女人,對你老闆客氣點。”

“好啦,快滾啦!”她輕聲敷衍他兩句,便把他往門外推去。

關上門后,她轉向何大友,“請坐,想喝點什麼嗎?”示意他在單人沙發上坐下,她則坐在原先的長沙發上。

“不用了。”

“有事嗎?”不想和他啰唆,她單刀直入地問。

“呃……”何大友一改冷淡表情,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着她。

何寧蓱冷笑一聲,道:“有什麼話你儘管說,你知道我一定會幫忙的,我欠你的不是嗎?”

對她的暗諷,何大友老臉一紅,有些難堪地吼道:“你這是什麼態度?我怎麼說都是你的親生父親,沒有我,你能長這麼大嗎?”

她嘲弄地睨了他一眼,“是嗎?”

“當……然是。”

“隨你怎麼說。你今天來到底要我幫你什麼?”厭惡的口吻像是受不了他似的。

“你還記得你媽臨終前的話嗎?”

聽到他提及自己的亡母,何寧蓱臉色一沈,冷聲道:“你不用拿我媽來壓我,我答應過的事一定會照辦。”

“那就好。”何大友輕吁了口氣。“你能記得那就最好不過了。”

“但請你也別忘了,我答應過只幫你一次,這次之後,你別想我會再出手幫助你。”

“沒關係系,只要你幫我搞定這件事就行了。”

她朝他伸出手,“先把玉鐲子給我。”

“不成!”他搖頭道:“等你幫我解決這件事後,我再把玉鐲子還你。反正也不是什麼值錢貨,你瓊姨說留着也沒用。”

“別在我面前提那女人的名字。”何寧蓱臉色一變,冷聲警告他,“你不還我玉鐲子,休想我出手幫你。”

見她一臉堅持,何大友只好先過一步:“這事我得回家先跟你瓊姨談談。”

“笑話!那玉鐲子不是不值錢嗎?你幹嘛還得回家跟她商量?”

“可是……”小瓊說過,只要玉鐲子還在他們手中,要寧蓱做什麼她都會乖乖聽話的。“沒什麼好可是的,你要是不把玉鐲子還給我,休想我會幫你。”他們兩個心裏打什麼主意,她清楚得很。

“你不先聽聽看我要你做什麼?”

“沒差。”她冷笑一聲,“只要你把玉鐲子還我,我答應你的事就一定會辦到。

否則,你就等着坐牢,和你的妻女相隔兩地。”

“你……”她怎麼會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

“既然你都知道了,難道你真的要見死不救嗎?說什麼我都是你父親,小瓊是你繼母,寧莞是你妹妹啊!”他又羞又怒地吼着。

何寧蓱聞言,邊笑邊搖頭。

“你笑什麼?”

她收起笑容,性感地攏攏長發,嘲諷道:“笑你啊。你是我老爸,這個不幸的事實我倒還承認,至於她們母女倆嘛,那就不用了!我一個人活得好好的,可沒興趣自攬麻煩上身。”

何大友氣得直喘氣,“你這個不肖女!”

何寧蓱突然站起身,怒道:“住口!你憑什麼指責我?除了給我姓氏,你還給過我什麼?”

“寧蓱,你……”何大友像泄了氣的氣球,垂頭喪氣得誽不出話來。

何寧蓱重嘆口氣。“你到底要我怎麼幫你?要錢嗎?”她走到冰箱前,從裏頭拿出一罐果汁,打開一飲而下。

“不是。”他有些挫敗,如果不是小瓊以死威脅他,他根本不想向寧蓱開口,因為他實在虧欠她太多了。就像女兒所說的,他從沒對地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

“那是什麼?”她轉過身看他。

“胡榛蓂希望……”

“誰是胡榛蓂?”她打斷他。

“胡榛蓂是胡氏企業的總經理。”

“然後呢?”

“他希望……你去見他,然後你們……當面再談”何大友吞吞吐吐說完。

“去見他?”何寧蓱懷疑地看着他,冷聲地問道:“為什麼要我去見?你和他之間是不是有過什麼協議?”

“你別想歪了。”他緊張地猛搖手,連忙解釋,“是他自己提出來的,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見你?”雖然他們父女倆不和,但他也不會出賣自己的女兒。

好半晌過後,她才說:“好,只要你把玉鐲子還我,我立刻跟他見面﹒”

※※※

名家設計的大會議室里,胡氏企業所有高級職員,正戰戰兢兢地面對每個星期一最痛苦、最害怕的早晨會報。站在台上報告的年輕開發部經理,努力不讓懼意顯露出來。

“最後,開發部希望以這次的“SUPER二號”取代公司五年前所推出的“SUPER一號”,相信在計算機網絡普遍流行的推動下,“SUPER二號”一定會成為公司在未來十年內的代表作。”語畢,他偷偷地咽了口口水,努力擠出一抹充滿自信的微笑,看向坐在橢圓形原木會議桌主位的總經理胡榛蓂。

胡榛蓂面無表情,下巴頂着交疊成塔的雙手,淡然地看着正等待他講評的開發部經理。“總經理……”對於他的沈默,開發部經理緊張地舔了下乾澀的雙唇,乾笑道:

“您覺得這個計畫怎麼樣?”

“你覺得呢?”胡榛蓂不答反問。

“我……”開發部經理登時啞口無言。他哪能覺得什麼?就算他真的覺得怎樣,也不敢表現出來。要是真讓眼前這個人人之懼怕的惡魔知道他心裏現下在想些什麼,他就別想再在這兒混到老了。

“說不出來嗎?”胡榛蓂淡淡一笑,頓時讓參與會議的眾人心驚膽戰,冷汗直流。

“呃……”

胡榛蓂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開發部經理身邊,搭着他的肩,微笑道:“黃經理,你覺得‘米蟲原則’是什麼?”

“米……米蟲……”黃經理努力想忽略搭在肩上的手,怎奈顫抖的雙腳已經出賣他。

“對啊,”胡榛蓂拍拍他的臉,笑得更和藹可親了。“就是本公司的米蟲原則。”

“公司的米蟲原則?”有嗎?公司有這個東西嗎?怎麼員工手冊里沒有。

“不知道嗎?”見他一臉呆愣,胡榛蓂失望地搖搖頭,嘆道:“虧你還在公司待了那麼久,怎麼連這個都不懂哩。”

聞言,頓時覺得眼前一黑,完了!“還請總經理明示。”他誠惶誠恐地說。

睨了一眼,胡榛蓂滿意地點點頭,笑道:“不錯,不恥下問正是咱們公司開發部的精神。

“黃經理,讓我告訴你好了,所謂的米蟲原則不外乎是三句真言……混水摸魚我搶先,發奮工作不可能,公司裁員獨缺我。”

“總經理,這什麼意思?”

“你不懂嗎?”胡榛蓂笑着坐回自己的座位。“貴部門不是一向把這個原則發揮得淋漓盡致,其它部門都沒能出其右。”

黃經理登時臉色蒼白,連忙辯稱,“總經理,你一定是聽了什麼人的讒言,才會誤會我”胡榛蓂突然臉色一變,冷眼掃向他,“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專門聽信讒言的笨蛋?”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

“是你想捲鋪蓋走路啰?”

“不是!總經理,我……”

胡榛蓂冷哼一聲,又打斷他的話。“那我請問一下,你所謂的“SUPER二號”和SUPER一號最大的差別在哪?”

“差別?差別很多的,最明顯的地方是……”

“還是我替你說好了。”胡榛蓂又笑着打斷他的話,“最大的差別是在它們的顏色,‘SUPER一號’的外殼是乳白色,而你所謂的本公司今年度最大的新開發‘SUPER二號’則是鐵灰色。”

“這個……呃……”怎麼會這樣?總經理不是商學博士嗎?他對計算機系統不是一竅不通,什麼都不懂嗎?

“你以你剛才廢話了一堆專有名詞就可以混淆我嗎?”胡榛蓂拉下臉,口氣陰沉地說:“告訴你,當我在麻省理工混的時候,你還不知道正被哪所高中踢出去!”

麻省理工?怎麼會?舅舅不是說總經理是哈佛大學商學院的學生。

“一天時間,我給你一天的時間,從明天起,我不希望再在公司里見到你。”

混帳!這個公司是專養米蟲廢物的是不是?從接手公司近兩年來,他不知道已經開除了多少靠裙帶關係混進公司的笨蛋。

他冷着一張俊臉,從容地離開會議室,頓時也讓其它經理鬆了一口氣。

新官上任三把火,但這總經理上任也快兩年了,再強烈的火也應該熄了吧!

還是總經理的這把火像火焰山的火,非得用芭蕉扇才能搧熄滅啊?

※※※

胡榛蓂冷着臉,快步走回自己住在頂樓的辦公室。再待在會議室中,難保他不會當場那個蠢蛋。什麼東西嘛?去年花了上億的預算在開發新產品上,結果姓黃的那個傢伙竟敢交給他一個只換過顏色的舊貨,敷衍了事。

都怪好心腸的蠢老爸,現在整家公司跟家族企業沒兩樣,每個部門的主任經理,不是誰的兒子,就是某人的外甥,要不也是什麼女友、小舅子。

“總經理。”在他正要進入辦公室之前,秘書出聲叫住他。

他停下腳步,站在辦公室門前轉頭看她,“什麼事?”公司里他最滿意的大概就屬這個秘書了,在他回來接掌公司之前,她就是他老爸的左右手,在公司也待了二十年,完全是靠能力住上爬,跟公司其它靠裙帶關係的笨蛋不同。

“何小姐來了。”她指着他身後的門,“我照你的吩咐,讓她在你的瓣公室等你。”

“好的。”他朝她微頷首,繼而推門進入辦公室,看見站在落地窗前,不知在沉思什麼的何寧蓱。

察覺到兩道炙人的目光,何寧蓱緩緩轉過身,對上視線的主人。站在她前方的男人,不可諱言的是個十分俊美的男人,狹長的雙眼,明亮的黑眸帶着些許邪氣,直挺的鼻樑,單薄的唇,這會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痞子!這是他給她的第一印象。她敢對天發誓,眼前這個人絕對不好惹,他像只蓄勢待發的黑豹,正盯着他的獵物。

在何寧蓱打量他的同時,胡榛蓂也在觀察她,畢竟未來的一個月內,她可是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明媚的雙眸,小而挺的俏鼻,紅潤欲滴的櫻唇,再配上細緻的瓜子臉。漂亮的女人他見過不少,交往過的更是不在少數,不過要像眼前這女人美得嬌媚性感但又不帶妖媚邪淫,這他倒是沒見過。只不過她綰在腦後的長發他可就不太欣賞了。不過才二十五歲,幹嘛把自己弄得像個老女人似的?非得要她把那個醜陋的包子弄掉不可,未來的一個月內,他可不想時時刻刻看到她這副模樣。

“請坐。”他朝她性感一笑,他太了解這個笑容對女人的吸引力。

“謝謝。”白痴男人!沒事笑得跟花痴一樣,何寧蓱在心中咒罵。

見她面無表情地在單人沙發上坐下,似乎半點也不受他的魅力影響,胡榛蓂有些難堪地拉下臉,跟着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請問胡先生找我來有何貴幹?”懶得與他繞圈子,何寧蓱單刀直入地問。

夠直接!這女人他很滿意,不會啰哩八唆。

“想和你談一筆交易。”

她微蹙眉問道:“什麼交易?”難道他想……

“你清楚的。”他朝她眨眨眼。微微一笑。

何寧蓱聞言,沉下臉,憤然地站起身,“你別以為用我父親就可以威脅我,告訴你,要告他儘管去,我不在乎。”要她為了那個拋妻棄女的男人犧牲,他等下輩子吧。

胡榛蓂嘲弄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何小姐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在下自認條件不錯,周不着用錢來買女人。麻煩你坐下來好嗎?這樣仰看着你,我的脖子已經向我抗議了。”

哇!這女人真狠,連自己老爸的死活都可以不管,但他依舊面色不改地談笑着,沒讓心中的感覺顯露出來。

聽他這麼一說,何寧蓱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暗自責怪自己的小心眼。憑他的外表和家世,要釣女人還不簡單嗎?

她坐下來,歉然道:“抱歉。就不知道胡先生找我來有什麼事?”

“我說過了,想和你談一筆交易。”

“什麼樣的交易?”

“只要你肯冒充我的未婚妻,以我未婚妻的身分陪我回南投老家住上兩個星期,另外兩個星期,你只要偶爾陪我在公眾場合露露臉就行了。一個月後,你父親虧空公司的五百二十六萬完全一筆勾消,而且也不會留有任何紀錄。”說完,他得意一笑,這麼好的交易,她沒理由不答應吧。再說,想當他未婚妻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這女人不會笨到拒絕他。

“我不答應。”

“什麼?”沒料到會是這個回答,他一時傻了眼,反應不過來。

“這是一千五百萬的即期支票。”她從皮包里拿出一隻信封,放在桌上推遞至他面前。“我以三倍的價錢賠償貴公司的損失。”

回過神后,他嘲弄地餚了眼桌上的信封,沒有接過來。“我可以相信這不是一張空頭支票嗎?”

“什麼意思?”她怒目以對。

“根據令尊所給的資料顯示,挪用公款的原因是為了他那在外揮霍無度的女兒。”

面對他的咄咄逼人,何寧蓱驀然撇開臉,眼底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哀傷與失望。

“無話可說了?”他嘲諷道。哼!她要真有一千五百萬,她老頭幹嘛還為了她挪用公款。

她回過頭,冷眼睨着他,揶榆道:“貴公司在閣下的經營下竟然還沒倒閉,真是奇迹!”

他聞言雙眼一瞇,警告地瞪着她。

她送了他一個白眼,冷笑道:“難道我說錯了嗎?如果你肯勤勞點,事先派人調查我親愛的父親大人,那麼你就會發現揮霍掉貴公司公款的人不是我,而是他與現任妻子所生的女兒。”

見他不置一詞地拿起桌上的活頁夾,她出聲阻止他,“不用看了!你手上那份個人資料應該是二十五年前的過期貨,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離婚並再婚了。”

“是嗎?”他懷疑她笑了笑,眼光直勾勾地看進她眼底。

根據公司的規定,凡是個人資料有所變動時,都必須向公司的人事部申請更改資料。何大是公司的資深人員,相信他不會明知故犯。

“不相信可以找人去查啊!”她冷眼瞪了回去。

“我會找人查的。”說完,他態度一改,正色道:“不過就算你這張支票是真的,我也不收。如果你真有誠意想令尊解決問題,你唯一可做的只有答應我的要求,否則一切免談。”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說:“我相信憑你的條件,你銫對不缺女人。

像這樣的要求,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謝謝你的讚美,我身邊當然是不缺女人。”他滿意地抿嘴一笑。“但我答應我奶奶下個星期一會回老家度個為期兩星期的長假。”他突然嘲諷她笑了笑,“美其名是要我好好休息一下、度個假,事實上不過是一場變相的相親大會。奶奶找來她手帕之交的孫女,老爸找來他大學好友的一雙女兒,想看看三人中會不會有人被我看上。”

別以大伙兒暪着不說,他就會不曉得,等他乖乖回去送死。

“那也不錯啊。”她就事論事地說:“幾個面貌姣好、家教良好的千金小姐等着你親自點召,這是多少男人求都求不到的事,你真是人在褔中不知褔。”

他沈下臉,冷聲道:“你說完了沒?”她以她是誰啊?憑什麼教訓他?

“沒了。”她聳聳肩,識時務地回道。一個人獨自生活這麼多年,她非常了解“適可而止”的道理。

警告地瞪了她一眼,他才又說:“我不想結婚,自然對這種相親節目感到厭煩。”

不想結婚?那不就跟她一樣。

“我可以假設你不想結婚的原因,是因為你仍在找尋生命中的最愛?”明知道這話愚蠢極了,但她還是問了出口。

聞言,他先是愣了一下,最後控制不住自己地大笑着。

笑了好久,他才在她的怒目之下,微笑道:“沒想到我不為人知的秘密都讓你給猜着了。請問你是如何得知我正在等待生命中的最愛?”他一改冷嘲熱諷,含情脈脈地注視她。

“誤會了你,我很抱歉,”她有些羞赧地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但能不能麻煩你收回你那令人作嘔的眼。”其不知道自己是哪條神經“出捶”,竟然會問出那種白痴的問題。

胡榛蓂戲謔地朝她眨眨眼,隨即又恢復成平時的冷淡模樣。

對於他變臉速度之快,何寧蓱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答應了嗎?”他又繞回原先的話題。

不答應行嗎?她已經把玉鐲子給收回來了。“真的只要一個月就行?”

聽她這麼問,胡榛蓂就知道事情成了。“不會再久了。”他嘴角漾出一抹滿意的笑容。“那……好吧!”她咬牙答應,決定不去理會內心那股奇特的騷動。

“OK,我會再與你聯絡出發的時間。”

“好,這是我的名片和住址。”她從皮包里拿出一張名片。在遞給他之前,她想了下,出聲向他詢借身上的金筆,在名片後頭寫下其它的聯絡電話。“我把家和行動電話的號碼都寫在名片後頭,相信你若要找我,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他接過名片,也拿出一張事先準備好的名片遞給她“跟你的一樣我把所有的聯絡電話全寫在上頭。相信你有事要找我,應該也不困難才是”見他遞交名片之後就沒再說什麼,何寧蓱心想,這大概是在暗示她該離開的訊號,於是她站起身,朝他說聲再見之後,便轉身離開。

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離去的背影,他有個預感這次的相親大會將會非常有趣。

他竟然也開始期待和何寧蓱的下次見面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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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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