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緊鑼密鼓
又躺了半日，畢虎總算感覺自己回了些氣力，才艱難的爬起來。蹣跚的來到畢風堂的屍體前，彎下腰，撕開畢風堂早已血紅的底褲，望了一眼畢風堂的胯下，長嘆口氣。
“果然是被閹了，難怪會離開自己的妻兒，浪跡江湖。也難怪需要他人的陽氣續命，孤陰不長啊！其實你也是個可憐人！包公公，有趣！”畢虎自嘲的一笑，繼續說道：“掌柜的，你雖已死，又不知用何法吸了我整整十二年的生機，但答應你的三件事，小的定會竭力幫你完成。就當是回報你給了我這十二年相對安定的生活。”
話罷，畢虎拖着一隻尚未癒合的手臂開始翻弄起畢風堂的身上和卧房，試圖解開一些謎底和尋找一些今後浪跡天涯能有所幫助的東西。
日落西山之際，畢虎把翻出的東西整理了起來，背脊和右臂的骨頭也已基本複位，皮肉也結上了一層厚厚的痂，這幾年來，這種自愈的能力越來越強大，如今劃破一道口子僅需一炷香的功夫就只剩一條淺淺的白痕。
三包散露，幾張銀票，一身夜行衣和兩本簿冊，一本記載着畢風堂當年在江湖上的一些見聞際遇和江湖軼事，另一本是不知名的道家典籍，最後幾頁畫著奇怪的圖案。畢虎不及細看，全塞進包裹里。儘管還從床底翻出刀劍之類的江湖兵器，但畢虎覺其礙事，掂量舞動了幾下后又放回的原處。
等把需要的東西打包后，天已然變黑，畢虎出了掌柜的卧房，到自己房間換了身乾淨的衣服，然後去廚房囫圇吞棗般扒了幾口飯後。就再次前往掌柜的屋子，把掌柜的屍體抱上床，蓋好被子。接着整理起了雜亂的屋子，等把全部都收拾妥當，畢虎才回到自己房間，蒙頭大睡。
第二日清晨，畢虎醒來后從床底下翻出一雙早已破了洞的布鞋，套上后徑直出了房門。半個時辰后，關了一天的茶鋪木門再次打開，畢虎依舊是那機靈的夥計，客人依舊往來喝茶，或許唯一改變的是畢虎沒有在清早向掌柜的房門敲三下問安。
蓋易鎮的茶客都知道這家茶鋪，茶鋪頗大，但很簡陋，裏間還有一片主人家的卧房。茶鋪坐落於蓋易鎮較偏僻的外鎮，靠近鎮外圍着的一片田野，透過茶鋪的後窗，可以瞧見高聳的斷臂山。平日裏茶客也都是周圍田地里耕作的莊稼漢，累了就到茶鋪喝杯涼茶歇息下，偶爾也會出現穿梭在各個城鎮間的商隊。商隊都有江湖上的鏢局看護着，這些帶刀提劍的鏢師孔武有力，喝茶間常天南地北的談論，畢虎也是從他們口中打聽到畢風堂的大致消息。
每當掌柜帶着畢虎出鎮採獲，茶鋪便會關上一兩日，所以儘管昨日沒開門迎客，但茶客們也不覺奇怪。唯一令他們好奇的是這家茶鋪的掌柜。掌柜不像其他做掌柜的，為人低調，很少出現在茶鋪里，大部分時間都在內屋。茶鋪開了十二年，只有極少的茶客見過這位神秘的掌柜，相反長着一張兇惡面孔的畢虎卻是人人熟悉。再加上畢虎做事機靈，手腳勤快，待人客氣，所以蓋易鎮的茶客都願有事沒事和畢虎拉上幾句家常。
酉時，茶鋪里只剩下最後一桌茶客，這些茶客都是住的離茶鋪較近的幾位莊稼漢，所以平日裏都會聚在茶鋪里聊聊天，悠哉享受下一日勞作后的清閑。茶客中有一滿臉絡腮鬍的大漢，喚作回力。回力除了力氣大點也沒什麼特殊的，但茶客們總愛津津樂道回力之妻回夫人。回夫人不但人長得清秀，一手做鞋綉面得本事在蓋易鎮當算一絕，做出來的鞋結實、舒服、精緻。就連蓋易鎮最富有的賈員外家，也多次花錢請回夫人做鞋。
畢虎擦完其他幾張桌子，來到回力身前，見回力正在和其他幾人吹噓着自己的氣力如何之大，也不插話，只是安靜的站在旁邊聽着。直到回力說的口乾舌燥，拿起茶碗，猛喝一大口時，才低聲微笑着喚道：“回力哥，聽說你娘子做的一手好鞋。”
回力放下茶碗，抹了下嘴，大嗓門嚷道：“不瞞小兄弟，俺娘子做的鞋連賈員外家都喜歡得緊。”
畢虎聞言，繼續問道：“不知回夫人近日可有時間，虎子我最近僅剩的一雙鞋就這麼破了，不知明日該如何是好。”
回力低頭望了望畢虎外露的兩根腳趾，哈哈大笑：“好說好說，家裏做好的新鞋還是有的，趕明兒，你回力哥給你送兩雙來。”
畢虎連忙說道：“這哪能勞煩回力哥，要不今晚，等咱吃完飯，支會掌柜一聲，親自到您家去取。虎子哥不會趕我出去吧。”
回力拍桌道：“小兄弟這是哪裏話，你來我蓋易鎮也有十來年了吧，還沒到哥家坐過，今晚兄弟就儘管來！”
畢虎笑得更歡了，拍着自己胸脯也學回力嚷道：“回力哥既然這麼爽氣，這事就這麼說定了，虎子在這裏先謝過回力哥。”
這桌茶客又聊了小半個時辰，見天色漸晚，便付了茶錢，紛紛起身告別出了茶鋪。回力臨走前，還不忘對畢虎大喊聲：“早點來啊。”
畢虎應聲回到“哎，曉得啦！”。
就這樣，一天的生意在這舒緩而又簡單的氛圍下結束了，沒有人會料到今晚上蓋易鎮這家茶鋪會引一件令蓋易鎮人談論數年的大事。
畢虎關上茶鋪破舊的木門，小跑着進了內屋，來到自己房間，藉著太陽落山前最後一小段時光，把自己所需要的乾糧，衣物和生活必備品包好。接着又把潔玉環和錦囊放進貼身衣物內，以防丟失。錦囊畢虎一直沒敢解開看，他相信畢風堂既然命他面臨生死危急時才可看，必有其原由，他也一直深信有時不必要的好奇心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危險。
半個時辰后，畢虎吃完晚飯，從廚房出來，一隻手裏舉着一根完整的蠟燭，另一隻手裏握着一小瓢菜油，來到了掌柜的屋內，一眼望見掌柜的屍體已開始腐爛，空氣里流淌着一股難聞的惡臭。畢虎皺了皺眉，來到卧房北牆的茶几前，先將蠟燭放在茶几的燭台上。接着走到畢風堂靠床的書案邊，細細的在案面抹上一層油，然後從案角的書堆里抽出數本書，隨意的分開鋪在案上。最後拿過燭台，從燭台上取下蠟燭，把燭台卧倒在書案一邊，又把蠟燭小心翼翼的豎立在書案中央的油層上。見一切準備妥當，便掩上門走了出去。
畢虎用皂角皮洗了個手，去了油膩，擦乾后回到自己屋內，帶上準備好的包裹，生平第一次一個人出了茶鋪。
望着茶鋪外已漆黑的天地，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浮上畢虎的心頭。殘月當空，四周除了夏夜田裏的蛙聲，蟲鳴，一片靜寂。身旁不時有螢火蟲飛過，帶走畢虎几絲孤寂。遠處門口掛着幾盞大紅燈籠的祠堂，在黑夜中形如披着月紗的鬼魅，透着神秘的氣息。
畢虎緊了緊青布衣衫，背上包裹，大踏步地向遠處的祠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