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就在小仙兩腳踏出大門不到一分鐘,方歷的綠色積架主開進車庫。三分鐘后他走出車庫,推開宅邸大門。
他是特地趕回來吃午餐的——當然,午餐可以是個好藉口。事實上他想再見小仙一面,因為兩天後她就要離開他了。
她必須離開。
他已下定決心送走她,早在五天前他已訂妥善前往東京的單程機票。他會送走她,如期送走她,他十分確定。
若非再見她一面的渴望如此強烈,他會寧願選擇不回來跟她說再見。
但除了這個令他懊惱的理由之外,他是個男人,不該在這最後的時刻缺席,於是他決定回來見她一面,使得兩人的關係得以劃上完整的句點。
懷着令他皺眉的深切渴望,他一進門就迫不及待開始搜尋記憶中那抹纖麗姿影。看來這頓午餐會讓他經驗一場有始以來最慘烈的激戰——他的理智與慾望的搏鬥。
是的,他仍認為他對她的渴望源自於純粹的慾望。而將她推得遠遠的,涇渭分明的與她隔開一條保險的鴻溝,似乎才是明智的理性,對他首次失控的慾望而言。
他仍然急切的想在下一刻見到她清麗的容顏,另一方面他安慰自己——這只是慾望作崇。
他尋遍整棟屋子一周,最後踏進廚房——沒有,仍然沒有她的蹤影,廚房裏只有薛佛一個人,他的心情頓時難以解釋的沉重起來。
“少爺!”薛佛一向自製的聲調,在看到方歷踏進廚房之後,奇怪的響亮起來,老管家甚至還露出比微笑更加開懷的露齒而笑,他誇張的甩了甩剛解下的圍裙。“呀哈——您回來吃午餐了。”
詭異的氣氛,主歷在“有點”開心過度的管家臉上仔細端詳了一番,以確定薛佛不是因為工作壓力的關係。患上了精神性躁鬱症。
“小仙呢?你知道她人在哪兒嗎?我在房子裏找不到也。”確定薛佛應該沒事後他問道。
管家再次咧嘴一笑——不過這回自製了些。
“大概在是餐室吧!您也許漏找了窗檯玻璃和布簾間的小角落,小姐喜歡那位位置,那兒風景不錯。”管家沒什麼必要的補充一唏。
方歷點點頭,即刻踱出廚房步向早餐室。兩分鐘后他皺着眉間回來,神情嚴肅。
“她沒在那兒。”他宣佈。“她會不會出門了?她不該單獨出去的。”
“呃,少爺,您知道這幾天沒有人能陪小姐出去,我必須負責看家。”說完聳肩一笑。
方歷瞪了薛佛一眼,忖度着他的管家是說笑話還是在責備他。
“你今天早上最後一次看到小仙是什麼時候?”方歷問。
“事實上就在剛才——小姐前腳才剛出門,您後腳就進來了。”薛佛邊回答,邊將所有製作完成的食物裝盤。他一向推崇裝盤是吃食藝術里一門極重要的學問,他向來堅持高尚的美食品味。他專心的在甜派上完美地灑上雪白的糖霜。
方歷盯着他瞧,確定他的管家確實對他有所不滿。
“如果你是在不高興我冷落她,明天我不要送她回日本了!”他觀察這位實際上更像老友的管家的反應。
薛佛跟在方歷身邊已有十年,許多時候他伴着方歷一同旅行,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對方歷而言,薛佛不但是一史稱職的超級管家,他同時還是一史有智慧,經歷過許多人生歷練的朋友。
薛佛沒停下灑糖霜的動作。“少爺,如同我常說的,要找到一名了解自己的僱主絕非易事。同樣的,一個男人一生中也許只有一次機會,能遇上讓自己一見傾心的可愛女土。”
方歷翻翻白眼,即使已經過了十年,他依舊不能習慣薛佛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雖然這種舊式語法是紳士的慣用語——“古老的”紳士。
“你認為小仙對我而言你所謂‘一生唯一一次的機會’?”他一屁股坐在餐枱邊,不以為然的疊起長腿。
薛佛飛快斜睨他一發,視線又回到糖霜上。“好的管家通常順應僱主內在的心意加以附和。”
方歷挑起一邊眉毛——好個薛佛!
“你以為你能看透我的心?”
“不能。”薛佛直率的承認。“我只是就你近日的行為表現,再比較過去的模式,之後加以判斷而得出結論。”
方歷這回挑起兩邊眉毛。“不錯的方法,很科學。”他評斷。
“謝謝。”薛佛客氣道。
“也就是說,你就我近日的行為表現,再比較過去的模式,之後加以判斷而得出,小仙對我而言是我‘一生唯一一次的機會’?”口氣不掩諷刺。
“確實如此,少爺。”薛佛在灑好糖霜的甜派上裝飾上打環的鮮奶油。
“薛佛,”他伏身向前,面色不太良善的沉着聲警告,“我的感情生活可不包括在你權責管轄的‘有事’範圍內。”
薛佛扁扁嘴,頗為無辜的聳聳肩。
“少爺,你得原諒我。人老了總是容易健忘,常常忘了所謂‘家事範圍’包含的界限。”
方歷移開上身,往後仰靠在椅背上,靜靜地看了他的管家一分鐘。
“無所謂,總之我已經訂了機票,小仙明天就會回日本,就是這樣。”
他語調平板的說完,跟着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步踏出廚房。
薛佛手上正擠出的奶沒略略歪斜了幾毫釐,他皺起眉頭喃喃自語道:“可憐的少爺。”
小仙恢復意識前的第一知覺是喉頭有如火在灼燒。她呻吟了幾聲,勉強的張開眼來,發現在她伸手可及之處,就擱着一瓶透明純凈的礦泉水。
喉部異常的乾澀讓她難以加諸太多考慮,她伸手勾住礦泉水瓶身,旋開瓶蓋后立刻大口大口的灌進清涼泉水,清冽的純水滋潤了她燥熱的咽喉。喝夠了水后,她閉上眼做了三次深呼吸,之後重新張開雙眼,打量她四周的狀況。
她對自己如今的處境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她愣愣的環視她處身的這間空臨的破屋——明顯是一間被棄置的空屋。四周牆壁斑駁污穢,就在她背靠着的右手邊牆上,有一張缺了一隻腳的桌子和三張破爛椅子。
同時她背靠的這牆上方開了一扇長方形窗口。她困難的掙扎着站起,幸好除了虛弱點外,她的身體還算無礙。她朝窗外望去,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她訝異自己竟昏迷了這麼久,居然已經天黑了!
空屋內唯一的光源來自她頭頂上那盞亮度不足的小燈泡。她眯着眼瞧着那盞寒酸的小燈,回想起她昏迷前的一切……
她記得自己到廚房去找薛佛,薛佛告訴她方歷和Johannn一起離去的事。
接着她的意識就陷入了一片空白、混沌的狀態。她只記得自己走出宅邸大門,淚水迷瀠了她的眼睛和心智,她只願能一直不想、不看……
她深吸一口氣,覺得悲傷回到了心,但是眼前她的處境堪慮,她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那雙咖啡色皮鞋和刺痛她雙眼的陽光。
就在她蹙眉沉思間,她背後那面破舊的木門傳來“咚”的一聲。她怔在原地,原先的那扉窗,等待有人推開她背後那面木門走進來——也許手上還會拿把槍指住她。極可能的,她是被綁架了。唯一幸運的是,她手腳沒被捆綁。
但是沒有,沒有人進來。她一直靜靜地在原地等候了三分鐘,木門依舊沒有被推動的跡象。
在那三分鐘內她不禁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明知道紐約是座不太安全的城市——特別是對單身女子而言。可她竟然還大着膽子在街上晃!最糟的是東西南北四方,哪個方向不挑,竟挑了向走——東區的北邊是全球聞名的哈林區——一個充滿暗巷和黑街的犯罪淵藪。
但能怪她嗎?今天下午她根本已經喪失了所有的理智,心中所剩唯有深沉的哀痛。
她忖度着該不該冒險去旋開那面門的鎖柄,考慮了三秒她決定最好別冒險一試。
她反向走到窗前,試着拉開那道殘破的玻璃窗。窗子在她使力拖拉下略鬆動,可見這道窗並沒有釘死。她心中一喜,更加小心的拉動那陳舊的玻璃框架,儘可能不發出聲音。
幾分鐘后,她已拉高窗子到足夠她身體的可以鑽出的空隙。燠熱的空氣自窗外飄進來,夾雜着植物根部腐爛的臭氣,但她感謝窗外這片雜蕪的園林。
就在靠近左邊不到兩公尺的距離有一棵粗壯的老樹,老樹的一截粗枝正撲過窗邊向上凸長,就緊挨着窗緣而生。
小仙伸手勾住老樹的粗枝,纖細的身體靈巧的攀出窗外,俐落的攀附在樹枝上,一個漂亮的回身,雙臂已經穩當的抱住粗壯的樹榦。過程一氣呵成,了得至極。
她輕吁口氣,暗自慶幸自己爬樹的本事,誰又料得到這項本領竟然救了她一命?
她以最迅速自樹身上往下滑溜,感覺自己腳下踩着的是濕軟的泥土地。她暗暗祈禱這片園林的邊緣不會堵上一道高高的圍牆。
幸運的,這片園林似乎是一片自由的林地。她很快的穿過草地,第一次發現幸運之神眷顧她。她目前所在的位置應該離上東區不遠,因為中央公園的邊陲就在她觸目可及這處。
現在,只要她再找對方向,也許再過不久她就可以回家——方歷的家了……
情況不對勁,小仙已經出門整整一天,沒道理到現在還不回來。除非她故意在外逗留,惹他生氣。
但是小仙並不知道他回來了,況且她不是這麼幼稚的女孩。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也許出事了。
方歷緊蹙着眉間坐在沙發上,下一刻他已迅速起身,準備出門找人。
他在心底暗自祈禱,希望他的猜測不是真的。在紐約要出事真是太容易了,一個單身女子若在紐約失蹤,極可能像空氣一樣,從此在這世上消失了蹤影。
一抹恐懼竄入他的心臟——他該在得知她出門時立刻出去找她的。
他究竟着了什麼魔?竟然放任自己不顧她的安危,荒謬的拖延着外出找尋她的時機!
該死了!
這麼做的結果只證明了他的愚蠢——他不肯面對自己對她的關心,全力以無所謂的態度來麻痹自己。
直到他愈來愈坐產不安,愈來愈主急如焚,他終於明白,他是個傻瓜。他關心小仙是明擺着的事實,就算他企圖忽略它、輕蔑它——事實就是事實。
現在,現實的狀況終於迫使他面對事實——他終究放不下她。
打定主意,他即刻朝大門踱去,意志堅定卻憂心忡沖。
“少爺。”
薛佛在他臨出門前一刻叫住他。
他匆匆回頭一瞥以目光詢問,雙腳已經跨出門外。
“少爺,您快回來,電話。”
薛佛的聲音仍然如往昔一樣平穩,但方歷已聽出他正在強自鎮定,他臉上的氣色也失去平常一般紅潤,正在急切失血中——幾乎就在一剎那間已如同白紙一般蒼白。
方歷心臟猛然揪緊。他知道,小仙出事了。
他迅速往屋屋內奔進,拿起最近的一具話筒。
“是我,Alex.”
“Alex先生,十萬美金二十分鐘內送到。你單獨一個人來,不準攜帶武器。麥迪遜道一五一街空屋,耍花樣的話小姐就沒命。”
話筒傳來男人的聲音,操英語,帶南方口音,從聲音判斷不出年齡。
“讓她跟我說話,我要確定好沒事。”因為身陷險境的,是他的小仙。
電話那間傳來兩聲刺耳的乾笑——
“十萬美金二十分鐘內送到,不準耍花樣,沒見到錢就沒命,嘟——”
電話斷了。
“該死!”
方歷用力摔下話筒。對方是狠角色。
“薛佛?”他咬牙從牙縫裏擠出聲音。
“是,少爺?”薛佛就在他身側。
“記住地點,麥迪遜道一五一街空屋,如果一個鐘頭內我沒回來,你立刻通知拓少爺處理。”他邊交代邊奔上二樓書房。他不必等待薛佛回答,知道他必定記住了。
他進入書房,推開第二層書架右方的暗格,打開保險匣,上層藏了數把手槍。他挑出一把鐵灰色象牙柄的超小型手槍——如果他真笨到連一把槍都不帶,那才叫豬腦袋。
他將迷你手槍仔細藏在腰帶前的暗層中,之後再從保險匣中取出十萬美金,裝在一個牛皮紙袋內,最後合上暗格,快速下樓。
這不明來歷的傢伙竟有膽動他的人!
該死了,膽敢惹到他頭上!這群白痴肯定不知道惹上了方家,這番挑恤等於是向“菱”宣戰!
他三兩步下了樓,薛佛還杵在客廳里。
“少爺,有件事我必須先告訴你。”
“什麼事?”他問,腳步仍不停的走向門口,他必須爭取時間。
“中午小姐出門前曾問過我你的事。”
方歷身形一凝,停下腳步。
“她問了什麼?”
“她問我最近有沒有看到您的人。”
“你怎麼回答?”
薛佛泛白的臉孔微微一紅。“我老實告訴了她,我看到您今天早上跟Johanna小姐一起出門。”
方歷呻吟一聲,搖頭苦笑。
“薛佛,答應我,學會說點善意的謊言。”
語未竟,人已消失在門口。
方歷在十分鐘內飛車趕到指定地點,他必須爭取時間,用來觀察空屋周圍的地形。
單槍匹馬的好處是易於掩飾行蹤,在敵暗我明的狀況下,他必須儘可能的為自己爭取最有利的情勢。
麥迪遜道一五一街的確有一間看起來被棄置多年的空屋,空屋矗立在一片雜草、藤蔓從生的荒蕪庭院間,在稀微的路燈映照下簡直如同一棟鬼屋。
看到這屋子的狀況,他的心涼了一半,這種地方往往是遊民、逃犯、中毒者的巢穴。這些人可以說是生活在社會的最下層,屬於最難以控制和預料的一群。
他但願那個打電話給他的男人和他的同黨——如果他有同黨的話——不是屬於這群蠢蛋、毒蟲之一。他但願那個人還有點大腦,知道手上的“貨”碰不得——
那家人最好有大腦,不然他會教那雜碎死無葬生這地!
他將車子停在兩條街外,快速閃出車門,貼伏着路燈和空屋外幾顆錯置生長的樹,稍稍蹲踞着身形,慢慢朝空屋移近。
空屋一樓明顯的一片漆黑,二樓卻有微弱的燈光透出。他猜想綁架小仙的人有可能隱藏在一樓,等着他出現在空屋前時送他一顆子彈;接着搶走贖金再殺人滅口,或者已經殺人滅口了!
老天,他的心跳就快蹦出胸膛了,這也許是他一生中最恐懼的時刻——他害怕失去小仙,他不能失去她!
絕不!
冷汗涔涔而下,也許已失去她的恐怖想像如潮水般將他淹沒,他仍以最大的自制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最有利的對策。
二十分鐘的期限就快到了,四周圍仍是一片寂靜,連一絲風聲也沒有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霉腐味。
驟然間“砰”的兩聲悶響自他後方響起——與空屋正面呈九十度角,顯然這是個聰明的混蛋,他沒藏在屋內襲擊,反而躲在屋外的隱蔽處,利用滅音手槍朝他放冷槍。
方歷伏身一個翻滾,在認不清敵人藏身處的此時,他被逼着往屋內滾去。即使屋內埋伏着敵方的同夥,他也已沒得選擇。
往屋內翻滾的同時,他俐落的取出事先預藏在暗格內的迷你手槍,同時間拉開保險栓。一翻進屋內,他立刻朝門邊再翻上兩滾,同時槍口指向黑黝黝的屋內深處。
沒有動靜。十秒鐘后,他確定屋裏只有他一個人,因為他的瞳孔已經適應突來的黑暗,至少能分辨四周有無人影。
他在黑暗中皺眉——這個傢伙行事詭異,似乎是有意將他逼進屋裏來的。
他凝視通往二樓的破爛木、梯,下一刻他已經拾級而上。既然闖都闖進來了,他勢必得仔細檢查這間空屋。
二樓被隔成兩間房間,透光的窗戶在門的另一邊。方歷步上樓梯最後一級,走上前,小心的推開那扇有隔間作用的門。
一推開門,他的心不由得一顫——
香味!雖然極淡,但他仍然能夠嗅出這抹他日思夜想的——小仙身上的獨特香味。
空屋確實是間空屋——至少現在已經人去樓空,但他確定小仙的確在這裏待過,她確實被綁架了。
現在,他已確定小仙的處境,但這幫歹徒顯然有意跟他捉迷藏,或者他們已經改變主意,也許……已經撕票了。
恐懼再度襲向他,他只覺得周身血液瞬間降至冰點,他甚至在這燠熱的八月打着寒顫。
就在他面對滿室空蕩、心底發寒之際;猝然間一陣電話聲響起,那確實是電話聲,而且是詭異的從一面牆內發出。
方歷只愣了半秒立刻明白那面牆有古怪。他尋着電話聲的來源,在牆面聲音最響亮之睡用力一拍——一堵長方形的暗格立刻破牆彈跳而出,暗格內正是一支手提電話。
他毫不遲疑的按下通話鈕,百分之肯定這通電話是打給他的。
“Alex先生?”果然是上一通電話中,那帶着南方口音的男人。
“是我!”方歷沉聲回答。
他已從方才的混亂狀態中恢復過來,自主意識重新回到體內,思緒已回復冷靜。
他知道在剛才的狀況下,敵人若朝他出手,他是絕對無力抵抗的。但現在的他卻彷彿重逢生機——因為遊戲顯然還沒結束,他仍有贏回小仙的勝算,即使他處於極劣勢。
“你很冷靜,Alex先生。”
“過獎,閣下仍打算繼續藏頭縮尾?”
電話那間傳來一聲乾笑。接着短暫的靜默過後:
“留下十萬塊美金在暗格內,十分鐘內趕到公園道九街。記住,人在我們手上你沒得選擇,嘟——”
電話又斷了。
這一次方歷緊握了拳頭,不發一語的放下電話,掏出懷中的牛皮紙袋扔進暗格,照舊將暗格拍回。
他施展動功,以畢生最快速的疾奔向他停在兩街以外的積架……
她的潛逃順利了。當然,據她的解釋這叫正當逃亡,不叫潛逃。
但是,當小仙沿着第五大道往南走時,約莫在一一二街的路口。她明白幸運女神快要離她而去了,顯然有人一路跟蹤她,而且跟蹤者不只一人。
她不能分辨跟蹤者是否就是綁架她的歹徒,或者是路上的罪犯、遊民。畢竟在晚間單獨一個人走在紐約街間,極易成為歹徒覬覦的目標。
一絲恐懼襲上心頭——如果是前者那麼她也許還比較幸運,因為那迷昏她的人顯然不打算凌虐她,但如果是後者,那麼她的命運就難以預測了。
她努力要自己拋開恐懼,留神注意身後跟隨的腳步聲,判斷出彼此的距離。一旦跟蹤者有接近的意圖,那麼她會毫不猶豫的拔腿狂奔。
這一路上她留意追逐者的動靜,感到自己的心跳快如擂鼓,一直到九十六街附近,她左轉到公園道,後方的腳步聲仍然跟隨。
她覺得快窒息了,她猶如影隨形的腳步聲給逼停了呼吸!她的恐懼已至極點。
此刻她心中想到的只有方歷,她多麼希望下一刻他就會出現在她面前保護她、帶她離開這恐怖的暗街。
但是他此刻在Johannna的懷裏,他根本不可能來救她的,她只是在作美夢。
走到九十三街的時候,腳步聲開始逼近。到達九十二街時,她已經沒命的發足狂奔……
方歷開着積架沿麥迪遜道往南一路飛車狂飆。當他奔出空屋趕在兩街之外,時間已經過了三分多鐘了。
他只剩下不到七分鐘的時間趕往指定地點。
他一路瘋狂的催加油門,竟然奇迹似地在五分鐘內趕到九一街口。
沒有小仙的蹤跡,他跳出車門,閃身到最近的建築物旁。
直到他看到那令他心悸的小身子正朝着他狂奔而來,在那一剎那,他願以自己的生命感謝上蒼!