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他是這一代的華家當家,如果無後是問題,那他就回到只是個養花人的身份,去專心寵愛他此生唯一的花。
開春元月十五日,只要爾爾願意,他要她身邊的位置,以她夫婿的名義,一生守護她。
也該是時候給她那露了。
腦中掠過這個想法,華自芳檢視了花朵數量后,差不多夠今晚讓她飲用便轉身,踏雪朝着水宅邁步而去。
背影堅毅而果決。
“爾爾,你怎麼還不換衣裳?今兒個是大節日,穿漂亮點,讓眾人驚艷一下!”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聽見催促的嬌喚,姚爾爾不單是發現美艷的姚衣衣佯怒地瞪着她,也發現時間在她心神混亂之際,又是幾天過去。
姚衣衣的明亮雙眼在水寒的細心照顧下,重拾往日光彩,才離開暗房就和那看似粗獷但細緻的水寒,繼姚彩衫和季清澄之後到水家腹地里的溫泉去遊玩。
不知是出了什麼意外導致一夜未歸,但是她對大姊和水寒之間的發展,是點滴在心的。
光看大姊會因為水寒對又追上來的楚小南禮貌問好,就心酸到動怒掉淚,她就明白大姊對水寒的感覺是不同的。
郎有情妹有意,看着他們順利,她很開心,雖然心底不能否認,也不容隱瞞,確實是有些小小的嫉妒,但她仍是真心祝福他們。
對上那雙光彩耀人的大眼,姚爾爾又喝了口花釀,淺淺搖頭。
“無所謂啊,大姊,你穿漂亮點就夠了。”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再打扮也美艷不過人的。
姚衣衣聽見這自憐言語,丟下鏡子,扳起了妹妹的瓜子小臉。
“爾爾,大姊和你說過了,你也是個可人兒,怎麼老放棄自個兒?況且華自芳的花確實有效,你的臉色最近真的不差呢!”姚衣衣一和妹妹說話,口氣便溫溫軟軟,硬不起來。
聽見華自芳的名字,姚爾爾臉色浮起紅雲。
姚衣衣哭笑不得,“唉,爾爾,你不能嫁他啊!”
姚爾爾不知自己露出什麼表情,但肯定很難看,因為那能逼得倔強的姚衣衣急忙改口──
“要嫁人也還有別人可以選擇啊,像水寒也是個好男人,全天下不是只有華自芳值得嫁啊!”
姚衣衣話一說完,臉色也跟着轉變,彷彿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莫名心情,誠實地道出了她最深的心痛。
什麼?!
聞言,姚爾爾眨了幾下眼,大驚失色的看着姊姊。
“大姊,你居然是這麼想的,那水公子可知道?”天啊!大姊打算要水寒娶她嗎?
姚衣衣搔搔腦袋,“什麼知不知道的,他是未婚夫之一,娶你是天公地道。”
話才一脫口,她又是感到一股心痛,吐不出又吞不下的痛苦,讓她好難受、好難受。
姚衣衣不明白她為什麼有這麼嚴重的不適,但姚爾爾是明眼人,可不敢苟同。
唉,她的大姊要自覺虧欠她到何年何月呢?況且她不嫁水寒,也不嫁華自芳,她誰也不嫁。
這副身子骨早早會壞,她不能害人的。
“大姊,我不嫁人。”姚爾爾詞輕語淺的說,淡漠得就像毫不在乎。
姚衣衣敲了下妹妹不知變通的小腦袋瓜。
“怎麼又講這話呢?我帶着你南下、北上跑這一遭,就是要親眼看看未來可能的婆家,好把你給嫁出去啊!”
姚爾爾明白姊姊的一片苦心。
“可是,我還是不能嫁人,沒必要害人啊!”
姚衣衣用力搖着妹妹的肩膀,“什麼害人?你不能老這麼想的,這可是你的幸福,你要積極一點,不能無所謂的!”
“我老病着。”
“既然吃花露對你有效,那咱們可以固定的買、大量的買,讓你當飯吃,你的身子總會好的!”
不明白姊姊的信念是從何而來,姚爾爾又是一嘆,仰望的眼睛裏,有着莫名的閃爍。
“就算真能好了,我也不想嫁給水公子。”她看了姚衣衣不自覺猛然吐口大氣的臉,心知肚明是怎麼一回事。“大姊,倒是你該多想想水公子……別讓他白費心。”
什麼費不費心姚衣衣不明白,她只知道妹妹需要被人呵護。
唉,季清澄若有心,她就把妹妹嫁給他。
“你才應該多想想水寒,別再想華自芳了。”姚衣衣一說出口,心情又低落了。
姚爾爾搖搖頭,“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啊。”雖然不能和他長相廝守,但是她也管不住自己的心情。
她只能想着他,就算他經常往她房裏跑,但她仍舊只能想着他,穿透現在的他去想念未來的那位,她不會參與的他。
再要不了多久,他和她就要分開了,她要盡情的想念。
在她下定決心之後,她唯一能夠放縱的貪婪,就只剩下如野火纏身般的思念了。
請容她多待在他身邊一小段時間,然後,她就會負起責任……讓華自芳對她徹底死心。
不知姚爾爾此刻決絕的決定,姚衣衣拿來胭脂水粉。
“別說什麼不由己的,大姊不會讓你寂寞的,”她邊說邊幫姚爾爾上妝,她一直覺得妹妹真的很可愛,“你只要考慮自己就好了。”
姚爾爾卻無法如此自私,眉一挑,“大姊,那你可考慮過自己?”
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姚衣衣一愣。
姚爾爾細看姊姊的表情,就知道她大小姐早忘了自己也是那樁娃娃親的主角之一。
姊姊不是個會為自己打算的人,她不能誤了自己,誤了華自芳,又誤了姊姊。
“大姊,我不會嫁華自芳,除非爹娘和彩衫嫌我,我打算一輩子不出閣。”
這個想法早已深植心中,只是姚爾爾沒想到出門一趟,會遇上個讓她心動的男人。不過,她打算將這份情感藏在心底。
“大姊,不要考慮我了,幫你自己的未來幸福多盤算盤算吧!”
知道妹妹個性雖然軟弱,但打定主意也是不會回頭,姚衣衣梳着她的發,卻是皺眉不語。
除非能讓爾爾幸福,否則她無法思考自己想要什麼。
水家用膳大廳內,桌上盤盤精美菜肴。
這兒上一道冰霜醬肘花,那兒就上一道胡法燒全羊;這兒推一道百味餛飩,那兒就推一品雙色團團;這兒出一盤金鑲玉帶糕,那兒就陳一籠糯米桂糖?……
這是比試爭鬥心大起,存心較量絕活,不能丟長安兩大酒肆面子的姚衣衣和也跟着住進水家的楚小南,在製冰人家的大節日裏,賣弄好廚藝,把能用的都用上,能做的都做絕了。
不過,美喂雖然精美,美味香氣飄散在空氣中引得人食指大動,但讓人難以動箸的原因,卻是案前男男女女正忍不住疑惑,面前小小酒盞之中那清如水般的液體。
桌上姓氏不少,姓姚的、姓水的、姓劉的、姓季的、姓華的,都沒有見過此物。
姚爾爾嗅着酒盞中的清酒。
雖然因從小病弱,家人不讓她喝太多,但生在賣酒家,喝過不知多少種酒,也沒看過這玩意兒。
她聽逍遙哥要送來的是樂家四大名酒之一的“拋青春”,可這酒聞起來只有又強又濃的酒味,一聞就讓人有點醉,原本“拋青春”的琥珀色澤和獨有的蜜香也沒了。
但她還沒提出懷疑,心直口快的姚衣衣先啟聲。
“逍遙,這是‘拋青春’?”
桌子正對面,樂逍遙悠悠然地笑着。
“我這趟南下,見華家蒸餾百花取露,一心想試試能不能拿酒來蒸,這酒確是由‘拋青春’蒸出來的。”
華自芳沒想到樂逍遙在離開揚州前向他借的工具,居然是拿來蒸酒,他聞着幾乎沒有香味的水酒,也有幾分遲疑。
樂逍遙亦正亦邪,為所欲為,特地弄了這酒,他在想什麼?
眾人心思各動,但爽快的水寒卻沒有多想,一口便灌下,辣味沖喉,一路到胃都像火燒,男人忍住了才沒咳出來。
“這酒好嗆的味道。”
看水寒喝,姚衣衣也不遲疑,跟着灌,接着臉色漲紅。
“逍遙,這什麼酒啊?辣死人了!”酒量極好,姚衣衣卻只一杯便昏掉了,“怎麼這麼烈?”
桌上眾人這下更不敢喝了。
看着能千杯不醉的姚衣衣臉紅,楚小南嗅了嗅,也覺事情奇怪。
“這酒好像很易醉?”
楚小南問話一出,自尊心極高的姚衣衣又倒了一杯酒,送到唇邊就飲,也不啰唆。
她倒着空杯,問向對桌女人:“怎麼,京醉樓的小姐還怕醉呀?”菜肴分不出上下,喝酒,姚衣衣可有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